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人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巾帼,到底同那些个寻常舞女不同,面对着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她眼帘微垂神色如常,只是收握的双拳微微暴露紧张的情绪。

北军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见此情景,根本无需督军多言。那儒雅军官一个眼色示意,左右立刻颔首,屈膝狠狠踢在白青丝的膝盖弯处。美人吃痛,闷哼了一声跪在了地上,疼得额头冷汗涔涔,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

董眠眠看得胆寒。白青丝是上海滩公认的大美人,多少男人为博她一笑豪掷千金,落在北军手上,却是连半分的怜香惜玉也捞不着。

儒雅军官姓林,是北军副官,也是督军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他面无表情,腰间配枪直杠杠正对白青丝的美人首,语调恭敬而冷硬,“陆少,我们的人已经搜过了,盘龙玉佩不在这女人身上,也不在夜上海。”

闻言,眠眠心头一沉,脑子里的记忆不自觉地开始往回倒流。

白青丝曾推窗让她逃走,想必玉佩就是那时被扔出去的……她微微蹙眉,脑子里疑云顿起。如果她不曾记错的话,那窗户正对下方便是护城河,白青丝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盘龙玉佩,难道就这么扔了?

不、不对。

若只是单纯一件古玩遗失,陆简苍怎么会如此纡尊降贵兴师动众?那玉佩必定暗藏玄机,白青丝将它扔进河里,定是河中早有人接应!

……牺牲白青丝保住盘龙玉佩,真狠,也真是周全。

“弃车保帅,倒是周全。”

低沉含笑的嗓音冷不丁响起,打碎一室寂静。眠眠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刚好撞见一双清冷幽深的黑眸。她双眉微拧,立刻又将视线移开了。

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却瞬间令林副官清俊的面容神色骤凛。秦五爷也反应了过来,蹙眉上前几步,朝那极其高大的黑色身影道,“陆少,玉佩想是已被运走了……是秦某有负陆少之托,万死难辞其咎……”

陆简苍没有言声,只是黑眸微抬,淡淡看了秦五一眼。五爷立刻噤声,悻悻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静默了片刻后,低沉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很轻的两个字:“封城。”

“是!”

北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话音甫落,立刻有如雷霆大作般的脚步声快速远去。听着军靴落地的规律声响,董眠眠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愈发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件事,远不是“有钱人家的古玩失窃”这么简单。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她似乎……被卷入了一场波涛诡谲的阴谋。

垂眸扫过两个年轻女人苍白美丽的脸,林副官面无表情,以一种请示的语气朝道,“陆少,这两个女人如何处置?”

眠眠心口发紧,只觉两只耳朵嗡嗡的,随后,她听见那道清冷无比的声音平静道,“白青丝是成军督军的人,另有用处。至于这个董眠眠……”

这话说完后,北军督军停顿了片刻,她背上的冷汗将洋装全部打湿,胸腔里心跳疯了般快,脑子里满是对生与死的未知和迷茫。

死寂酝酿的煎熬在空气里发酵,不知过了多久,眠眠只觉下巴一紧,被一只冰凉粗粝的右手捏住,微微抬高。她妩媚的脸庞极度平静,只是浓密的长睫在微微发颤,被迫直视那双漆黑冰凉的眼。

“不想死?”他的语气甚至显得温和。

“……”她眸光微动,迟迟的,却极其坚定地点头。

陆简苍俯视着指掌间的这张脸,他的五指修长掌心宽大,愈衬出她的下巴格外尖俏。不同于北方美人大气端庄的五官,她是地地道道的江南长相,精秀灵动,倾国倾城谈不上,却十分的柔媚婉约。

不一定能让所有男人动心,却一定没有男人会拒绝。

他在心中估算她的价值,沉冷英俊的脸庞微微俯低,嗓音没有一丝温度:“留你的命,对我有什么好处?”

“……”

不等董眠眠开口,林政便在一旁恭敬道,“陆少,杜七爷的生辰就在这个月的十五。”说着稍顿,声音微微低了几分,“七爷好女色,尤爱纤白美艳的处.女。”

陆简苍略作沉吟,冷淡的视线重新回到年轻女孩儿脸上,目光仿佛打量一件廉价的货物,沉声道:“是处.女?”

一个陌生男人问这种话,无异于一种羞辱。眠眠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般难受,敢怒却又不敢言,只能咬咬牙,点头,“是。”

天晓得这个简简单单的字,董眠眠回答得有多艰难。她死命压抑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漠然,然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他忽然低下了头。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冰凉的薄唇压了上来。

无比陌生的触感碾压在唇瓣上,她惊愕地瞪大眼,下一瞬,冰凉有力的舌撬开了她的牙齿和双唇。他的气息瞬间充盈她的口腔,十分的清淡而又冰凉,和清冷淡漠的面部表情截然不同个,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强势而凶狠,几乎使她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陆简苍松开钳住她下颔的五指。

董眠眠皱紧眉头,必须要用尽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欣赏完她隐忍的怒意,他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淡淡道,“可以把她送给杜七。”说完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你应该多向夜上海的女人讨教,怎么服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