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谢王爷不杀之恩。”王义重重的磕头,然后凛然站起。黛玉方看清这人的相貌——中等身材,身形亦不够强健。但一身正气浩然如虹,乃是难得的人才。

第55章 水月半寐风弄情

三筝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嘴唇,好渴。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好累。撑直手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慢慢掀眸。

“嗯~人终于醒了。”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与那双明净的美目相对,让人一时失了心魄。

“碧落?”三筝暗哑的开口,疑惑的看着碧落,“你怎么不在王妃身边?”

“还说呢。王妃担心你,都问了你好几遍了。”碧落说着,转身端过一个填粉盖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她麻利的扶起三筝,把水递到他的唇边。

三筝的确是渴坏了,顾不得说什么,张口咕噔咕噔把水喝完,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些了吧?”碧落放开三筝,转身把碗搁在一边的高几上。

“谢谢你。”三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白色中衣,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喜欢啊?这可是我厚着脸皮去给你买回来的。”碧落见三筝看着衣服皱眉头,不高兴的问道。

“我一直只穿黑色。”三筝轻声说着,没有责怪,亦没有生气。

“从今天后,你便穿白色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白色,所以你就要穿白色!”碧落忽然生气起来,双腮鼓鼓的,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出门。

三筝愣愣的看着碧落的背影,茫然无措。

王义奉水溶之名,收拾战后的庆州城,安抚百姓,重整城防,这几天几乎脚不沾地的忙。

凤天骏带领的五千铁骑已经在庆州城驻扎,凤天骏手下这支兵乃是水溶的看家宝贝,别看只有区区五千人,其战斗能力,不弱于五万,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个个身怀绝技,五千人整合在一起,又训练了五年多,他们相互配合默契,攻守有方,乃战无不胜的常胜军。

水溶在守备府的书房里,听凤天骏汇报军情,神色淡然。黛玉从后门转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一盏茶,进门后因见到有人在,便略一怔,住了脚步。

“属下参见王妃”凤天骏先看见黛玉,于是忙俯身行礼。

“凤将军不用多礼。”黛玉轻轻一笑,走到水溶跟前,把托盘上的茶放在水溶手边,“这里没有使唤丫头,妾身煮的茶,王爷凑合着用吧。”

水溶一脸的严肃,眼睛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自从黛玉进屋,他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她。然因凤天骏在侧,他亦不好随便,只得点点头,客气的说道:“有劳王妃了。”

凤天骏忙躬身告退,水溶点点头,让他退下后,方含笑对黛玉道:“怎么亲自煮茶?碧落呢?”

“三筝这会子不知醒了没有,让那丫头煮茶,不怕烧糊了水?”黛玉说着,把茶盏递到水溶面前。水溶接了茶,轻轻地吹了吹茶沫,闻了闻茶香,叹道:“这茶不错,王义此人,倒也懂些风雅。只是他府上竟然连个丫头也找不到,辛苦王妃亲自煮茶,实在不该。”

“岂止是懂些?只怕是十分的风雅,但看这一副汉白玉雕刻的棋秤,便可知。说道女眷,我倒是佩服他一员武将,正气凛然的样子。”黛玉指着那边榻上的一副棋盘笑道。

“来,此刻闲来无事,咱们下一盘棋。很久没下了,手都痒了。”水溶把杯中茶喝尽,拉着黛玉对坐在棋盘两边。

......

三筝无奈之下,穿着碧落给他买的白色衣衫,十分别扭的出了房门,被外边灿烂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抬手下意识的挡了挡,墨色的瞳眸轻轻眯起,却见门口有一个人,来回的踱步,看上去十分的焦急。

“王耕昌?”三筝奇怪的问了一声,“你在这里晃什么?”

“三爷,您终于醒了。那个......家父吩咐在下在此等候三爷醒来,说有事要跟三爷禀报。”王耕昌听见三筝话说,急忙往前走了两步,恭敬地行礼。

“有事跟我禀报什么?去跟王爷说。”

“呃,不是军务,是......私事......”

“私事?”三筝眼角一动,冷冽的目光撇过王耕昌,淡淡的说道:“我没有私事。”

 

“三爷,劳您大驾,您去了就知道。”王耕昌陪笑道。

“去吧,别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说不定王大人真是有什么要事呢。”碧落拿了一件外套从屋里跟出来,披在三筝的身上,轻声劝道。

“你不懂。”三筝淡淡的看了碧落一眼,转向王耕昌,“走吧。”

碧落气结,瞪着三筝离去的背影,气的一跺脚,甩手往书房里而去。

书房里只有水溶和黛玉二人,所有的下人都在门外伺候,不敢进去打扰王爷和王妃对弈。

棋盘上黑子一条大龙摆在中央,气势沉厚。白子屈居一角,虽然势弱却隐隐露出杀气。但从棋风上便判断各自性格,黛玉虽然小性,但为人端直,历经磨难后,行事也稳重了许多;而水溶却处处留有后手,擅长反击。

“啪。”一粒白子出其不意地杀入黑子阵中,截断了黑龙之气。

妙,妙哉,水溶不禁赞叹。手捻一粒黑子,嘴角轻弯起,手抬子落。

黛玉微微皱眉,凝思半晌,暗道为何水溶竟下了一子废棋?一一唉?拢眉而视,定心暗思,半晌恍然大悟,原是将阵脚变了个个儿。以首为尾,巨龙回身,以退为进,步步为营。

“呵......”黛玉轻笑一声,瞥了刚进门的碧落一眼,想也不想地落子。急视,忽惊。黛玉竟借着水溶那手神龙摆尾,将原本在一角负隅顽抗的白子盘活,白龙乍现,两分经纬。

水溶心中暗叹,偏头看去,却与那双美目对了个正着。翻手为云覆手雨,玉儿啊,你还藏了几手?

“王爷!”门帘一掀,夜景阑一身黑衣和夜妖二人并排走来。

水溶放下手中的棋子,正身端坐:“何事?”

夜景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黛玉,略有迟疑。似乎有什么话,不敢说。

“你们说话,碧落,我们去瞧瞧午饭吃什么。”黛玉把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盒里,转身下榻。

水溶脸色一沉,待黛玉和碧落转过屏风后,方沉声喝道:“你越来越长进了!”

“王爷,这事儿,属下打死也不敢让王妃听见。”

“什么事,说吧!”水溶把手中棋子扔到棋盒里,从榻上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口。

“忠顺王带着李云绶和南安郡王会师,并且勾结回纥王子贺兰臻,也联合起来对付王爷。”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原本就是乌合之众!”水溶皱起眉头,看着夜景阑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生气。

“但他们也向天下人发了一纸檄文,说王爷大逆不道,持功自傲......”

“这些都是废话。你说重要的!”水溶猛然转身,瞪着夜景阑。

“说王爷监守自盗,明明兄妹乱抡夺人之妻,却反说妻子受辱。他们诋毁王妃......”

“混账!”水溶不待夜景阑说完,抬手拍在身侧的花梨木书案上,书案的一角‘咔嚓’一声断裂,桌子倒塌,一桌子的笔墨纸砚尽数落在地上。

“王爷息怒!”夜景阑和夜妖二人双双俯身,半跪在水溶跟前。

水溶粗重的呼吸声在屋子里起起伏伏,宣示着他内心的愤怒。夜景阑和夜妖二人跪在地上,以长剑撑地,不敢多言语半分。

夜妖终于安奈不住,俯首道:“大军驻禁在这落日原已有三日,兄弟们早已恢复了精力。忠顺王行为卑鄙,散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王爷何不趁此时机一举平定西南?毕竟我方有十万大军,而忠顺王只有五万残兵。”

良久,水溶方看着那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双目皎皎仿若点漆,恢复了一脸沉静。他慢慢的坐在榻上,将两手置于膝头,自有一番威仪:“你们两个,可知南安王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夜景阑和夜妖对望一眼,低头诺诺:“我们的人还没有进入西蜀南安郡王领地,暂时不知。”

“南安郡王的兵力,在朝廷中记录的是十万,但他真正的兵力,又何止十五万!他经营西蜀以南数十年,还有蜀地天险为他做屏障。”水溶语调沉沉,似有一种压迫力,“除去在丰城附近进攻的西南军,我们一路上还将遇到十五万兵马。若再加上他们战时急招的民兵,那便超过三十万的兵力。如果蜀关一战我军硬拼,损失了几万人马,试问进了南安郡王腹地,又如何面对剩下的二十五万敌军?” 

“这?”两人头垂得更低。半晌,夜景阑轻声问道:“可是若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那倒未必。”水溶冷然地出声,刻目斜睨。

“还请王爷赐教。”

水溶看了看棋局,幽幽开口:“按说我们是急行军,那忠顺王只要守住韶关即可。可是昨日他一反常态,主动来庆州发起进攻,其中必有蹊跷。”他目光微厉,“若是本王没有算错,幽国和西南军的近畿地区恐怕正在恶战,而且忠顺王并不在上风。所以~”他转过身,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忠顺王希望外围的援军能早日瓦解,然后收拾兵力和云廷翼大战一场!”啪地一声,白子落下,再伸头看去,乾坤斗转,白棋犹如潜龙出海,气吞八荒。

“那王爷就打算这么耗着?”夜景阑不解的问道。

水溶淡淡的冷笑,轻缓的声音飘来:“陌上折柳,枝韧反击,欲取之而不得。如今,敌方已躁,花招频频,我军只需静等。不日,战机自现,只需一击,便可大胜。”

“是!”两人齐齐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