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头脑昏昏,感觉到经脉中流入一股纯阳的内力,暖暖的涌动。慢慢地睁开双眼,周围一片黑暗。右掌被轻轻地拖起,掌心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肌肤。

“调息。”对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水溶依言盘坐,催动体内的真气。原本纠结在一起的内息,在那股暖流的带动下,慢慢地打通了七经八脉。仿若缠在骨髓中的麻木疼痛被深厚的内力打得粉碎,一点一点地消失于无形,刺痛感随即被舒爽感代替。

徐徐的睁眼,在黑暗中水溶轻轻开口:“南宫公子,谢谢你。她呢?”

哧地一声,对面燃起一点星火。暗橘色的光为南宫倾城冷峻的脸染上一抹暖意,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双斜飞凤目粼粼熠熠,显得格外有神。

“她没事,只是体力透支,又受了惊吓,在那边睡着了。”沉静地看了看水溶的手,南宫倾城低低说道,“左掌。”

水溶伸出左手,摊掌而去。他拿着那点星火,细细地看了看,眉头微皱。水溶紧张地看着他,不明所以:“请问,这是什么毒?”

“放心,你暂时死不了。”南宫倾城忽然轻笑,美丽的不似男人的脸上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多谢。”水溶知道南宫倾城外号毒鬼,对毒药研究十分深刻,别的话可以不信,但对于毒药,她说死不了,便不会有事的。

“想不到北静王身为亲王,竟然也得罪了江湖中人。”

“他们不过是拿人钱财的杀手而已。我得罪的人,自然都在朝中。”水溶淡笑,又别有深意的看着南宫倾城,“或许南宫公子比水溶还更明白一些,朝中那些人,谁在处心积虑的要水溶的命。”

“哈!你们那些恩怨与我无关。”南宫倾城伸手,解开水溶身上的衣衫。今夜一战,水溶身上大大小小十几个伤口,玄色衣衫几近破碎,血迹被洗去,身上的伤口浸了水,撕裂处却被泡的发白。南宫倾城不知从哪儿弄了些绿色的叶片,嚼碎了仔细的把汁液涂在水溶身上的伤口处。

温热的手指在他的肌肤上轻轻地涂抹,水溶衣衫褪下,只留一件长裤,前身背后累累伤疤被南宫倾城涂了个遍。尽管无人旁观,水溶依然觉得说不出的别扭,眼睛里的目光忽深忽浅。

涂抹完了伤药,南宫倾城抬手脱下自己的外衫,挥手扔到水溶的身上,“你的衣服碎了,凑合着披一下吧。”

水溶无奈的咧咧嘴,有些受不了这衣服上的木樨香。但看看自己身边的那些碎布,只好拉起这件白色的贡缎长衫凑合着披上。

“谢谢。”水溶转过身体,眼中的寒冰稍稍消融。

“不用。”南宫倾城笑眯眯地看着他,随后借着微弱的灯火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此处三面皆是岩石,唯一的一处土壁还时不时地滑下几缕灰石。举目而望,三面石壁形成了一个半穴,看来我们是从土壁那边落下,而现在上面还不时地有土填进。若是在不找到出口,怕是很快将憋死在这里。

南宫倾城拿着火褶子站起身,沿着石壁一路敲击,声音由生硬到闷闷。他将火褶子递过来:“这后面似乎还有洞穴,站到那边去,看好她。”

水溶接过那点星火,退到了角落里,伸手把昏睡的黛玉抱进怀里。只见南宫倾城脚下一沉,挥掌击去。壁石碎裂,尘土飞起。抱着头,咳嗽了好一阵,慢慢地抬起头,只见半人高的石洞那边透出隐隐的光亮。难道是出口?二人欣喜地睁大眼睛,只见南宫倾城弯下腰,从那边挥了挥手,面带微笑。

水溶抱着黛玉起身,踏过碎石,钻身而过。眼前的一切让人目瞪口呆:千姿百态的钟乳石从上到下,延绵垂洒。石峭之下,散布着木瓜般大小的夜明珠。数百颗珠子放出柔柔的清亮,为长长的石笋染上了徇丽的光华。水滴顺着晶莹闪亮的管石慢慢滑下,落在了地上的奇花异草之上。

那草叶如孔翠,梢似珊红,浥露生妍,迎风欲舞。那花朵如海棠,鲜鲜丝蕊,点点胭脂,款款作态,依依有情。

在如此阴暗的地下,怎会生长植物?

皱着眉,靠近那些姿色艳丽的花草。原来都是由宝石、珠玉镶成的,真是玲珑别透、巧夺天工。

黛玉嘤咛一声,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看四周,最终把目光锁定在水溶的脸上,轻声叹息:“这是何处?该不是,我们两个一同命赴黄泉?”

“差不多,你瞧瞧,这可不是地下黄泉?”南宫倾城魅笑,摇摇头,转身走开去。

水溶轻笑,拍拍黛玉的脸,安慰道:“放心,我们都没有死。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被南宫公子带来这里,好像是出不去了。”

“呃?”黛玉扭头,看着立在一块石碑前的南宫倾城,白色的裤褂还算整齐,少了那件宽大的长衫,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俊逸洒脱,如玉的美颜,魅惑的凤目,举手投足都娇媚无边。于是轻轻摇头,失笑道:“若此地是黄泉,那一会儿我定要求见一下奏广王,告诉他,若是南宫公子再次投生,一定要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胡说!”南宫倾城回头,斥责一声,眼睛里带着隐隐的笑意,“没大没小的,不谢救命之恩,还来奚落本公子。”

水溶亦莞尔,看看黛玉身上并没有受伤,方放心的拉着她的手,走到南宫倾城身边,抬头看那墓碑上的篆刻文字。

第11章 绝地逢生前缘暗证

水溶此时亦觉得惆怅无比,好像即将失去心爱的东西一般,甚至有些恐惧的感觉。于是紧紧地握着黛玉的手,轻声劝道:“玉儿,别伤心。这座坟墓的主人能得到他丈夫如此相待,想来也含笑九泉了。”

此时三人皆是一样的感觉,站在高耸的石碑前,忽感天旋地转,时空交错,眼前恍惚,心头酸涩。

黛玉苦笑,无意识地抬手,触碰到一脸悲凉。拢眉轻拭,举目望去,只见南宫倾城亦是凤眸半虚,低头凝思,神情迷离。

白玉石桌上散着一副棋局。经纬交错,黑白缠斗,气结丛生,四角皆已分出输赢,只剩中央天元大局未定。黛玉慢慢的靠近石桌,心中细算,双方各得半数子数,只刹下决定性的一目,黑先白后,就看这最后一粒白子如何定局。

“这盘棋有些意思。”南宫倾城轻笑,却抬眼看看水溶。水溶低头看棋,剑眉微皱,凝神沉思。

黛玉执起白子,从棋箭里取出一粒白玉棋,点了点下顼,静思了半晌。垂目看到身边多了一道人影,抬首对视,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电。微微一笑,轻轻地将白子放于黑棋气盛的阵脚中。南宫倾城修眉微挑,眼中流淌着惊喜之色。

“的确是一步好棋。”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黛玉亦笑。

水溶看着同时微笑的两个人,墨色瞳仁逐渐收缩,双目微微眯起,他们同时微笑起来,朦胧中总有几分相似,水溶只觉得眼前恍惚,似乎发现了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头绪。

黛玉舒开面容,抬手将无气的黑子一一提起。只听震彻心肺的一声轰隆,脚下的大地似乎开始颤动。

南宫倾城下意识的把黛玉拉到身后,身体紧棚站在前面,险险地稳住脚下。

三人一起抬头往那边看去,但见一道半月形的石门出现在正前方,三人对视一眼,缓步而上。幽静的石洞里回荡着前前后后、交相呼应的脚步声,屏住呼吸,仿佛可以听到激烈的心跳。黛玉跟在南宫倾城身后,握着水溶的手,三人一起迈入石门。

湖石巧立,堤草铺茵,楼台精巧,繁花似锦。

目瞪。呆地步上七孔桥,穿过亭畔水廊。眼前的一切都是人工雕琢,翡翠珠玉凝成了绿村娇花,生生一个地下园林。三人一路前行,走出雕花抱厦穿堂门,穿过水谢庭轩,来到一处精巧的小楼前。只见素纱微扬,枫来淡淡清香。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画轴。

纸上丹青渐淡,看来已经有些年岁,但画中佳人显得越发仙姿绰约。她梳着未嫁女儿辫,葱葱玉指轻拈一粒白棋,美目点泪,灵眸流转。容貌清淡若梨花,腰姿袅娜胜海棠。娇袭一身之病,虽非倾国倾城之容貌:态生两靥之憨,却有感人心魄之神情。

水溶和南宫倾城顿时大惊,不约而同的回头看黛玉,却见黛玉神情恍惚,满脸泪痕,仿佛触动了什么伤心之事。

“云咙咙兮秋水寒,空浩浩兮仙熏残。”南宫倾城低念着画轴上的诗句,“明珠无光兮星宿暗淡,清宇愁惨兮此心长叹。”

水溶幽幽开口,接着念道:“悔之晚矣,四海尽弃来生还。”

“死则死矣,为何要这般悲伤?”黛玉满脸泪水,声音有些哽咽。

“走吧,进去看看。”南宫倾城收起平日的招牌式媚笑,难得一见的一脸敛神沉静之色。

黛玉抬起头,跟在南宫倾城身后,屏住呼吸,抚开轻纱,走进内室。原应放置绣床的地方竟然停着一个巨大的红木棺椁,喉中轻咽,一步一步地走进。只见棺木纸上放着一块玲珑剔透的雕龙碧玉,轻轻地拿起,翻转一看,两眼微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神州大陆的传国玉玺?!不是在圣贤帝在位之时神秘消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黛玉捧着这块绝世美玉,却见传国玉玺底下压着一快明黄色的绢丝,于是顺手将这黄绢拿起,正要细看时,忽然听见一旁水溶略显焦急的声音:“你怎么样?”

黛玉回头,却见南宫倾城按着额头,两眉紧锁。似是身休不支,颓然的坐在地上。水溶正蹲在他的面前,焦虑的看着他。

“没…事。”南宫倾城靠着一根红木柱子坐下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粒黑色的龙眼大的药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吞咽下去。然后闭目养神,片刻后,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紫红的薄唇也淡了下去。

“你也中毒了?什么毒,你都不能解?”水溶惊讶的看着南宫倾城。

“谁也不是万能的,有道是抗得了病,抗不了命。”南宫倾城苦笑,慢慢摆手,又看看不远处的黛玉,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恨意。

水溶机警的回头,看着黛玉手握一件玉雕的东西,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和南宫倾城,便慢慢起身,轻声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看,传国玉玺。”黛玉把手中之物交给水溶,淡淡一笑。

“哦?!”水溶微惊,这传国玉玺乃是一统神州大陆的始皇帝取和氏璧之玉精工细琢制成的一件传国之宝,正面刻有当朝宰相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由此便促使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致使该传国玉玺屡易其主,辗转于神州赤县凡二千余年。然终于销声匿迹,至今杳无踪影,辄令人扼腕叹息。

不想,却被埋葬于此。

“此为天赐,好好收着。”水溶仔细的看过之后,又把此物交给黛玉。

黛玉愣愣的看着水溶,却不去接。

“玉玺是有灵性,它在此处陪伴着墓穴主人上千年,今日却被你发现,自然是与你有缘。”水溶把玉玺放入黛玉的手中,“他日觅得圣主,再以此宝相赠。”

“王爷不比多心,今日我们三人因机缘巧合来到这里,想必也是天意使然。林丫头一个女儿家,要这东西何用?而我…已经是痛疾缠身,说不定哪天就驾鹤西去了。所谓灵物通灵,若说此物认主,而这真明天主,在我们三人之中,必然是你了。”南宫倾城靠在柱子上,悠然说道。

“这种话不能乱说。”水溶心头一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压上心头,像是千斤重担,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这件东西非比寻常,一不小心便是杀身之祸。”黛玉轻叹。

“就算你们不要它,不也一样被人追杀?”南宫倾城笑着摇头,此刻他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便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黛玉和水溶二人身边,借着黛玉的手,仔细的瞧了瞧那传国玉玺,又笑道:“当个古董玩意儿收藏一下,也是好的。”

黛玉笑笑,轻轻摇头,便把手中的东西放回原处。却觉得心头忽然一热,仿佛肌肤被灼伤一般的疼痛。于是轻呼一声,转身去捂住胸口。

“怎么了?”水溶忙问。

“这颗珠子此时好热。”黛玉便从衣襟内,把随身带的那粒东珠取出来。但见灼华熠熠,龙眼大的东珠,竟像是透明起来的样子,细细看去,里面一丝丝红线缠绕,竟绕成一朵类似菊花的花朵。

“这里面是什么花?”水溶近前,抬手捏着那颗东珠,此为家传之物,原本父亲也说不出它的来历,只是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它发光,且里面红丝缠绕,那朵花妖媚异常,竟是前所未见。

“这叫曼珠沙华。”南宫倾城说完此话后,只觉得心口处不停地痉挛,一颗心仿佛在用力的收缩,收缩,把全身的血液都收回去似的,一个站立不稳,身子蓦然一顿,低头躬身,嘴角溢出一丝血红。

“怎么了?”黛玉忽然觉得心中一痛,焦急的问道。

“没事,旧疾复发,原就是这个样子。”南宫倾城暗暗地不解,这伴随了自己多年的心病,虽然无法根治,但服药后却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南宫倾城此刻心脉似乎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撕扯般的疼痛,额头的汗滴又隐隐的渗了出来。

“玉儿,你还是拿了那玉玺吧。”水溶见玉玺一放,异象骤出,便皱眉劝着黛玉。

黛玉只好又取回那玉玺,胸前的东珠方渐渐地收了光华,里面那朵血红的曼珠沙华也隐入其中。

“南宫公子身体不适,请在那边坐下休息一下,此处甚是隐秘,我们暂无性命之忧。先休息片刻,再寻出路不迟。毕竟,身体最重要。玉儿跟我去四处看看,可有什么出口。”水溶心中的酸涩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多想刚才吐血的是自己,而不是南宫倾城。可是老天却偏偏跟他作对,偏编是南宫倾城和黛玉二人深感不适,而自己却毫无感应。

南宫倾城微微一愣,嘴角勾起,淡淡的应了一个字:“好。”

水溶点头,牵着黛玉的手,转身往后面走去,一边走出小楼,一边细细的瞧着各处的构造,希望能找到机关消息的开关之类的东西。路过水榭时,他又随手拿起一个琉璃盏,放开黛玉的手,疾步走出墓穴,来到钟乳石下。将杯盏放在石笋之下,接着清澈的水滴。回来时却发现黛玉正接着一颗夜明珠的清辉手托一方明黄色写满字迹的绢帕细看,于是凑过去轻声问道:“这又是什么?”

“关于圣贤帝和传国玉玺的故事。”黛玉已经看完,淡然一笑,把绢帕交给了水溶。

千年前,大陆初统,始皇帝奏赢乾命名匠燕熔将那块仙玉雕琢成传国玉玺。之后不论朝代如何更迭,这枚玉玺始终流传。后来,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战乱频频,每个王朝都极为短暂,传位不过三代。直到五百年前,圣元朝的第三代皇帝轩辕清宇即位,平定叛乱,休养生息,城郭渐起,四海升平,史称圣贤帝。不过那枚传国玉玺便是于风清宇在位时神秘消失的,这也成了圣贤帝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轩辕清宇…

绛珠长眠兮星宿暗淡,清宇愁惨兮此心长叹。

水溶轻笑,史载圣贤帝不喜女色,甚是勤勉。后有好事者杜撰,圣贤帝偏好龙阳。原来不过是一个痴心人而已。他竟然把传国玉玺与爱妻葬在一起,可见痴心之重。真真千古痴人也!水溶把黄绢轻轻叠起,放入衣袖内,转身出去,取了琉璃盏来。

黛玉却已经行至塘边,弯腰下去,把帕子打湿,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水溶走近她身边,把琉璃盏递到黛玉面前,“喝点水?”

黛玉点头,却忽然听见一串汩汩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池心泛起了一阵阵气泡。于是惊喜的说道:“看来这里是一片活水,这水定然通往外边,我们这下有救了!”

“对,玉儿说的不错。我们去找南宫公子。”水溶亦十分的惊喜,拉着黛玉的手,疾步进入小楼之中。

南宫倾城听了黛玉的话,点头微笑:“小丫头真是不简单,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不过,王爷身上的伤。目前不能沾水,而我此时也没力气再抱着你们两个人一起走。索性这里也还算舒适,不如我们都睡一觉,养养精神,待王爷的伤。结了痂再走。”

黛玉闻言连连点头,忙对水溶说:“很是这样,到是我疏忽了,忘了你身上的伤。”

“离开的太久了,归心似箭,连我自己都忘了身上有伤。”水溶笑笑,抬手摸摸黛玉的头,长发如瀑布般披在她的肩上,原来簪发用的发簪早就不见。

“王爷身上的毒还没除净,此时只是暂时压制住,还不能太大意了。”南宫倾城淡淡的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只管睡去。

水溶也找了个角落,又把黛玉揽进怀里,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二人亦疲倦的闭上眼睛。

朦胧中黛玉似乎觉得自己身着大红描金绣凤嫁衣,坐在翠羽华车里,两边围观的百姓层层叠叠,司仪官带着锦衣侍卫左右开道,身后珠宝调缎装的一车一车,连绵十里,不知将要去哪里,好像是要嫁人,却又不知自己要嫁给谁。

四下张望,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水溶的影子。待出了宫墙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男子,一身黑衫,竟如水溶般,立在城头,怅然西望。

而娶亲的队伍前面,却是一个红色衣衫的男子,绛紫色斗篷迎风飞舞,修长而神秘。那背影,若是换了白衣,便像极了南宫倾城…

心神焦虑之下,黛玉猛然掀开华车的帷幄,立在车前,悲愤的回望一眼高高的宫墙,然后纵身跳下,但觉脚下万丈深渊一般,只听耳边呼呼地风声,身子飘然而下,却始终落不到底。

心,痛的窒息,黛玉用力的撕扯着那身大红嫁衣,仿佛要摇脱着恶毒的诅咒…

忽然时空变换,四处香烟飘渺,琼楼玉宇,仿佛已经是身蹬仙境。黛玉,又看见自己一身绛紫色衣衫站在一座玉台上,上空五彩祥云缠绕着一个蛇身人面的女子,那女子容貌妩媚,细眼长眉,一脸遗憾的叹道:既然你要绝情绝爱,那就化为一粒种子,埋在这青龙殿和赤螭宫外的玉台中,将来如何,只看你的造化了…

黛玉感到一团白光围着自己,身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化为一粒青豆大小的种子时,方失去了直觉…

好闷,好闷,天地间一团混沌,团团迷雾围绕着自己,分不清方向,看不见未来…

“玉儿!玉儿…”

水溶被怀中不断扭动的黛玉惊醒,睁开眼睛发现她像是梦靥了一般,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衫,满头是汗。于是急忙扶起她,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拍打着她的后背。

“呼——”黛玉醒来,看见水溶近在咫尺的脸,长出一口气,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

“做梦了?”水溶抬手用衣袖擦着她额角的汗。

黛玉闻到一股淡淡的木樨香,才想起这原是南宫倾城的衣衫。于是转头去,发现那人也在看着自己。只是他坐在另一根红木柱子跟前,只是淡淡的看着,目光深不见底。

黛玉渐渐地平复。水溶方扶着她慢慢起身。

“准备走吧,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南宫倾城也起身,三人出去,南宫倾城从钟乳上取了两颗夜明珠,交给二人,“拿着,水中黑暗,照明用吧。”

黛玉轻笑:“以后用这个照着读书,侧是省些蜡烛灯油钱。”

“嗯,那以后就给你看书用。”水溶笑笑,从腰中解下长鞭,把黛玉和他自己绑到一起,“在水中一定要闭气,实在不行…”

“嗯?”黛玉看着水溶的目光闪过一丝得意的轻笑,不解他到底又有什么主意,只是叹息道:“我不懂水性,但愿不会被淹死。”

“实在不行,就吻我,我把我肚子里的空气都给你。”水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黛玉气结,生死关头,这个人还这么不正经。

“走吧。”南宫倾城慢慢回首望了望这座豪华的古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水溶对视一眼,转身跳入池里。

两天没有水溶和黛玉的消息。简郡王坐在苏州府的官衙里,看着一脸焦急的水安,手指轻轻地扣着大理石桌案,慢条斯理的叹道:“本王也痛心的很哪!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哎!”

“王爷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老奴要在这里等王爷回来,一起回京。”

“糊涂!这把姑苏城都翻了个遍了,就只差掘地三尺了!若是能找到,本王会不找吗?你在这里等又有什么用?”简郡王脸上焦躁万分,心中却隐隐的得意。十万两银子没有白花,总算除去了一个心头之患。

“王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水安苍老的声音越发的凄凉,“王爷若是不回来,奴才就去地下伺候他…”

“不许你胡闹啊!”李云绵生怕水安想不开,要去寻短见。这老奴才在北静王府服侍多年,一定知道不少秘密,若是水溶遭了不测,他就是撬开北静王府的关键人物,再说,若是这水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回京后皇上那里也不大好说。弄不好皇上直接把这件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可就犯了众怒。

因为事情的发生地点是南宫家的小别院,所以南宫夫人也被李云绵请到了苏州府衙,明着说是问几句话,为了更快的寻找北静王的下落,实际上李云绵却趁机将南宫老夫人软禁,暗中施加压力,想让南宫世家向简郡王府低头。

南宫老夫人追悔莫及,恨自己不该如此大意,让北静王和晋阳郡主离开南宫别院去住小院。若是在南宫别院,最起码还有南宫世家的数十名高手,就算有事,也不至于如此。

三筝也夜景阑二人却像是雾气一般蒸腾,紫鹃和叶碧落也被李云绵留在府衙,同水安和另外两名护卫一起。两日不见三筝和夜景阑的身影。紫鹃心中纳闷,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看见水安那双无神的眼睛后,便把话压到心底。

而此时此刻夜景阑和三筝二人,却和楚景天三人在枫桥附近的一片竹林中,寻了一片干净的空地,无聊的躺着,看着碧蓝的天空,各自想着心事。

“主子到底在那里呢?”楚景天最终还是控制不住,首先打破了僵局。

“总管他们被简郡王扣在府衙,明着说是保护他们的安全,实则是软禁,等着王爷上钩。”夜景阑恨恨的说道,“这次的暗杀和上次在船上的那次应该是同一伙人干的。如此紧追不舍,看来对方这次是非要把王爷逼上绝境了。”

“王爷南下筹备军需,这是触犯了某些人的极大利益啊!”楚景天长叹,心中暗暗地惋惜,王爷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可皇上此时还不知做什么呢。简郡王如此巧合的出现在姑苏城,其中缘故不问也知道。说不定,自己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根本就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

人心叵测倒也罢了,若是君心难测,可就有些不值了。

远山之上,残阳倒影,雁字一行。天边迤逦着白丝般的云彩,经晚霞的挑染,由金红转为碧紫,江水也泛起绚丽的磷光。南宫倾城看着已经平稳了喘息的黛玉,眼角里有复杂的神色,稍微一顿,方开。问道:“你们两个如何打算?”

“找回亲卫,摆开亲王仪仗,公然进驻姑苏府。”水溶列眉紧蹙,凝视着波光潋滟的江面,有些时候需要低调,而有些时候,却是必须高调的。

“嗯,那我就不陪你们了。保重吧。”南宫倾城侧目看了一眼水溶,似有无限怅惘,“七日内不要离开姑苏,你身上余毒未解,回头我去苏州府衙寻你。”

“多谢公子。”经历这场生死,水溶终于放弃了对南宫倾城偏见,真诚的向他拱手道谢。

“我要的,不是你的一个谢字。”南宫倾城说着,又看了一眼黛玉,却什么也没说,纵身飞入江边的芦苇之中,脚踏芦花,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