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烨,已是过去式。

陶涛凄怆地闭上眼睛。

陶江海一大早就过来了,换陶涛回去休息。陶涛等欧阳医生查过房之后,才开车离开。看看时间,八点半,这个时候,华烨应该去事务所上班了。她把方向盘一转,开向了听海阁。

她该把自己的东西拿走了。

等电梯时,遇到那个在酒店上班的邻居,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

“东西忘家里了?”邻居问。

陶涛笑笑,没有作答。电梯门一开,忙走了进去。

“我们虽然住同一幢楼,可能因为上班时间不同倒真难碰到。”可能是职业习惯,这个邻居比其他邻居热情很多。

“是呀!”

“昨晚你家什么聚会?我去上班时,正好华律师送他们出来,俊男靓女好几个。”

陶涛惊愕地看向邻居,心慌乱得她都站立不住,不得不扶住墙壁。

邻居被陶涛的样子吓住,“难道我看错了?可是…”

“不是的,我大概是晕电梯。”陶涛托着额头,勉强一笑。

邻居眨巴眨巴眼,不敢再开口了。

电梯门一开,陶涛象逃似的冲了出来,颤微微地掏出钥匙,一室的狼藉,客厅、餐厅横七竖八的扔了好多个酒瓶,餐桌上堆着盘子。盘子上是某某大酒店的标记,应该是送的外卖。厨房里所有的碗碟全部出动,堆了一水池,洗手间的地面上水淋淋的,手纸拖得长长的挂了下来。书房里最干净,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卧室…

陶涛踉跄地跑过去,床头柜上方的抽屉拉出半截,那个没有拆封的安全套的盒子打开着,有一个纸袋被撕去半个角,她捏了一下,里面空空的。

套套终于派上了用场!!陶涛仰起头,咯咯地笑了。她再看看皱乱的床铺,她的枕头挨着华烨的枕头,在被下,她看到了一根细软的长发,她笑得更欢了。

华烨口口声声说不愿意与她离婚,可是却等不及带朋友回家庆祝,甚至让卧室换了主人。

想来,在这里,昨夜应该是一个激情之夜了。

当华烨与朋友们畅饮时,应该不会再一脸严肃的样吧!当他搂着另一个人在床上翻滚时,肯定不会叫错名字。

床铺的上方还挂着他和她的结婚照,她的眼睛瞪那么大,大概一切都看到了。

陶涛突然从心口涌上一股恶心,她没跑到洗手间,就吐了出来。吐完之后,瘫坐在地上,扶着马桶,眼泪就止不住了。

从两人分居到今天,就是陶妈妈急救,她都没掉一滴眼泪。她不是不难过,而是怕一哭就不可收拾。

心里早已如一面泪海。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应该打个电话给华烨,揭穿他的嘴脸,痛责他的卑鄙和肮脏。可是她很没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哭个痛快。

他不爱她没关系,可是怎么可以这样欺骗她?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她?

在他们眼里,她真的笨如白痴、渺如牛蝇吗?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地站起来,用手臂擦了下脸,双眼亮得惊人,将自己喷在地上的呕吐物清理了下,被她弄乱的一切仍旧归位,她慢慢退到门口,扫视了——圈,确定没有自己回来过的痕迹,这才关门上锁。

上了车,她平静了下情绪,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

“小涛?”华烨的声音听着象吃了一惊。怎么会吃惊,应该激动,她要放他自由飞翔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昨晚在医院呆了一夜,有点累。你今天要出庭吗?”

“不要的,明天是新年,今天事务所就放假了。小心开车,回去多睡会,我午饭后接你去医院。”

“嗯。”她很乖巧地应着。“那你早点来,给我带点好吃的。”

华烨沉默着,许久,才“嗯”了一声。

她对着手机讥诮地倾倾嘴角,正要发动车,手机又响了,是技术部的座机号。

“陶涛,我想了想,还是通知一下你。”飞飞说道。

“什么事?”

“左老师明天要回北京了,大家商量着给他送行,再买个礼物。你妈妈身体不好,没有时间来送行,礼物要不要带上你一份?”

陶涛呆住,“安装不是还没结束吗?”

“只要扫尾部分了,已移交给技术部,总公司那边好象有别的工作安排,催着左老师回去,今天刚接到的通知。”

“聚会放在哪里?”陶涛闭上眼睛,握手机的手抖了几抖。

“你要来?”

“我当然去。”

第七十五章 狼来了

十二点刚过,华烨来了,手里提着个元祖食品的包装袋。陶涛起床没多久,脸色蜡黄,眼睛浮肿,看着就是没睡好的样子。阿姨给她泡了杯柚子茶,叮嘱她饭和菜在锅里温着,她去医院给陶江海送饭。

陶涛捧着茶杯站在窗边,目送阿姨拦车,就这样,看见了华烨。他没开车,是坐出租车进来的。阿姨笑着向他指指屋子,意思是陶涛在等他呢!

陶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素不相识,灰色的驼绒大衣,整齐地向后梳理的黑发,浓眉朗目,谈不上很俊美,举手投足间却英气逼人。这样的男人在任何人的眼中,谁会把他与“欺骗”这两个字相联系?

他到底骗了她多少次,她没有精力去追究。因为,骗一次和骗一百次的出发点都是一个——为了许沐歌。

何止是欺骗,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失落,他的颓废,怕是连他狂野的这一面,也都是只为许沐歌。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愿在一起呢?陶涛冷笑一声。

她替他打开门,淡淡地眨了下眼。

华烨身上还带着隐隐的酒味,难怪没有开车,陶涛歪了歪嘴角,可想而知昨晚他喝了多少。

华烨冲她晃晃手中的包装袋,“我问邹秘书现在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他向我推荐了元祖食品,听说他们家的米糕和粽子都不错,我每样都挑了点。”

陶涛象是怕冷,双手紧紧捧着茶杯,没有腾出手去接,华烨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把包装袋搁在客厅的茶几上。

“是从事务所直接过来的?”陶涛在沙发上坐下来,漫不经心地问。

华烨解开大衣,在她对面坐下,十指交织,“不,我回家换了身衣服,昨晚,我…住在妈妈那边。妈妈的嗓子突然出不了声。”

“是不是酒喝太多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把她当傻子一样的欺骗,陶涛心里呼地一下冒出无法言喻的怒火。

华烨怔了一下,脸上露出微恼,但他很快便让自己镇定下来,“妈妈以前是歌唱演员时,声带经常会有小炎症,好多年不发了,这次有点严重。”

“哦,那家里的门有没锁锁好?”陶涛嘴角泛出一丝刻意的嘲讽。

华烨依一个律师的精明,在她的话语间瞬间捕捉到了什么,他愕然地脱口问道:“你回去过了?”

陶涛直视着他,神情冷淡。

“小涛,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旁敲侧击不是你的风格!”

“为什么要我问?你没有话可说吗?或者你认为这事太小,不值得说?”

华烨烦躁地抿了下唇,“昨晚接到张弘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家躺着,他说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没出声。过了一会,就听到门铃响,他带着酒还有菜过来了。结束时,妈妈给我发了条短信,问你妈妈怎样,我回电话过去,她声音哑得都听不清,我就去她那了。”

“继续…”陶涛微微一笑。

“没有继续了。”

“去的人只有张弘?”

盘根问底是华烨的强项,可是他很讨厌被别人这样咄咄逼问,“是的,还有几个别的朋友。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因为欧阳医生的事情,也因为沐歌,可是这些事太错综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但是,小涛,我真的没有丢失一个做丈夫的分寸,在这世上,我只想和你生儿育女…”

这几句话听着分外刺耳,像利器刮在玻璃上那样分裂人的神经和感官,陶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刹时向头部涌去,完全是下意识地,象扔手榴弹一样,她将手中的茶杯砸向了华烨,一片片金黄的柚肉沾在华烨的衣领上,杯子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华烨的话戛然而止,客厅内冷如冰窖,静如子夜。

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令陶涛惊慌,她冷漠地咬了咬唇,清晰地说道:“华烨,其实这我们这样的对话已很苍白,没有任何意义。从你嘴里说出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小时候学过‘狼来了’那篇课文吗?一个放羊的孩子爱撒谎,其实我想他可能是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吧,一次次骗牧民们说狼来了,前几次牧民们赶上山来打狼,发现被骗,后来就不来了。有天,狼真的来了,不管孩子怎么叫怎么喊,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狼把羊给吃了。你现在就是那孩子,去看许沐歌的父亲,骗我说去滨江出差,你说不与她联系,却与她一直有邮件往来,你说有应酬却是为了去看她的首场演出…平安夜,你去医院看望她,对我说是喝酒的朋友…今天,我主动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听你怎么说昨晚的事。华烨,你真没有让我失望。当你撒着谎时,心里面坦荡吗?欺骗我、羞辱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华烨腾地站起,勃然大怒,“小涛,有些事件我是处理得不好,伤了你的心。但是昨晚我没有骗你。”

“需要我提供人证、物证吗?客厅里是狂欢后的残影,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撕破的安全套的袋袋,床上有女人的长发。如果真的激情难抑,可以去客房呀,不然也得把我的照片从床上拿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那不是我…”华烨惊住了。

“那么是谁呢?”陶涛真想为他的回答拍案叫好。

“小涛,你要相信我,如果不信,你可以给妈妈打电话。”

“华烨,别对我用你对付辩方律师的那一套,你想说你没有作案时间?呵,成人游戏只需要几分钟,不一定用上一个长夜。”

“小涛,你在捕风捉影!”

“如果是,那也是你太多的前科让我去捕让我去捉。一定要用‘艳照门'’车震门‘这样的方式,你才愿意承认吗?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可以帮你出个证明,你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一个字’爱‘。爱是伟大的,爱是神圣的,爱是纯洁的,爱是美好的…别人知道后,只会被你感动,只会让你的形象越发光辉、高大。”

“小涛——”华烨沉声叫她的名字,走过来,手紧紧握住她的肩头,捏得她肩胛处隐隐作痛,然而她看着他,目光冷漠。

“拿开!”

他没有松手,定定地看着她,“小涛,我和沐歌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对沐歌的关心是因为…我心里面有点愧疚。虽然当初是她先放手的,可是她在做人流时,不慎损伤到子宫,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陶涛感到嗓子里突然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难畅,她拼命咽了咽口水,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在看着远方,“对,这样你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你是遗腹子,怎么能没有子嗣呢?所以你妈妈说要抓紧安排生孩子的计划,你说我们要个孩子吧,许沐歌问我有没有想过生个孩子象谁?如果我给你生了个孩子,那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向她奔去?”

这就是他坚持不离婚的真相吗?不孕是许沐歌的报应,与他有什么关系?所谓愧疚,还是因为爱。勉强自己与她一起,也是因为爱。

头很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