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对方无情的大手已罩在了自己的面门前,令她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能继续应战。

对方的拳风割得她脸颊生痛,这肉体的强横程度,怕是已经超过了仙王级别,苏瞳以灵活的身手避过了对方的大手,一根骨鞭出现在她的左手,继续与对方纠缠起来。

可是那巨力的手掌,还是趁着间隙拉住了苏瞳一根飘落的发丝。

哼!

头发而已,斩了就是。正当苏瞳准备举剑断发的时候,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嗡嗡的声音。

“小丫头,你还是那么善良啊,连剑尖都不忍向敌人胸口刺来么?”

什么?

苏瞳怔了一下,一只铁臂便将她的脖子紧紧缠住,拉入了一个冰凉的胸膛里。

这还得了?

根本没想到苏瞳会出现这么大的破绽,好不容易吞噬完所有破碎血器的傲青,立即唤起阵阵血风,一脸杀意地朝那突然出现的夸父冲来!

虽然被称为“金环大人”,可是他的个子却比白痴肉蛋们小了足足几圈,与逐日不相上下,那样环着苏瞳,光是样子就令傲青气得七窍冒烟,头顶点火!

“咦?等等!”

见傲青杀气腾腾地扑开,苏瞳表情本是疑惑,突然开心地转过身子,一把抱起金环大人的脖子,将自己温热的小脸贴在他金属质感的肩头。

“原来是你们呀!”

苏瞳抬头看清了来人的脸,模糊的五官包裹在黄铜下,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浑身镀着坚硬的金属,表情永远定格在愤怒里,连声音都无法从封闭的唇间发出,甚至精神力,都要依靠接触才能传达到她的心里。

夸父铜奴。

曾在进入天湖底后,抱着这微茫的希冀。

在驭灵十九家遇见的铜人们,会不会与这片秘地有某种联系?能赐予自己巨斧王印的老铜人,应该本身便拥有夸父王血吧?可是在看到乱葬岗内疯狂的巨魔,绿水瀑下智力低下的夸父,皆不符合自己的期待。

她心中本有些许失落,没想到却因开天斧暴躁的气息,终于把自己满心盼望的身影等来。

“老铜人爷爷也在这里吗?你们都还好吗?”抓着“金环大人”的胳膊,苏瞳有太多的疑问堆积在心中。

“都好,都好。”挂着怒气冲天的表情,铜人却用最温柔的嗡嗡声回答苏瞳。之前在铜熔暴君的宫殿里,他虽然没有直接与苏瞳对过话,只有首领一直陪她左右,可是苏瞳在那场逆袭十九家的战役中的表现,他都深深记在了心底里。

感谢这善良的女子,不仅救了自己,也救赎了被仇恨遮蔽双眼陷入一代又一代阴谋和杀戮中的所有人。

“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可爱的姑娘。也没有想到…你居然带着这件至宝,来我族地。”铜人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遗落在地的开天斧上。如果此刻他金属质的脸颊可以做出表情,那表情一定是震惊的。

只有真正知晓夸父先祖荣耀的后世传承者,才能深刻地明白这把斧头存在的意义。

它代表着古祖的历史,几乎每一场生死血战,都有它存在的身影,然而这把记录着夸父一族所有荣耀的至宝,却随着王族的没落而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现如今它再次出现在眼前,并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它身为神器的愤怒,怎能让人不震惊,不惶恐?

铜人伸出手指摸了摸苏瞳的眉头,那枚金色的斧印再一次浮现在苏瞳的额上。

“你的确是我夸父一族的福星。”

“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为‘福’星好么。”苏瞳吐了吐舌头,表情尤其可爱。

“跟我去见首领吧?他一定十分想念你。”拉着苏瞳的手,铜人便想带她离开。

“喂!你们叽里咕噜的半天,到底商量出了什么?”本来苏瞳叫傲青住手他就已憋了一肚皮的火,再加上这两个家伙居然是在以精神力沟通,令他听不到半句话,这更是火上浇油,所以见到铜人拖起苏瞳要走,傲青径直走上前去,将苏瞳轻轻一拉,压在了自己怀里。而后恶狠狠地瞪着那连眼珠子都是凝固的丑陋铜人。

“哥啊?什么时候才能洗澡啊?我觉得有些热了喂!”就在气氛变得沉重前,银郎在大锅中的一声叫唤,立即让所有人又破了功。原来大家光顾着看斧光异变和金环大人的认亲,早已把准备洗澡的银郎忘在了脑后。

这老实的家伙也不敢乱动,直到沸腾的汤水快把自己煮熟才弱弱地出声询问。

“热?”

一听到热字,一直乖乖蹲在篝火与大锅前的铁蛋儿双眼立即迸射出鬼畜的光芒,他努力吸了吸自己的口水,而后如射出的箭一样快地跳起,一板牙便咬在了银郎发红的胳膊上。

“啊啊啊啊!”响亮的尖叫声划破天空。

“你别乱吃醋,是熟人,他们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依靠皮肤接触进行精神传导。”苏瞳亲亲傲青的鼻尖,总算把他磅礴的醋劲给压了下去。

哼!

傲青撇过了脸,不过看样子已经消气。

在众多铜人里,苏瞳只有与老铜人交流时,可以不用皮肤接触,可是其它铜人精神阈值远低于老铜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达思想,而且就算如此,也只有面对苏瞳这种精神力极为变态的家伙时,铜人们才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思想。

“是给你二哥洗澡,不是给你吃的。”金郎手忙脚乱地把小弟弟从银郎身上扒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将收集在手里的金豆子洒落锅中。只见金色矿石遇水而化,立即将整锅沸水染成了金色。

“不太够。”金郎挠着脑袋,又把目光落在之前留下逐日斧印的大石头上,可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拿起那会喷火的斧头了,而是用尽自己吃奶的力气在石块上敲打,大片白痕很快掩盖了浅的斧印。

变态…

逐日仙王在心中默默流泪。

“等我一下。”铜人摸了摸苏瞳的头,一瘸一拐地走到金郎身旁,傲青这才注意到这位身手敏捷的金属铜人脚有残疾,右脚脚踝以下留下了个凹凸不平的金属切面,并没有脚掌。

“你是怎么认识这些奇怪家伙的?”在傲青眼里,大概铜人比巨魔和金郎他们都更加古怪。大概属于这湖底世界里,第三种截然不同的势力。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还是缓缓再讲吧,先让我把思路理清楚。”在驭灵十九家经历的可怕陷阱,苏瞳并没有过多对傲青讲过,免得他怪她独自逃出南星升天井,而后又遇人不殊倒了大霉。

“金…金环大人。”看到铜人愤怒的脸离得自己如此之近,金郎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铜人便一计手刀斩在绿石之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顽石径直从中央裂开,而后数块澄金的矿石便从断面中落了下来。

“谢谢大人救我弟弟。”金郎感激涕零,迅速抱起这些奇异的矿石丢入大锅里。金色的液体,终于完全淹没银郎的身体,令他痛苦地呻吟起来。

妖怪!

在看到铜人一掌劈碎顽石的刹那,逐日仙王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在眼眶里挤爆。

好强。

连苏瞳都不得不承认,一别数年,今日才真正见识到铜人们的力量,看来被铜熔暴君以秘法炼制之后,这些夸父强者通通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不然那些前去“试练”的驭灵修士,哪里经得起他们全力之下的攻击?

银郎断断续续地嘶吼和痛苦的哭泣声令傲青暂时将铜人放在了一旁,他不明白,所谓洗澡为什么步骤如此繁多,而且还给夸父带来这样强烈的痛楚?

只见被金汁浇盖,原本从银郎耳廓内茂盛生长出的青草迅速地枯黄掉落,根须上竟然沾满了鲜血的颜色。

而他肚脐眼上银白的雪松,也正一点一点地发灰缩小,好像水分迅速丧失一空,自内部发出腐朽的异响,轰然倒塌,终于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银郎也大吼一声,在沸腾的汤汁中晕了过去。

鲜血的颜色,渐渐覆盖了金色浓汤。

夸父们见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银郎从锅中拽出来。

铁蛋儿的榆木脑袋这一次总算是绕过了弯弯,看到自己二哥快要死掉的模样,哇哇大哭起来。

原来那些草木,并不是因为夸父肉厚而被夹在了肥肉的皱褶里,而是吞噬了他们的血肉,直接根植在肉体内!

苏瞳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难道…难道这就是夸父们在野地里睡觉的代价?要是没有自己醒来又没有被同伴找到,最后便会长眼在青苔下,直至化为白骨?

她又想到了豆芽姑娘看到银郎后的失落表情,那不是讨厌银郎,而是知道身为大哥的金郎为给银郎“洗澡”会消耗大量时间精力,所以寻找自己父亲的外出活动,将被无限推后。

金郎现在根本来不及看自己的弟弟,而是万分着急那株雪松,看它落地立即冲上前去,拔弄着树根来回打量。

第595章 湖下的第三支夸父

之前与苏瞳和傲青打过交道的大耳朵老头匆匆走到金郎身旁,看了木须一眼,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出来一半,只要连着再泡三天,银郎又能撑个几年。”

“嗯。”金郎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毕竟那雪松的根冠并不完整,大概还有一半以上断碎在银郎体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实在是觉得太费解了,苏瞳忍不住又拉起铜人的胳膊。

“归林…哎,这一切实在是一言难尽,还是等见到首领再说吧…”

铜人还没有说完,苏瞳肩上的花乐与草曲忽然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那花草气息实在是太浓郁精纯了,不如让我们…试试?”

“哦?你们有办法?”苏瞳侧头看了看一双花草童子,从来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到过那么渴望的神情,看来残留在银郎体内的花草力量非常诱人。

“不会伤身?”

“绝对不会。”

“那,去吧!”苏瞳挥手之间,一双花草童子已经高高跃起,扑向了刚从大锅里捞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银郎。

“啊啊啊啊啊…好痒,你们要做什么?”草曲站在银郎的肚脐眼上来回拨弄,痒得银郎咯咯大笑。

“不要动。”草曲跺了跺脚,纤细的手指在银郎的皮肤上不断摩挲,而后缓缓地勾起了一截碧色的树须。

苏瞳眼中花草禁文不断翻滚,瞳孔迅速缩小,她看到银郎体内流动的花草异力,正在以疯狂的速度向那碧须汇集,只要将它们通通拉离身体,便能彻底清除那些本不属于他身体的东西。

咦?

傲青感觉苏瞳的手指微在颤抖,猜她一定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哇!这些小不点儿,在干什么?”

“木须!他在吞噬木须!”

再迟钝也不难看出此刻草曲与花乐同化碧须的动作,只见他们紧闭双眼,做出深呼吸的模样,在他们花灵力的引导之下,银郎体外泛起幽幽青光,无数深碧色的脉络开始一一现行,它们包裹着银郎的内部,盘绕着他的经脉与血管,甚至深深根植于他的大脑。

“这个…”傲青双眸一缩,捏着苏瞳的手也下意识地多用了三分力。

这交错纵纵横的花木力量显然不是一夕之间获得的,它们仿佛从很久前便蛰伏在银郎的体内,随着他的成长而不断绵延。犹如依附大树的菟子丝一样。

只有身为花灵的草曲和花乐,才有能力温柔地将这些须叶从银郎体内收回!

“比金豆子还有效果嘿!这些外族人真有两把刷子!”

“金郎!金郎!你的弟弟这回有救了!”夸父们欢喜地拍打着金郎宽阔的脊背,金郎本人也兴奋得双颊通红,以一种感激的表情看着苏瞳和傲青。

“这里都交给你们,没有问题吧?”苏瞳提起裙摆迅速朝前走出几步,再次朝草曲和花乐确认。

正在拼命同化木须之力化为己用的一双花草童子俨然已经忘却自我,陷入了畅快的吞咽进程,花乐根本听不见苏瞳的声音,双眼下流淌着碧色光焰,磅礴生机萦绕于她纤细的身体。只有草曲被苏瞳的声音唤醒,哼哈地回应着,可是看他那敷衍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听清苏瞳在说些什么。

“带我去见老铜人。”苏瞳紧紧抓着铜人的胳膊,回头对傲青抱歉一笑:“帮我看着我这两小家伙,我去去就来,稍后再跟你解释。对了…如果一会儿我没及时回来,让花乐与草曲不要闲着,给其它夸父也好好看看。”

“嗯。”

傲青点了点头,他刚才已试着与铜人进行交流,可是皮肤接触也不能令他们之间产生精神共鸣,能与铜人夸父自如对话的人,只有苏瞳一个。

“放心吧,这里有我在。”

在傲青的承诺声中,苏瞳包起丢在地上的开天斧,便急冲冲地跟着铜人朝山谷更深处去了。

“你那双花灵…实在是太神奇了!归林,归林都可以逆转!”一路上铜人用颤抖的嗓音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字眼,看上去像是激动得说不出其它话。

归林二字,说的大概就是银郎身上长树的状态,苏瞳准备在见到老铜人后好好问个清楚。

铜人带苏瞳飞入了一片茂盛的密林,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宽阔“红河”。看到这刺目的红,苏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最近才出现的红灾,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正在调查它的来历。”见苏瞳蹙眉,铜人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不要调查了,我搞出来的,会想办法解决。”苏瞳不好意思地回答。

“呃…”噎了一下,铜人怔怔地看着苏瞳的小脸,坚硬的金属面颊都有些变形。

越过因果红线凝结的红河,二人很快降落到一片开阔的谷地,听到破风声,密林之中很快响起了轰隆隆的脚步。有人从茂盛的大树后探出头来,有人从碎石路上踏出,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浑身镀着不同颜色的金属。

虽然五官被铜汁凝固了,可是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铜巨人们还是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是她!

苏瞳的眉眼,深刻地烙印在所有铜人心中,他们还记得在铜熔宫中日夜经历的苦难…以及她带来的重生!

吼吼吼!

一愣之后,铜人们纷纷冲到山崖前一处以苔色巨石封口的岩洞前,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声!

看到这一幕,苏瞳的心脏蓦然收紧,虽然那些吼声虽然聒噪,可是却令她心中产生了些许期待。

嘭!

吼声还没有结束,布满苔色的巨石突然自内而外地爆破,巨响震天,乱石飞溅,整个山谷都回响着碎石落地的簌簌之音,尘烟腾起,一片氤氲之下一尊高大的身影快步向她走来。

苏瞳的额头变得滚烫滚烫,巨斧金印再次绽放,仿佛呼应着它真正的主人,同时苏瞳手里的开天斧也莫名震动,隐隐的金光流焰,似乎又要从斧身内爆发!

“吾友。”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苏瞳脑海中激荡。

令她瞬间眼眶被润湿,丢下开天斧便扑了上去。

“铜人爷爷。”一把抱紧老铜人的腿,苏瞳抬头时便看见记忆中那张金属色的脸颊。

驭灵十九家秘籍地中的老铜奴。

表情凄苦,仿佛将千万年的悲伤都烙印在脸颊上。

那带苏瞳来此见老铜人的金环大人,不等苏瞳说话便一指朝老铜人的胳膊点来,将自己如何见到苏瞳,如何看见开天斧一事通通告知了自己的首领。

老铜人愣了一下,随即将苏瞳一掌托起,放在悬崖突起的一快岩石上,这样便能与她平视对话。

“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老铜人的声音传入苏瞳脑中。

“不错。”再相见的喜悦之情虽浓,但不老铜人手中有苏瞳迫切想知道的信息,苏瞳手里也有老铜人渴望的答案,所以省略了那些叙旧的步骤,不喜欢花花肠子的二人直接切入正题。

“不过首先我们得安抚一下神器。真是不可思议啊…你居然找到了开天斧。”

夸父一族,不擅长夸奖别人,也不擅长表达自己,如果换是苏瞳为九夷一族寻找到绝世法宝,那赞美的话只怕说三天三夜都绵绵不尽,可是在铜人夸父这里,苏瞳得到的仅是几句简单的感叹。

可是铜人们感激的心情却是无比真挚的,早在很久之前,老铜人便将苏瞳看成自己亲爱的孩子,这一次重逢,他便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不说别的,单是寻回开天斧一事,便值得他们一族为苏瞳两肋插刀!

“不要愤怒啊…留在这里,是我们心甘情愿的。”老铜人弯下身子,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摩斧身,让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在老铜人的轻抚之下,一直暴躁不安,连逐日都无法安抚的开天斧,却突然收敛了沸腾的火焰,乖得像猫一样。

果真是夸父王族的领袖,开天斧真正的主人!

苏瞳还记得当年在十九家奴族的秘境里,老铜人手握虚幻巨斧,当空斩下的气势!那才真叫一个开天辟地,震撼人心。

没有时间浪费,苏瞳先将自己如何认识逐日,如何在自己师傅不死鸟手里得到开天斧,又如何找到鬼道一族湖下世界的经历简单交代了一番。

她条理清晰,措辞简练,寥寥数句便让老铜人洞悉了事情始末,还顺带提了提那条由因果力量化成的红河。

“原来如此,看来令师…一定是位旷世巨擘。”老铜人捏捏拳头,知道苏瞳传承不凡。

“不错,的确是位值得敬畏的长者。”苏瞳目光一暗,心中刺痛,赶紧转移了自己的话题。“那么现在,来说说王族一脉,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吧?还有夸父和镇守在山外的鬼道族,又有什么渊源?为什么这里分为三重世界,而且…”

“而且无论是瀑布外的夸父,瀑布内的夸父,包括我们几位铜人都不正常对吧?”老铜人笑了起来,可是配合着他那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金属脸颊,这笑声听起来无比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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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更,至于夸父一族为什么有三种分化,猜,尽情猜~

第596章 若当如此,天道可恶(一更)

“你既然知晓我夸父一族的先祖荣耀,也知道开天斧曾堕魔,便应该能想到那些瀑布外的巨魔们是怎么来的。”老铜人的声音娓娓道来,在苏瞳的脑海内激荡。

这一点苏瞳的确早有自己的猜想。

可是她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力量,能侵蚀夸父的心灵。

看着苏瞳的目光,老铜人便知道她心中的疑惑,所以未等她继续发问,他便继续讲诉起来。

“第一次神谴,发生在世界格式初定后的十万年间。当时庇护夸父一族的初代神王接连陨落,虽然神界迅速由二代神王们接手,神权和平转移,并没有引起战火波及真仙诸族的平衡,但莫名其妙地,我族强者间零星出现了堕魔的征兆。”

“这堕魔的架势如病毒之蔓延,开始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直到大破灭的出现,我们的先祖才不得不接受神谴不可逆转,必须迁徙全族来摸消恶劣影响的现实。”

“大破灭?”苏瞳挑起了眉头,这些发生在天仙界定十万年的旧事,只怕最古老的历史文书中都没有记载。

“不错,那就是当年领导我们一族的最强战士日先婴的背叛。”

说到此时,老铜人的双目之间,依稀有血色荡漾,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唇舌将“日先婴”三个字挤出。

“因为之前堕魔征兆从来没有发生在饕餮战士身上,所以先祖们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邪恶的力量,居然直接腐蚀了首领的心智,这种堕魔的力量是极其危险而恐怖的,远比你见到的那些巨魔们身上的邪气要隐晦得多。被邪心控制的日先婴先是以首领之名召集了包括王族在内的所有夸父种族汇集祖地商议族人堕魔危机,而后待众人深夜酒醉之际,突然挥起开天巨斧,连斩图腾战士二百五十七人,其中饕餮强者三十一,几乎是当时全族最强战力的三分之二!”

“在那一战中,两支夸父旁系因为死伤太多,直接灭绝,诸部凋零,令王族威名大损,几乎失尽人心。坐在血泊之中,被临危推举的王族新首领日清风和剩下的九族强者不分日夜地讨论三天三夜,最后达成了一个一致的决定。”

“那就是九族仅剩的战士们回到族地后,通通声称遭遇了强大外敌的重创,王族所有战力皆被首领带领,不诛灭世间妖邪,誓不复出的弥天大谎。”

“这个谎言,是为了维护王族的威严,更是为了维持真仙百族的安定,毕竟在那个时代,夸父一族拥有众多的信徒,一旦这样的丑闻爆出,只怕界战阴云又要再起。”

“这九支旁系血脉的长老,回封地后皆照搬约定的说辞告知后人,令后人依旧对先祖荣耀保持着虔诚的崇拜,认定王族是世上最神圣的战士。而大破灭之难的真相,则随着日先婴的堕魔和开天斧的遗失,永远尘封在历史的黑暗里。”

“谁也不知道,那些撒谎的长老们,是怎样度过无数个被噩梦折磨的深夜的,每当回想起日先婴那双充血的魔眼,便能让人不寒而栗,他们把绝望留给了自己,把希望留给了后人。直到今日,还有无数热血的旁系后裔们希望追寻我们的足迹…每每想到这里,我便…异常悲痛。”

老铜人的精神波动,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悲伤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苏瞳。

“这也不是王族的错,甚至不是那位日先婴前辈的错,而是坠魔这件事本身,一定有恶人操纵,这才是真正值得唾弃的敌人!”听完大破灭的真相,苏瞳义愤填膺,泪水撕开了闸口。

老铜人一怔,继而伸出大手,温柔地抚摩苏瞳的头顶。

“因为你是温柔的孩子,所以才会这样想…可是就算如此,我们的先祖,也无法摆脱那种深深的罪恶感啊…”

因一族首领的堕魔,而令整个种族从兴旺的巅峰跌落绝望的谷底。

夸父一族,本是为守护光明而生,无论神谴的源头在何处,夸父王族对此巨变都难辞其咎,如果当年他们更谨慎一些,早一点发现日先婴的异样,早一点封印王器开天…说不定之后的种种,便不会发生。

“背负的沉重的罪恶感,大破灭后的新首领日清风带着所有王族,隐居在了这生死两界间的湖地世界,此地虽然不是我们夸父的祖地,却与我族渊源颇深。”老铜人含含糊糊地说道。

“隐居在湖下,我们剩余的图腾战士们,以全力压制堕魔的族人,将它们囚禁在冻土之下,虽然不能治愈,却能阻止他们出世作乱。是以其后百年,我族血脉,艰难地继续传承。”

“虽然真仙后世再也不见夸父王族身影,但至少我们先祖曾用血肉守护的世界,依旧保持着欣欣向荣的姿态。”

“只要这分和平可以维系,默默枯萎在黑暗里,也足以告慰我们神圣的先祖!”虽然脸颊被金属覆盖,可是老铜人脸上却泛起一抹强烈的信仰之光,那光芒之纯粹高尚,令人动容。

“不曾想…就在我族终于过上平静生活的百年后,第二次神谴又悄然到来。”故事中的“但是”总带着悲怅,老铜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那些好不容易保持着清明状态的族人们,开始出现了归林返璞。”

又是这个词!

苏瞳双眸一缩!

归林!

“与堕魔的疯狂不同,这种症状首先出现在老人们身上,他们的身体变得无比困乏,继而在密林间陷入昏睡,蜷缩于地,身体与骨骼,渐渐和草木山石同化,如果没有被人找到或者自行醒来,最终便于自然融为一体,这种现象,被我先祖称之为归林。”

明明是那么好听的名字,却隐藏令人寒入骨髓的残酷。

“族人们尽力避免着归林征兆的出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图腾强者们悲哀地发现,这种现象并不是此地林中瘴气所至,而是死亡的种子,就埋藏于我们夸父王族的骨血里,毁灭蛰伏在历史的变迁中,直到那个不可避免的节点,疯狂地爆发!”

“夸父王血的力量,迅速被削弱,我们的后代之中,开始出现肌肉松垮,意识混沌的孩子,虽然没有堕魔者那么危险,却也丧失了图腾战士的力量和智慧。”

“有长老认为,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也许不适合我族繁衍,所以首领日清风便在环山与天湖外另选了十七处山水避世,将健康的孩子送出,可是历经数百年,他们的子嗣,依旧出现了归林征兆,衰亡速度甚至比在环山天湖下更加明显。”

听到这里,苏瞳心中拔凉一片。

夸父王族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这种惨无人道的神谴?我命由我不由天,何人胆敢恣意拨弄宿命的琴弦?

这一切的一切,与第一代神王之殒有关吗?

但为何神殒之后又只有夸父一族遭此劫难?老铜人不是说,明明一代神王与二代神王权利交接时,真仙界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夸父一族对任何精神冲击,都拥有极强的豁免能力,能左右首领日先婴的神智,绝非简单的精神控制,应该是一种凌驾在精神力之上的隐秘手段,而第二次神谴,又令夸父一族体内生木,夸父本是最亲近自然的种族,木性在识海和骨血中的蔓延,他们最难抗拒,这真的像老铜人所说,是天道的谴责么?

因为夸父一族的血脉之威过分强横,所以当真仙诸宇走向和平,百废待兴之际,便不再需要他们诛灭诸恶,天道便开启了埋藏在他们骨血中的毁灭因子,将他们彻底抹杀于此世之间?

当若如此,天道可恶!

在苏瞳思索之际,老铜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在万般无奈之下,日清风又召回了散落在外的王族子嗣,毕竟此地拥有着我族崇拜和敬畏的气息,就算灭族,这里也是我们最好的归处。”

“可日清风带着我族平静消失在世间的心愿最终也没有圆满达成。”

老铜人远望山野,眸中一片空洞。

“草木之息的侵蚀,令没有堕魔的族人智力日益低下,就算千岁老者,也恢复了稚童的纯真,这样的图腾战士,是远不足以镇压被冰封于冻土里的堕魔者的…”

难怪…

苏瞳目光一暗,心头像被人割了一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需要老铜人详细描述她也已能猜出八九。

在瀑布之外那延绵无尽的乱葬之地,便是堕魔者冲出冰封,与归林者们大战一场的残迹。那远古的战场,记录了夸父王族太多的心酸与无奈。

明明本是不分彼此的同胞手足,明明父辈都是一起坐在篝火下饮酒的兄弟,却在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的捉弄下,将刀剑插入了彼此的胸膛。

闭上眼睛,苏瞳还能回想起那些尸骸狰狞的模样。

他们抱在一起撕咬,用野蛮的巨力撕开对手的心脏…直至死亡,骨与骨都交错扭打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第597章 让我守护你们(二更)

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悲怅的意味。

所有铜人都环绕在老铜人身后,垂首不动。

夸父的悲伤也是静默的,就算他们没有被铜封,也不会为曾经的历史再流半点眼泪,因为绝望的眼泪早在那黑暗的年代完全蒸干。

老铜人深吸一口气,知道以苏瞳的聪慧可以自行脑补那段故事,所以他便默默跳过了那些不想再回忆的岁月,直接讲诉起了战后的种种。

“堕魔与归林的一战,令王族血脉再一次大幅度凋零,眼见正不压邪,堕魔者们即将冲破防线逃出环山天湖,首领日清风擅自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命所有金环强者死守最后的防线,而后独自出山寻来了鬼道一族的先祖,并与他们达成了生死契约。”

“说起这鬼道一族,也曾是夸父的敌人,他们本信奉死道,认为只有在黄泉里才能寻找永生,所以在真仙定界之初,大量屠杀生灵,充当祭祀死灵的供品,后被我族征服之后,便成为了附庸的势力。出于私心,日清明在出山前借来了开悟生死之息,融入鬼道一族的眼眸,令他们的后代可以继承银眸,其中天资卓越的孩子,先天便拥有窥见大道的异力。”

“受过这种极大的‘恩惠’,鬼道一族的先祖誓死看护环山天湖,学会了日清风传授的湖水化声咒,将它们当成一种宗教传授给自己的后人。”

“做完这些事后,满心愧疚的日清风,便以禁法献祭,化为此地天湖封印,将湖底以瀑布分隔两界,而后永寂天地之间。”

“日清风身负我族太古第一大能日清明之血脉,骨肉中蕴藏着无上威能,待他鲜血化为湖禁,肉体化为瀑布…纷飞的骨渣也随风暴被所有堕魔者吸入体内,融于识海,令他们在聆听湖水化声咒的时候,能想起自己先祖的光辉,继而暂时放弃杀戮的冲动。”

“这是他身为夸父首领,最后能为自己的子民做的事情。虽然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魔心与归林的两度天谴,但他至少为后世子嗣创造了一份难能可贵的…平衡。”

“磅礴的瀑布,将自理能力日渐低下的归林者们,保护在被水泽庇护的密林里;山外的鬼道一族,封印了堕魔者们妄图冲出禁法,挥刀真仙的野心。”

“日清风知道,随着鬼道一族第一批虔诚的信徒死亡,他们的后世子孙总有一日会厌倦这一复一日的吟诵,所以送了他们那双超越法礼的银眸。那是馈赠,也是一种恶毒的禁身诅咒,令黄泉之外觊觎银眸的力量,成为围困鬼道一族的最终威胁。”

“正因为此,我族血脉,才能残喘于世至今。”

“哎…”

太多无奈,包藏在老铜人这发自内心的一声哎息里。

如果不是面对苏瞳,他绝不愿意把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种种鲜血淋漓的伤口重新翻开。

苏瞳怔怔发呆,只觉得就算洞悉了真相,自己也必须花费很多时间来消化堆积在心中的震惊和悲伤。

“那么你…”沉默了许久,苏瞳缓缓把小手搭在老铜人的额头上。

“我的使命,便是在先祖日清风创造的难得平衡中,寻找彻底解除归林或者魔心的办法,所以我带着我的金环强者们,在很久很久之前便离开了环山湖底。”

原来“金环”二字,并不是特指某人,而是指代夸父一族拥有金色臂环的图腾战士。

“可是铜熔?”苏瞳虽然曾在老铜人的记忆里见过铜熔暴君奴役夸父的场景,但她绝不相信那等跳梁小丑,可以力敌老铜人与他的金环战士。

“我们身上,也拥有归林之息,只是强大的修为,暂时抑制了归林的爆发而已,辗转真仙各宇,历经百年依旧一无所获得,反是让归林气在体内日益旺盛。”

那不堪的回忆令老铜人相当尴尬,毕竟自己的先祖所做的,都是些无比荣耀也值得后人津津乐道的事情,然而自己的人生中,却出现了那么大的一个污点…

“在一次归林之息快要压制不住的时候,我们遇见了年轻的铜熔,当时的他看上去温和有礼,博闻强识,没有一点邪恶的样子,他说他的铜熔大法,可以抑制我们体内异端的力量。”

三条黑线,从苏瞳头上掉下。

原来老铜人之所以变成这个模样,是被三言两语给诓骗了啊…难怪脸上的表情一直那么凄苦。

看得出苏瞳嘴角的抽搐,老铜人咳嗽了几声,不好意思地双补充一句:“在那之后,我们才发现铜熔暴君用残暴的手段大肆收罗夸父强者,我曾给你看过的记忆是真实的,不过并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在那之后,我们的行动力都被他的秘术控制,花了许多年,我才逐渐再次拥有自己的意识…不过挣脱铜熔的牢笼并不是一件易事,直到在那里,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