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国太,缓缓道:“小时候孙儿刚入这国公府时,祖母面上虽也冷淡,暗中却对孙儿时有照拂。即便愚钝顽劣如我,也能感受到祖母的关爱。故我晓得祖母最是嘴硬心软。求明日之后,祖母也能如此待她,让她能得除我之外的庇护,则孙儿万分感激。”说罢,朝国太连磕三头,这才起身而去。

司国太咬紧牙关,待他出了门,怔了半晌,目中隐隐有泪光,摇头喃喃道:“冤家……真真是前世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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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家明日嫁女,今日到了早择好的辰点,便在大管事的督护之下,将花梨紫檀,红木螺钿的全堂家具以及诸多古玩陈设,譬如如意、瓶坛、座钟、盆景等等,连同徐家放大定时抬来的全部之物分成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由前头两个执了红底销金“吉庆有余”牌匾的吉利人为前导,在一路围观称赞声中,热热闹闹地送到了国公府的新房嘉木院中,按位臵设摆好,至此,万事具备,只等明日的迎亲大礼了。

而此时,在三花庵中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初念,才于这一日暮色四合的时候,被一辆马车接走,于夜半时分,从伯爵府的角门中悄悄进去。盥洗就寝的时候,看到忙碌的几个丫头,除了静云,另外的紫云、素云等,都是完全面生的脸孔,知道为避无端是非,把与自己熟识的尺素云屏等人都已一股脑儿暂时打发到外头的庄子里去了。想到明日便又要被抬入徐家的那扇大门,眼见时辰越逼近,心中便越发一阵阵地茫然。

“娘,”她朝安抚了自己后终于起身要走的王氏道,“今晚您别走,和我睡一块吧!”

王氏一怔,立即应了下来。待熄了灯,母女二人并头躺在枕上。

“女儿,你不晓得前些天,娘自晓得那徐大爷在文庙里中了毒针昏迷过去,几天几夜没醒过来,吓得连魂儿都要丢掉了。又不敢早叫你知道,生怕你忧心……幸而老天开眼,他总算熬了过去。你祖父原本以为要推迟婚期的,没料到他刚睁开眼,没说两句话,问的便是有没错过婚期……娘听说,如今他人虽是醒了过来,只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了,估摸着要调养好些时日才能痊愈。你嫁过去后,可千万要体谅着些他,不要再任意和他使小性子……要把他身子照顾好……他好了,你下半辈子才妥当……”

这些话,王氏在她面前已经提了数回了。此刻仍絮絮地道个不停。初念趴在枕上,闭目不语。

她是在王氏亲自去接自己时,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才听了一半,虽则从王氏的说话口气看,也知道他后来必定是醒了,但乍听到他昏迷三天三夜的那段时,手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下,心跳也飞速地加快。此刻听王氏又提这个,闭着眼睛,想象着当时文庙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脑海里忽然便蹦出了个念头:倘若他先前没熬过那一劫,就那样去了,她会怎么样?是悲恸欲绝,还是……没有了他令她厌烦不安的纠缠和逼迫,她如释重负,从此就会跟着王默凤去往南方,过她梦寐以求的静好生活?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到了,猛地睁开了眼睛。仿佛不愿意去想,也仿佛没有勇气去想,又或者,事情既然没有发生,她便永远也不知道真到了那样一刻,自己到底会如何作响。

“娘,”她急促地打断了王氏的话,道,“我从前亲近的丫头,也就尺素云屏。云屏爹娘都是咱们家的人,往后她嫁了,您代我送一份嫁妆。尺素却是无父无母,自小从外头买进来的。身世堪怜。她陪我多年,我视她为姐妹。我走了后,既不能带她过去,她留在家中,您一定要对她好,像对我一样地对她。不要让她受委屈,不要把她指给她不愿嫁的人……”

王氏没料到她忽然会说这个,定定望了她片刻,怜爱地伸手过去,抚了下她的额发,点头应道:“好,娘记下了,我把她调到我自己身边。”

初念微微吁了口气。

这一刻,她仿佛还有许多别的话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默然了片刻后,终于伸出手去,摸索着搭在了王氏的腰身上,闭上了眼,低低地道:“那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黑暗中,王氏却像被她平静的声音勾出了心中的压抑着的无限愁绪,极力忍住了,用力将女儿娇柔的身子抱住,犹如她还是个孩童。

“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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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在这样的深秋季节,金陵的天际却因为圆日的即将西沉,燃起了绚丽的火烧云。在浓墨重彩般的夕阳光华中,初念头蒙红盖,着了一身喜服,在门外喧天的迎亲鼓乐声中,被喜娘扶着步入中堂,拜别自己在司家的亲人长辈。

第三次了……

她朝祖父拜别,耳边听到他熟悉的充满了拿腔拿调的临别赠言时,心中竟忽然有些想笑。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

“勉之敬之,夙夜毋违。”

每一次她的出嫁,这个祖父都会这样教训她。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要说的这两句话。

司彰化说完了套话,盯着跪在自己脚前的这个孙女,忽然又补了一句:“过去了,便好好过。嫁个这样的丈夫,不算委屈你。”

初念应了声是,在喜娘的搀扶之下,再朝王氏拜别。

昨夜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初念一早便告诉自己,向母亲拜别的时候,她一定不要落泪。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听到母亲临别前的殷殷叮嘱,眼中却又泛出了湿意。生怕毁损了妆容,只趁低头的时候,用力眨了眼睛,两滴晶莹的泪,啪地溅到了她那绣了九重牡丹的大红缂丝衣袖之上。

她如前两次那样,被弟弟司继本背负上了花轿,将祖父威严的注视、母亲王氏的殷切、婶母黄氏流于夸张的笑……一切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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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门的繁琐过程不必细叙。从初念上轿出司家大门,到最后被送入徐家洞房,中间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她头上的喜帕仍未揭去。此刻正静静坐在床边,听着洞房里身畔那闹哄哄的欢笑声音。她们都是徐家近宗里的妇人。她们正等着徐若麟进来,替新娘子挑开喜帕——而这,也是初念作为司初仪,在徐家人众目睽睽之下的第一次露脸。

或许是太紧张了,初念这时候,只能不断回忆方才在中堂拜天地时的情景,以此来减轻心中的焦虑。她举手,齐眉,与身边的那个男人一道叩首复叩首,是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屋子里的说笑渐渐轻了下来,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徐若麟进来了。整个人立刻被一阵前所未有的愈发强烈的紧张控制住了。甚至紧张得连腹内的肠子都紧紧绞结在了一块儿——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徐若麟停在了她的脚前,从喜娘托着的一个红木盘里取了包金的乌木秤杆,在边上妇人们的注目之下,毫不犹豫地挑开了一直遮住她脸的喜帕。

初念下意识地抬眼,立刻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男人眼睛。他用一种饱含了欣赏的兴奋目光俯视着她,宛如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初见,他被她终于现出的美貌夺去了魂魄。

原本还能听到笑声的洞房里忽然便鸦雀无声了。初念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她没有看向她们,却也知道她们此刻的表情是什么。

她极力压下那种后背不停出汗甚至想要晕厥了事的念头,暗暗呼吸了口气,朝着大睁着眼的董氏等人露出一个新妇该有的娇羞的笑,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去,一动不动。

“侄……侄媳妇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貌,”董氏回过了神,再三打量初念几眼后,朝着徐若麟笑赞道,“大侄子,你可真有福气!”

边上的妇人们交换了下眼色,也跟着喝彩,洞房里又热闹起来。

“她和原来的二婶娘一模一样呢!”

被带了过来闹洞房的旁宗里的一个小孩终于挤到前头,忽然咦了一声,嚷了起来,在一片赞叹声中,顿时显得格外刺耳。

初念相互交握着的手微微一紧。徐若麟仍是面上带笑,却看了眼那孩子的母亲。妇人知道自家孩子说错了话,这样的洞房大喜日,把新娘比作前头那个没了丈夫的寡妇,实在是大大的不吉。慌忙拉过了小孩捂住他嘴,呵呵笑着补救道:“童言无忌随风飘!且本来就是孪生的姐妹,长一样有什么奇怪?若叫我说,这侄媳妇,不但要出挑更胜几分,且福气也是厚泽啊。你们瞧她这耳珠,瞧她这额头,分明就是生儿折桂枝,生女栖梧桐……”一径地啧啧赞个不停。

徐若麟在众人的纷纷附和声中,微微一笑,扬了下眉。

喜娘递来了合卺酒。初念接过,与坐自己对面的男人交换了,共饮入。最后在落了一身的喜果后,看见徐若麟起身,朝自己微微一笑。笑容仿佛是鼓励,又像是对她的褒扬。然后他出去了。

新房里留下的董氏等人不时看向初念,再笑着逗说了片刻的话后,便也纷纷离去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放松了自己先前那一直僵硬着的肩膀和后背,长长地吁了口气。

静云和另几个丫头鱼贯入内,捧了盥洗器具来,服侍她拆妆换衣,最后人都退了出去,新房里终于只剩她一人了。她脱了鞋,赤脚靠在那张安放在西北角的喜床之上,目光掠过这间富丽堂皇的陌生屋子。东边通一敞两间的暖阁,床两边架设紫檀屏风,靠墙一对百宝如意柜。几上有玉如意、瓷瓶、宝器,左边长桌上,陈设了一对双喜桌灯。而她身下的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双喜字大褥,床上叠着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床里的墙上挂有一幅喜庆对联,正中是牡丹花卉图。

她靠在叠得高高的枕上,回想着方才被徐若麟挑开盖头的那一瞬,屋子里那些女人们投来的各色目光,整个人便又像被火燎到了一般,心突突地跳,一阵面红耳赤。

到底该要怎样的勇气,才能叫她明天继续若无其事地去面对司国太、魏国公、廖氏、还有许许多多那些熟悉的面孔?

她几乎是痛苦地□一声,一个翻身便把自己埋在了枕头堆下,再也不想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畔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知道是徐若麟回来了,整个人一下坐了起来,看向了步入洞房的他。

他看起来并没喝酒,目光清明。今夜应该也不会喝酒。因他身上还有伤,那些宾客想来不会,也不敢强行要他喝酒。

初念看着他面带笑容,朝自己一步步靠近,身子越绷越紧,呼吸也急促起来。就在他快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似要扶住她肩的时候,她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避开了他的手,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便飞快地奔到了那对百宝如意柜前,双手紧紧抓住柜角,睁大了眼,盯着他。

徐若麟借了身体之故,他这个新郎,在今晚不过是以茶代酒,敬了一圈而已。此刻终于摆脱了外头的宾客回了洞房。一时没有防备,没想到她竟会像只受惊白兔般地从自己手中逃窜而去,此刻还这样靠在对面柜子上,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自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想了下,也没过去追她。只是自己坐在了榻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拍了拍身边的榻沿,不紧不慢地道:“丫头,过来!”

第六十六回

徐若麟叫她一声,见她没理睬自己。耐着性子再叫,她还是没动。一连叫了数声,她就是立在那里纹丝不动。最后只好叹了口气,起身自己解去腰间那条镶金托云螭龙纹的玉带,脱了外头穿的猩红喜服,随手抛在一边的案几之上,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初念一直在盯着他。见他开始解带脱衣,便有些别扭了,整个人紧紧抵住自己身后的那个如意柜。等他笑眯眯朝自己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开始卷身上那件中衣的衣袖,赤着的脚底便开始如被虫子密密地咬噬,眼睁睁见他到了自己身前不过数步之遥,再也忍不住了,发出声短促的尖叫,扭身便往一边飞快逃去。

徐若麟见叫不动她,只好自己过去了。快到她跟前,正要伸手过去,不想她却再次逃走,看向自己的表情里满是嫌恶,一怔过后,反倒来了劲。右手摸了下自己特意刮得干干净净的下颌,笑道:“都洞房了,你还逃?我倒要瞧瞧,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呵呵笑声中,便尾随她去。

初念见他竟真来追自己了,目中似狼光闪闪,后颈顿时一阵汗毛倒竖。心中原本就对他积出的不满和今晚撩盖头时遭的那番心有余悸此刻齐齐发作了出来,一边拼命地闪逃,口中一边胡乱嚷道:“你别过来!你站住!”

徐若麟哪里还听她的。她越避,他便越被撩得心痒难耐。方才刚入洞房时,心里还想着先好生劝慰下她的。此刻却只恨不得立刻把她抓住抱在怀里疼个够才好,二话不说,发力便去追。

若是空旷之地,别说一个初念,便是十个,也早落入他手。只此刻这间新房里,拉拉杂杂的桌椅屏台摆了不少,被她绕着拼命躲闪,他还要分心去扶一把被她不小心撞到了的瓶瓶罐罐,一时竟奈何不了她。两人便如孩子般地在屋里你追我躲,几个来回后,最后被她逃到那扇紫檀大屏风侧。他往左,她便绕着往右。他往右,她便飞快往左逃。

徐若麟原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她身段竟灵活得紧。追了几下,连她一片裙角也没捞到。此刻他停了下来,她便也跟着停在屏风的另头与他对峙。虽开始气喘,胸脯子也微微起伏,但盯着对面的他时,那双眼睛里的戒备和警惕却丝毫不减。

徐若麟不再追她了。忽然抬起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心口,唉哟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顺着屏风慢慢滑靠了下去。

初念不为所动,冷笑道:“你再装!以为我会上当?”等了片刻,见他没有搭腔,只蹲在屏风脚下,脸靠在上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借了烛火的光,见他眉头紧蹙,脸色微微苍白,瞧着不像是装的,这才有些紧张,哎了一声:“你又怎么了?”

徐若麟微微睁开眼,望着她有气没力地道:“我……后肩伤处疼,心口处也痛得厉害……”

初念知道他中剧毒醒来还没几天,如今体内余毒尚未驱尽。看他这样子,莫非是方才追赶自己时牵到了伤口,又跑岔了气,余毒攻心所致?

“过来……扶我一下……”

听到他又这样哀求自己。便是有再多的气,此时也只能先放一边了。急忙朝他过去扶了他肩膀。待他起身后,一只臂膀很是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她也没推开,只搀着他回到了床边,抬头道:“要不要叫人……”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身上一重,他整个人便如铁塔般地压了下来,一转眼,人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两人双双倒在床榻之上,看见他那张离自己头顶不过半尺之距的脸庞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痛苦之色?立刻晓得果然是被骗了。登时又气又恼,抡起拳头正要砸,两只手腕却已经被他握住。在她愤恨的呜呜声中,徐若麟口中一阵“娇娇、丫头、心肝、媳妇”地乱叫,低头下去对着她便是一通不由分说的狂吻。

他的亲吻密密地落在她的眉眼脸颊之上,最后紧紧含住她的唇,贪婪地吸吮着不放。她快要断气了,他才终于松开了她的嘴,从她身上翻身下来,任由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胸膛之上,仰面躺于榻上,面带笑容,闭着眼睛长长叹出口气后,喃喃地道:“娇娇,我盼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你嫁我的这一天。你晓得我有多快活……”

初念刚才一被他放开,人便一骨碌坐了起来,只顾握起粉拳砸他。冷不丁听他这样说了一句,心中顿时一阵委屈,背过了身去,恨恨地道:“你只顾自己快活!何曾顾过我的死活!又一贯只会满嘴哄骗!伤口疼,心口疼,真疼死你才好!我就知道我不该信你的!”

徐若麟睁开了眼,从后抱住她纤柔腰身,将她拖着仰在了自己胸膛之上,用一边臂膀支起自己的身体,喑哑着声道:“娇娇,我方才并未骗你。后肩伤处真的疼。你是我两世的心结。如今我好不容易娶你为妻了,你却还不肯拿正眼看我一下,我心口也真的疼……”

初念被他闪烁目光看得一阵心慌气短,用力要从他胸膛挣脱开,却被他牢牢抱住——他虽气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应对她,还是绰绰有余。她最后被他抱着躺在了枕上,他也跟着并头躺了下去,却仍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仿佛一松开,她便会跑掉似的。

“娇娇你听我说,”他凝视着她,低声道,“我奉旨归宗了,你也晓得,照咱们大楚的律例,父在,儿子是不允许分家自立门户的。我知道我是混,就这样把你给娶了。往后你在这家里过,必定不会舒心。我不敢要你谅解我。但我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的。我也求你往后能和我一心。你再恨我,不乐意和我过日子,咱们也已经是夫妻了,从此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体之人。等再过些时候,你也知道的,我可能会去燕京。倘若你不怕吃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你一人在这里的。到时候我便带你过去,可好?”

初念贝齿咬唇,盯了他片刻,终于闷闷地道:“我人笨,嘴也笨。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只盼你……”她闭了下眼睛,极力驱赶掉先前被他掀开盖头那一刻时涌上自己心头的那种焦惶和茫然,“只盼你能记住你自己的话,我也尽量便是了。”

徐若麟目中放出惊喜的光芒,立刻笑了起来,“娇娇,我的好娇娇,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对我那么狠心……”他更加紧地抱住她,勒得她几乎透不出气。

“松……松开……我累死了,要睡觉了……”

初念已经感觉到他贴靠过来时紧紧顶住自己身子的那处耸然异物,一阵心慌,急忙用力推开他。

她还不知道这个洞房夜,自己只能干看,不能提枪上阵……

徐若麟极力压下心中已然升腾而起的那股火气,无不可惜地任由她推开自己的臂膀,眼睁睁看着她飞快翻了个身,朝里而卧,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他居然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放过了自己……

初念背对着他闭目而卧,半晌过去,没见他有别的动作,心中不禁有些惊异。再等了片刻,身后还是静悄悄地,正要回头看个究竟的时候,后背忽然贴来了一个火热的男人胸膛,她再次被他抱住,听到他在自己耳畔低声道:“娇娇,我……”

他“我”了几声后,便没了下文,她听出了包含其中的尴尬和沮丧——这倒是稀奇了。忍不住回头睁眼,正对上他的一双眼睛。

徐若麟踌躇了下。知道是瞒不过去的。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太医说,我体内余毒未净,所以不能和你……”

初念这才恍然大悟。问道:“多久?”

“一个月。”徐若麟咬牙切齿地道,很快又看向她,安慰她道:“娇娇,你别往心里去。不是我不想,真的是怕对你不利……”

初念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安慰他,表现出自己作为妻子的贤惠和体谅。可是……她真的做不到!不但做不到,反而忽然有了种解气的痛快之感。

“哦——”她拉长了声调,冲他嫣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你安心养伤便是。那咱们这就歇了吧。”说完扭回了脸,真的放心准备要睡了。

她表情里的那种小得意早落入徐若麟的眼中。见她说完这句不痛不痒的话,扭过脸便往里缩起了身子,瞧着是真要撇下他自顾去睡了,心里一阵不甘。

梦寐以求的新婚之夜,本是自己大逞雄风的这一刻,除了收获一肚子的欲-火焚-身,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还遭到了新娘这显然是口是心非的幸灾乐祸……

“娇娇——”

徐若麟忽然柔声叫她。她不理。他再叫。她终于扭头过来,皱眉不快地道:“还不睡,要干嘛……”话没说完,便啊了一声,徐若麟已经俯身过去,趁她张嘴的时候,深深地吻了下去。他吻着她柔媚的唇,一只手也已经开始剥她的衣衫。

“你做……什么……”她有些慌张,几番努力之下,终于扭过了脸,躲开他的唇吻,娇喘吁吁,“你……不是不行吗?”

他顺势舔了下她送到自己口边的娇嫩耳垂,衔住轻轻咬啮了下,觉到她身子一个哆嗦,这才道:“为夫是不行。只也不能让你空度了这洞房夜……”

他的气息愈发浑浊了,手已经蛮横地扯开了她的亵衣,交替握住他梦寐中怀想过无数次的那两团柔软。他被手心传来的那种美妙触感所攫,忍不住加重了力道,蛮横地揉捏。听到她嘤咛一声,他趁机再次吻住了她,紧紧勾住她的香舌,手也改成慢捻掌心下的蓓蕾。

她仿佛被他吓到了,身子轻颤,眼神迷离娇媚,含含糊糊地说着“不要”。

她的声音柔软,合着她娇小的身子,在他怀里不清不楚地“不要”了数声,更增几分诱惑。徐若麟只觉身下庞然大物已经为她澎湃怒吼。简直恨不得把她按下去,让她此刻发出娇-吟的樱唇为自己吮去那胀痛的欲-念,但却只能生生忍住。更哪里会理睬她的抗拒,用自己的腿压住她胡乱在蹬的腿后,手便滑入了她的柔软秘处,摸索着探了进去。在她似是痛楚的轻哼声中,指已侵入。

他立刻感觉到她身子僵硬。知道她紧张。那只手仍在不疾不徐地抚弄她,头却也再次俯了下去,含住她胸前花蕾左右□。

初念还在抗拒挣扎,身子却已经被他撩拨得敏感到了极点——这个男人最清楚她的死穴,更知道该怎样挑逗她。她娇小的身子被禁锢在他健硕的怀里,在上下攻击之下微微哆嗦时,忽然觉到自己的那点蕊珠被他准确地掐住,轻轻捻揉,一阵酸麻之感陡然随他灵巧手指朝她天灵袭来,她哼了一声,张嘴便胡乱咬住了他的肩膀。

“小心肝,不要怕。放松下来。让为夫好好爱你……”

他被肩膀处传来的轻微疼痛所激,身体也是一个颤栗。在她耳畔呢喃着,改吻她的耳垂,更加努力地侍弄着她,直到她彻底酥软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娇娇哼哼地被动接受着他带给她的如同灭顶般的快-感……最后,当她终于慢慢松开了咬住他肩膀的嘴时,他感觉到自己掌心黏滑一片。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见她鬓发沾了汗雾,那双原本汪汪的水眸,此刻大约因了羞惭,任凭他怎么呼唤,就是紧紧地闭着不肯睁开。双颊桃红,说不出的娇艳与楚楚可怜。

这样的她,让他更想抵死地糟蹋。那把心火再次呼得燃烧,胯-下的活物也愈发狰狞起来。

“娇娇——我晓得你心里也疼惜我的……”

他忍耐不住了。朝她靠去,直到将她挤在床屏与自己的胸膛之间,这才再次凑到她耳边,呢喃着愈发露骨的话,“我要难受死了。不信你摸摸看……”他强行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自己的火热处靠去。

她鼻尖上沁出了汗,可是眼睛还是不肯睁开,哪怕已经与他相触,那只手却仍紧紧地握成拳。

他叹了口气,凑过去温柔地吻去她鼻头上的汗。“娇娇,帮帮我吧……小心肝,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脸颊桃色更浓,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但是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却终于渐渐软了下来。

精致华丽的新婚大床外,帷幕低垂。床上的锦衾之间,女子乌丝散落,凌乱地覆在了男人的胸膛之上,也遮住了她那深埋于男人胸膛侧的大半张俏脸。

“就是这样……娇娇你真乖……快点……”

身侧的这个男人,不时发出让她听了耳热心跳的粗喘声。听起来他颇爽快,也似乎丝毫没有在她面前遮掩这种爽快的意思。初念想把脸埋得更深,他却毫无羞耻,非要让她看。看她的那只小手是如何被他带着抚握住他,安慰着他,赐他前所未有的快活,直到他忽然再次紧紧地拥住她,发出了野兽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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