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醉桥果然有些惊讶。(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千真万确。我拦她的时候,还被咬了一口。年岁虽小,牙口竟利得很,被她跑掉了。”

裴泰之随意扯起左袖,把手腕上还未消去的那个牙印朝了过去。

谢醉桥看了一眼,竟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堂堂的御前侍卫统领,被个小女娃这般咬一口,说了出去只怕都没人信!小小年纪,又放火又咬人的,也真够野。必定是这园子里哪个伺候人的小丫头被薄待了,心中不平,这才放火报复主家?”

“衣着打扮,俱都不似下人模样。且不知为何,那野丫头被我喝住转头看过来之时,我竟觉她看着我的眼神便似与我从前相识一般,透着些诡异。且那一口下去,更似与我有深仇大恨……”

裴泰之说着,摇了摇头,自己也是有些不解。

谢醉桥一怔,道:“听你这般说,倒也确实有些奇。可惜叫她跑了。要不然捉住问下,不就一清二楚了。”

“她人虽跑掉,只逃时跌了一跤,摔了个身上的玉锁,叫我拣了。玉锁下悬了瓜虫挂件,雕工自不必说,极是精致,连那玉也是极品,若非大富大贵,寻常人家也用不起。这才有些费解那女娃的身份,又到底为何纵火。今早离去时,本想顺手递给阮家之人,一查便知。只再一想,昨夜我是从客厢翻了道花墙才过去那边的,有些不好说,这才作罢……”

谢醉桥手上握了酒盏在旋,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忽地停了手,神色微微一凝,看了眼裴泰之,道:“那玉锁可还在?拿来叫我瞧瞧。”

“在我房里,你要看,等下过去便是。”

谢醉桥心里确是有几分急切,恨不得立时就过去看个究竟。只怕裴泰之起疑,终是按捺住了,二人又叙了些别的话,待月影渐移至头顶,这才起身往住阁过去。

谢醉桥一见那枚玉锁,眉便微微皱了下。

距前次见面也过去近两个月了,本早已淡忘。请记住我们的网址)方才听裴泰之描述那玉锁之时,脑海中却倏然又跳出年前在孟城白鹿斋再见荣荫堂大小姐时的一幕,一下便与那时她身前佩着的那块玉锁重合了起来。此时见到,心中更是确定了无疑了,再联想到那本被自己烧掉的画册,谢醉桥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只又不敢肯定。

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那阮家女孩的胆子也太大了!

“你认得这玉锁?”

忽听耳边响起问声,抬眼望去,见一边的裴泰之正望着自己,目光炯炯如电。便略微一笑,摇头道:“这种女孩家挂的东西,我怎会认得?见雕工质地倒果然不错。”

裴泰之接了过去,拿在手上对着烛火又翻照了下,忽然道:“那女娃若不是下人,那便是阮家之人。听闻阮家的园子极有可能要成皇上过来时的XX之地。这时候阮家自己人却去放火烧掉那主楼,你若是我,会作何想法?”

谢醉桥看去,见裴泰之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便明白他十有必定也是往那上头想去了。

这本与自己毫不相干。只不知为何,想到那女孩乃至她的家族会因裴泰之的这般猜测而遭到可能的不利,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利,心中竟也是十分不愿,略一迟疑,便笑道:”我晓得你的想法,方才我也那般想了。只再一想,也太过匪夷所思了。阮家在此声望一向极高,且迎接圣驾入住又是往自己脸面上贴金的荣耀,巴都巴不来,哪里会做这般自毁长城XX之事?此其一;即便是像你所猜的那般,阮家不欲与皇家靠得过近这才烧楼,这般大事,也该由大人自己暗中行事,或随意派个心腹便是,何至于要一个小女娃半夜过去纵火?此其二;住在意园之中,未必一定是阮家之人。昨夜你不是也住那里?或许是他家客人也不定。此其三。有此三点,便足可见,这纵火烧楼与阮家自己应无干系。若叫我说,那么丁点大的女娃晓得什么?不定是有夜游之症,下人贪睡未看牢也未必。年前本地就有个男子被刀砍脖颈而死,叔父最后才查明,竟是那家的婆娘患了夜游症才操刀杀了亲夫的,第二日醒来浑然不知,还道是被旁人杀了,哭天抢地地去报了官。”

裴泰之听罢,摇头道:“倒也有几分理,不过是个小女娃而已,倒是我真想得过了。”说罢,便把手中那玉锁顺手丢在了桌案的一叠纸筏之上。

谢醉桥看了一眼玉锁,又道:“这东西既是女孩的,留在咱们大男人手上也不妥当,终究有损那女孩的闺誉。阮家既压下了这纵火之事未报官去查,想必也晓得个中缘由了。铭柔正好与他家几个姑娘相识,叫她拿去还了便是。”

“也好。留着也无用。”

裴泰之随口道,看了眼谢醉桥,忽又笑道,“我莫非是方才酒喝多了?怎的觉着你说话之时,竟处处有维护那阮家的意思?”

谢醉桥一怔,随即也呵呵一笑:“阮家的岳丈江夔老太爷是外祖的老友,颇有几分古时名仕的意趣,我对他甚是敬重。阮家家主虽营商,为人却极豪爽。这才多说了几句吧。不早了,早些歇了,明日我带你这位表哥到城外山中游览下。”见裴泰之点头,便将那玉锁拿了过来,这才开门而去。

谢醉桥回了自己房中,浸在浴桶中时,忽然哗啦一声,探手从一边矮案上又拿过那玉锁,举到面前端详起来。

望山楼的火必定是她放的,缘由他也能猜得到,不止他猜到,连自己的表兄也猜到了。只是这样小小年岁的一个女孩,何以竟会对九五之尊的皇家如此排斥,甚至于做出了这般举动?便称胆大包天也不为过了。

谢醉桥把头往后靠在壁桶上闭目,脑海中便似又浮现出那一双湛如秋水般的眼眸。荣荫堂的大小姐,那个名字中带了个“瑜”,人也如美玉般温文秀雅的女孩,她其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夜半纵火,遭遇自己的表哥裴泰之,偏还丢了玉锁。她虽不知自己表哥身份,只现在必定也是寝食不安,焦虑万分吧?这玉锁,如今既到了自己手上,到底该如何处置?

谢醉桥手指微微抚了下玉锁的璧身,触手温润。

明瑜一直忐忑不安,既怕得来消息说意园落选,更怕父亲被谢如春传去质问那玉锁的事,茶饭不下地过了几日,自觉颇有些似那惊弓之鸟。母亲也快生了,更不敢叫她晓得。这日正陪在她身边说话,忽听下人来报,说谢铭柔过来了,忙起身过去迎进了漪绿楼。待丫头们送上精致茶点,两人便在南楹窗前坐了下来。

明瑜陪着说了几句话,忽见谢铭柔低头从她腰间荷包里摸出样什么东西藏在了两手掌心之间,探到自己面前笑嘻嘻道:“阮姐姐,我手里是什么,你若能猜中,便归你。你若猜不中,那就归我了。”

明瑜哑然失笑,虽有些没心绪的,只也打起精神,胡乱猜了几下,见谢铭柔头摇得似拨浪鼓,便笑道:“我实在是猜不出了。归你便是。”

谢铭柔哈哈笑了起来,忽然摊开掌心,道:“你瞧,是个玉锁!你猜不出,如今归我了!”

明瑜早看见她掌心之上,赫然竟是那枚自己担忧了数日的玉锁,心猛地一跳,脱口道:“这怎到了你手上?”

谢铭柔笑嘻嘻道:“说来就巧了。我堂哥年前不是问过你府中那顾选的事吗?他是给他一个京中的亲戚问的。那人前几日过来,去了你家意园中寻到顾选问了事,晚间便住了下去。不想园子里起了火,他便告辞回来,住在了我家中。昨日那亲戚寻到我,说那夜他在你家园子里拣到了这东西,怕丢了的人心急。晓得我从前与你家有走动,这才叫我拿过来问下,不晓得是那园子里谁丢的,若有人丢了,还了便是。我这才过来问你。”

明瑜惊得目瞪口呆,只直直望着那玉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阮姐姐,我跟你说着玩呢。这玉锁极是精致,也不晓得你家谁丢的,想必此刻一定很急,我哪里会要,转给你便是。你过后问下便知了。”

谢铭柔见她发呆,以为被自己的玩笑吓了,忙把玉锁推了过来。

“真是你那亲戚叫你还的?他没说别的了?”

明瑜回过了神,看向谢铭柔,颤声问道。

谢铭柔犹豫了下,终于点头嗯了一声。

明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泰之,他竟然会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叫谢铭柔把这本可以致她全家于险地的玉锁还了过来?

明瑜一下心乱如麻,强按捺住了,又陪着谢铭柔说了会子的话,直到她尽兴要告辞了,终于忍不住道:“妹妹,回去见了你家那亲戚,别忘了代为致谢,就说我极是感激。”

谢铭柔回头看了眼明瑜,脸色有些怪,张了下嘴,忽然“哎”了一声,顿了下脚,回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阮姐姐,我实在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还是实话对你说了吧。其实是我堂哥叫我把这东西给你的,方才那话也是他教的。只他叮嘱了不许叫我提到他。我也不晓得这其中有什么官司,反正不想骗你就是。你晓得也就当不知道好了,更莫要在他面前提。要不然他定要骂我。”

30、第三十章

“你堂哥……”

明瑜再次意外,堪堪只道出这三个字,便卡在了那里,再说不出别话。

“是啊,是醉桥哥哥。”谢铭柔吐了下舌头,“明明是他拿来叫我递给你的,偏又教我说那么多饶舌的话,还不许我提他。方才可没把我憋死,这下才舒服了些。”

谢醉桥,竟然会是他……

明瑜面前忽然又闪现出了年前在孟城碰到那少年时的场景。本渐已有些模糊的记忆,此刻也一下清晰了起来。那个将军府的少年,身姿英挺如剑,笑时,洁白的齿映着身后的雪,那是一张仿佛足以驱散掉一切阒暗的年轻脸庞。

“多谢妹妹为了这事特意跑一趟。烦请妹妹回去了,也代我谢过你堂哥。”

明瑜送她至停马车的偏门口,诚挚道谢。

“谢我的,我就不客气收了,下回我过生日,你好生备贺礼便是。醉桥哥哥的就免了,我可不敢叫他晓得我说漏了嘴。”

谢铭柔咯咯笑了起来,挥手和明瑜道别。

明瑜目送她登上了马车离去,转身慢慢往漪绿楼去。

这要人命的东西会这般离奇地回到了自己手上,按说她也好松口气了。只实际上,明瑜心情却仍是有些沉。

对谢醉桥感激是不言而喻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过只见了两面的人,他到底是如何插进自己与裴泰之的中间,从裴手上拿到这块玉锁,并且叫谢铭柔用这般的方式还了过来?

他怀了什么目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刻就被明瑜打消了去。

如果那个谢醉桥真有什么目的,绝不会教谢铭柔说那一通话。更何况,即便他真的有目的,至少目前看来,对自己和阮家并无恶意。她宁可自己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也好过欠裴泰之的。

只要不是欠裴泰之的,谁的人情,日后她都可以慢慢地偿还。

二月底了,春意已经遍布江南,一场春雨过后,长空如洗,对燕在新发的柳枝间穿梭呢喃。荣荫堂里这几日客来客往,热闹非凡。只因接连出了两件喜事。第一便是意园被择为皇帝过来时的驻跸之地,这第二,便是荣荫堂的主母前两日顺利产下了一子。

明瑜趴在了江氏的床榻上,看着已经睁开一双乌溜溜眼睛的弟弟,满心欢喜,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江氏额上覆了暖箍,躺在里面,也是一脸笑意。

“娘,你看弟弟在打哈欠,还把手放进嘴里咬。”

明瑜伸手轻轻抚触了下小婴儿柔软的耳垂,笑着轻声道,心中涨满了因幸福的感动。

上天何其厚待她,让她在痛失亲人之后,还能有机会再次来过。

“怕是饿了,我抱他过来些喂奶。”

边上周妈妈忙帮着扶了下,也是面上带笑,嘴里却忍不住埋怨了句道:“咱们这般的人家,哪个不是乳母喂孩子的,太太偏要自己来,怕累着呢。”

江氏极爱这来之不易的儿,家中虽已经雇了两个极好的乳母,这几日却都是自己亲自哺乳。

“我先自个喂,奶水也足。待过些时日再说。”

江氏笑道。

明瑜又陪了片刻才离去,问了小丫头,晓得老爷在书房,便转了过去。

阮洪天刚送走了一拨来道贺的宾客,听到女儿在门外的声音,便叫进来。他这几日虽累,只人逢喜事的缘故,看起来精神却极好,荣光焕发的。见明瑜进来,便笑道:“听说你与明珮一道在学规矩?学得如何了?”

原来不止那驻跸之地已定,也传了消息来,说宫中一贵妃亦会随驾而来,怕到时会召见江州一干富贵之家的千金,恰年前提过的那教养嬷嬷如今已经过来,不止明珮,明瑜自己也跟着学了些规矩。本来以为明珮会不大乐意,没想到她却一反常态,竟学得十分刻苦。

“还在学。”明瑜应了句,犹豫了下,问道:“爹,皇上要过来住我家里,爹可想好怎生接驾?”

阮洪天看她一眼,对她会问这些,如今倒也不是很惊讶了,只笑道:“正巧方才你几个本家叔伯过来,在与我议着此事。都说乃是祖宗面上有光的大喜事,要倾力得圣上欢心才好。你堂叔还说,听闻当今圣上喜听戏,叫我把此事交托给他,他去把京中最好的班子给搬过来到此。”

“爹!”

明瑜心中暗暗叫苦,叫了一声,还在想着如何开口劝阻,却见阮洪天已是道:“爹晓得你要说什么。从前或许还会想着怎生奢极,好在皇家面前露脸。如今却有些被点醒了。刚昨日你祖母还叫了我过去,道过犹不及。该如何,爹心中有数。”

明瑜这才放心下来,只心中仍牵挂那八只银狮,犹豫了下,又试探道:“爹,咱家仪门边的八只银狮,女儿总觉有些不妥……”

阮洪天这回显得极其惊讶,看她一眼,道:“你说这银狮?这是祖上传下定风水用的,岂可随意处置?且这几只从外看起来,就与石头一般无二了,想来也无大碍。你这丫头,叫爹小心些自然是好,只也无需太过。”

明瑜一早就料到父亲会这般反应,这几只狮子,莫说父亲,便是祖母,想必也不敢随意搬动,心中虽有些失望,只晓得再多说也是无用,只得闭嘴不语。

记得这几只银狮是在这边荣荫堂里,并不在意园中。记得此次皇帝一行过来,并未到过荣荫堂,是几年后为示皇恩才摆驾过去入了其眼的。这一回若无大变数,想必应该不会惹事。日子还长,只能日后再慢慢筹划了。想毕,便打起精神又道:“爹,女儿那便再说一句,爹莫嫌我多嘴。似我家用的竹盐,旁人家并无,宫中虽不晓得如何,只女儿觉着还是撤了的好。别的富家用什么,咱家便也用什么,如此才稳妥。”

阮洪天眉头微微一抬,许是未料到她会提这个,想了下,道:“这等琐碎小事,爹倒确实未曾注意。如今你既帮你娘管着家,爹瞧着也有模有样的,待那边预备妥当了,爹还会亲自过去查看下,你也一道去便是。若觉哪里不妥,说了出来换也好。皇家入住是天大的事,万万不可有所疏忽。”

明瑜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忙应了下来。

小儿满月之时,阮洪天果然将他起名为“安墨”。安是按辈分排列,墨,大约就是他盼着自己这儿子日后能靠读书进入官道的心思表露了。因了圣驾即临,也未大加庆贺,不过请了些亲友一道吃了顿酒而已。

这日柳胜河过来报,说那边迎接圣驾的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请阮洪天过去检视一番,明瑜果然被带去了,又多了个心眼,将那教养嬷嬷也一并请了过去。

那嬷嬷从前是宫中老人,对宫中所用及诸般摆设自然清楚。阮家虽不是官家,只自请了她之后,待她比从前做过的那些人家更是礼遇。她如今年岁大了,一心只想囤钱防老,心中满意。如今又晓得是皇家要来,自然不敢怠慢。随了明瑜一道过去,细细察看,大到房室格局,小到衾具铺设,一一看过,有觉得不妥便叫撤换,一直忙了两日,最后才算大功告成,只等皇家下月之行了。

这些时日,不止阮家忙碌,知府谢如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圣驾出了京,裴泰之早先就去了泰山封禅之所迎驾。四月初八正是佛诞会,江州的烧香看会在江南最享有盛名,往年甚至有金州的名门望族长途跋涉而来。如今圣驾就在那几日里到,他自然不敢怠慢,沿着虹河安排到时的船灯,务求到时要让皇帝见到这江南的繁华锦绣。

四月初五,谢如春带了一干本地官员与豪绅富户,衣冠一新,早早就等在了江州北城门外。圣驾明日才到,今日乃是先遣的卫队过来,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接近午时,传来节奏的马蹄之声,众人精神一振,齐齐引颈望了过去。

阮洪天也在列,远远看见城外官道之上出现了一众铠甲骑兵,簇拥着当先一人疾驰而来,很快,马队就近了。见当先的马上之人,不过十岁模样,目光端凝,金甲正装,外罩的大红猩猩毡氅被风卷起,在身后猎猎舞动,身姿英挺如天神。

马队如疾风骤雨般地卷到了城门口,戛然而止。几日未下雨了,地上被马蹄踏起一阵漫漫黄尘。谢如春认出当先的裴泰之,急忙迎了上去。

裴泰之下马,寒暄了几句,道:“多谢大人用心。皇上一路过来之时,听闻江州佛诞看灯会极是有名,可有此事?”

谢如春本就已经暗地预备了,听到问起,正中下怀,忙应道:“正是。江州看灯会,乃是本地一大盛事。家家户户都会插香摆灯,在佛前乞菩萨保佑我大昭国泰民安,皇上万寿无疆。”

裴泰之略微点头,目光掠过城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头,并未见到谢醉桥。晓得他是因孝在身,故而避了未过来。忽想起那阮家,便又问道:“听说意园乃驻跸之地。家主可有过来?”

谢如春忙朝阮洪天看去。阮洪天正要过去,却见那裴大人已朝自己大步而来,不敢怠慢,忙出列迎上要见礼。

“不必多礼。久闻意园名冠江南。此番既被定为圣上驻跸之所,难免要与往日有所不同。”裴泰之伸手端住阮洪天的胳膊,阻他下跪。

阮洪天略有些惊讶。方才乍一眼,觉着这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裴大人应是个倨傲之人,没想到会阻自己下跪见礼,还这般说话。他自然明白那话中意思,忙道:“大人放心。园中闲杂人等一概已清散,只等皇上大驾。请大人亲自过去察看,若有不合规制之处,大人尽管开口。”

裴泰之点了下头,回身上马,一骑当先,率着骑队卷进了城门。谢如春忙和众人随之上马,浩浩荡荡跟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继续支持。

31、第三十一章

第二日圣驾到来。满城百姓沿街顶礼膜拜。正德见这江州城里物阜民丰,沿街处处茶坊酒肆,高楼画阁密布,罗绮飘香,箫鼓喧空,一派太平盛世景象,龙颜大悦。入了意园,在蕴藻楼中接见了特意赶来的江南总督和本地及邻近州府官员。到了晚间,大举乐宴,整个意园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说不尽的繁华糜丽,笙歌风流。筵席间歇,正德皇帝破格召见阮洪天。

阮洪天与本地的富户们早等在外面,听到皇帝钦点他进去,压下心中的不安,在身后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低头进入了蕴藻楼的大堂,待三叩九拜之后,听到执事宫人略带了些尖细的“平身”之声,这才屏住呼吸,站了起来,微微抬头看去。

坐于正中的正德皇帝身着龙纹黄袍,年约四旬,颌下飘须,目光炯炯。只不知为何,一眼看去便觉有些面熟,仿佛哪里见过一般。也不敢细看,又瞥见正德身边坐了两个华服男子。一个二十五六,也穿黄袍,想来应是当朝太子兆维世。此刻正闲闲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桌案之上,和着楼外高高搭出的戏台上的丝竹之声,微微打着节拍,一派闲散儒雅模样,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仿佛元气不足。另一个不过十岁,眉似刀裁,目若点漆,宽额挺鼻,唇色鲜艳,极是俊俏的一个少年郎。晓得是此次随扈的三皇子兆维钧。

正德看向阮洪天,问了几句话。阮洪天小心一一应了,不过都是些预先照谢如春编排好的歌功颂德的话。正德略点了下头,笑道:“方才听谢大人说,你为朕此番驻跸,费了不少心思。连幺儿的满月之礼都没有好生备办。朕此番过来,不过是与民同乐,叫你这般,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你那孩儿,可起了名?”

阮洪天见边上谢如春朝自己打眼色,他也不是个蠢笨之人,自然晓得皇帝的意思,哪里会扫他的兴,忙道:“并未起大名,只是起了个乳名在唤而已。”

正德捻须片刻,问了辈字,晓得是安,便点头道:“如此朕便赐他一个显字,望这孩儿日后为你阮家光耀门楣。再赏如意一柄。”

此话一出,满座皆是艳羡一片。阮洪天也是欢喜,急忙又下拜谢恩。

荣荫堂里此刻也是灯火通明,虽已夜深,却并无去睡。今日那随行的严贵妃亦是召见了本地的一干命妇与小姐们。江氏和明瑜明珮姐妹因了主家的缘故,也破格列位其中。明瑜带着明珮,叮嘱一番,只是远远站在最后,低头一语不发,最后照了常例,与谢铭柔等一干官家小姐们被赏了几朵新制的宫花而已。只这样也足以叫明珮兴奋了,此刻伴在江氏身边,说着今日那贵妃娘娘的严妆锦裙与雍容做派,引得边上的丫头们艳羡不已。正说着话,忽听人来传,说皇上为阮家小公子赐名安显并一柄玉如意,执事宫人正要过来,命出去迎接。幸而回来时妆面穿戴都还未卸去,匆匆整理一番,江氏便忙带着明瑜两姐妹出去迎接宫人,谢过了恩,又照例给了荷包。待宫人离去,阖府上下欢欣鼓舞,直到夜深阮洪天回了,这才歇了下去。

明瑜这一夜却睡不着。其实从荣荫堂预备迎接圣驾开始,她就一直睡不大好。如今事情终于临到了头,一根弦始终有些绷着。此刻又被这皇帝赐名的意外给拉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