“想要成为婴变修士,必须经过元婴后而突破,想要超脱生死,说不定自己首先要经历不生不死…”

苏瞳的牙已将唇咬得出血却浑然不觉。

“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化身两界不死之人,再叩问长生之道?”

她的意识愈发地混沌,指尖在腰封上摩挲,轻轻地发抖。

勾带几乎已经出手,在这个刹那,苏瞳似已下定决心,完整地披上黄泉蓑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要以身试险,而后在生与死两界的夹缝中继续修炼自我。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一阵激烈的拍浪声却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本不会被分心,可是那激浪声实在急促,何况此刻她草舟所立的位置视野极佳,位于三条平行水道的中央高地,所以只要略微侧头,便能寻声看清右侧水道中激水的源头。

她侧了头,这个动作,几乎改写了她一生的轨迹。

她看到了一艘很平凡的莲舟,可是莲舟两侧生出的一双白蝶残翼,却使它变得极为的不平凡。

一位妆容清丽高雅的高髻女子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扶在莲船两侧的船舷。面色苍白如纸,额头汗水细密如珠,她的力量催使舟身幻化一双极为单薄的蝶翼,与之前苏瞳拥有的华丽不死鸟翅的力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正是那单薄蝶翅,却在奋力击水,每水击一次,白衣女子的脸色就要惨淡一分,很快蝶翅开始在无情的浪花中撕开豁口,发出让人心惊肉裂的声响,但它依旧顽强地挥打着,始终令莲舟逆浪停驻,丝毫不愿随波逐流向前飘行!

滚滚的浪,载着无数莲船在蝶翅旁轻盈略过。

那女子却以自己微薄的力量,与河涛推搡向前的力量作对!她没有不死鸟来去生死的逍遥,没有两界人摆布生死的恣意,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与护犊的心情。

师傅!

苏瞳眼泪刹那决堤!

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落在地,放在腰封上的手早已收回,无力地垂在身旁,没想到上一次她翘首以盼却没有见到的师傅,今日却黄泉逆流中以这样出乎意料的方式再见!

她顺着玉卮的目光,沿河而下,立即发现了站在河道下游的那个曾经的“自己!”

两界人手里的衣袍摆在曾经的自己面前,而当年的那个她却表情纠结,不断向河上眺望。

在这个刹那,苏瞳猛地一抖,犹如迎头棒击!

原来上一次,并不是没有等到师傅,而是师傅为了守护她,一直藏在浪中避而不见!

若当时相见,她一定会立即穿上黄泉蓑衣,将玉卮从黄泉中捞起,师傅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等了多久,师傅便激浪逆河多久!

“我懂了!这衣服…我!不!穿!”

仰天而啸!

仿佛自苏瞳体内涌出无尽的力量,它愤怒地撕开黑色的腰封,摘下冰冷的面具,将那宽敞的袍剪碎成缕,一丝丝地丢弃在怒号的狂风里!

好惊人的意念!

在这个刹那,所有游荡于黄泉中的两界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默默朝着苏瞳所在的方向眺望。

苏瞳伏地痛哭,长发旖旎蜿蜒在地,狂风吹起她轻盈的纱裙,依稀有了幡旗舞动的声音。她悲呼声甚至盖过了滔滔江水。纵然师傅听不到她的哭声,她却感觉到自己正跪在师傅脚下,温柔的手掌拂过她弯曲的脊梁,拂平她被狂风拉扯的外衣。

苏瞳一直觉世上最脆弱的东西便是人的生命,无论年少时多鲜活的灵魂,到阳寿将尽,都逃不过死亡的审判。

就像她,费尽心力为母亲求仙问药,依旧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变得苍老虚弱,依旧要面对阴阳两隔的生死阵痛。

比起人类孱弱的生命,似乎无情的石木,冰冷的雪泥要长久坚韧得多!

可木石虽然坚硬,经历千年风雨之后,也会发脆溃烂。雪泥遇火,立即凋零,就连仿佛可以亘古长存的金属,在万年亿年之后,也终将磨为尘埃或重入泥土。

什么才能不朽?

世上只有一种东西是真正的不朽,它由脆弱的人在有限且短暂的生命里创造,却能超越生死与时光,真正永存于尘世,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与精神。

玉卮虽逝,却依旧在黄泉中守护着她,这就是不朽。

母亲幻亡,但她却如她生时一样爱她思念她,这就是不朽。

这个刹那,苏瞳终于悟了。

选择有情,便是选择伤情,因为用心去守护的人与物,终有被黄泉卷走离开尘世的那天。无论她多努力,都不能抗拒时光变老,天道苍茫。

只看人生在世的短暂光阴,她的道心将永远错漏百出,一伤再伤,直至化沙溃散,心境崩毁。

但“有缺”不才是真正的人生么?

因为知道会失去,才会倍加珍惜,因为知道生命有限,才会在有限的光阴里追求无限的爱与自由。

有情道,永远不会完整,因为有情,才能见细微,知冷暖,辨真善,在相聚的欢愉里害怕明日的分离,在诀别的泪水里追忆曾经的幸福。

“有缺”在这种情况下,超越了“无瑕”,成就真正的圆满。

在这个刹那,苏瞳已经被蚀的百孔千疮的道台根基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与寻常道台坚固无漏坚固厚重的外表截然不同,它依旧如沙如泥,处处是隙,到处有瑕,看似单薄无力,随时都会倒塌,但它却在欲倒而不倒的瞬间,找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平衡。

那是世上最柔韧的力量,再也没有什么能将其摧毁,因为它有了一抹极为珍贵的不朽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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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棺木

站在老铜人身上的澹台雪心如死灰,他眼中无光,喉头有一股咸腥的血在翻涌。

其实苏瞳死亡的瞬间,他们二人间的奴契便已解除,他无需失神伤心,可安然回家静侯下一位驭灵强者的出现。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只想在这里站着,与他足下那忠实的老铜奴一样一动不动。

他心底涌动着一股自己也不懂的悲愤,在苏瞳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

“这不是奴契的影响。”澹台雪惨淡地笑了笑,嘴角上掠起了一抹苏瞳从未见过的讥诮。

只有驭灵修士不能影响自己的时候,他才能确定自己灵魂深处真实的情感。

“难道我对你,是真正的屈从?”澹台雪幽幽地叹息,继而对苏瞳产生了一股繁杂的怨念。“你说过的啊,要解除我澹台家的奴契!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像你一样不以权欲而沾沾自喜的主人,可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任性地死在这里呢?以你的实力,原本真的很有希望得到下部传承啊!”

冷风从澹台雪身后吹来,似乎毫无遮拦,径直从他的后背吹入胸口。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响动!

咔嚓,咔嚓,咔嚓…什么柔韧织物被撕裂的声响,比用目光寻找声源更快的是,澹台雪骇然发现,自己血脉中哪已经沉寂的奴契力量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与强度迅速觉醒!

不…不会吧?

双眼突出眼眶,澹台雪呆呆地凝视前方,只见那些包缠着苏瞳的“裙摆”正如腐朽的叶片一般,自中央绽开!

嘶啦!

摧枯拉朽的声音震耳欲聋,而后本已经生机全无的苏瞳,突然伸展双臂,从那些破碎的裙摆里“轰”地跳出!

简直令人肝胆俱裂!澹台雪可以不信自己的神识,可以不信自己的眼睛,却不得不信奴契在灵魂深处涌动的感觉。

之前奴契消失了,苏瞳明明死过,可是现在她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眼前,顺道带来了更加霸道的奴契之约!

两命之人?!

这恐怖的念头只在澹台雪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后他整个人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噗通一声跪在苏瞳脚下。

“我主唯一!”他虔诚地高喊,可惜苏瞳却一点都未听见,在幻境与黄泉里耽搁得太晚,她本就属于摆脱裙带束缚的驭灵修士,在她之前,夏元夕、浮云生,甚至林隼等人早已经开拔向传承地去。

但苏瞳似乎还不想启程,在撕裂体外束缚之后立即进入了沉沉的入定之中。

“咦!”在真仙界各处疯狂寻找苏瞳落难地的傲青蓦然停下了脚步。在这个刹那,他又再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苏瞳脉搏的跳动。

他愣愣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又气又喜。

“小贱人,真不应该为你担心!”他抽动着嘴角,好半天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一下放松下来。

“你究竟去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竟然连我都无法撕开空间将你找到?不行不行,我得去好好修炼,不然以后抓都无法把你抓回来!”

一边这样想,他一边无声无息地回到仙雷池深处,潜心继续修炼。

在雷池之外,雏翎还在与仙雷掌使喋喋不休地争吵…只有梅龙发现了了傲青的归来,默默坐在池外,忠实地守护。

驭灵传承之地,是一处与真仙界完全隔绝气息的封闭空间,苏瞳醒而入定,大黄焦虑地围绕她上下飞舞,毒火圣旗在她四周自动结阵。她沉浸于自己我的意念中,高度集中着自己的注意力。

谨记不死鸟的劝告,苏瞳将自己的草船留在了黄泉里,同时在船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一抹精神烙印。

这似乎意味着她日后某日,还会再踏黄泉浪涛,但这一次她心中已经有了无畏。

左臂的蒲草在皮肤外渐渐消失,再次幻化为一枚花纹繁杂的图腾蛰伏在她的*下。

她的意境似乎有了新的突破,修为直逼二品金仙的巅峰。不过这一切都不能令她满足,因为那可怕的“裙带”给了她可怕的记忆,虽然回到现世,她立即发现一切不过只是幻觉,母亲与丹蓝都好好地藏在她的丹海里,在祥厄炉里修炼的时间也仅是一年而非非百年。

但她是真的尝到了厉害,不再满足于偶尔回家的频率,现在她正极速凝聚着自己的精神力,为自己制造一尊有血有肉,精神共通,几乎可完全等同于自己存在的精神力分身。

这绝对不是替代,而是完美分身,一旦铸成,便将回到丹蓝,再也不离开母亲一步!

虽然苏瞳知道自己母亲的阳寿还有很长很长,但一想到无论多长都有终结,她便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澹台雪不知道苏瞳在做什么,只能在一旁苦苦等待,不过这一次无论再让他等多久他都心甘情愿,甚至苏瞳不去争夺传承,他都愿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呼吸。

有这种感觉从心中涌起的时候,澹台雪立即苦笑了一下,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本心,还是那奴契变得多愁善感…

好在苏瞳的精神力本就磅礴,再加上与千年老人讨教分神*多时,所以凝结精神力分身的过程极为顺利,她的分身已经回到故乡,而且时时与苏瞳保持着意识的同步,完全没有其它类型分身那种只有分身力量回归本体后,本体才知其过往经历的弊端。

又过了半日,苏瞳才从入定中清醒,一张开眼,便看到一动不动蹲老铜人背上的澹台雪。

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在地狱门口打个转又回来,能见着熟悉的人与事,这感觉真好。

“你一直在这里?”苏瞳问道。

“你…你真的死过一回了?”澹台雪看苏瞳的眼神依旧带着惊愕,并没有直接回答苏瞳,反是向她追问。

“嗯,死过一回。”苏瞳点点头,又环看四周:“斐济与揽月呢?”

“我让他们先走了,毕竟我们十九家,已经很多年没有灵师。”澹台雪脸色一暗,声音也小了很多,一定是心里觉得自己办了错事,让二人先行离开。

“没关系,我们也走。”苏瞳赶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脚,很快被缚的麻木感便消失了。

“其实你若不想再以身涉险,我们也可以不去的…”澹台雪含含糊糊地哼着,被这一次苏瞳一死一生给真的吓怕了。

“你说什么呢你!”苏瞳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眼底却有什么是亮亮的。

“没…什么都没说。”澹台雪赶紧摆手,恭敬地退到一旁,将老铜人肩头上视野最好的位置让给归来的苏瞳。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苏瞳突然发现自己与驭灵法典下半部传承之间的感应更加清晰了,似乎隔绝在它们之间的透明壁垒已经无声消除,看来只要能破除“裙带”中的幻境,便等于成功渡过传承的又一心魔考验,现在她已经得到了继续向前的资格。

“这边来!”随着苏瞳的挥手,久未移动的老铜人,生锈的关节下再次发出咔嚓咔嚓的齿轮摩擦声。

她们的御空速度越来越快,只听“嗖”的一声,便化为残影向前方掠去!

早在所有人之前,最先找到传承地的自然是夏元夕,他付出了一些代价,才进入一座巨大却形状奇异的宫殿。

他行走在其中,心情极为忐忑,因为此地的凶险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但同时他亦很安心,因为有着师傅的精神烙印保护,他一定可以顺利完成这次传承。

第二个进入传承宫殿的是浮云生,他炼出钥匙后便气急败坏地冲入此地寻找苏瞳,只不过在遭遇了“裙带”的幻境磨砺之后,浮云生身上的戾气已被消磨掉了一大截,整个人恹恹不乐,舍弃了抢来的所有随从之后,独自踏上了最后的征程。

果真目的地并不难找,只不过在找到红光发出的源头时,苏瞳还是愣了一下。

那传承宫殿四四方方,没有翅膀与支撑物,就这样稳稳悬挂于半空之中,它通身漆黑,似乎不断在吸取天地间游离的光彩,是以高大的墙体四周也一片漆黑。

这种建筑物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极为不良的感觉,因为它的模样与颜色,实在是像一尊棺木。

鬼知道驭灵传承地的核心地带,为什么要建成这个模样?创造者的审美一定十分扭曲!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又觉得有些道理,如果一位驭灵修士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要忌惮,因一座宫殿的模样吓得驻足不前,哪还算哪门子的强者?

死亡之所,也是新生之处,在棺木深处,静置着一份能让驭灵修士彻底蜕变的神圣法典,告别曾经的自己,迎来崭新的人生。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苏瞳迅速抚平心绪,继续向前,不过待她继续前行百米,再抬头眺望“棺木”之时,她脸色骤然变化,神情骇然大惊!

澹台雪亦看到了苏瞳所见,双肩迅速颤抖起来。

第044章 过路费

黑暗之中,无声翻滚着一浪又一浪的“潮水”,它们潜伏于传承宫殿四周的阴影里,第一眼很难被人发现,可是第二眼再看,便能寻找到它们正在轻舞的残影。

它们像海妖对渔者伸出的招魂之手,柔软如夷,温柔似梦,却能以比飓风还残暴的手段将入梦者葬送在冰冷的海底礁石中。

它们像是女神起舞起蹁飞的裙带,轻盈如云,透明似烟,却能夺走所有爱慕者的目光与呼吸,让人永坠幻境不得超生!

对!

正是那些曾经包缠过苏瞳的“裙带”!

它们成群结队,数量极为惊人地攀爬在传承宫殿外壁之上,疯狂地滋长,近乎于变态地在炫耀它们对此地的独占主权!

若想要进入宫殿,势必又要拜倒在它们的脚下!

澹台雪被苏瞳的“死”搞得神经衰弱,在看到这些可怕的阴影时,心情骤然沉入谷底。

而苏瞳也不想再经历那种恼人的幻境,以前方“裙带”数量之多来预计,如果这一次再被它们缠上,只怕一辈子都难逃它们的禁锢。

何况在那些茂盛如林的“裙带”皱褶里,似乎还多出了一些奇异的结构,它们极难被目光察觉,似乎一直通往深邃的地狱,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苏瞳迟疑不前之际,后方又一前一后,掠来二组人影。

“是你!”谁都不会忘记苏瞳在澹台雪身上溯源通灵出澹台老祖的威风场面,所以战御虎在看到苏瞳背影的刹那,带着自己的随从南宫新蕾猛然加速!

他们已经失去了铜人,御空速度受到禁地限制,并不十分出众,但相比起在他们二人前方温温吞吞行走的林隼与长鱼泰,还有干脆驻足停留的苏瞳要快了许多。

因为想要赶超苏瞳与林隼,在时间上占有优势,战御虎与南宫家的女仙子根本没有好好看清那巨大“棺木”上蛰伏的杀机,“嗖”地一声从苏瞳身旁掠过。

“没想到我赶上了你,哈哈哈哈,看来我还是有希望胜出的!”见自己以然领先,战御虎忍不住哈哈大笑!

“喂…”苏瞳抬起手来,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一股可怕的狂浪将已激射出千米之外的二人无情打翻在地。

那些柔韧却有力的裙带,直接在战御虎的脸颊上拍出数道血痕!

“噗!”这高大的汉子口里狂喷出大量鲜血,吓得南宫新蕾花容失色!

二人转眼之见,皆被无数裙带绊倒,而后苏瞳骇然看到,一张犹如黑洞般的巨口自“裙摆”下伸出,发出类似吞咽的声音,在战御虎与南宫新蕾之间摇摆不定。

战御虎脸色刹那发白,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脸颊抽搐片刻后,咬牙将手向南宫新蕾一指。

“小蕾,我对不住你,传承之地,只有驭灵修士才能进入,把你送给它,它就会放我自由。”

“不!”南宫新蕾不过是一位娇弱的女子,在看到那深不见底的可怕巨口的刹那,已然失去理智,她凄厉尖叫,因为自知自己宿命容不得自己掌握,继而嚎哭尖叫得更加疯狂。

“你去吧。”战御虎长叹一声。“若我得势,日后一定特别照顾你们南宫家的弟子。”

“去!”

最后的惋惜也化为无情,这个诀别的“去”字里,已经包含了驭灵修士对奴族的契约力量,它唤醒深藏于南宫新蕾血脉深处的奴契,抹去她脑海里的自我与抗争。

“是,我的主人。”

南宫新蕾的哭声立止,声音突然变得没有起伏,虽然泪水依旧从她眼眶中冲刷而出,但她孔洞的眼里,只剩下了对主人的绝对服从。

束缚南宫新蕾的裙带已轻轻松开,她踏着稳稳的步伐,一步步向吞人的黑洞走去,也许吞噬修士,便是这些异物存在的能量来源,说不定下一个百年,再来此地争夺传承的时候,便会遇到从“裙带”里滚落的白骨…

苏瞳张大了嘴,吃惊地看着南宫新蕾在黑洞中消失,这个画面,像极了当年黄沙老道以妖丹控制,自愿成为烛龙食物的小碧轩众弟子。

一股恶寒之意迅速从脚下升起,她甚至都没看见战御虎趁南宫新蕾被吞噬之际,悄悄挣脱束缚,狼狈潜入传承宫殿的举动。

咔嚓,咔嚓。

就算不想听,那渗人的咀嚼和吞咽声还是传入耳际,现在苏瞳终于可以笃定,那裙带并不是什么幻法仙宝,它一定是个活物!

“很吃惊是吧?”

就在此时,位于后方的林隼与长鱼泰才缓缓走上前来,与苏瞳并肩而立。

说话的人,正是长鱼泰,他干瘦的脸颊上布满了皱纹,长长浓密的白色眉毛垂下,几乎盖住了他的双眼。

“这本身也是考验的一种,想要过路,就要付出代价。”不知为何,他极有与苏瞳说话的兴趣。“同时也可以考验出驭灵修士有没有对奴仆绝对的控制力。”

苏瞳很厌恶这样的说辞。

“呸,是看看人心到底能冰冷残酷到什么地步吧?”她狠狠地骂道。

“小朋友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要是没有驭灵之心,便不适应去争抢最后的传承。”苏瞳的回答显然出乎长鱼泰老人的意料,他微微一愣,看了澹台雪一眼,这才意味深长地叹息。

“要是想挫败我的争胜之心,您现在可以走了。”其实也不是讨厌长鱼泰,苏瞳莫名其妙的怒火,是对驭灵主与驭灵奴部这种病态的关系,长鱼泰的话不过是个引子,引得苏瞳更加心情沉重。

“那…祝你好运。”白眉的老人拉长了语气,笑着看了苏瞳一眼,而后悠闲地带着林隼向前走去。

也许是苏瞳的错觉,她似乎从长鱼泰的最后一瞥里,看到了他深藏在白眉下湛湛如星的眼睛。

裙带很快吞噬了长鱼泰的身体,只不过在他消失于黑暗的最后刹那,他的身体却突然迸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

而后苏瞳惊讶地看到一束白光从巨口中脱逃而出,迅速附身于林隼肩头一枚不起眼的木偶上。

当白光降临,木偶无神的双眼突然迸发出神骏的光线,而后那不过一臂长的偶人居然扭动脖子,伸展四肢,缓缓从林隼的肩头站了起来。

看着那生硬的木雕脸颊,苏瞳似乎看到了长鱼泰本人。

“苏小友,你来是不来?”木偶远远地向苏瞳和澹台雪作了个揖,声音果然与长鱼泰本无异!

“我知道了!长鱼家本来就擅长制傀!”澹台雪在苏瞳身旁惊叫一声。

苏瞳本也觉得奇怪,如果传承宫殿的进入条件是要向裙带献祭一人,长鱼家哪有可能几次都派出长鱼泰一人?

现在看来,并不是长鱼家没有别的天才辅助驭灵修士,而是他本人那弃肉身而转魂于木偶的手段,没有其它人可以复制得出来!

林隼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自身修为不见得有多出众,可是有了长鱼泰的辅佐,简直是如鱼得水。

其它奴族先代随从,不是被洗去了记忆,就是被献祭给裙带,只有长鱼泰一人,不但保留着记忆,甚至还亲自进入过传承宫殿,对其中陷阱危险了如指掌,可以说所有人手里的信息,都没有他一人之多!

看着林隼那骄傲且略带挑衅的表情,要是血气方刚者一定会立即受其挑唆,冲入招摇的裙带之间。

可是苏瞳并没有丧失理智的冲动,她幽幽地打量了眼前那黑乎乎的宫殿一眼,忍痛下定了决心。

“我放弃。”

在她语毕之际,林隼与澹台雪脸颊上都升起了诧异的表情,就连长鱼泰移魂之后的僵硬木脸都有了掉渣的冲动。

“我不怕死,让我去!”澹台雪的眼已泛红,身为驭灵之奴,他此生最大的荣耀便是为其献身,若苏瞳这都不肯成全,便是对他信仰最大的羞辱!

“我管你怕不怕?我怕!”

苏瞳伸手狠狠地扇了又要发疯的澹台雪一巴掌。

“如果我为了换取力量而杀人,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真他妈恶心的考验,既然与我气味不相投,这传承,不要也罢!”

一手拖起右脸肿成发糕的澹台雪,苏瞳便号令老铜人沿原路返回。

咔嚓…

木偶的下巴掉在了地上,而同样震惊于苏瞳决绝与霸气的林隼此刻也只顾着发愣,没时间去为长鱼泰捡下巴。

想着也不过是说说算了,发表一些愤慨的陈词来彰显自己的“善良”,到最后苏瞳还是会如众人一样,在规矩面前屈服。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一通国骂之后,居然真的拽上澹台雪走了,走得那么理直气壮,怒气冲天。

“你…你会被洗去记忆,剥夺修为的!”想了半天,长鱼泰才干巴巴地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

“谁敢动老娘的记忆?谁敢抢老娘修为?让他放马过来,我扒了他的皮!十九家奴族,谁能真正承受我的怒火?”

“就算我没有下半部法典,我依旧是驭灵主!”

在长鱼泰的威胁声中,苏瞳哈哈大笑,狂放如匪般地咆哮,她虽蔑视眼前筛选驭灵强者的方式,却又如嗜赌如命的盗匪一样,极为珍惜自己的修为。

她矛盾,但她坦荡,她退却,但她更加霸道!

在她纵声狂笑的刹那,长鱼泰竟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奴契居然剧烈动摇,似有一种要与林隼斩断,继而臣服在苏瞳脚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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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扑火的蛾

未用任何驭灵手段,苏瞳本身散发出的那种蔑视天地的霸王气息便吸引了奴契的根本,这不得不让长鱼泰在震惊之后陷入深深的沉思。

因为拒绝传承,是否会再次沦落成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小角色?这些苏瞳都没有思考,因为她已决定了走。

诚如苏瞳所说,在意澹台雪的性命之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去完成自己认为是错的事情。

人有的时候明知道自己的一些选择会带来麻烦,可还是会选择坚持,是因为我们相信,世上有比自我利益更重要的东西。

“我我我…我们去哪里?”被苏瞳毫不留情地糊了一巴掌,澹台雪已口齿不清,不过也许他舌头打结并不是因为*的疼痛,而是被苏瞳惊人的举动给吓傻了。

“不知道!”苏瞳理直气壮,诚实得让人没脾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真正合格的驭灵奴应该以死相谏,敦促自己的主人不要任性行事,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

可是澹台雪张了张嘴,摸摸自己发胀的脸,却释然一笑,用力点头:“好!你喜欢什么,便是什么。”

苏瞳立即被澹台雪的笑意电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翻着白眼看了看神经开始不正常的家伙。

“清醒一点!”

就在澹台雪点头的瞬间,他脑海里突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炸响!

“不要忘记你的使命,你必须将你的驭灵修士推到灵师的位置上!我们等待主人已经很久了,这是无上的荣耀!”

苏瞳看不见也听不着,可是澹台雪的体内已经燃起了火!

老祖的脸占据了他的视线,澹台霸天的精神烙印在他身体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枚细胞里叫嚣,他的五脏发出砰砰异响,他的舌尖抵着牙根狠狠地战栗。

但在苏瞳面前,他依旧温柔地笑着,只不过若苏瞳细细去看,便能发现他弯弯的眼里,是一片死水。

“苏瞳,你说宿命是一种什么东西?”

“你问这个干什么?”苏瞳歪着头,不知道澹台雪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感慨。

“我觉得宿命就是一张网,而芸芸众生,通通都是网中的鱼。”他轻声低吟,目光迷离,不知通向何方。“众生以为天地是无疆的,而只有那些挣扎在边缘的鱼儿才知道,不管如何努力,我们永远都挣脱不了那些看不见的丝线。”

苏瞳沉默,在澹台雪莫名其妙的叹息声中感觉到了一股萧索,说不上是什么,那种感觉令她心情突然惴惴不安起来。

“你…”

还未等苏瞳把话说完,她的右手突然一轻,定睛再看,手里的澹台雪已经不知所踪!

苏瞳大骇,她心有所感地蓦然回头,便立即发现了澹台雪的背影!

万米之外!

居然已到万米之外!在这御空速度和距离被禁地限制,只能以铜人为座驾才能快速飞行的传承秘境里,澹台雪居然还保留着这样恐怖的实力!

他轻轻抖了一下双肩,已经解开的长衣便旖旎地从背上滑落。长衣之下,并不是*,而是一身极简的白色紧身衣。

绑腿窄袖,朴素的织物紧紧贴着皮肤,似有弹性,可以护身,却又不妨碍任何肢体动作。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快得超乎苏瞳想象,就连已经献祭过鲜活人体的长鱼泰与林隼,都还没有进入传承宫殿的大门内,发现异响,他们正回头看。

澹台雪侧头对苏瞳温柔一笑,那是诀别。

他潇洒的背影,已经走在了层层翻飞的“裙摆”之上,鲜活的生机,立即如清冽的泉水一样,激得裙摆们如雨后春笋一样疯狂爆涨!

噗!噗!噗!噗!

漫天都是须叶绽放发出的如雷之音,一枚巨大的吞人黑洞,出现在了澹台雪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