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前,放下一束百合。

都是灰,灰烬的世界,荒芜人烟。

他轻轻叹上一口气,脱下手套用手指擦拭去大理石上厚厚的一层‘光阴’。

很久没来,这里人迹罕至又疏于打理,周围已经满是野草丛生。

死亡,常常只能任由荒凉像是一只肆意的手蹂躏。

因为那是被人们遗忘的角隅。

更何况这又是一个无名冢。

出生年月,死者遗像,什么都没有。

如果有人追问,那么可以被告知那里连棺材都是空的。

这只是一个坟墓而已。

微蹙眉心,平整的额头终于显出了一丝他的苍老和年纪。

“十年了。”

“日子真快,我们有十年没见。”

野草漫漫,漫过一切。

时间让它们疯狂生长,不加限制。

到处到处,满目满眼。

“你是不是在下面诅咒着我可以早点进地狱?好偿还我害得你家破人亡的血债?”

“你是不是还相信什么天理循环?”

“嗯?我的老朋友。”

中年人兀自地对着那个墓碑嘲讽地笑了笑。

“对了,想不想你的‘小慈’?”

“最近我有见过她。她已经长大成熟了不少。连我都没有认出她来。”

讽刺地扯了下嘴角。

那个穿着驼灰色大衣的中年人从方盒里掏出一瓶烧酒和两个杯盏放在了墓碑前。

“咱们干一杯吧。”

他把手里的其中的一酒杯扬洒在周围,再昂首一饮尽。

回味着嘴里的酒香,他遥望着远处停在树梢的一只鸟儿的剪影。

“告诉你个消息。”

“你的宝贝已经是幽灵的一员了。有没有被吓到?呵……呵,你们严格家教的谢家侯门千金居然也会沦落到了那种地步。我猜她是觉得可以通过那个组织借机报复我吧。”

“啧……啧。”

他叹息般地摇了摇头。

“原本我还可以放过她。但是她不识实务,而且不自量力。”

“我对于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就是一个解决办法。”

“让他们永远忘记那个念头。和我作对的念头。幽灵他们很守信用,已经派人把她解决了。”

露出得意微笑的他,用脚捻着地面上的一株小草。

“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是一家团圆吧。”

突然,寂静的旷野上传来了一阵电子鸣铃声。

他慢悠悠地掏出在怀里震动的电话。

过了很久。

听完电话的他都不再说话。

一杯接着一杯的把酒灌满,然后一口气喝下。

“哼!还真让人不能小瞧。”

“疼不疼?”

她担忧地望着他的脸,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在他的额头上缠着的纱布。

虽然才见面的时候就有些被吓到,可是现在再看,还是觉得那个姓费实在是狠手辣,使出的招也太阴毒了吧。

“还行,没大碍的。”

他拉下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密密实实。

审视再三,她蹙眉依然不放心的提议道。

“还是请个医生给你看一下吧,我觉得好像挺严重的,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宋可腾地心里一暖,凝视着她。

“别弄的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我以前和人打架比这更严重的都有过。”

她凉凉地瞪着坐在身边的人一眼。

“你以为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这是我有男子汉气概的表现啊。”

他冲着她眨眨眼,孩子气地扬起了一个笑脸。

知道目前辩不过他,她放弃地叹了口气。

干脆站了起来想要去拿点水来。

谁知旁边的人顺势也站了起来,在身后把头架在她的肩膀上,两只手臂从左右两边圈住她。

亦步亦趋。

谢舜慈顿时哭笑不得。

“宋可?”

“嗯?”

他埋首在她的颈项间,闻着她长发里散发出的馨香,懒洋洋地凝视着她后方的小耳垂。

反正就是不松开。

“你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腻’啊。”

虽然在德国的海滨城市,但毕竟是夏天。

两个人这么密不可分的贴在一起,还是……,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心跳。

“会吗?”

他掌握着步子的主动权,一摇一晃,左一摆右一摆。

像是随着某首歌曲跳舞的节奏。只是两个舞伴没有面对面。

“会。

她很肯定地回答到,试图挣脱开他的手。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很热耶。”

他笑了起来,邪恶凑近她的耳畔缓缓说道。

“不————行。”

耳廓那里有人正用滚烫的舌尖舔噬轻含着。

蠕动的舌头,沿着她的耳垂一点一点地往下游走。

令她浑身一颤,僵立了在那里。

不知名的酥麻感觉,渐渐在茸毛肌肤的表面处渗入。

“宋可,别这样。”

谢舜慈有些吊起脸来了,善于调情的男人总是非常危险的。

更何况她明确的感觉到了那顶在她身后的灼热欲望,她还不至于无知到不知道那是什么象征。

但是在她那腰间的手,却扣得更紧了。

“知道吗?你那样突然来找我让我很高兴。”

“你让我觉得你应该是很在乎我的,你是想我了,所以来找我了对不对。”

他开心地边说边用下巴蹭磨着她细致的肩颈。

谢舜慈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却翻江倒海,千头万绪。

很难否认他的话,她不能否认,她没有另一个更合理的理由解释她莫名的出现。

因为真实的理由,她不能说。

“你。”

“怎么这么看着我?”

宋可牵着她的手有些奇怪地问道。

谢舜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忡怔地望着他好久,好久了。

‘啪’

开关的声音。

灯亮了,她机警的把东西置于身后,笑微微地望着站在门旁的一脸怀疑看着她的老人。

老刘像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她的脸。

“您在这里干什么?”

她镇定自若地扬了扬准备好的书。

“看书啊。”

这话好像奇怪在书房她能干些什么?

“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打量着她的表情,老刘虎疑地忖度着些什么走了过来。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暗暗地用脚踢下桌子下的插座。

“哦,我在飞机上的时差没有倒回来,想到这里找点书看。”

“是吗?”

“是啊。”

对着已经走得近到咫尺的老人,她很肯定。

电脑的屏幕是黑的。

两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那个老人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礼貌客套的弯下腰对她建议道。

“如果,‘谢’小姐睡不着的话,不妨到阳台上去坐坐。书房到底不是随便什么‘闲杂人员’都能进来的。”

“要是出了纰漏……,谁都担当不起。”

她冷笑着回望着那个老人。

他叫她‘谢’小姐。

他故意把话挑明他知道她是谁。。

难怪他对她从一进门起就诸多堤防。叶涛心思缜密,在宋可的周围自然会被安插一些他的亲信。

她捏住自己的掌心,甜美可爱笑了起来,像是被大人提醒不能在阳光下看书的孩子一样。

“我知道。我这就回房去了。”

说着她起身自然而然地往门外走去。

仿佛没有察觉背后那两道死死盯着她背影的目光。

“谢小姐,有句话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边时,背后的人开口了。

“什么话?”

她拉着门把首,没有回头。

“少爷他很爱你。”

“所以,你骗过他一次。就千万不要再骗他第二次。”

“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

谢舜慈似笑非笑。

把门关上。

欧洲复合式的公寓一般都会配备一个宽敞的露台。由着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们在那里打发时光。

这个酒店私人豪华型别苑同样也用许多的花架和坐椅来吸引客人到露台上来悠闲片刻。所以,吃完晚饭后的他特意带她来到这里来享受片刻的宁静。

夜空下,白色的摇椅随手一推,就能晃荡晃荡,秋千一般。

她坐了上去,脚下一个用力,椅子就随着锁链晃动了起来。

宋可颇为得意地笑着问她。

“满意吗?”

风拂过了她的面颊,轻柔温和。

这样的太平盛世,这样的宁静祥和。

她笑了笑,答非所问。

“宋可,现在几点?”

“晚上七点。”

七点啊。

“那就是还有五个小时才到明天喔?”

“是啊。”

明天…明天……。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昂视着自己头顶上的苍穹。

在明天到来之前。

“宋可,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一个像童话一样的开始。

遥远遥远的过去,在一个人们不知道的地方有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堡。

城堡里住着一个英俊的国王和一位美丽的皇后。

他们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

他们很善良常常收留救济一些可怜的流浪汉和贫苦的农民。

虽然其中有不少人只是接受馈赠没有回报,但是他们不介意,因为他们一家是那么快乐,那么相爱。

直到有一天,在那个大女儿的归途中领回了一个看上去贫病交加的路人。

和过去一样,他们医治好了那人身上的各种伤病,不去追问他的过去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们一家热情周到地招待他,照顾他,那个女儿和她的妹妹把他当作一个可亲的叔叔,那位父亲把他当作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因为他看上去是如此的风度翩翩,博学多才,让人喜爱。

日子如果是这样过下去的话,那就还是一个童话。”

此时坐在椅子上的谢舜慈像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天真烂漫。

她捏了捏裙摆,冲着宋可嫣然一笑。

手心里一片冰冷。

“然而,天真不是可以逃避现实的武器。”

“半年以后,那位国王沦为了阶下囚。没有理由,没有能让他的家人相信的理由。可他们,所有受过他家恩惠的人通通指责他是一个战争贩子。那个一辈子只会读书,简单的就像孩子一样的国王就这样的被含冤莫白,一直到最后被军事法庭判了死刑,他也不能相信,一个他救过的路人一个他视为知己的朋友仅仅为了方便了在家族火拼中获得当地的军火商的支持就将他的城堡作为自己的联络站。就让所有的罪名要那个国王承担。”

“可是,最可笑的是那位皇后即使是在知道的真相后也没有恨过。她劝解自己的三个孩子,这就是识人不清所要付的代价。她和她的三个孩子努力想要忘记这段可怕的记忆和阴影,他们试着重新开始。所以,那就变成了一个笑话,最最讽刺的笑话。”

“要知道,别人并没有忘记。”

宋可默不作声地走向她。

慢慢地在她面前蹲下来,抑头看着她。

她的表情是笑着的。好像真的在戏谑地讲着一个逗人的段子。

当然,你得先忽略她那双红的几乎快要流出血来的眼睛。

“有没有见过十几个人冲到你的家,在肆无忌惮地掠夺完了你的财产之后,开始用枪眼扫射的情景?”

“你得躲在角落。你只能躲在角落不能动弹。因为你母亲的尸体就压在你的身上。温度一点一点越变越冷,最后冷得你只能瑟缩成一团。无法相信那就是她。

她,是只会陪着丈夫在书房里看书闲谈的妻子。她是只会做好了饭,柔声细语地对自己孩子说‘吃饭了’的母亲。别的,她不会。你都不知道她居然还会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道防护墙。在最后的一刻,她张开了双手,惟恐身后的三个孩子受到丝毫的伤害。”

“三十九颗子弹。”

“没有一发是在心脏上的,她却死了。”

他发现她突出的关节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并且开始发抖。

可是她说话的语气却平静地在述说一段书里的故事,仿佛就真的只是故事而已。

“于是,生活对那三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展示出了人性里最肮脏最无耻的一面。”

“虽然他们活着可是却要忍受一般人根本不能想象的痛苦,那个大女儿每天每天都要动足了脑筋,到各处的工头那里找活干来养活三口人。却依然没有办法让生活有一丝一毫的转机。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很累。累到不行就真想去死。但却要夜夜警醒,时时看着自己的妹妹,手脚并捆在一起。

“因为她有着一副好嗓子,曾在夜晚念着庄子的小妹妹由于那次强盗的偷袭,大脑里面永远留下了一枚不能被取出的流弹弹片。医生说她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一个会在白天微笑的女孩,在晚上只有吃下几乎要半瓶的安眠药才能克制着自己不把头往墙上撞。而他们穷得连买一片安眠药的钱都没有。眼看着那个妹妹一次次地冒着像黄豆般大的冷汗,对她微笑,说她一点都不疼。然后抽搐的活像被人强加上了马达一样在床上颤抖。几个大人都按不住她。”

“如果,这不能算是最糟最可怕的故事结局。那么,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