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肯了?”他扬着眉:“第一,不许随便化风乱行。第二,不许在小白面前没轻没重。第三,帮我去龙禁海获取鱼龙之血!”

“龙禁海?”他听倾绝条件并不苟刻,与他事先想的并不大同。一时有些愕然,他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他还以为要说不许跟小白说话,不许跟她接近之类的话呢!他又转念一想,一时有些回转过来,现在他的灵罩比以前强了,他能感觉。接不接近的,他自然是知道的!单这一点,好不方便啊!

“你跟她十八年,虽然当初你气弱,被人一吹就散。但凭着你屡屡不辍的寻她,也算是执着!她以前的日子,你许是知道些的。她没了聚灵咒,后脑旧患危及性命。我差一个药引,就是龙禁海的鱼龙的血!”倾绝看着他微垂的眼眸,知道他又想起曾经的过往!

那时他只是微风一阵,入不得室,人多了,也近不她的身前。她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时时会丢了她的踪迹,然后满世界凭风而寻!每一次,都见她在苦苦挣扎,生不如死!血流满地,却是无泪!从不号哭,日益空洞。直至,成为一个牵线的木偶!现在会哭会笑,会关心人。不知好了多少,让他也了解。再不能让她回到那从前的日子里去!

“你怎么不早说,当时就在龙禁海不是吗?我们就呆在那里,回去也方便!”凌破微凝了眼眸,握紧手指,闷闷的低语!

“当时已经两败俱伤,再打下去毫无机会!我们不走,缀锦派人前来,不是让人生吞活剥!你汲了锦容的血,现在可以撩起旋风了吧!”倾绝问着。

“可以倒是可以,但掀起大浪,还得要小白的法血!”凌破看一眼倾绝:“我要让她开禁,到时别说一只鱼龙,整个龙禁海翻过来,也不在话下!”

“休想!”倾绝随时随刻都对他提防着,看着他:“你既然知道她的过去,就该明白。开禁对她而言是惩罚而不是恩赐!如果你跟着她,只是为了她得天独后的法血,只是要从她身上得到力量!那我就没必要再跟你在这里废话!”

“她留在你身边才是惩罚!再怎么黑暗的过去,也没有比留在一个仇人的身边,做他的娘子来的更讽刺!”凌破低声吼着:“如果这也是你的复仇手段的话,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不是她的仇人,我跟她之间没有仇怨!有仇的是碧丹与白夜,不是倾绝跟小白!我如此厌恶你,还愿意留下你。我是为了什么,你活了二百年别说你不明白!”倾绝咬牙切齿的逼近他来:“我不管你是不是她驭养的灵物,你若再让她掉眼泪,我照样弄死你!”说着,他不再理他,转过身去向着后院走去。小白去了太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有点不放心!

他穿过主屋,从后廊绕过醉池花园,向着主屋自带的小厨房走去!府里有好几个厨房,光东怀阁也分出好几个来。这个是自带的小点心汤火房,是为了有时临时用时方便而建的。在醉池的西边,边上连通着是材料房。这里头两张灶台,水缸,以及一应煮具!

此时小白正蹲着生火,半天也没点着,急得她一脑门子汗!想是昨天夜里奴才们走的时候,怕留了火种不安全。把炉眼子全灭了。醉池暖池连着,温泉水有,所他们有洗脸用的。但做饭小白就得现起火了!

小白使劲拉风箱,只见冒烟,却瞧不见火苗子!她蹲在那,心里头急的很,火都点不着,做什么饭啊!

“我帮你!”倾绝才要跨过去,突然凌破自身边一掠,人已经进了屋了。蹲在小白的身边,他手心一旋,掌轻浮摇,一股聚旋不散的风力便直送进火眼里去!火熔本已经燎着的起燃物,只是火星子一直崩不出来,风力一送,火星乱溅,一下子烧窜了起来!

“油鬃丝填的太厚了,风送不进去!”凌破看着她的脸黑一道子白一道子的,低声说着:“现在着了!”

“小破,你真厉害!”小白笑了起来,看着那窜起的火苗,烧着她已经架起的小锅!

“你别生我气,我以后不惹你生气!”凌破看着她尖尖的下巴,认真的说着。

“我都不气的!你以后别淘气了!”她抺一把脸,看着他:“小破,你好点了吗?要不,我可以再给你血的!”

“我好了!比以前还好呢!”他笑着。

倾绝倚在门边,他实在不爽小白这样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但是,他又实在不忍心打断她,看着她微笑的样子。他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虽然他希望她的笑容都是来自于他。但还是不忍心打扰她!

她站起身来,揭开小锅的盖里,里面是她洗好的米。她打算熬粥,打了蛋,也洗好了菜。她对做饭这行当不是很熟悉,她以前一直干的都是粗活。是后来当了近身丫头之后,才开始接触这些做菜做饭的讲究事!但也没什么机会实践。之前在回来路上,也都是买的。没机会做,说起来,今天算是她第一回正而八经的下厨做饭!

她一抬眼,看着门边的倾绝,不由的说着:“相公,我生火太慢了。你饿了吧!”他看着她满脸的黑灰,又有些后悔自己想不周全。火眼子他们肯定不会留着,结果她跑过来现点火,弄得脏兮兮!他忍不住走过来伸手去替她抺:“不饿,你别着急!别烫着!”他看着她手里的汤勺,轻声的说着!

他一伸手将腰间一个玉佩拿了下来,递给一边的凌破:“你一会化风出去,然后堂堂正正打大门进来,把这个给他们看。自然会有人来传!”

“呃?”凌破看着他,一脸不解:“我干什么要出去再进来?”

“你以后在这里出入,自然是要有个名目。随随便便这里冒进一个男人来,不是惹人话柄?”倾绝说着:“你自然可以化得他们都瞧不见,但小白有时跟你讲话。让人瞧见她对着空气说话,岂不是又惹人暇思?化了人了,就好好当个人,神神鬼鬼的闹腾什么!”

“去就去!”凌破一手扫过玉佩,又凑到小白身边:“那我也要等吃了小白做的饭再去!”他话音未落,倾绝已经一把掐了他的脉向外拖去:“你现在滚出去,两个时辰之后再进来,别打扰我们!”说着,拎了他直往空中一掼,也不管他死活,直接把门一闭。手掌一个环绕,又是一个气罩将整个厨房连带边上的穿房全罩了个紧密!

“混蛋,你不让我吃饭,我就在这拆你的屋子!”说着,他在外头一个旋身,竟然将花池边上一块大石头给直卷了起来,眼瞅着就要向着主屋那边扔去!

“让他进来,吃了饭再去吧!”小白急的跳着脚想看外头,让倾绝给挡个严实。他拦着她:“别管他,让他拆去,他是一股子风,吃什么吃!”

“已经化成人了,总会饿啊!”小白低声求他:“他真的要拆房子了!”

“他不会的!”倾绝抚着她的脸颊,微微笑着。小白一生气,他就吓得跟个孩子一样,哪会再惹她不痛快!虽然这种认知让他心里不爽,但他还是笃定的知道。凌破是不会闹出大动静让府里人都窜进来的!

“我帮你拿碗筷吧!”他看着墙上嵌的高架,突然说:“一会咱们煮茶来喝吧?你想喝哪种?”

“好!”小白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忽然说:“相公,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再是忍不住,伸手揽过她来:“哪里不一样了?”他垂着眼逗她!

“我,也不太会说的!”她抬起眼来,看着他温柔的眼眸,令她,飞红了脸颊!

他抱紧她:“不会说没关系,可以感觉到。已经很好!”他紧紧的抱她,已经很好了,至少她的心,在与他的,慢慢靠拢!

第三卷

—第十三章 - 俊则,觐见—

入夜,城门已闭,官道上已经没了白日的宣嚣。城门上星星点点的***与夜空中的朗月相辉映,绛州北门外,道路两边树影婆娑,微风摇曳!

林间一辆马车静立,月光之下,一团暗影!马儿微微轻嘶,车顶游穗半摇。丝绒绘花的车帘微敞,半露出车内所坐的人微焦灼的面容!

“老爷,戌时已经过了!”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说着。

“再等等吧!”坚微微叹了口气,他何曾这样等过人?只不过,今夕何夕。如今,已经不同往日了!

“少爷一定能熬过去,老爷不要太过担忧了!”车外的劲,顿了一下,劝着!

“我相信他!他是我的儿子,当然不会如此脆弱!”坚倚着厢壁,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有如自我安慰一般!他正低语间,忽然官道上由远及近一阵清脆的马蹄,还有缓缓的车轴之音!悠闲自得的慢慢而来,有如闲庭信步!二人都不由的凝气屏息,坚撩开车帘,微抬眼向道上望去。月光之下,白色的骏马有如镀上一层银光,身后是一驾黑漆轻巧的二轮小车,团云顶,八宝盖!不见驾车之人,只是信马由缰,渐行渐近!

马儿行到坚所坐的车边缓道之上,慢慢止住,微微曲蹄,柔柔摆尾。坚怔怔的看着这驾小车,顿了一顿,清了清嗓,低声道:“伯宜?”这车内所发出的气息,似是熟悉,却又陌生!让他,一时间,声音也有些迟疑!

一团静谧,坚一声之后,双方均未答言!坚看着那紧闭的车窗,手心却没来由的泌出汗来!他感觉到车内的气息,这感觉来自于他驭灵三十多年的直感!有一种迫力,令他无法自如!并未见人,却感其威!他的心底,似有些微紊乱起来!

“我爷爷,去年冬至。已经过世了!”车内突然传出一声微语,很轻,飘忽不定。但声音稚气未脱,犹有童音!这话一出,坚只觉得后脊一阵麻痛,一直连到后脑深处!伯宜,他,死了!?他不由自主的微摇了一下,躬站起身,钻出车来!劲伸手过来撑他,他轻轻摇头,自己跳下车来!看着这朗朗月色,又快到中秋!他不由想起曾经往夕,一时心中泛起悲意!人生百载,最终,也是一培黄土!

“你是伯宜的孙子?”他慢慢向着坡道而去:“那,那你就是….”

“源秋俊则!”车内声音刚出,车帘已经四散而来,在那车内,一张稚嫩的脸!月光之下,微微泛白,精巧的轮廓,拱现出一双烁烁明眸。那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完全没有稚气!唇角微扬,似笑似嗔,看着坚:“墨虚爷爷!”

“俊则!”坚看着这张小脸,恍惚间有着一丝伯宜的影子!俊则!是啊,他想起来!十前年,伯宜说,他有了一个孙子。起名为俊则!一晃十年光阴,十年!面前这个,便是当年伯宜口中的,刚出世的孩子了吗?听到故人已亡之讯的悲伤,再看到故人之孙的欣喜,这些泛涌的情感在他的脑中交替。然后,突然的警醒令他一下怔愣住了!俊则,他,他不过十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俊则看着坚变幻的神情,轻轻的笑了一下!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竟然带着成年人的深意,他轻轻一撩帘子跃下车来!向着坚曲膝:“后辈见到爷爷,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俊则来晚了,爷爷莫要怪我!”

他一下来,那袭白色的轻衫翻起一层微波,月光之下,柔若飞樱。他黑发束结,发丝如抚,眉目含笑,眉间却是若蹙。令坚,一阵恍惚!

“你爹呢?他,怎么没来?”坚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对着这个小儿讲话,却令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总是盘恒不去,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有千言万语,却是不知该如何相诉!

“家父六年前已经仙去!”他站起身来,轻抚过飘到脸旁的游丝:“如今,源秋家,由晚辈执掌!”

“什么?你?!”坚盯着他未足的身量,他再怎么年少有为。毕竟只有十岁而已!凭他如何,怎么可能执掌偌大家业?源秋家,难道真是凋零如此了吗?

“爷爷飞鸿来信,见了晚辈,失望了吗?”他径直出口,倒令坚无言以对!

“俊则生在漠原,对缀锦的风光,一直向往的紧!”他忽然笑起来,这一笑,却是孩子般的天真烂漫,一脸的无邪真笃。令人无限爱怜,令人难以设防!坚,心里却是一紧!这个小孩,古怪的紧呢!当年伯宜举家外逃,一别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啊!草木又是一新,而人,已经旧貌换新颜!他真是老了啊!如果说,碧丹倾绝可以二十多岁的年纪驾驭百年强灵。已经令他刮目相看!那么这个孩童,所散发的气息,就简直令他有些骇然了!

他是个孩子,身形未成,容颜尚稚。他凝神静思的时候,有如一个游历半生的成年人!但他笑语嫣然的时候,更是天真的令人无法对他横眉!他一个人,单人单车,行走千里之遥。却是毫无疲态,一如刚出门口,一脸好奇的神情!

“你,所驭何物?”坚突然开口道,看着他满眼笑意,在他面前,竟显得拘促起来!

“晚辈在爷爷面前,不敢掩气!”他歪着头笑着:“爷爷瞧不出么?”他说着,眼睛便向着前望去,坚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目光,慢慢的偏过头去。最后,落在那驾车的,白马身上!

“王爷,平州行令袁展平到了!”门外低声禀着,在听到里面轻轻‘唔’了一声之后。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身着暗红缀熊图案官服的男子垂着头躬身而入。曲膝跪倒在地:“属下袁展平,恭请国公大安!国公千岁!”

“行了,起来回话吧!”上面传来懒懒的声音,展平谢过之后站起身来。还没开口,突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坐在大案后头高椅上的,不仅仅是倾绝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此时正握着一杆笔,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倾绝正歪靠在她的身后,一手还握着文折,眉眼不抬的正在看!但他另一只手,却在桌下牢牢的扣着小白的腰。让她根本没办法从他腿上跳下去!

展平怔愣了半晌,一时连要说的话都给忘记了!刚才进来根本没敢抬头,连眼角余光都没敢扫。这下连他都窘了,每年来报请一次,从来没想过这里头还能有别人出现!一进来咣咣三个响头,倒更像是拜面前这个女人了!

“平州最近可好?”倒是倾绝先开口相问,他一开口,一下把展平的魂给吓回来了!他扑嗵一下又是跪倒:“属下该死!”一向平时奏报,等王爷开口问话,那就是有罪!脑瓜子积了锈了,这会子发呆,生生是活腻歪了!

“行了!”倾绝丢下手中的折文:“捡要紧的说!”

“是,是!属下南来起行之时,正遇上西迟来函。得知王爷归来,想再度前来昭平!前时使者刚归,属下不敢相应,特带报来此!”他忙忙说着,也不敢再抬眼。将信从怀中取出,高举过顶:“属下驻守平州,今年无患行,不曾行兵。退役兵属,属下已经照例发饷。名表已经列好,交给凌大人了!今年大试,属下守地,选拔出优胜者三十六人,已经奉命上京。名表也一同奉上,请王爷参详!”他再不敢发呆,一叠连声的说着!

“我让你派人去西迟,可有消息回来?”一旁侍者接过他奉上的表文,放到倾绝的案前。他并未拿起翻看,继续问着。

“是,属下派遣副将前去。还未有消息回送!”展平应着。

“嗯,行!”他听了,随口应了一句。便不再出声。展平知道他的意思,又拜了一拜,便跟着侍从退出门去!

他一直跟着侍从拐出穿堂,到了游廊外,这才敢伸手去抺脑门上的汗渍,直觉两腿发软。轻轻嘘了口气:“吓死我了!”他不由自主的出了声,刚奏事的时候发了呆,真以为就此完蛋!

边上的内侍听了他的话,不觉得笑出声来。他一向管引领这些各州军行,跟他们关系也算处的融洽:“袁大人今年头一回来,怪道有些愣了!这两日过来的军行都这样,王爷也记较不过来的!”

“哦?”展平一听,遂松了心:“刚也不敢看,陈兄,那一位,可就是…?”虽然对方只是一位引路的内侍,无品无职,但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他们一向对这些人都格外客气,礼让有嘉!

“正是王妃啊!能给她行大礼,算是大人您的福气,你可别觉得亏生的慌!”他轻笑着:“请吧,袁大人!”

“不敢不敢!”他说着,便忙着往他手里塞银票:“只是烦劳兄台,下回再来,好歹先行支会一声。下官也好带些珠翠之物,讨王妃个喜欢才是啊!”

“呵呵,大人说笑呢!小的天天外头守着,哪里能见得屋内的情况!以后大人多留神也就是了!”他说着,并不接那银票,只顾着将他向外领。讨喜?想讨喜的多了去了,让王爷或者凌大人知道他用这个发财,那就是脑袋不想要了才是正理呢!

第三卷

—第十四章 - 心与心—

倾绝看着小白发僵的后背,一时间又有些想笑!他在府里呆了两天,然后就又把她给带过来了。她在这里呆不惯,他知道。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府里多了个凌破,有那个臭小子在,他更没办法把她放在家里了。他本来是想把凌破给弄过来,让夜哥看着!最近他血气溃乏,夜哥并未在他体内,而是住在狼舍!但那臭小子也不笨,料定他不会大肆在府里动手。便死活也不肯来府衙这里!

他把她给带衙府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以前,她也在这里住过十天,但那会都是没人的时候她才在这书房里呆着。平时他忙他的,她就在东屋里头呆着。但是,他现在天天把她放在他办公的地方就有点让小白受不了了。

书房里倒还罢了,昨天他甚至把她给带正堂里头去了,吓得她躲在屏风后头站都站不直。她是内眷,天天跑到相公办公的地方抛头露脸。将各地州行见了个遍,让小白精神状态出奇的紧张!

今天就更过份了,他让她在他腿上坐着练字,来了人也不让她下去,弄得她浑身都紧崩的像一根棍子!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她脑子里以前所记得那些规矩颠倒了无数!让她完全的不知所措!

“写了多少了?”他在她身后发问,弄得她浑身一个激零,她哪写得下去啊。总要竖着耳朵听是不是有人来了,一上午,也没写出十个大字来!

“没,没写完呢!”她诺诺的应着,强行把注意力移到面前的纸张上。她手边是她以前写给他的信,上面好多字她不会写,都打了圈让他猜。他今天把那些字全给列出来了,让她照着认。

“今天上午已经见了三茬了,昨天也有好几拨人。你还不习惯吗?”他看着她写的字,轻声说。

“这样总是不好吧?”她因他宁静的气息而有了勇气,提出自己的意见:“让人见了,让人…”

“你是怕有损我的尊严?还是怕底下人上行下效?”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一说话,弄得她痒痒的。她微抖了一下,却又不敢伸手去推开他的脸。她也不敢回头,因为一回头,嘴就要碰到他的脸上了!

她说不出那种很有道理的话去跟他辩驳,所有的规矩条款对他而言都是不成立的废话。他自己就是规矩,她没办法说服他。

“这里是我家,府里也是。你在自己家里行走,有什么不行的?更何况,有你在身边,我也能安心做事!我没耽误公事,不是吗?我的效率还提高了呢!”他抱紧她。他喜欢她的气息无处不在,这样令他觉得很舒服,象是被一种绵软的宁静包裹着一样。让他也不由自主的温软起来!

“那不坐这里行不行?”她憋红了脸,向他提议着。

“没正当理由,不行!”他笑着:“接着写!”

他正在逗她,忽然门外又响起声音:“王爷,刘总管来了!”他一听刘波来了,每日晌午他得闲时刘波都会来一趟。前几天,凌破拿了他的玉佩出去,打正门进来。他故意在众人面前小破长小破短的叫了一通,把他给气个急头白脸!加上他把小白看得死紧,弄得生人勿近!所以这两天不安生,老要生出些事来让刘波头大如斗!他这边想着,那边扬了声让刘波进来!

“王爷,王妃!”刘波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面不改色。行了礼之后就径直说事:“王爷前儿个让打的东西已经得了,摆聚墨斋了!”

“哦!”他应着:“晚上我回去瞧!”

“还有,那位小破大爷!”刘波顿了一下,讪讪说着。

“拆房子了?”倾绝一听提他就脑门子起火,偏是没办法发作出来!弄个丧门星在家里,让他一日也安生不得!

“那倒也不是,只是不见人了!不见他出来,各园子也找了,真真是不知道他….”刘波看着倾绝的表情,小心的说着。王爷那天说他是救命恩人,亲自迎进府里的贵客!虽然名字叫的怪,但也是个一表人材的人物!他哪敢怠慢!但那位贵客着实怪啊,倏的一下不见,倏的一下出来。不是把厨房闹得跟遭了劫,就是把园子树给挑了根!今天一早又不知跑哪去了,打发人找了一大圈,连个影也没有!吓得他不敢有迟,急急的就过来报!

“不用管他!”倾绝低哼着,垂头看小白一脸听住的模样:“随便他吧,爱去哪去哪!以后你们也不用找他!”

“噢,是!”刘波一听王爷不记较,倒宽了心。接着说:“药奴才熬得了,刚给凌统领了,一会子热热王妃就能喝了!”衙府毕竟不是王府里头,使唤的人不够,炉眼子也少。所以小白每日的汤羹药剂都是刘波在府里弄好了送来。有时灿菊会做些点心一并让刘波送来给她吃。

“中秋快到了,王爷今年不上京了,不如就在府里宴了可好?”刘波接着说着。

“行!”倾绝点头,忽然说着:“刘波,你今年把你兄弟接府里来。好些年没见了,也该趁着中秋团圆!”

刘波一听微怔,他兄弟一直在京里给王府看府,顺便传报!算起来,也真是好多年没见了!他微微有些哽然:“王爷,让他回来干什么。他走了,京里宅子少了人了!”

“随便打发人看着就是了,最近也无事!”倾绝说着:“你打发人给接回来,在府里住几日!”是因为小白,他也变得温软起来。他自己以前是没家的,他没家,也自然不会考虑到别人。他从来不会关心到别人情感上的需求!但是,现在他有了,有她的地方就是家了。籍由她的目光,他也看到自己柔软的部份。[奇Qisuu.com书]并且很自然,将这份柔软带给了别人!

“谢王爷!”刘波跪倒了下来,面容怆然!似喜,又似感慨。这么些年,王爷待他是不错的。别说是他,还有平海,包括府里一应的奴才。哪个外头不是深宅大院的?哪个不是自己蓄养仆役成群的?哪个出个门,不都跟个有头脸的主子一样前呼后拥?

没有王爷头上罩着,哪有他们今天!就算王爷喜怒无常,但这府里只要是招奴才进,照样人疯涌着往里削着脑袋想钻!只要不招着王爷恼,他们哪一个不是借着王爷风光体面,日子过得锦衣玉食?!王爷是脾气燥,但他不会无端端的发怒。他为人是狠,但并不是随意发狠。再说了,王爷进退官场,管理这么多人,他不狠,怕是早让人骑在脖子上了。

而现在,他更懂得体恤下人了。待人和顺了,更得人心了!他的王爷,拥有并吞四海的雄心。加上这份宽容,更可以图霸天下了!他不仅是感激啊,更有些感动!

“去吧!”倾绝放小白下来,发现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轻轻笑着,抚着她的脸颊:“瞧什么呢?我脸上也没字!”刘波帮他们带上门,淡笑着退出去了!

小白脸微是一红,垂了眼来,他浅笑低语的模样,竟然令她的心一阵乱跳,失了正常的节拍!他站起身来:“去吃饭吧,吃了饭,你也好吃药!”他勾过她的颈子:“下午我过那边去!你在屋里把字写完了,我回来要看的!”那边是指狼舍,她现在虽然不是那么怕那些狼。但那里依旧是完全挫败她精神意志的地方!他当着她的面,连狼舍两个字都不提。就是不想让她再想起那些!他上午半天处理府衙军要,下午半天要入狼舍行气练法。

如今日子虽然平静,但他知道,聚灵咒的诱惑力有多么的巨大。他不能懈怠,不然,他如何保护小白的周全?

他希望宁扬早日养好伤回来,早日去拿那龙禁海的鱼龙之血!他希望早日参透聚灵咒的秘密,可以驾驭夜哥以发挥最大力量!同时,他也希望可以早日与小白日渐情深,让她可以分担他的过往!他并不希望她能有多么超群的智慧谋略,只是希望,她不会离开他!

第三卷

—第十五章 - 心与心(2)—

星言恍恍惚惚间,看到光,白炽的强光,令他有种刺痛的感觉!痛!有疼痛的感觉,那么他还活着呀!是啊,他还得活着。他还不能死!他得保护家人,父亲已经不能驭灵了。这个家,得靠他支撑下去!但是,好累啊!他每天都过得如此疲惫,他在哪里也不能休息。在皇上面前不行,在爹娘面前也不行,就算在自己的娘子面前,同样不行!

他软弱了,他们就是一脸的担忧,他倦了,金池便是一脸的疑惑。他行差踏错,皇上稍有疑心,便是举家不保的大祸临头!小白,他在小白身边可以不用演戏。他可在伏在她的身边安睡!但是,但是她也离他而去了!她嫁人了奇 -書∧ 網,她有了相公。她投向了另外一个怀抱,她把她的安静带给另一个人了!

他听到有人唤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声音似有若无,却是嘈杂不休!他有如被无数条绳索捆绑,无论他有多么的疲惫,总要被那些丝丝缕缕勒得要醒过来!他想抬起手来,他想开口说话。他想说,不要叫了,不要再叫我了!但是他浑身都有如骨断,气若游丝。他动不了,也开不得口!他所有力量,只能勉强的睁开眼睛,迎着那刺目的光。无论,他有多么的不情愿!

“醒了,醒了!”金池一下子噎呼出声,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她忘情的抓着身边的轻晚,看着她还有身后的清芜跟静桐,又哭又笑的说:“他,他醒了呀!”

“梁公,快,快瞧瞧言儿!”轻晚叫着去抓身边的梁清,急慌而有些失仪的将他向星言的床前推着:“言儿,言儿!”她的眼肿得如同两个桃,这十来天,她快哭瞎了!她就这一个儿子,她所有希望,都系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如此惨白消瘦,有如一刀一刀在割她的心头之肉一般!让她,时时刻刻都在崩溃的边缘!

“夫人莫急,大公子能睁眼就是好事!”梁清低声劝着,抬眼看着一屋子的人。坚一直站在后面,面容枯焦,指尖不停的抖着。萧亮撑着拐不停的跺着地,床前围了一帮女人,他也凑不上前去,只顾跳着脚干急着!他看着这些,不由的叹息。星言,他想必也难以承负了,这么多这么多的,爱!

他如同一只垂死的鸟儿,一直在黄金笼里看着外面的天地!他空长一对翅膀,却无法成翔。他有一颗自由的心,却禁固在一个无法改变的身份里!

星言微微睁了眼,恍惚看着那无数的泪眼婆娑!他听到一叠连声的呼唤,“儿啊!”“相公”“少爷”“公子”…..他被这些身份包了一层又层,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我睡了几天?”他挣扎了半晌,喑哑的开了口。声音一如,有如撕扯,令他浑身血气逆翻,疼痛不休!

“十三天了!”萧亮凑了过来,有些哽咽:“子勋,你好生养着!”

十三天了?!倾绝肯定已经回了凌佩了,他肯定有法子,一点不动声色的回去!小白,也定是跟他回去了!

“皇上那边…”他不想问,但既然已经醒了,他的身份又重重包裹而来。他,不得不问!

“皇上派了天星去了龙禁海,我什么都没说!你不用管了!”萧亮静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道:“子勋,别想那些了,养病重要啊!”

“是啊,相公!你好好养着,别再挂心其它了!皇兄那边,我自会跟他说,让他放你假。别再操劳了!”金池趴在他的身边,泣不成声的说着。

是啊,他娶的是当今圣上的妹妹!皇上最宠爱的金池!总会给她面子,总会的!他听了,微牵了唇角,似是笑,又似哭般!他阖了眼,不再说话,任由神思飘飞。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坚握紧了手指,听着满屋的声音。他的眼,不由自主的掠向院子!这里是东府的西跨院园,外头有个小小的花厅,与这满屋悲音不同的是,外面传来轻轻的笑声!孩子的笑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在巨大的桂花树下,尽情的欢笑!细碎香浓的秋桂,落地无声,唯有浓郁的芬芳袭人心脾。他逗弄着一只花翎鹦鹉,在听到它发出叽咕不清的人言的时候便开心的笑着,一脸的无邪!

在他的身边,倚着大树坐着一个同样白衣的男子。他手中竖着萧,低语呜咽般的声音,伴随着孩子的笑声,兜兜转转,旋而不散!他的眼深沉如海,眼神宁静似潭,他一身白衣,桂香飘满园,萧声如泣诉,却与那孩子的笑声,如此合协!俊则,伯宜的孙子,有如谜样般的男孩子!他,真是可以,帮助星言吗?

小白一路被倾绝拉着进了聚墨斋的院子。今天晚上回来的早,酉时不到便吃完了饭,她看着他一脸笑意。一时也被他感染,不由的跟着他小跑着,院里一排梧桐,此时金黄的叶子有如小孩的手掌。在细风中沙沙作响!打他们一进门,凌破就跟鬼一样跟了过来,倾绝又是跟他一番纠缠,给他关到聚墨斋的外头!他来了对倾绝而言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气罩开的奇快无比。对无影无形的自然之灵也有了预防之感,无时无刻都在提防他!凌破被他用气罩隔着进不来,就在外面跳着脚破口大骂!倾绝也不理他。外头奴才更是不敢过问,只是觉得这位大爷实在谱大的要命,动不动就村话伺候。来了这几日,他们也习惯了,权当他不存在。各忙各的,就让他在外头鬼哭狼嚎!

“为什么你现在也不生他的气了?”小白听着外头混话百出,听得她忍不住问。

“更该生气的是他吧!”倾绝气得半死,不过是不表现出来罢了。他尽量不去听那些村话,跟这个臭小子在一起,实在是可以培养他的定力!不仅是定力,还是对他耐心的极大考验!他一手推开屋门,扬着眉:“我今天心情好,被他扫了兴就没意思了!”

屋里还是如常,案台,书壁,高梯!只是左手一侧让幕布给挡了一半去。两边灯架上各燃着十八支烛,将这里照得通明。地上的熏炉还袅着烟,一看就是早预备下等他们来的!

“你晚上还要念书吗?”她看着这四面墙上都嵌着书架,惊叹着。要是能把这里的书都读会了,估计会懂得很多事了吧!

“让你看东西!”他笑着拉着她进来,伸手拿过桌案上摆着的一个丝绒的盒子:“给你的!”他递到她的手心,这丝绒的触感让她似曾相识,一时间心里不由的突跳起来!她看着他满眼的笑意,怔怔的问着:“这,这是什么?”

“打开来看看!”他看着她,一脸的鼓励。她抚着白色丝绒的小盒,刘总管今天说打好的东西,是这个吗?特地跑来,第一件事就说这个,他很重视啊!她心里小小的分析着,不由自主的触盒边缘的机关!因为这盒子的感觉让她很熟悉,让她不自觉的就伸手去触摸边沿!果然,有一个小突起,然后,轻轻的弹了开来!她看到那里面的东西,眼底就霎时蒙上一层水雾!小兔子,白玉的,温润的质地。两只长长的耳朵,一只折着。一对大脚丫快乐的扬着,红红的眼珠,咧着三瓣嘴。如同个可爱的宝宝,向着她憨笑着。它的耳上,穿了一条细细的铰花金链子,与那白色与红色,璀璨的交织出一道光影!

“那天扔了你的小兔子,让你过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生日!”他低垂着眼眸,轻抚着她的头发:“这个,赔给你的!和那只不太象,不过…”他很少说话这般吞吐,他微微的哽了下,还是说了:“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他送的!”

她轻抚着它长长的耳朵。当时他只看了一眼,却依旧能给她一个如此相似的。就如同,星言送她的那只小兔子,又回到她的身边!她抬起头来看他,雾蒙蒙的眼睛让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让他,一时有些心漾。他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轻轻的说着:“这只,是我赔给你的。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他送的!那么…”他忽然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伸手将那帘布一把给扯了下来:“这些,是我送你的!”随着他的话音,绸布如水般倾泄而下,一团光影一下抖花小白的眼!在那帘布后面,原本是放书的架台上,堆了整整一排的兔子!大大小小,形态各一。有的坐,有的站,有的抱着萝卜,有的身下是一团草丛!有的青翠,有的金黄,有的通体透白,有的黑的发亮,有的身上还带着花纹….小白怔怔的看着,被这一整排的兔子震得胸口一阵阵的突跳,一种软麻的感觉,悄然爬上她的身躯。让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当起来!

“一年一只,一共十八只!以后每一年,我都送你一只。”他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眸堆积着水雾,看着她略颤起的眉尖,看着她微张的唇,看着她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悸恸起来!他的心跳,也随着她的变化而加快起来,令他的手指,也是微微的颤抖!

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