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觥筹交错,你往我来,好不热闹。一番水酒,又念了好几位官员的谜。皆俗。

忽然小朱子念了一联,“初月半明云脚下,残花并落马蹄前。打一字。”

此句一经念出,立即博得满堂称赞,“谁人为此佳句?”天子发问。

小朱子看了看落款,“乃楚泽王世子。”

长孙熙文看过来,深邃的墨瞳中冰菱丛生,波涛汹涌,面上却盛满笑意。我握紧拳头,不安极了,我知道长孙熙文恨洛宇有多深。

他慢慢道来:“谜面文字甚于上贤,两句在对仗、音韵方面,都达到了清新、和谐、淳厚的境地,朕从未见出其右者。”

洛宇轻巧回敬:“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乃真伯乐耶。”

我插话进去,两个强势的男人对决真叫人不寒而栗,“宇世子此是增损离合体,臣妾射‘熊’字。”

林婉琪本来在跟一众命妇闲聊,听见我说话,转头过来笑嗔:“是世子给了媳妇儿提示吧?作弊可要罚酒。”

岳小眉巧笑倩兮,“太后可别冤枉人家,郡主才情双绝,哪用提醒。小眉愚钝,这倒有一句和世子差不多的,曰:云破月来花弄影。”

“果然是个好的。”林婉琪赞赏地看着岳小眉,转头对熙文说,“岳家姑娘聪慧无双,大方淑雅,相貌更是一流的。哀家真恨不得招了做儿媳呢?”

岳小眉脸红了,看了看长孙熙文,含羞地低头下去,手指却不安地紧绞在一起,等待长孙熙文的发话。

皇帝仰头喝一口烈酒,手指摩挲着夜光杯,向我看来,嘴里淡淡说,“母后的话不错。”

我扭头避开他灼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洛阳王的桌子,他正在雷鸣耳边说着什么,雷鸣一脸严肃地退下出去。洛宇忽然轻轻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璧,交到水瑜手中,“把这个拿到西华门交给严廷锋,告诉他如果妄动,他家王爷立即没命。”

我吃惊地看着那块玉璧,“那…那莫不是洛阳王的玺印!”

洛宇挑挑眉,答得理所当然,“是呀。我刚才从长孙禛阳身上摸来的,你不知道你相公的手法也很厉害的吗?”

正说着,洛阳王站起来敬皇上一杯,“臣弟资质浅薄,不在花灯上写诗词献丑了。即景作一谜,以皇兄的脚作谜面,请打一字。”(谜底为“蹄”)

说完微笑看着众人。

我正在喝酒,一听这话,一口酒噎在喉中差点没呛死。长孙禛阳居然调戏到皇帝脚上了,这不明摆了亵渎嘛!

曹太妃大惊失色,“皇儿,你混说什么呢,皇上也是你能大不敬的?赶快给皇上太后赔礼道歉!”

长孙熙文冷冷一笑,谑道:“七弟高明,何用妄自菲薄。”

洛宇缓缓出声,如鸣佩环,“洛阳王寄意于‘蹄’,称赞皇上如千里马之蹄,肩负整个皇朝的兴衰荣辱,疾驰向天毅盛世的目的地。”

“哼…”皇太后勾起不明意味的微笑,“宇世子好口才。”

这时水琪悄悄摸了回来,不动声色站在我们身后,递给洛宇一盒子。洛宇把盒子放在我手上。正六角形盒子是极好的檀香木,镶嵌着一圈米粒大小的圆润的白珍珠,做工精细,打开盒子,中央放着一颗圆圆的药丸。

我疑惑地看向洛宇,他轻笑,柔声道:“这是水琪潜进皇太后寝宫盗出来的,可以解启云身上的毒。”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场宴会短短几个时辰,到底能发生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洛阳王的妄动,洛宇的精密安排,严廷锋围禁皇家园林,岳天泉的紧急调动,居然连潜入太后寝宫的事情都有。一个真正运筹帷幄的人,从不会放过任何时机,把握分秒争取对自己有利的主动权。奢华繁盛的宴会下面,波涛暗涌,礁石藏匿,何其多也。

“你怎么知道这能解启云身上的毒?水琪岂不是很危险?”

洛宇摸摸我的头,“你总是不放心我。”我张张嘴,说不出话。

岳小眉拈起一只小酒杯,指如凝脂,对皇太后俏笑而语,“太后,小眉敬您一杯。今儿大家都出了谜,太后不也出一个考考我们这些小辈们?”

“你们年轻人乐,哀家掺和什么!”林婉琪对她和蔼地笑,“既然小眉开口,哀家也就想一个罢。唔…举案齐眉,打一官儿名。”(侍郎)

“太后可难倒小眉了。”岳小眉谦让。太后的文虎除了皇帝敢射,谁敢碰那。偏生薛明浩呵呵笑了笑,出声了,“太后这谜出得巧,这叫‘顾名思义’罢。”

长孙熙文阴冷鸷猛的目光盯了盯薛明浩,薛明浩一愣之下住了口,不明白自己哪里触犯了天威。

“咱们这里不正有两位新科的‘举案齐眉’?”皇帝回头对太后微笑。

林雪池颔首,“太后妙思。”

皇太后忽然对长孙熙文说,“我听礼部的人说,这些个烟花爆竹是竹丫头的创意,给皇儿贺喜的。弄得这样不错,我看就把前些日子东北进贡的雪蛤赏给她吧,皇上说呢?”

“雪蛤乃女子滋补佳品,对宫寒不孕疗效尤佳,母后想得真是周到。”长孙熙文竟然这样说,还眯起眼睛微微笑着看我一眼。我的火气呼地就窜起来。

“臣代内子谢主隆恩。”洛宇很有风度地微笑,一点儿也不恼,顺便还说,“臣猜出了皇上的虎,‘伞’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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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寿筵过去几天,我发烧也渐渐好起来,就又去狩猎场守祭。一日正在一片较少人际的草地上信马由缰,忽然一马车驶过来停在我马边,门帘一掀,露出宇世子绝世的容颜。即便已经看过千百次,每次看到他无暇的脸庞,总会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悦儿,”他露出玉簪花般雅洁古韵的笑容,“上车来,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去玩儿,这几天太累了。”

25.人间仙境

“今天公务忙完了?”我钻进马车里,关好车门。听到水琪“吁——”一声,马缓缓跑起来。

“我陪你去玩不好?”洛宇刮刮我的鼻子,递过来一套丝绸袄裙,“把衣服换了,今天不要你骑马,狩衣硬邦邦的穿着不舒服。”

我笑呵呵看着他,“陪我去玩喔,老公对我真好!”说着我松开外面那层厚厚的骑服,转身过去,“帮我解开背后的扣子。”

他帮我解开扣子,把外套脱了只剩肚兜,换上宽裤子,纱裙,衬里,然后在外衫上再套一件外坎式的小褂子。最后他理了理皱褶,“这会子舒服多了吧?一大早起来就出来了,饿不饿?我带了一点吃的。”

我爬到他身旁,黏住他,“不想吃,北方、中原的东西都不好吃。”

洛宇推我回去,“一边儿坐着,咱们好好说话呢。你真的不吃?”

“好吧,看看你带了什么。”

洛宇起身挪到隔板外面,小心翼翼端着一个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瓦罐子回来,放在小几上。盖子被小心翼翼打开,一阵熟悉的清香伴着腾腾热扑鼻而来,勾起记忆中最本能的回沟。。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罐子,又看看洛宇,“莲藕排骨汤?”

洛宇眸子含笑点点头。“哇…”我欢呼一声,心急火燎地拿起勺子舀汤,“我尝尝正不正宗!”

“小心烫!”

洛宇话没说完,我已经龇牙咧嘴,烫到了舌尖。他赶紧夺了勺子,急道:“看看,这滚烫着呢,急什么,没有人跟你抢。”

他找来水壶和杯子,给我倒了半杯水,“快喝点凉水。”

我快高兴死了,胡乱喝一口水,又迫不及待勺了一大勺莲藕和排骨,呼噜呼噜吃起来,“唔,好好吃啊!跟我妈亲手煨的有得一拼拉!”兴奋起来,说的什么鬼话都不顾了。

 

洛宇在一边看我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去了,忍俊不禁,“真的这么好吃?我让火部的人从云粤招的一个婆子熬的,她说是本地人就一定爱喝这个。我刚尝了尝,根本一点味儿都没有,哪里好喝了?”

“哼,你们哪里能品味我们粤地美食!北方的菜调味料浓得都把原料的鲜味都遮住了,我们的菜式是色香味俱全,精髓就在于调味品不是遮盖原味,而是突出原料的鲜,淡而不简,这叫做养生之道!懂不懂!”我吃得舌头都要咬掉了,忽然惊觉不对劲,停下勺子,愣掉了,“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我是云粤人…”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轻轻用手绢擦了擦我嘴角,“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心狂跳起来。

他一本正经望着我的眼睛,“你是长孙洛宇的妻子。”他坐过来,轻掰着我的头靠在他胸前,轻笑道,“别担心了。在江南小镇那一天,你说你想吃番薯糖水喝娘亲熬的汤。我就记起来曾经一位云粤的官员告诉我他们那边方言把红薯称作番薯,而且他们那边的人口味清淡,尤爱喝…”他顿了顿,转用粤语说,“中意饮老火靓汤,是这样吧?”

我默然看着这个心思缜密的男子,过了一会儿小小声在他怀中说,“你不怕吗,我不是安琴郡主?”

 

“怕什么?”他好笑地说,“兵符都在我手里握着了,还怕不是货真价实的郡主?”

我恨恨在他胸口拧一把,嗔道:“你讨厌死了!就会打擦边球哄我。”洛宇握住我的手,收起笑容,眸子泛起清清的涟漪,“我只是不想逼你。你是神也好,鬼也罢,还愁孙猴子能逃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哈?!你到学会用这句了!”我一拳挥过去,却顺势攀住他脖子,把湿润的眼睛埋进他胸膛前。午后的阳光射进来,正好晒到我眼角上,那一小片皮肤起火了一般热,让人只想紧贴着他永远稍凉的体温,赖在他怀中永不分离。

洛宇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感到有点异样的粗糙,把他想缩回去的手拉下来一看,食指的指节上起了个红红的大水泡,“让我看看,你怎么被烫到了!涂药了没有?!你怎么自己亲自做这种事那!”我心疼地训斥。

他抽回手掌,重新把我搂紧,脸贴着我的耳朵,“没事,已经搽药水了,现在一点儿也不疼。”他身上淡淡的荫梨香有让人心安的魔力,这样迷人,伴随着成熟的淡定和自然。

到达目的地下了马车,我才抬起头,立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几乎忘记了呼吸。

脚踩在一大片绿油油的柔软草滩上,茂盛葳蕤的草绿得是那么那么的鲜媚,跟童话中描述的一模一样。草滩的尽头是好大好大的一泓湖泊,碧蓝碧蓝的干净,惑于五彩斑谰、绚丽奇绝的瑶池玉盆,无瑕无疵的一块纯玉。湖泊的那头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积雪,云封雾绕,青烟飘渺如同幻境。山上翠海、彩林茂密,翠绿、橙黄、枫红、岩褐,与天空无涯的蔚蓝构成最绚丽的虹彩。原始古朴、瑰丽多姿的人间仙境,无法尽览的自然景观,毫无掩饰地舒展妍态,连呼吸一口空气,皆唯恐呼出的污浊亵渎此地的神灵,怕惊天上人。

“你们去哪边守着吧。”洛宇轻声吩咐水琪和其他守卫。他们迅速而不发出一点声响地退下。

“好美丽啊——”我低低地感叹,回头一看,看见洛宇站在那里。

为什么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漫山遍野的天然色彩在他背后化成淡淡的一层墨晕,而黑白的他自重重水墨中凸现出来。他苍白如雪的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可是我觉得自己会被他那双深邃迷乱的黑眸吞噬进去。秋风将他素白的衣袍拂了起来,漆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扬着。我产生一个错觉,他马上就要被凉风融化掉,离我远去,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臂,“走,我们到湖边去。”我惊惶地伸手紧紧抱住他,只觉得迈不开脚步,心中似乎虚无虚无的空洞,从头凉到脚。

“洛宇,洛宇,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一定是你这几天熬夜处理文件弄的,以后不要这么操劳,我会害怕的…”我语无伦次地在他怀里喃喃。

“傻丫头…”连他的声音也那么虚幻,“我这不在你身边吗?你是我的妻呀。”他轻轻说着,揽住我肩膀,紧紧握住我微颤的手,朝湖边走去。

我摇摇头,把不安的感觉甩去,真是的,不好好欣赏风景,发什么神经呢。

我扯出一个笑,“这个神仙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

“洛宇!”我哼了哼。

“呵呵,这是…香妈妈跟我说过的,她说,以前太子爷带着她的小姐去皇家园林游玩,她也跟着小姐来,当时她一到这里就傻掉了,觉的自己在做梦,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景色呢?香妈妈说得那么活灵活现,小时候我就特别向往,想着长大以后一定要来这里探一番究竟。可是我身体不好…总是不能成行。这次好不容易来了,寻思着抽出时间同悦儿来走一趟。”说到自己身体不好,他语气黯下来。

我把脸颊贴着他手臂蹭了蹭,手摸上他的胸口,“洛宇,其实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不会应付那么多的明争暗斗,不能为你排忧解难,只在你惆怅的时候,感到心痛。我好希望你以后不要不开心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又何必执着。将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们要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的。”

“有你在我身边,一定可以的。”他笑着说。我们走到湖边,清甜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扑面而来,湖水清澈见底,水底摇曳葱绿的水草和五彩的椭圆鹅卵石清晰可见,甚至上面的凹凸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惊喜地凑近湖水,低头想好好观赏如斯美景,一只手猛地把我拉回去,惊魂未定的声音响起,“你忒大胆子了!这湖水看起来很浅,能望见湖底,是因为它干净,实际上它有两百多尺深那!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只能在浅滩上玩!”

我吐吐舌头,再不敢乱动。洛宇在岸边一块巨石旁铺了带来的皮褥,拉我坐下来。我脱掉绸面丝履坐上去,把脚伸入水中,居然融融暖意触摸着皮肤,与空气中的秋凉气爽截然不同。

“唉,这湖水是暖的喔!”我惊奇地喊道。

“嗯,无论是三伏天,或是冰冻九尺,这湖水都是暖的,人们说这是因为水底潜伏了一条火龙的缘故。”

我反驳,“才不是呢!肯定是千百万年前由于地质原因形成这个湖泊,那个雪峰很可能是个巨大的火山,而湖底正好有一条岩浆脉流过,所以湖水是暖的。”其实我早已把地理书的知识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洛宇眺望远山,眉峰淡远,“传说罢了,较真什么?”

我用脚尖挑起水波,涟漪一圈圈扩展开,笑嘻嘻道:“哎呀,没有带衣服来,要不我就跳下去泡温泉了。”

洛宇摸摸我的脑袋,微笑,“没事儿,还有机会呢。要不回到横舟,楠京那边也有温泉。”

“景致终不比这里的好。”我叹道,和他悠悠看着冰雪砌起来的山峰,那样的高远直入云霄,如入蓬莱楼阁。兴致突如其来,我兴奋地开始喋喋不休,“你说,这么美丽的仙境,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小龙女在湖中沐浴,一位青年侠客躲来这里修炼绝世神功,恰好两个人相遇了。小龙女多惊讶啊,哇塞,那个男人长得多好看啊,目若朗星,鼻若悬胆,一头鸦黑长发如丝缎一般光滑,身材秀颀,简直帅呆了!当即决定要嫁给他,哈哈,成就一段爱情佳话。”

洛宇目瞪口呆,反问,“那小龙女不是应该很愤怒地训斥大胆淫贼,竟敢偷看本姑娘洗澡,然后那青年侠客很自觉地戳瞎自己的双眼,发誓一定不将看到的说出去吗?”

我翻一个白眼,“那是你们闭塞愚昧的想法,看到洗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笑倒在地,指着他的满脑袋黑线哈哈大笑。

洛宇把我拉起来,理了理我散乱的头发,“香妈妈在这里倒没遇到青年侠客,只和几个侍女顾着贪看景色,在树林里迷了路,正在发愁呢,忽然太子爷和小姐从林子里钻出了,他们身上头上还都是树叶呢,一看到香妈妈她们,双方都愣住了,好不尴尬,最后还是侍卫找来带他们回去的。”

我心里一动,抬头看着洛宇。说不定…洛宇就是在这山光岚影中被孕育的…洛宇似乎也想到什么,眸子迷茫地看着四周,似乎要找出些什么当年的痕迹来。

 

我圈上他的脖子,把他的脸转回来看我,幽幽道,“洛宇…你说,这里是不是孕育生命的好地方?”

他全身一震,低头看我,幽黑的眸子映出我笑盈盈的脸。他呆了半天没反应,我哼了哼,轻扯了扯他的头发暗示他快点。

他眼睛忽然盛满笑意。腰上一紧,他勾住我脖子低头吻下来。如痴如醉吻了很久,几乎要窒息。他放开我,鬼鬼祟祟笑着说,“以后你要多主动点才好。”

又是深深的互吻,我紧紧贴着他软软的唇,忘情地吮吸对方甘甜的津液,全身都灼烧起来,渴望跟他更亲密的接触。他的手在我身上游移,腰上的扣子被解开,修长的手指伸进去,抚摸躁动不安、亟待他安抚的肌肤。

“唔…”我烦躁地扯开他胸前的衣襟,把身体贴上去。他的头发被我放下来,我的发簪也被他拔下来,两个人的青丝互相纠缠着对方的脖子,狂热地亲吻彼此的身体。

我被他的胸膛蛊惑了所有心神,想要释放所有的情,也被这美妙的仙境蛊惑,抛开一切矜持。脸和胸脯都被焚烧起来,烫得厉害,我好想好想和他永远这样快乐下去。“悦儿…”他压抑地呼唤我的名字,上身靠在巨石上。我心领神会地伸手到他后面,笨拙地揭开青褐色的腰带,拉开衣物,俯身下去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宇,你真是帅呆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断地亲吻,他的哪里都是那么美,“你好俊…”

他似乎也在喃喃些什么。

“你…”他拽紧我手臂,把我拉起来,声音都喑哑了,“坐上来,快…”

我“嘤”一声扑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身体,浑身发酥发软,就要和他融化成一团火焰。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身后忽然传来冰冷暴怒的激喝。

26.雪山湖泊

今天天没亮白林就匆匆赶到皇帝离宫。长孙熙文最痛恨别人拖拖拉拉,没有人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直接越过几个跪下请安的宫女太监,他推开殿门,放轻了脚步,迎面看到小朱子靠在灯柱上打瞌睡,被猛然惊醒,迷蒙着眼睛看向来人。

“皇上又一夜未睡?”白林轻声问道。

小朱子看看这个人人害怕的整天板着脸的大内总管,打了个呵欠,“是啊,你快进去,我去洗把脸,待会儿岳小眉还要来呢,真是麻烦。”说完径自走出去。

白林不以为忤,穿过层层的廊柱纱幔,来到空旷的大殿,四周柱子下都放置着笨重的铜鼎,袅袅烟香伴着暖气。中央孤零零摆着一张龙案,长孙熙文正聚精会神伏案工作。熬了一夜,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现了几缕血丝,依然一丝不苟批阅桌上摞得高高的奏折。他手边的茶盅早不冒热气,大约已经凉透了。血红的蜡泪流满铜钵几要溢出来。

白林悄叹,单膝跪下,右手握拳点地,“属下白林见驾吾主万岁,万万岁。”

长孙熙文听见掷地的刚硬声音,略抬起头看看,又把眼光移回手中卷宗,淡淡问:“宇世子的密函看过了?”

白林低头回答,“看过了,他…只是想帮我们…”他说的有点艰难。长孙熙文这点让他着实佩服,明明那么恨宇世子,却能坦然接受他的帮助。能屈能伸才是成大事的人。

“昨晚太后派玄武潜进宇世子书房,但是行动失败,被世子侍卫水清水瑜发觉。”

“胡闹!”长孙熙文不耐烦地说,“以后半龙堂不要听从母后的调动,她只会打草惊蛇。”

长孙熙文不说话了。白林也只好收敛一切表情静候。他瞟了瞟案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做皇帝很辛苦吧,在他印象中,主子登基后没有一天是亥时前休息的,而且一大早就要被叫起临朝。长孙熙文胸怀雄心大志,欲施展拳脚却处处受制,楚泽王与他半分天下,洛阳王镇守边疆要塞对皇位虎视眈眈,皇太后对政事指手画脚,京畿守卫大权被岳天泉紧攥着。几乎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两年前太子居住的东宫门可罗雀,一到夏天,主子就会提一壶酒,撑一鱼竿,静静坐在湖边柳树阴下,如老僧入定。一呆一整天,反正没有人会来访,整座宫殿静悄悄的,胆大一些的宫女都溜出去了,不得宠的太子和皇后,没人放在眼里。那个时候,白林会窝在某棵树上远远守卫,看看倾国倾城的钓鱼公子,黑漆漆的头发披在白色织锦的袍子上,敛了所有精芒。又看看远处碧绿无澜的湖面,凉爽的湖风迎面吹来,他忽然对那个夏天声嘶力竭的蝉鸣留恋起来。

“林,你说,父皇他为什么不喜欢母后和我?”正在钓鱼的长孙熙文忽然问他。

白林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听老一辈的宫人说,楚王妃才是本来皇后的人选…”

“楚王妃…”长孙熙文默默地沉吟,半晌吩咐,“你去查查她,顺便盯住楚王世子。”

他陪着主子,从清清冷冷的东宫一直走到俯视天下的宝座,看着他被所有人质疑克承大统而自己默默埋头在乾清殿处理积攒了一屋子的奏章,又看着他从无半点实权到一点一滴揽归羽翼,看着他不择手段痛歼太子时期调查出来的贪官污吏奸臣,甚至冷酷地出动半龙堂的力量去暗杀…一路走过来,流的汗,滴的血,只有日夜贴身陪伴的白林和小朱子能数得清。

辰时将至,长孙熙文用冷水洗把脸,就准备开始一天的活动。

一袭高挑倩影缓缓走近,岳小眉盈盈下跪,“岳小眉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细致淡雅的妆容,刘海下杏眸湛湛如秋水,柳青色的中性衣衫,一把青丝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月牙般的脸庞,绰约多姿,美如冠玉。眼前的人儿如此亮丽,长孙熙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起来吧,小时候猴子似的,长大之后懂得打扮了。”

岳小眉站起来,微微红了脸。皇太后特意给她制造机会,她激动得一夜没睡着,早早就起床打扮整装,心中不停地忐忑,粉底有没有遮住黑眼圈,鞋子配不配这套衣服,皇上喜不喜欢青色。现在见长孙熙文灼灼目光正盯着自己身上,不由得更加心慌,暗忖自己哪里不得体让他看出来了,是不是发钻歪了,琉璃这个死丫头,为什么没有提醒自己…

“走吧。”长孙熙文淡淡吩咐,拉起岳小眉的手往皇辇走去。母后的心思他当然明白。秋天的槐树叶子被吹黄了大半,宫人还来不及打扫地上的落叶,一片片金灿灿的黄色模糊了脑海中的记忆,化成朦胧的人影,那晚冷冷的月光下琴声流泻,和着皑皑白雪与冰冻的空气。如今那个人的笑靥只萦绕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同他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那个月夜莫名其妙产生的悸动和依恋感,就像她弹的觞曲一般飘渺抓不着痕迹,或许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是时候,给自己一个机会了吧,试着去忘记某些人,试着去接受某些人。如果岳小眉注定要被牺牲在政治的火坑里,那么他希望自己能够曾经给过她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

岳小眉几乎不敢相信长孙熙文牵着自己的手。向来冷冰冰的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她没有幸福得晕了头脑,仔细端详了一下他,问:“皇上,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皇上不会跟她一样激动得睡不着吧。她马上否定了这个荒唐之极的想法。

长孙熙文只是“嗯”了一声。

 

岳小眉就这样怀着既甜蜜又不安的心情,来到雪山湖泊,马上把一切杂念都抛掉了。

纯净不染一尘的湖水,雪白冰澈的山峰,五颜六色的树林,身边深爱的男子,一切都像在梦里。

长孙熙文只是站在湖边,怔怔望着高耸入云的峰顶,入神地想着什么,眉目间冷冽寒峭。

“皇上,我们在这里野餐好不好?”岳小眉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