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去,你不想死,也不想孩子死,那就喝下去!”黛玉命令似地喝道。

南宫倾城再次回来,一脸的凝重。

其实那样的话,问了也是白问。

问梅瑜泽,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他说,都要!

哎!

“丫头,叫人把账幔撤去!“南宫倾城进门后,便没有再笑过。

“好。”黛玉起身,笃定的看了一眼宝琴,轻声劝道:“朝野之中,赫赫有名的毒手圣医,你听说过吗?你的哥哥把他给找来了!琴丫头,皇上也在外边,皇上和我,以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的身份在这儿守着你,而毒手圣医就在你的身边。我们三人,一定会让你和你的孩子平安的度过这一关!所以,你必须要振作!振作起来,明白吗?!”

“林姐姐,谢谢你…”这番话宝琴听得清清楚楚,帝后的福泽,圣医的医术。若自己再听不过去,那便是自己命浅福薄了。

“不用谢我,刚才,我兄长出去,定然是问过你的相公,我也敢肯定,梅大人给的答案,是大人孩子都要!所以,你要记住,你们夫妻一体,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黛玉拍拍宝琴的手背,把她的手放入锦被中,又命人拿过一张大毯子,搭在宝琴的身上,盖住了她身下血迹斑斑的棉纱布,然后吩咐两个婆子,架开了窗前的屏风,勾起了湖绿色的账幔。

所谓的产床,只是一个榻而已。放在屋子中间,产妇躺在榻上,四周都有人服侍。此刻账幔和屏风都撤去,南宫倾城一身白衣,站在一群女人之中,十分的突兀。但此刻却没有人去关系这些。

“丫头,你帮我拿着银针。”南宫倾城把银质雕花针盒递给黛玉,然后把自己的衣袖一圈圈挽起来,露出修长洁白的手臂。

“哥哥,要用古代宫廷秘术给她催生吗?”

“嗯,只有这样了。虽然有些凶险,但她体力耗尽,已经没办法用力,羊水早就破了,孩子再不出来,后果你清楚。”南宫倾城说完,静静地看着黛玉

“好!就听你的。”黛玉点点头,转身吩咐婆子,“你,你,还有你们两个,一起用力,把你们夫人的身子翻过去,让她侧躺,露出后背和腰。”

“皇后娘娘,这…”稳婆没见过这阵仗,不敢乱动。

“按我说的做!”黛玉厉声喝道。

“是。”稳婆不敢再多嘴,忙上前按照黛玉的吩悖,把宝琴的身子轻轻地侧转,然后把身上的衣衫掀起来,露出了后背和腰。

黛玉以皇后之尊,亲临产房,这对梅家本身就是天大的殊荣。此刻又敢当南宫倾城的助手,为宝琴催产,就算有什么闪失,梅家上下也能感叹天命难违。何况两个稳婆?

“你,用干净的面纱把你们夫人的身子擦一下。”黛玉指着宝琴的随身丫头,吩咐道。

那丫头从小跟着宝琴,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有事。眼看着主子快没命了,皇后娘娘和圣医来了,这就是天降救星啊!所以这丫头不敢怠慢,手脚麻利的取了白纱布,沾了早就烫过的温热的白酒,把宝琴身上的汗渍擦拭干净。

“丫头,长针。”南宫倾城的手用白酒搓过,半跪在产床前,顾不得什么污秽不污秽的,伸出手指,点住了一处穴道,轻轻地摁了摁,然后抬手要针。

黛玉抽了一支八寸长的银针递给南宫倾城,南宫倾城便在刚才找到的穴位上,慢慢的扎下去。一边扎,一边转动着银针。银针一分一分的深入肌肤之中,待到扎入两寸的时候,宝琴轻声的哼了一声,然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南宫倾城低声问道。

“痛!”

“好,感到阵痛了!丫头,要一根扁针。”南宫倾城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抬手指找到另一处穴道。

黛玉无声的递上银针,不多问一个字。

宝琴又有了阵痛的感觉,且阵痛越来越强,强烈的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再次忍不住痛呼出声。

“忍着痛,不要大呼小叫。留着点力气一会儿用!”南宫倾城的声音十分的冰冷,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但黛玉知道,其实他此时才是最紧张的一个。冰冷,只是他一种自我掩饰的方式。

宝琴果然听话,紧紧地咬着牙,不再叫痛。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宝琴的身上再次被汗水湿透,南宫倾城把银针一根根拨下来,放入白酒之中。然后长出一口气,吩咐产婆:“把她放回来!用你们管用的推拿手法,帮助孩子往下走。”

“好来!”原来宝琴没有了力气,也感觉不到阵痛,宛若死了一般的人,所以稳婆慌了神,不知从何处下手。此刻有了大夫,还有皇后娘娘在身侧,并且这一刻钟的银针针下去,产妇又有了力气,也有了阵痛的感觉,她们也跟着看到了希望。

“哥哥,效果不错。”黛玉扶着南宫倾城,转身离开产床,去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婆子们又重新抬过屏风,放下账幔。

生产的低吟闷哼再次传来,下人进进出出,一切又恢复正常。

“嗯,幸好她还年轻。”南宫倾城长出了一口气,听这女人的痛呼声,知道她正忍受着极大地疼痛。但这也正是新生命欣喜的开始。

“哥哥,你还恨母亲吗?”黛玉看着南宫倾城,小心的问道。“早就不恨了。”南宫倾城回脸,看着黛玉微笑。

“什么时候?”

“在你生雪空的时候。”

“嗯,哥哥,其实生为女人,这一辈子真的是受苦的。”

“受多少苦,便会拥有多少幸福。”

“哥哥,别走了,好吗?”

‘…”南宫倾城不语,一脸话不知从何说。

“啊一一”一声惨呼,仿佛最后的冲刺。

“哇一一哇一一”娇弱的哭声,正是一个小生命的降生。

“生了生了!”

“生了!”

稳婆惊喜的欢呼。

“夫人生了!”

“恭喜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千金!”有婆子一路跑出去给梅瑜泽报喜。

“夫人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呼一一”梅瑜泽噗通一下坐在椅子上,真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哎!终于熬过去了!苦尽甘来啊!瑜泽,快叫人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看看。朕前儿还说,你若生个女儿,就给朕做儿媳妇呢。今儿朕的儿媳妇可不就来了!”水溶笑着推了椎瘫软在椅子上的梅瑜泽。

“臣今生来世,报答不尽皇上的隆恩,臣感激涕零,定鞠躬尽瘁,为皇上尽忠!”梅瑜泽从椅子上滑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水溶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一直守在门外的薛蝌,此时也长出了一口气。

等来等去,他等的就是这句‘母女平安’啊!

嗯?不对,妹妹生了个女儿,梅瑜泽这厮是不是会不高兴?毕竟含璋弄瓦,女儿总不如儿子来的尊贵。想到这个,薛蝌便转脸往屋内瞧,恰好瞧见梅瑜泽给水溶叩头谢恩。于是抬脚进门,奇怪的问道:“妹夫这是谢什么恩?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呵呵,薛公子,你的外甥女,朕已经定下了,让她给朕做儿媳妇,如何?”

“啊?”薛蝌愣住,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被皇上赐婚了啊?还要嫁给太子?

“怎么,难道你还不乐意?”水溶看着薛蝌愣住的样子,奇怪的问道。“朕和皇后,晚饭都没用,就来你们府上帮忙,还不够意思吗?”

“皇上隆恩,薛蝌岂敢。薛蝌死罪。”薛蝌乃是高兴坏了,此刻听水溶有些不高兴了。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黛玉抱着弱小的婴儿,在南宫倾城的陪同下,从产房里出来,进了东暖阁,进门却见梅瑜泽和薛蝌都跪在地上,一口一个皇上隆恩,一口一个死罪。便笑道:“你们又说什么呢?快看看这孩子,好灵秀的模样。”

“嗯,玉儿好好抱着吧,朕已经定下了这孩子给咱们当儿媳妇,你若是舍不得,就带她去宫里养着。”水溶看着黛玉脸上幸福的微笑,心中也高兴地很。然目光不经意的转到一边,却看见南宫倾城正满眼爱怜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苍白的脸上柔情泛滥,掩饰不住目光里疲惫的神色。

第22章 情留人间佳话千古

水溶看到南宫倾城疲惫的脸色时,脸色顿了顿,对梅瑜泽说道:“咱们这几个人,就属倾城最辛苦了。你这当父亲的,还不去谢谢人家?”

梅瑜泽闻言,忙上前去对着南宫倾城深施一礼,感激的说道:“倾城兄,这份恩情,兄弟我今生难忘。但有驱使,定竭尽会力。”

“呵呵,别说话恶心人了。你女儿不是已经被皇上定位皇子妃了吗?雪空是我的外甥,我救我外甥媳妇,那是理所当然的。”南宫倾城笑笑,抬手扶住薛蝌的手臂,自己却脚下一软,身子陡然一晃。

“倾城兄!”梅瑜泽吓了一跳,南宫倾城的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他站立不稳,梅瑜泽便急忙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腰,结结实实的把他扶住。

“呃,没事。梅大人还是放开我吧。省的回头又有人说闲话,带累了你的官声。”南宫倾城意有所指,说话时悄然瞟了水溶一眼。

“那都是多年前的闲话了,还是皇上当初留下的笑柄。如今朝中那些新晋上来的文武大臣们,却没一个敢提及此事的了。”梅瑜泽笑笑,开玩笑,当初的北静王现在是皇帝,谁还敢说皇帝是断袖?如此,再受水溶的影响,梅瑜泽的名声也清净了许多。

真是成也水溶,败也水溶。好歹如今二人都有了孩子,那些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水溶却被南宫倾城一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原本就不怎么笑,登基称帝后,国事繁重,整天忙碌,很多烦心事围绕着他,更是很少在人前笑,今日忽然一笑,竟把屋子里的人都给惊住了。梅瑜泽,南宫倾城,甚至薛蝌也看傻了眼一一原来,皇上是真的很适合笑啊!

众人失神之际,还是梅瑜泽的女儿为大家解了围。小家伙忽然之间喇开嘴哭了起来,一双眼睛哭得闭成一条缝儿,没有眼泪,只是咧着小嘴干嚎,却把小脸儿憋得通红通红的。

“哎呀,小东西,好好地怎么哭了?”黛玉惊慌的抱紧了她,轻轻地拍打。

“哇一一哇一一唔…”

小家伙被黛玉请轻轻地拍打着,似乎很受用的样子,慢慢的止住了哭声,自己哼哼唧唧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快来看!多俊的小丫头。”黛玉爱怜的打量着这孩子的小脸,虽然瘦瘦的,看上去十分可怜,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十分精神。

“给我抱抱。”南宫倾城的心,忽然被柔软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劫后余生的小孩子啊!差那么一点儿,她就没命了!

这让他又禁不住想起了自己。

同病相怜!

南宫倾城抱过小婴儿,开心的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枚莹润洁白的玉佩,放在小丫头的襁褓中,轻声说道:“小丫头,做我的干女儿,好不好?”

“依…呀…”小东西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南宫倾城,似乎在说,做你的女儿,是叫你干爹呢,还是叫你干娘呢?

“嗯,好,你这样就算是答应了啊。”南宫倾城低下头,在小婴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满意的笑道,“乖女儿。”

“喂,我这正牌父亲还没亲呢,你就捷足先登了?”梅瑜泽不满的叫嚷。

“得了得了。反正没有他,你也留不下你的女儿,亲就亲吧!倾城兄一身绝学,盖世武功,还有万贯家私,将来都是我外甥女的了。”薛蝌在一边打圆场。

众人哄堂大笑。

黛玉和水溶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走到南宫倾城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哥哥,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你有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还有雪空和瞬心也整天念叨你。难道你就不想孩子们?”

此言一出,众人又立刻止住了笑声,齐刷刷的看着南宫倾城。

就算不说大家平日身后的友谊,单说有个盖世神医在身边,就算睡觉也比往日踏实了许多。

“好。不走了。”南宫倾城点点头,思念的苦楚,却是更难受。人生苦短,何必那样难为自己?

“太好了。”黛玉高兴地拍手。笑得双目弯弯,偷偷地看了一眼水溶。

“不过…”南宫倾城看了一眼水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住皇宫,也不接受任何封号。我还是自由人。”

“好,原来楚大人给我们置下的那所院子给你住,反正现在也是闲着。你喜欢做什么都好,只要我想你的时候,能看见你。”黛玉挽着南宫倾城的手臂,动容的说道:“你是我的哥哥,却没陪着我一起长大。所以后半辈子你要陪着我,把原来欠我的给补回来。”

“好…”南宫倾城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黛玉的脸,轻笑道,“饿了,一直忙来忙去的,晚饭都没用呢。”

“啊?好像我也没吃哦…”黛玉忽然想起来,一出宫便拉着水溶直奔梅府,根本没有在街上流连。再看看那边的西洋座钟,却已经是子夜时分。

“来人!快备饭!”薛蝌听了这话,立刻替梅瑜泽做主,吩咐下人备饭。

“得了,我这就去厨房瞧瞧,催着他们做几样可口的饭菜来吧。”梅瑜泽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感激方式,便对着众人歉意的笑笑,急匆匆的出门而去。

“再不准备晚饭,朕一定要治你一个怠慢之罪。”水溶看着梅瑜泽的背影,笑道。

“马后炮。”南宫倾城斜了水溶一眼,不屑的说道。

“你说什么?”水溶佯怒的瞪着那边的一对兄妹,怎么看怎么扎眼,男的怀抱婴儿,女的靠在男的身边,咋看咋像是一家三口,于是水溶急急的离座,上前去把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嗔怪道:“出嫁从夫,难道你们不懂吗?

“我是她的亲哥哥,你不知道吗?”南宫倾城毫不相让,愤愤的瞪回去。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半分。

“呃,那个,我去瞧瞧有什么好酒没有。”薛蝌见状,赶快寻找借口告退。

水溶直直的看着南宫倾城,目光复杂,宛若千丝万缕,分瓣不清。

南宫倾城也直直的瞪回去,嘴角带笑,淡淡的似笑还嗔,神色捉摸不定

“好啦!你们两个,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越来越像孩子了,还不如丫头懂事呢。”黛玉上前跨了一步,挡在二人中间,一手一个,挽着二人,把他们送到一边的椅子上,分左右坐下。然后从南宫倾城的怀里抱过睁着眼睛左看右看的婴儿,转身去唤了奶妈子来给孩子喂奶。

梅府的内宅西暖阁卧室里,宝琴安静的睡着。边上有奶妈子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孩,喂足了奶,也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东暖阁里,水溶,黛玉和南宫倾城三人对坐,在梅瑜泽和薛蝌的陪同下,用了点简单的晚饭,便告辞出来,亦不用车轿,只是三个人慢慢的走着。

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银河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

“哥哥,你说你小时候见过我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黛玉挽着南宫倾城的手臂摇了摇,把南宫倾城飘荡的思绪召回。

“那年,你还很小,只有三岁吧?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在苏州大街上晃悠…”南宫倾城说着话,又抬头看着天际的星子,星光一闪一闪的,宛若童年闪烁的往事,遥远,飘渺,但却那么清晰的印在记忆力,让记忆的长河不再寂寥,有了点点生机。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水溶不说话,静静地听南宫倾城说完当日的情形。然后慢慢转头,看着他。

是的,那日的记忆,水溶一直记忆犹新。他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单薄的男孩却有那么固执的目光,他那样看着自己,目光宛若一把尖刀,那么轻易地切入了自己的心脏。伤口就像他一样,是个倔强的孩子,不肯愈合,因为内心是温暖潮湿的地方,适合任何东西生长。

可是,一路走来,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精。

最终谁都不是谁的谁…

忽然,有飘渺的笛声传来。

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曲调十分的熟悉,是黛玉曾经很喜欢的《月出》

黛玉挽着两个男人,放慢了脚步,似是有意和着这悠扬的笛声,在淡淡的月色中细细的品味一般,然后,她跟着这凄美的曲调,轻轻地唱起一支曲子一一

月瓣忽凋谢,浸润碧湖中。

明珠轻轻一点,点亮湖面一个圈。

独凭白玉栏,无语望青天。

试问情远几何,缘结几遍?

孤雁列人字,游戈在白云间。

展翅纵长空,一去是永远。

多少离恨昨夜梦回中,

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月斜江上掉动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