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很快传回消息,龙凝秋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蹙了蹙眉,才道:“那对主仆去了我们之前待过的那个村子。”

  “那个村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龙泰的表情有些扼腕,想起曾与宝物失之交臂便觉得心痛如绞啊!

  因为啾啾传回的消息,大家决意再回那个村子一探,许是之前的遭遇太过惨烈,这回再没有人提议要分队行事,就连一直不被大家接受的灰衣少年和那个明显是拖累的龙女也没有人开口排斥。

  事不宜迟,龙泰立刻唤了伙计过来结账。

  待众人摩拳擦掌地站起身准备出发的时候,却发现那废物龙女懒洋洋地坐着喝酒,一副明显不在状况中的表情,而灰衣少年则是一动不动地守在她身侧。

  龙陵憋不住先恼了,他蹙眉极不耐烦地道:“你们走是不走?”

  西门龙锦摆摆手。

  灰衣少年看了她一眼,也摇摇头。

  龙陵本想训斥,到底忌惮着之前那莫名冲他而来的威压,到底忍住了。

  “算了,我们走吧。”龙七按了按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龙陵眼神转暖,不再理会旁人,转身随龙七离开,龙泰也忙大步跟上。

  龙凝秋扫了龙女一眼,又看了看那灰衣少年,亦转身大步离开。

  关思言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定定地盯着灰衣少年看了一阵,终是捏紧了手中的断魂剑,默默跟着传承堂一行人离开了。

  目送传承堂一行人离开,西门龙锦敲了敲桌子,举起了手中的本子,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再来一坛。”

  候在一旁的伙计笑眯眯地道:“姑娘好这杯中之物,不如去二楼坐坐,二楼有今年新酿的梅子酒,最是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喝个新鲜。”

  西门龙锦饶有兴趣地举起了本子:“只二楼供应?”

  “只二楼供应。”伙计斩钉截铁地点头。

  西门龙锦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伙计很会做生意啊,她从善如流地举起了手中的本子:“那好,上二楼,去尝尝梅子酒。”

  伙计利索地应了一声:“好咧,请随我来!”

  醇香而清冽的酒液滑入喉中,这滋味着实令人迷醉,西门龙锦向来是个见了美酒便走不动路的,这一饮,便是饮到了夕阳西下。带着微醺的醉意,她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外头已经有店家挂上了灯笼,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突然,有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她的视线,驾车的人有些面熟,正是村子里见过的那个吹埙少女。那少女此时满面惊惶,一边赶车一边急切地四处张望,似乎想躲开什么,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疾驰的马车惊扰了道上的行人,引来骂声一片。

  骂声未歇,便见一道凌厉的冰刃破空而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正奔跑的马车一下子被毁去了半边。

  少女被那可怕的声响吓坏了,慌忙回头去看:“爷爷!”

  “不要回头,快走!”破败的马车里响起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少女忍了泪,咬紧牙关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腹上,可是饶是马车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异兽。

  一辆异兽拉的车以极其恐怖的速度逼近,很快便近在咫尺,又是一道冰刃袭来,直中马的头部,那拉车的马立时毙命。

  随着那马倒地,本就破败的马车彻底四散裂开,有人从那马车里滚落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因为惯性,他摔极重,立时有鲜血浸透了衣裳。

  “爷爷!”少女惊呼一声,拖着扭伤的脚扑了过去,小心翼翼扶起了那满身是血的男子,“爷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见他满身都是血,少女又急又怕,一边哭一边颤抖着问。

  那男子轻咳一声,吐出了喉中的血,这才缓过气来,借着那少女的搀扶坐起身,抬头便见一辆异兽拉的车正停在不远处。

  两相对峙,强弱悬殊。

  见此情状,路人忙不迭地纷纷躲避。

  “不自量力的蝼蚁,还不速速将东西交给我家小姐!”异兽拉的车上,粉衣的婢子掀开云锦织就的软帘,站在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相互搀扶着站起身的爷孙俩,一脸倨傲地开口。

  “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那满身是血的男子咳了一阵,好不容易稳住声音。

  粉衣婢子“呵”的一声,甩手便是凌空一个巴掌,将那男子狠狠掴倒在地,这才不屑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男子本就受伤极重,哪里经得起这一巴掌,立时又吐出一口血来。

  “爷爷!”少女哭叫着扑上前,一直在村子里生活的少女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她哭着回头狠狠瞪向那出手的粉衣婢子,“你们欺人太甚!我爷爷说没有就是没有!修仙者借着仙法欺压凡人,就不怕他日会有果报吗!”

  “多嘴的丫头!”粉衣婢子冷笑一声,甩手一道银针便向着那少女而去。

  那看似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却是突然伸手,拿一旁散了架的车轴挡住了那闪着幽光的毒针。

  粉衣婢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银针居然被挡下了,不由得微微一愣。

  “清景退下,你不是夜公子的对手。”异兽拉的车上,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

  粉衣婢子咬了咬唇,略带不甘地后退一步,走到车边,掀开了软帘。

  慕容霜从车上款款走下:“婢子无礼,还忘夜公子海涵。”

  夜公子……

  那满身是血的男子乍一听闻这个称呼,眼神便是微微一变,过了一阵,才缓缓道:“我这孙女只是凡人,你们不得伤害她。”

  “我们此行,也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只要夜公子将东西给我,你们自可安然离开。”慕容霜笑盈盈地道。

  那男子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即抽回了被那少女扶着的手臂“阿锦,等爷爷拦着他们,你快些走吧。”

  “阿锦不要!”少女见状,蓦地瞪大眼睛,再一次抱紧了他的手臂。

  那男子轻轻拂了一下,少女便不自觉被挥退几步,正待他要动手,便突然一僵,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似的,竟是动弹不得。

  “凤禹宗夜清和,也不过如此。”慕容霜淡淡开口,“幼时我常从爹爹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只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竟已堕落至此,我念你还算是个人物,便好好将我要的东西交出来罢,休要等我动手,反正你如今这个样子,那等宝物落在你手里,也不过是使宝物蒙尘而已。”

  那男子却是垂下眼帘,不再开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得一旁的粉衣婢子气结不已:“你都要死了,还抱着个宝物有什么用?便是你死了,我家小姐也一样能够找到那宝物!”

  “那便,等我死了,你们再找罢。”那男子开口,气息平稳,不急不躁。

  粉衣婢子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在注意到小姐的目光正瞥向不远处那只知道掉眼泪的少女时,忙一把扯了过来,冷笑着道:“你这孙女,你也不管了么?!”

  那男子顿了一下,闭目不语。

  没有人注意到,斜对面安福酒楼二楼的窗口,正趴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静静地看着那闭目等死的男子,有一阵恍惚。

  夜清和……

  记忆里的夜清和,总是一身碧色衣裳,有着天底下最温暖的笑容和最柔软的心肠,他是修仙门派凤禹宗的首席大弟子,先天灵体,八岁筑基,十九岁结丹,不过二十五岁,便成功结婴,成为凤禹派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

  西门龙锦第一次见到夜清和的时候,便是在之前碰到他的那个小村庄。

  那个时候,她刚刚从神魔之地取了冉遗出来,满身是伤,灵力枯竭,连动弹一下都费劲,甚至没办法保持人形,无奈之下,只得躲进了神魔之地外围的小村庄,栖身在一处破庙中。

  西门龙锦的原身是一条锦鲤,最是渴水,妙的是那破庙之中恰好有一汪清泉,于是这一待,便是半个月。

  因为她修复身体闹出了些动静,不慎被村民看到,便有了破庙闹鬼的传言,三人成虎,传言愈演愈烈,闹得人心惶惶,渐渐没有人再敢靠近那破庙,倒是误打误撞成全了她。

  她因受伤颇重急需静修,没有人敢靠近是再好不过了。没有想到的是,偏偏那么巧,凤禹宗的夜清和入世修行,刚好途经村庄,若是一般修仙者定然不会理会村民的诉求,可偏偏来的是夜清和。于是,在村民的祈求之下,他来捉鬼了。

  破庙里当然没有鬼,有的只是一条满身是伤的小锦鲤。

  他循着气息在那汪清泉中找到了躲在莲叶下的她。

  本无交集的两段人生,便有了奇妙的交汇点,一段孽缘由此开始。

  西门龙锦的人生向来是黑白的,没有任何色彩,不容许有温情存在。她自记事起便是独自一人生活,轻易不许见父母,她身上背负着兴盛全族的使命,她独自一人向着强者之路攀爬,不许哭泣,不许后退,不许懈怠。

  龙兰在娘亲怀中撒娇打滚的时候,她在冰天雪地里修行,龙兰在学堂里和小姐妹嬉笑斗嘴的时候,她在极北的深渊里和三头鬼鱼搏命,龙兰在梳妆打扮的时候,她陷在万里冰层之下,被七星魔章喷了一头一脸的毒液,被剧痛折磨,险些去了半条命。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然后,在她最孱弱,最无助的时候,她遇见了夜清和。他替她疗伤,他对她微笑,他教会她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也给了她最沉重的背叛……

  在西门龙锦陷入回忆的时候,楼下慕容霜已经不耐烦了,清景是惯会看主人脸色的,纤指一扬,一枚毒针便欲刺入阿锦的脖颈。

  看那泛着幽蓝色光泽的针尖,若这一针被刺了下去,那个叫阿锦的少女估计便是立时毙命的下场。

  西门龙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还剩了半坛子酒的酒坛砸了下去。

  那酒坛仿佛长了眼睛一下袭向清景,清景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砸了过来,眼前一黑,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东西砸中,力道之恐怖,把她整个人都砸飞了出去。

  慕容霜眸色一寒,立时抬头看向酒坛砸来的方向,便见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女孩正趴在窗口。

  ……是那个小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