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和接过酒坛的手微微一颤,随即仰头又是一口。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一坛子酒很快见了底。

  夜清和趴在桌上,已是烂醉如泥。

  醉眼蒙眬中,他仿佛看到那一尾漂亮的小锦鲤正向他游过来,眨眼间幻化成一个美貌的锦衣少女。

  她笑盈盈地勾着他的脖子说:“我等你回来啊,等你回来一起去月牙镇喝酒,听闻那里的红尘醉很不错呢!”

  ……果然是你啊,阿锦。

  能够再见到你,真好。

  夜清和就这样睡过去了,再没有醒来。

  西门龙锦也醉了,她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睁着醉眼迷蒙的眼睛,看着窗外。

  雨已经停了。

  耳边响起了阿锦失控的哭声,很凄厉的,号啕大哭。

  西门龙锦很少会醉,她也很少会后悔。

  后悔这种事情,只有懦弱者才会做。

  在那已经算得上漫长的生命里,西门龙锦唯一后悔过的事情,便是破庙里的那次邂逅。

  西门龙锦想,夜清和也一定后悔过。

  如果没有那次邂逅……

再见闻歌

  第二日,天彻底放晴了。

  西门龙锦宿醉醒来,便看灰衣少年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什么在细细打量。

  她一动,灰衣少年便察觉到了,他起身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看。

  那是一只玉埙,她不用细看,便知道那上面刻着一个“锦”字,正是那只挂在那个叫阿锦的少女的脖子上的玉埙。

  “这是阿锦叫我转交给你的。”灰衣少年道,“她一大早便带着他爷爷的遗体走了,说是要回村子去。”

  西门龙锦伸手接过,细细地摩挲了一阵,然后随手将它丢进了储物手镯。

  谁能想到,这只小小的玉埙,便是引起一切骤变的源头呢?便是慕容霜主仆,也定然没有想到,她们心心念念要寻的那个宝物,便一直在那个不起眼的少女脖子上挂着吧。

  酒楼伙计口中那个关于月牙镇宝物的传说,其实还挺靠谱的。

  说起来,他们的故事竟然如此简单,她和他在破庙相遇,进而相爱,她送了他这个玉埙作为定情之物,这玉埙是她在一处秘境偶尔得来的,因为她擅长吹埙,便拿来当乐器使。然而她到底年轻,见识浅薄,并不曾认识到此物的逆天之处。

  可是凤禹宗有人慧眼识宝,觉察出了这玉埙的不凡,并且认出了这玉埙的来历,知道玉埙之内原该有一滴上古神兽的精血。夜清和哪里知道师门长辈也会因为贪婪而心生恶念,并不曾隐瞒她的存在。

  于是,她被捉进了凤禹宗,剖腹拆骨,投进炼丹炉,就为了得到有可能被她吞噬了的那一滴神兽精血。

  然而她到底命不该绝,在万般痛苦之中,她堪破情劫,化身为龙。

  然后,灭了凤禹宗。

  “他没有后悔过。”灰衣少年忽然开口。

  西门龙锦一愣:“什么?”

  “阿锦告诉我,她爷爷说自己没有后悔过。”

  西门龙锦顿住,整个人茫然无措了半晌,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许久之后,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原来……你不曾后悔过么。

  可是我,真的后悔了。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你便还是凤禹宗的天之骄子,不会师门被灭,不会身染重疾,不会无声无息地陨落于此处……

  久未宿醉,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西门龙锦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仰面倒下。

  虽然想就这么睡一下,可是大概之前在龙蛋中睡了太久,她还是丝毫没有困意,只能默默躺着。

  这一躺,便是躺到夕阳西下。

  灰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西门龙锦一人。

  危机,来得很突然。

  微凉的风,半开的窗,夕阳透过窗格斜照进来的浅红色光线,空气中的微尘,一切的一切,陡然静止。

  西门龙锦倏地睁开眼睛,然后便感觉身体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空间幻术,她那好徒儿的拿手绝活。

  是闻歌来了。

  在西门龙锦这么想的时候,只见整个空间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袭白衣的美貌少年便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来的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少年闻歌,而不是和她一起通过传送阵而来的时空过客。

  ……有点麻烦啊。

  如果是另一个闻歌,至少还有时空法则约束着,会同她一般力量受到限制,可是……眼前这个少年闻歌,却是棘手得很。

  毕竟,这个她一手教出来的少年有多少本事,她清楚得很。

  “把东西交出来。”他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开口道。

  ……这强盗一样的口吻哟。

  西门龙锦有点怀念记忆里那个乖巧听话又可爱黏人的好孩子了。

  下一刻,她便感觉脖子猛地一紧,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从床上拎了下来,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有些不适。

  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动弹半分。

  这是力量上的绝对压制。

  “把东西,交出来。”他冷冷重复,随着他声音的响起,那只扼着她脖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在这样的强力挤压之下,她的嘴角有血溢了出来,若不是这具身体是龙女化形,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孱弱,只怕此时已是立时毙命的下场。

  西门龙锦思考了一下,他这徒儿的目标怕是和慕容霜一样,想要那只玉埙吧?

  来得这样凑巧,昨儿个慕容霜才走呢,他是慕容霜搬来的救兵吧。

  西门龙锦想起了慕容霜手上戴着的那只储物手镯,心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心下叹息,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空间禁锢之下小幅度晃了晃脑袋,表达出自己不愿意配合的意愿。

  “找死。”闻歌显然怒了。

  他这一怒,西门龙锦便感觉喉间猛地一痛……

  好嘛,喉咙好像被掐碎了。

  她口中立时涌出血来,眼前模糊一片。

  ……这是又要去死一死的节奏?

  原来,她的好徒儿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

  也忒凶残了一些。

  是她的教育方式出问题了吗?

  西门龙锦想叹气,莫非她跟闻歌八字不合?怎么一次两次地都要死在他手上呢?

  虽说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是在意识渐要模糊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大长老满是沟壑的脸。

  ……以及那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抚上她头顶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