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视而不见她,但是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绷带的手是他给包扎的。

他清楚那下面的口子划的有多深,有些都刻到筋脉。

老是举着,血管不通畅就会更疼,而且还有可能裂口,搞不好要到医院缝针………。

说实话,窝囊的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宋可恨恨地犹豫了一下,就把第四片碎瓷碗丢进了她举着的垃圾袋里去了。

就这样,他用一只手小心地一片片的把那些碎片放进垃圾袋。

她很有默契地一起蹲在他的旁边。

有了她的配合,两个人收拾起来其实很快。厨房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最后,他们一起看见了那个最初被她丢出的东西。

谢舜慈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嘴唇,后悔自己先前的冲动。

宋可也呆住在了原地,黑得快要看不出晶体的眼睛,闪过一种复杂又深沉的情绪。

最后,他幽幽地说。

“我以为你把它扔了呢。”

半天也不接话。

终于,她低下头不顾形象地擤了擤鼻子,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没有。”

“我把它捡回来了。”

他的声音和眼神好象被谁催眠了一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质问。

“捡回来做什么?”

“坏成这样了。你该叫人再买个新的。”

她别过头没有回答,很久很久。

他们谁都不说话。

却保持那唯一的姿势,靠得不远也不近。

然后,

她慢慢地用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那个不远处角落的已经辩别不出本来面目的东西。

“可我只要这一个。”

“我只要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

说着,她望着那里的角落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般地笑了。

甜美又很幸福。

回忆的话,

那时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是无声。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

就像再也没有时间这回事了。

直到黄昏都过去了,夜幕降临。

宋可才发现自己的右边多出了一个份量。

枕着他的肩膀,她睡地那么安心。

宋可没有动,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叫醒她。

就让她那么靠着自己。

一夜无眠。

坐在他的对面的女人,绝对是一个杰作,上帝的杰作。

即使是谦意地颔首致意,从保镖的手中把行动电话接过来这样简单的动作,漂亮精致的五官也显得无与伦比的端庄优雅。

如同受过良好教育和优越家境培养出的女子总是让人能够不由地觉得赏心悦目。

所以,就很难怪别人会不约而同地向这里投来忖度怪异的目光。

不能理解,这么完美的女子怎会和他一起同桌而席。

摆放鲜花的屏风擦的锃亮,映出他半边被出毁坏的右脸。

他自嘲的笑笑,端起咖啡无心地听着。

娴静的声音,婴儿般的透澈澄清。

“我已经到了。”

“你不用等会特意过来接我。我就在这儿喝茶,也等不了多少时间的。”

“放心,他们就跟在我身边。”

“我不会随意走动的。”

“是,我没有坐在窗口的位置。”

“估计一个小时就够了。1:30之前我会到家的。”

“嗯,你放心。”

似乎是结束了通话,她却没有把电话按掉而是又转交给了一旁的保镖。

明显,那一头的人还有交代要吩咐。

姚启扬对于太太的保护已经是到了让人毛骨耸然的地步了。

如此形影不离的保护简直就像是监禁。

一般人绝对会发疯,而这个看上去如同少女般的女子却似乎适应良好,安之若素。

看来,除了漂亮的外表,这个女人的确有过人之处。

就在他暗暗打量她的时候,她很大方地冲他盈盈一笑。

“其实,我早就想要请您的。”

“只是,一直等不到好的时机。左等右拖的就到了现在。想着要是再不发贴子请您的话,就太不应该了。所以今天急急忙忙地把你叫出来,可别见怪啊。”

他淡淡地笑了笑。

“你不用这么客气。”

谢禹晚摆了摆手,诚挚地说。

“不,要不是您的话,姐姐早就死了。我对您真的是非常的感激。”

对此,宋可默不作声地扬了下眉。

谢禹晚笑眯眯地垂下眼睛边说边把桌上的奶精拿了过去。

“听天予哥说,现在我的姐姐也还是靠您的悉心照料呢。回来他直对我夸您为人细心善良。”

“而且…………”

灵巧地拆来盒盖,她一点一点把纯白色的液体倒在了咖啡杯里。

“他说您的医术高超,却完全是自学成才。真是了不起啊。”

宋可看着她抬起了头对自己慢慢地绽放一个敬佩的笑容。

有种奇怪的预感,那个笑背后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客气的推委。

“别这样说,我就是略懂皮毛而已。”

“略、懂、皮、毛?这就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纯肝素钠的解药配出来,那更不简单了。”

咬着重音说话的她,搅动咖啡的手瞬间停顿了一下。

宋可不解地皱了皱眉,她请他来真的就是答谢?

“对了,我可以请教医生你一个问题吗?”

还没猜测出对方心思,谢禹晚已经笑吟吟地抬头看着他。

她接下来要问什么?她有暗示什么?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要怎么回答?

宋可心里冷冷一顿,面上还是泰然自若。

明明只有十七岁的女子就像是能够看穿他的心理活动一样,谦意地扬起了笑靥。

“对不起,我并不想让你紧张的。”

她似乎是点到为止,不再话下。

宋可若有所思的微眯起了双眼。

“你想要问什么?”

与其躲藏,干脆开诚布公。

略有思虑地顿了顿,然后依然是笑靥如花。

“我想问宋医生………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

宋可一愣,看着她不明所以。

“你是什么意思?”

谢禹晚搁下手里的银勺,正襟端坐。

“我喜欢你。”

“能让我喜欢的人不多,但是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他不由地皱起了眉,瞪大了眼睛。

谢禹晚舒展眉目,开怀又有些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

“不要误会。我欣赏宋医生,也佩服宋医生。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所以,如此喜欢你,以致于我希望你可以给我姐姐幸福。”

这话在他的嘴里嚼了又嚼,还是没琢磨过她话里意思。

“幸福?我和你姐姐?”

“我们今天也不过就是第二次见面吧?你凭什么相信我?”

谢舜慈端起咖啡杯,樱桃色的嘴唇轻启吹了吹微烫的液体。

凝视着泛起的涟漪,她说。

“直觉。”

“我对于看人,不需要过多的了解,就能知道。”

“你很喜……你很重视我姐姐。”

“你会不会,过于乐观和自信?”

他实在忍不住讽刺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五岁的女子在语言上的张扬,甚至是有点恼羞成怒。

“呵…………。”

就像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怀疑和冷嘲热讽。

她兀自地把话接下去。

“我选择相信你,还有一个理由是因为那个‘唯一’死了。”

宋可现在心里想到的是她们谢家人跳跃性的思维看来是一脉相承的。

这女子的思维模式和谢舜慈一样,你永远都不猜不到。

他疑惑地盯着她看,越发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而她似乎也被咖啡的氤氲带走了,陷入了某种沉思。

“你也许不知道,我姐姐她曾经有过一个爱人。”

“我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机会听我姐姐说起过他。那个人就死了。死在异乡连个尸体都没有找到。”

宋可的手不由一抖。

下意识地扫了眼对方的表情。

谢禹晚那张和谢舜慈在眉眼上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却并无异样。

只是在瞳眸深处闪过一抹不能察觉的哀伤。

“我姐姐在那个时候,差点殉情。”

闻言,他的表情陡然凝固在了空气里。

“从德国回来后,她曾经背着我们大量服用过————慢性毒药。”

她苦涩地抿着嘴唇,似乎连回忆这段往事都叫她痛心。

“我姐姐有时很傻也很犟。她知道自杀会让我自责,所以她选择用这种方法慢慢地把自己杀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已经连下个楼梯都会晕倒时,才知道她每天………每天都在吃那种药。”

宋可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年多来始终没有感觉的左手,突然手心有种刺骨的痛。

“所以,我把希望寄予宋医生你的身上。”

谢禹晚洞察世事地盯着他此刻的表情。

他蓦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说话却依然缄默。

谢禹晚叹息着摇了摇头,蹙起眉望着对面的这个男子。

推心置腹地,又似一语双关。

“我要对你说的是不管别人是怎么说你的,我相信你。”

宋可这次真正抬眼和她对视,不管是在之前碰面还是今天的对话。

其实,他未曾好好地观察她,却不料这女子竟真是非比寻常,出人意料。

她吟吟一笑,居然露出几分深藏的悲哀。

“人生三十为一世。”

“我已经被阎王定好了日子,左右不过二十五就得去了的。一世都不到。所以,我就更比平常人珍惜眼前的一切。也更能想明白一些道理。”

“如若你能听得进我的话,我奉劝宋医生两个字。”

“原谅。”

“原谅不仅仅是一种美德,而且它还是幸福的基本。过于执着,是一种病态,它让人迷失。”

瞥了她一眼,宋可没有反驳她的话。

只是伸手进到口袋。

纂着口袋里那个冰冷的东西,紧紧的,紧到几乎发烫。

进门就见她乐呵呵地站在门边,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就忙着招呼。

“怎么回来晚啦?”

瞥了一眼挂钟,今天出去整整一天了。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似乎变回了过去的谢舜慈了,那个最早最初他所认识的她。

快乐开朗,风趣幽默。

虽是问了,可也没等他回答,留下宋可在玄关换着鞋,她已经自径走到了厨房。

购物袋沉甸甸的,估计是买了不少。

裂着嘴笑笑,她是不能去超市的,去了也白去。

根本对食物就没概念,买回的东西不是坏的就是次的,再不能用的。

这购物事宜,不是宋可也得是宋可。

“你买什么了?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他跟着进了厨房,看着她一样样替他把备用材料拿了出来。

对于吃的执着仿佛是她命里带来的。

宋可摸了摸鼻子,有预见地先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她简直是兴奋得不行。

“哦!你有买鱼?太好了。”

“你是要做酸醋鱼,还是辣子鱼?”

全不管别人搭理不搭理她,她是自得其乐。

“算了,反正不管是什么你做的都好吃。”

“嗯?茄子?”

“你还要做油闷茄子?”

“嗯~~~~。我好有口福。都是我爱吃的呢。”

她憧憬着看着佔板,手里拿着食材。

一旁的宋可忍了又忍,口气不善,有些头疼地似地捏了捏眉间。

“你看你是不是先把——————鱼给我?”

晚饭很好,色香味俱全。

宋可的手艺是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是被她肯定和推崇的了。

捋了捋有点吃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她靠着椅背满足地笑了却发现对面坐着他的碗里的米饭基本没有动过,只是被他拨弄了几下,没了形状。

他没有吃饭?

谢舜慈疑惑地抬头望他。

却见他凝神盯着桌子,右手持着的竹筷一下下地轻点红木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