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鱼忽然觉得自己傻，坐这儿哭有什么用，不如回去想想办法。
深吸口气，她擦掉眼泪，站起来准备回宿舍。一转身，才发现路的尽头站了个瘦瘦的男生，个子不太高，戴着眼镜，穿了件格子衬衫，扣子拘紧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正是班长张旭。
她有点尴尬，刚才失态的样子是不是被看见了？
张旭径直朝她走过来，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是不是申请没通过？”
周鱼嗯了声。
张旭沉默了会儿：“你别难过，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要不然，我组织同学们给你捐款？”
周鱼一听，拨浪鼓摇头：“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大家。”
“不麻烦的。”
“你不觉得麻烦，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捐款的。再说，我也不愿意去要别人的钱。”周鱼咬了下嘴唇：“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别告诉别人。”
匆匆告别张旭，周鱼跑回宿舍。唐梦甜和徐丽去上课了，罗佳佳裹着凉被靠在床头打游戏。
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和佳佳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课本去图书馆自习。
贷款没批下来的事，她不打算告诉室友。说了，她们就一定会帮她，但她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麻烦她们，更何况三年的学费是很大一笔钱，她怎么好把这个难题扔给室友？
自习完，依旧去食堂勤工俭学，再去游泳馆训练。
中场在长凳上休息时，庄佳问她：“你怎么了，今天话特别少，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
周鱼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庄佳伸手探了探她脑门：“还好，没发烧。要是累就回去休息，没必要硬撑。”
周鱼想了想，感觉自己完全不在训练的状态，留这儿也没多大意义。比起训练，她更想一个人静一静：“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起身时，秦隼已经上岸，正朝长凳走来。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周鱼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没了往日的心跳，即便是看见秦隼，她也有些提不起劲来。
稍微点了下头，她便和他擦身而过了。
秦隼走到另一条长凳，从包里掏出白色毛巾，边擦头发边随口问庄佳：“她怎么了，发烧？”
“没有，可能是太累了，我让她先回去。”庄佳吸了口运动饮料：“天天得勤工俭学，还得来参加训练，换我我可撑不住。”
秦隼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周鱼一眼，小小的背影沉默而收敛地向前走着。他忽然有点歉疚。
-
晚些时候，周鱼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问她助学金的事怎么样了。
她本该说实话，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爸爸去世以后，妈妈一个人把她带大，她实在不忍心为了自己的学费，让妈妈到处求人借钱。本来大一的学费就借了一部分，还没还清，怎么好借第二次。
再说外婆身体不好，家里也需要用钱，妈妈既要在地里劳作，还要照顾老人，她实在不想再给家里添乱，所以下意识地撒了谎：“妈，你别担心，助学金顺利申请到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挂上电话，她怅然地倚着阳台栏杆，望着远处的星星。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她已经无暇去计较审批是否绝对公平，她只想搞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夜风微拂，清凉的温度让她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慢慢想起之前辅导员说过的话——学校还提供奖学金。
对！奖学金！
这可能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如果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那学费就不用愁了。助学金尚需要偿还，但奖学金是奖励，只要能拿到，对她来说是更划算的事。
于是她开始积极地向辅导员田权打听获得奖学金的条件。除了学习成绩要好，积极地参与班级事务和社会实践活动等也是条件之一。
但因为班委竞选早就已经过了，田权便替她想了一个主意，让她担任班长助理。这样一来，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班级事务，协调组织活动，在同学们当中树立一个全面发展的形象。
如此一来，需要兼顾的事情太多，周鱼经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就在图书馆通宵自习。实在困了，就在桌上趴一会儿。学习不能松，打工不能停，班级事务要处理，泳社的训练也不能不去，她只有无限挤压自己的时间，才能做好手头的每一件事。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十一月。
尽管游泳馆是恒温泳池，但天气一冷，来游泳的同学还是肉眼可见的减少，大抵都是敌不过脱掉衣服那一刹那的冷。
周鱼仍然坚持训练，中间特别特别累的时候，她想过放弃泳社的活动，但一想到秦隼，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毕竟是答应过他的事，不能言而无信。
训练完，她照例去更衣室洗澡。不知怎么地，今天训练比平时累，胸口闷闷地有点喘不过气。
大概是运动过量了。
庄佳看见她走进来，唇色有些发白，不由担心道：“小鱼，你还好吧，怎么嘴都白了。”
周鱼在镜子前一看，果然没什么血色：“可能是没休息好。没事，我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庄佳半信半疑地：“行，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早上跑步你就别来了。”
周鱼点点头，去了淋浴间。
泳社的女生数量本来就比男生少，加之天凉，有些请假没来，有些很快洗完就回去了。渐渐地，更衣室里只剩下两人。
庄佳在对着镜子化妆，晚上约了男朋友看夜场电影。淋浴间哗哗地水声响着，是周鱼在洗澡。
安静的空间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响。庄佳刷睫毛的手愣了一下：“小鱼，刚什么声音啊？”
淋浴间只有水声回应她。
“小鱼？”庄佳再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她狐疑地站起身，走到淋浴间门前一看，周鱼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要坚强T_T
第17章 Chapter17
庄佳慌张地冲了进去，边喊着周鱼的名儿边顺手把莲蓬头关上。见喊她没有反应，她蹲下来使劲拍她的脸，还是不醒。
从来没遇过这种情况，庄佳一时之间也慌了神。她试着搬了下周鱼的身子，但抬不起来，以她的力量要抱起一个九十来斤的女孩子，还是太勉强了。
必须得找男生求助。
她拿过周鱼放在旁边的大浴巾给她盖上，跟着就跳起来往外冲，一直冲到男更衣室门口，扯着嗓子大喊：“里面还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空荡荡地没有回响，庄佳心蹭蹭地往下掉，不死心地又喊了几声。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喂，怎么了？”
庄佳回头一看，是秦隼。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跑过去：“快跟我来，小鱼昏倒了！”
秦隼面色一沉，拔腿就跟着跑。
庄佳边跑边说，急得都快哭了：“还好碰到你了，我还以为这个点男生应该都走光了。”
“我忘了拿耳机。”秦隼简明地解释，步履如飞。
跑到女更衣室，庄佳指路：“她在淋浴间，没事，已经没别人了，你放心进。”
秦隼这才毫无顾忌地冲进去。在淋浴间的地板上，他见到昏迷不醒的周鱼，浑身湿淋淋的，中间横盖着条浴巾，四肢都露在外面。
他本想将她直接抱起来，但又觉得不妥，便把身上的长风衣脱下来，给她罩了个严实，这才将她打横抱起。
庄佳收拾了更衣室里周鱼的手机和包，跟在秦隼后面，两人一起往校医院跑。
一段时间之后，检查结果出来，血糖很低，疲劳过度又营养不良，才导致暂时性晕厥。
秦隼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沉默地望着躺床上昏睡的人，药液正一滴滴打进她的身体。
营养不良？？？
他手指紧了紧，没来由地有些生气。她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这时庄佳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下屏幕，才想起约了男朋友，赶紧接起来，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小师妹昏倒了，现在在校医院，我估计我过来不了了……”
对方似乎挺生气，直接在电话里吼起来，连秦隼都能隐约听见声音。他斟酌了下，对庄佳道：“你去，这儿我守着。”
庄佳闻言，拿手捂住话筒，有些为难：“不太好吧，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秦隼耸肩：“为什么不行？”
庄佳迟疑了下：“那好吧，我先走了，明天我男朋友生日，约了今天一起过零点。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秦隼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周鱼睡得很熟，胸口均匀地起伏着，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秦隼盯了她一会儿，内心的无名火逐渐熄灭了。他想起上个月庄佳曾经说过，周鱼又要打工又要训练，很吃不消。
如果不是他找她加入泳社，她今天就不会疲劳过度。
拿过手机，给室友发了个消息，晚上不回去了。他背靠着墙壁，仰头盯着输液袋，记着护士的嘱咐，液体快输完的时候要去找她换药。
夜半风凉，周鱼偶有咳嗽，他便起身帮她掖好被角，肩膀处小心地盖严实，不让一点儿风透进去。
就这样守到清晨，实在有些困了，才靠着墙小睡会儿。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阵嗡嗡声。秦隼慢慢张开眼，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手机在振动。
不是自己的。
他循着声音听过去，音源在周鱼包里。略微迟疑，他打开包，把手机拿了出来，屏幕上的来电人叫佳佳。
按逻辑推断，应该是周鱼的室友。昨夜她一夜未归，室友肯定会察觉到异样。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他接了这个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连珠炮似地炸了：“小鱼你在哪儿啊怎么还不回来？别忘了待会儿有小考，你不是跟我说过吗，这次小考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十……”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秦隼向来怕吵，微微皱眉，故意轻咳一声，对方瞬间安静下来，愣了会儿：“你谁啊？怎么会有小鱼手机？？”
秦隼压低声音道：“周鱼昨晚上晕倒了，现在正在校医室。”
罗佳佳瞬间紧张起来，十万火急：“你们在哪个病房我马上过来！！！”
秦隼报了房间号，挂上电话，往病床上看了一眼。周鱼仍然在沉睡，并没有被刚才的通话影响。
还好。
很快罗佳佳就赶到病房，同来的还有一个男生。秦隼打量了他一眼，格子衬衫，戴个眼镜，看起来挺老实。
见周鱼还在睡，罗佳佳也不敢大声，压着嗓子问秦隼：“她怎么会晕倒的？”
秦隼转述医生的诊断：“疲劳过度加上营养不良。”
罗佳佳看起来并不大惊诧：“我就说她这样搞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秦隼：“嗯？”
罗佳佳在床边坐下：“她之前就挺忙的，上个月又接了班委的工作，还突然说要拿奖学金，有时候还去通宵自习。这样消耗自己，身子怎么吃得消。昨晚上她本来也是跟我说去自习，没想到变成这样了。”
秦隼沉思片刻：“那营养不良又是怎么回事？”
罗佳佳叹口气：“缺钱呗，还能怎么回事，平时吃个饭都可抠了，舍不得买好的，尤其最近这个月，被我看到过好几次白饭配咸菜，问她是不是手头紧，她又说没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秦隼沉默了，视线落在周鱼脸上，小麦色的五官，此刻看起来异常倔强。
“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一直安静的张旭忽然开口了。
秦隼和罗佳佳同时看向他。秦隼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连她室友都不知道的事，他知道？
张旭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深吸口气：“周鱼的助学金申请没过。”
“……”秦隼狐疑地看着他，罗佳佳则是小声惊呼：“怎么可能？！”
张旭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不让我跟人说，你们知道也请假装不知道吧。”
于是两人没再追问下去。
-
周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睁眼就看见罗佳佳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有点头晕。”
“那你再睡会儿吧。”
周鱼望着陌生的房间，慢慢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啊？”
“校医院。”
周鱼勉强回忆起昨晚的事，只记得洗澡时水很热，烟雾弥漫，她觉得有些胸闷，然后眼前的世界，忽然从四周蔓延出黑色，一点点吞噬她的视线，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至于自己是怎么到校医院的，她完全没有记忆。
罗佳佳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早上不是看你没回寝室嘛，就给你打电话，没想到是秦隼接的，他说你昏倒了，我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秦隼？”听见这个名字，周鱼清醒了些。难道是他送她来的医院？“他人呢？”
“回去了。早上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回去了。听说他在这儿守了你一整夜，估计困得要命。”
周鱼顿时心生愧疚。他那么忙，怎么可以连累他守她一晚上……
“你饿不饿？”罗佳佳打断她的思绪：“我让张旭买吃的去了，待会儿你吃点。”
“张旭？“
罗佳佳耸了下肩：“早上我听说你晕倒了，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帮我们跟老师说一声，考试参加不了了，谁知道他也跑来了，正好让他去干跑腿的活儿。”
考试？！周鱼浑身一个激灵，室内光线敞亮，她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急问：“现在几点了？”边说边勉力爬起来。
罗佳佳赶紧扶她：“都十二点过了。”
“……”周鱼心凉了半截：“完了，错过考试了……”
“没事啦，你学习那么用功，少这十分也不会不及格啊。”
周鱼沉默。她不是担心自己会不及格，只是担心少这十分，会让她拿不到奖学金：“对不起啊，连累你们也没能参加，这回要影响期末成绩了。”
罗佳佳很无所谓地撇嘴：“我是缺那十分的人吗？我明明是缺那剩下的九十分。”
周鱼虚弱地笑了笑：“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学习，期末可别挂科才好。”
罗佳佳嘿嘿地笑：“不会的不会的，到时候我会临时抱佛脚。”
没过多久，张旭买了午饭回来，给周鱼买的瘦肉蔬菜粥。吃完饭，把最后一组液输完，校医给办了出院，嘱咐她回去多休息，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罗佳佳搀扶着她回宿舍，张旭跟在两人身后，帮忙拎包，把她们送回学十三楼下之后，他才离开。
临走前，还安慰周鱼：“你别担心，考试的事我会去跟老师商量，毕竟是特殊情况，应该会让我们补考的。“
周鱼感激地：“好的，谢谢班长。“
回到宿舍，她躺在床上休息，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过去无底线地消耗身体，带来的就是这种结果，不仅自己遭罪，还给身边的人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晚些时候，庄佳打来电话：“小鱼，我刚去校医院看你，医生说你已经走了。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佳姐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