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竹住的院子与明瑜的不过隔了一道云墙,回房之时,谢醉桥还未回,却多了个安妈妈。早为谢醉桥收拾好的行装正被解开了摊在桌面,安妈妈在一样样地检看,边上站着的弄琴和望画嘟着张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听见脚步声起,抬眼见是明瑜回来了,眼睛一亮,朝安妈妈的方向呶了下嘴。

这行装是明瑜自己收纳好的,连着两套她亲手做的内衫。晓得这安妈妈应是放心不下,只心中终归是有些不快。

她进门一晃眼已经大半个月了。安妈妈虽心里有些疙瘩,只也不敢不把自己从前管着的账本交上去。比起京中别的大户,将军府人口简单,相对事情少了些,只架子毕竟摆在那里,上上下下也有几十口人,每日里杂七杂八的事也不少。安妈妈见她年少不经事的样子,起先心中存了轻看的念头,交了账本便一句话没有。明瑜晓得她是想看自己乍接手时手忙脚乱的笑话,偏不让她如愿,更没有到她面前问过一句,自己接了账本,暗中理了下,有不明白的便派人去问鲁管家。从前几百口的人荣荫堂她都理得顺顺当当,何况是现在的将军府?

安妈妈气定神闲地等了几天,始终没见明瑜来向自己问话,再等几天,等来的却是府中一些原本她定下的老规矩不声不响地便被改了,这才自己去见明瑜,拐弯抹角地表示从前的规矩不可废,换来明瑜一句“安妈妈怎的不早说?我跟醉桥提过,连他都说好。也不好再改来改去。往后安妈妈若是有话,要趁早说才好。”于是讨了个没趣,好几天都没露脸了,连今天春鸢的喜事也不过只晃了下便走,没想到此刻却到了这里来翻东西。

明瑜压下心中不快,到了桌前,略微皱眉,问道:“安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安妈妈见是明瑜回来了,略有些尴尬,只很快便道:“少夫人莫见怪。公子从前在家之时,每回出门,行装都是老婆子督促着玉簪打理的,那玉簪是个心细的丫头,一件件看过才收起来。这回公子要出去个把月,老婆子有些不放心,这才过来看看。”

她口中的玉簪便是如今这个银簪的姐姐,谢醉桥身边从前的大丫头,是过世了的自己的婆母所给的,听说本是做通房用的。只不知为何,早几年被配给了府中永业田庄子里的一个管事,这一点明瑜嫁过来的第三日,便从包打听的周妈妈那里得知了。听安妈妈此刻又提起玉簪,便道:“安妈妈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家公子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最疼惜他。你既翻检过了,可瞧出短了什么?或是多了什么?妈妈说来便是,我能改便改。”

安妈妈见她说话时面上虽含着笑,口气却带了丝凉意。也晓得自己这举动有些不当,拿过自己带来的一件夹织纱内衫,讪讪道:“天色转凉,围场那边入夜想必更冷,我做个件内衫给公子带去……”

“我们姑娘早做了两件,姑爷哪还要穿你的?”

望画年纪小,有些心直口快。过来大半个月,周妈妈和安妈妈互相看不对眼,她自然站在周妈妈一边,方才见她进来开箱翻看,说了一句,被安妈妈斥了一声,早就心中不满,此刻见明瑜回来了,胆色一下壮了,立刻接口道。

安妈妈脸色一下有些难看,张了下嘴,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明瑜方才本确是有些恼了。只此刻见她被望画顶得说不出话,心中一动,忽然又觉着有些体谅她的心思,暗叹口气,沉了脸对望画道:“姑爷是安妈妈自小看大的,穿了不知道多少安妈妈做的衣裳,怎的如今就不能穿了?莫非我平日太过惯了你们,说话竟这般没分寸!”

望画被骂,吐了下舌头,慌忙低头脚底抹油溜了出去。明瑜也不理她,只是上前亲手接过安妈妈手上的内衫,叠了起来放进箱笼里,笑道:“安妈妈的手艺想必比我的更好,一道带过去便是。男人家在外没个人帮着收拾,多几件换洗的总没错。”

安妈妈万没想到这少夫人竟会在众人面前这般给自己做脸,惊讶万分,一时说不出话,只呆呆立着不动。见明瑜捶了下腰,仿似有些累的样子,这才醒悟过来,慌忙道:“少夫人早些歇了,老婆子这就走了。”说罢便匆匆低头而去。

明瑜见她终于走了,叹口气,这才与丹蓝雨青一道,把方才被弄乱的行装又一一收了回去。

“姑娘,真的给姑爷带过去?”

丹蓝拿了安妈妈的那件内衫,有些嫌弃道。

明瑜仔细看了下,见样式虽老旧了些,针脚和面料却都是十足的好,点头道:“也是她费了一番心思的,放进去吧。”

***

东西都收纳好了,明瑜被伺候着洗漱过后,又独自在房中等了片刻,还不见谢醉桥回来,有些百无聊赖。忽然想起昨日蓬莱宫里的李同福打发个小道士送来了一个小匣子,说是谢大人要的。因这两日忙着春鸢嫁人的事,从下人手上接了后随手放起便也忘了,此刻忽然记起,有些纳罕谢醉桥怎的会和这道人牵扯上了关系?谢醉桥又会向他要什么?一下很是好奇,左右空等着也是无事,便从柜阁里取出了那匣子。

匣子用黑底烫金的缎面绒所包,十分精致。明瑜弹开扣锁,看到下面包了一本淡蓝封的册子,封皮上的字被个更小的方匣子所挡,也不知是什么。再打开那四方小匣子,有些惊讶,里面竟盛了两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一股扑鼻的带了腥气的药味,闻着有些不舒服。

明瑜捏住鼻子扇了下空气,忙盖上了小方盒的盖,心中嘀咕着谢醉桥朝这牛鼻子要这熏死人的东西干什么?更好奇下面被压着的那本书,抽了出来,见《偶景心经》四个大字,脸已一热。

到家把这房中术称为偶景,明瑜自然晓得。如此想来,莫非那两颗臭丸便是助兴所用?

想到谢醉桥竟会朝这牛鼻子要这些,明瑜一阵心如鹿撞。想他平日便够如狼似虎的,自己穷于应对,难道他竟还嫌不够,这才弄这些东西过来!

明瑜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他一句,顺手翻了下那心经,越看越是脸热心跳。

出嫁前她从自己母亲那里看过册子的,第二日悄悄还了回去,本以为也就那样了。没想到这李同福手里出来的东西却更匪夷所思,有些描述之大胆直白,直教她不敢再看第二眼,偏偏注释里还处处不忘提到只是修炼之道,并非世间俗猥。

明瑜翻到了最后一页,口干舌燥,忽然有一只手从后伸了过来揽住她腰,听到谢醉桥在自己耳边笑道:“我的阿瑜看什么这么入神?”

第九十章

明瑜手一抖,那本心经便从她膝上滑落到地,回头见是谢醉桥,拍了下胸口,嗔道:“进来了也没响动,生生是要吓死人!”

“是我的错,我替你压压惊……”谢醉桥立时把手探到她胸口去。一低头,窥见她月白的中衣领口处露出一角娇黄抹胸的沿子,一抹雪痕若隐若见,干脆从后连另只手也罩了上去,把她箍在那张雕了藤心卷草纹的玫瑰椅中。掌心处温热柔腻,忍不住还要拨开衣襟,被明瑜捉住他手拦着,催促去洗漱。

谢醉桥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直起身时忽然瞥见掉落在椅脚侧的那本书,便俯身下去要捡,口中笑道:“什么书这么好,把你看得连我过来的脚步声都未听到?”

明瑜脸一热,正要抢了不让他看,忽然醒悟了过来,便任由他拣了起来翻了几下。听他仿佛惊讶地噫了一声,又扬起双眉,转而笑望着自己,急忙撇清道:“你再装!这东西可不是我的。昨日李同福派人送了个匣子过来给你,我忙着就忘了跟你提,方才想了起来,这才拿了出来。除了这个,还有一样……”

她说着,指着桌案上方才被打开的那大匣子里的小盒,呶了下嘴:“你自己看看。”

谢醉桥拿过那小盒开了盖子,看见里面的两颗丸子,低头闻了下气味,一怔。

“你何时竟会和那个蓬莱宫的道人搭上了线?他还送你这些不正经的脏东西!”

明瑜一脸的嫌恶之色。

谢醉桥忽然想起数日前自己在侧殿外与李同福的对话。当时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上了心,居然还真把东西送到了家中,哑然失笑,便把经过提了下。

灯下,明瑜的一张脸微微泛了桃花色,道:“赶紧的,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了去。”

谢醉桥摸了下自己下巴,望着明瑜,点头正色道:“东西不好乱吃,丢掉便丢掉了。只这册子,我方才虽不过只翻了几页,觉着不错,留着我慢慢再看。夫人若是有意,与我一道研习则更妙,我必定倾力相合。”

明瑜呸了一声,霍然起身,推搡着他往外而去,被他抱住不肯放。明瑜恼羞起来,嫌他一身尘土味,谢醉桥哈哈大笑,笑声中这才终于被推出了门。

***

谢醉桥回房,见她还未上榻,只两只胳膊撑着下巴,趴在那张与玫瑰椅成套的檀木桌上,目光怔怔落在面前的那盏八角银烛台上,仿似正在想什么。听见他进来的动静,正要起身,已被谢醉桥抱了,按她坐在自己膝上,抓过那本被搁在一边的心经摊开。

“我方才见你已经翻到尾页。想是都看完了。可有什么心得,说来给我听听……”

明瑜脸一热,闭上眼睛不去看,只唔了一声。“别胡闹了。你明日要出行,早些歇了,养好精神才是。”

“我明日一去,就要许久不能见你了。趁我还在家,多陪我些好不好?我不想睡觉!”

他这在撒娇……

明瑜睁眼回头,正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眼,眸中映了烛火,微微闪着光芒,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咚地一跳,呼吸便有些紧了起来。

“陪我一道看下,应还有些看头的……”

他下巴搁在她肩头,轻含了下她耳垂,低声耳语道。

锦幕半垂,暗香浮动。一室静谧中,只闻书页被翻动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新婚前夜,明瑜看江氏递给她的画册时,心情多是紧张羞涩。不像现在,成婚将近两个月了,早尝到男女之间情事甘美如蜜露。此刻整个人坐他怀里,鼻端充盈着他沐浴后带着的淡淡檀香,看着面前在他手上不时被翻动的一页页书册,听他偶尔在自己耳畔调笑几句,只觉全身发热,一种奇异的暖流慢慢从她小腹处扩散开来,爬到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角落。

她有些难受,悄悄闭上双腿扭了□子,后臀却被什么顶住了。隔着两层绵绸,传来的热度和坚硬仍烙得她一阵心旌动摇。听见身后的他低低唔了一声,一只手已经从后绕了过来,探进了中衣的下摆。

他的手温暖,手心微微带了糙感,在她平滑的肌肤上慢慢挑弄向上,终于包覆住了她的绵软,肆意怜抚一阵,又捻住一边的樱桃小颗,轻轻逗弄起来。白日里引弓握刀的这只手,此刻在半松的衣襟下,灵巧而肆意捻弄着指间的小樱桃,叫它颤巍巍地肿胀了起来。

明瑜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起了战栗,软软靠在了他的怀里。但他仿佛只顾逗弄一边,却忘了她的另一边,她终于忍不住,把他另只手上的书扯了扔掉,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声呢喃。

谢醉桥轻声笑了起来,空出来的手终于挪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衣衫早已半褪,明瑜却不觉得凉,身后紧贴着她的男人就像火炉,传导而来的热量炙得她喉咙发干。

“渴……”

她半闭着眼,软在他衣衫不整的怀里轻声呢喃。带了些须秋凉的瓷盏被送到了她嘴边,她含住喝了两口,喉咙间才觉得舒适了许多,舔了下唇,贪恋地还要再喝,他却挪开了去。她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正想追逐那茶盏,本坐他膝上的整个人忽然被抱着转了过来,微微悬空提起,两腿亦被架在了椅圈之上,再被他压下时,两人都发出了一声闷哼,重剑已是入鞘,毫无停顿。

明瑜没想到他这会便要了自己,还是在桌畔椅中,与从前卧榻锦帐中时全然不同,羞窘无比,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紧紧抱住他肩颈不放。昏昏沉沉中,觉他低头在寻自己的唇,仰面迎了上去,一阵带了薄荷气息的清凉入口,原来他用茶水在哺她。茶水入喉,满口余甘,她低吟着还要,他再哺她,两人唇齿紧紧胶在了一处。

她的身子软得像一汪春水,手足却又紧紧缠绕着他绷紧的强健身体,任由他托抱着自己上下起伏,如海中颠簸的一叶小舟。陌生张狂的姿态引得她情潮连连,很快便攀上了第一座的高峰。

暖金般的烛火之光温柔地舔吻着自己怀抱中小女人,照得她裸-露在他掌下的肌肤光洁而温暖,后背泛出了一层浅浅潮意,来自于她的暖香更浓。他看着她秀气的眉紧蹙,感觉到她围住自己后腰的足尖紧紧崩起,两人亲密结合处袭来了一阵来自于她的湿暖暗涌,被她绞压得无处可去,几乎就要缴械而降,却生生按捺住了,待她终于软软地瘫了下来,这才猛地甩开了手上还执着的那只白釉联珠茶壶,起身托住她腰臀,往床榻而去。

茶壶落地,发出了清越的碎瓷之声,恰被因了今夜少了春鸢服侍,不放心而特意过来巡看的周妈妈听到,吓了一跳,以为屋里两人起了争执,附在门边细听,四下沉寂,隐隐仿似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吟哦,稍纵即逝,这才明白了过来,想到明日便是里头这小夫妻成婚来的分离,今夜这难分难舍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知为何竟会连累到茶壶?百思不得其解,暗笑了下,这才自去歇了。

“不要……”

明瑜被他摆成了奇怪的姿势,脸涨得通红,连脚背都泛出了潮红,趴在枕上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哀求。这可爱的反应却叫身后的男人更是热血沸腾。

“不要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他俯身抱住了她,温柔地低声哄着她,身体却毫不犹豫地直冲而入。

***

被他摆成各种姿势,变换着要了不知道多久,又经历最后一场仿佛连头脑也瞬间变得空白的绚烂过后,明瑜终于喘息着躺了回去,看着他用绒巾替自己擦去满头淋漓的汗。方才的那一场场欢爱,几乎已经消耗了她所有体力,现在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擦得很仔细,甚至还特意换了条干净的绒巾,温柔地抬分她腿,要擦他方才在她身体上肆虐过后留下的艳痕。她有些羞,想闭上腿,腿却一阵发酸,沉得不像她自己的。他不说话,只是抬眼有些调皮地朝她一笑,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举动。她的心头又涌上了一阵仿佛刚才攀上高峰后的战栗,终于任他服侍。

“天若永远不亮,那该多好……”

她看着他隽朗的眉眼,忍不住轻声叹息。

已是后半夜了,不过再两个时辰,他就要出行了。虽然早知道他是有备而去,但心中的那丝惶恐却始终压不下。她不敢想象,万一他若是逃不过那一场劫数,留下她一人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谢醉桥丢开了绒巾,俯身下来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道:“阿瑜放心,我会顾惜自己的。牛鼻子老道虽欺世盗名来历不明,只送来的那本心经却还不错。我走的功夫,你没事便多研习下,等我回来咱们再照着演练……”话说到后来,已是在调笑了。

明瑜晓得他是怕自己生出离别之愁,这才故意玩笑的,体谅他的心思,也不愿再做出愁苦之状,笑着捶了下他胸口,揽住了他脖颈甜甜蜜蜜道:“唔。你记住便好。我等着你回来。”

第九十一章

谢醉桥一觉醒来,帐里仍是乌沉,手往边上一摸,却是空的,立刻睡意全无,翻身而起,掀了帐子正要出去叫人来问,听见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隔了那张描了仕女观宝图的黑漆长屏,隐隐看到外间有烛团的光在摇动,便起身过去,看见明瑜衣着随意,正被周妈妈陪着进来,讶然道:“阿瑜,方才醒来不见你,我正想去找。大早的天还黑着,你去了哪里?”

周妈妈忙道:“姑爷你不晓得,我们姑娘特意早早就去厨中,亲手做了我们江州才有的艾柚丸子,姑爷等下便去吃吧。”

谢醉桥在江州住过几年,听到这话便明白了。原来江州一带有个风俗,有亲人要出远门的话,家人就会用磨细的糯米与切碎的艾草、柚叶一道做成丸子吃了送别。艾草柚叶兆趋吉避凶,小丸子意寓早日归来团圆。

“我怕有冲味,你吃不惯,所以用黄片糖和甜酒冲调的。第一回做,做得不好,你莫要嫌我手艺差。”

明瑜望着他笑道。

烛光里,谢醉桥望见她眼圈处还残留了淡淡倦痕。晓得她昨夜被自己缠要得狠了,两人睡下去时已近四更。没想到竟会这么有心,又一大早地亲自下厨给自己做方小说西吃,心中感动委实难言,当着周妈妈的面,却不好多说什么,只朝她笑道:“你亲手做的,必定好吃。”

房内辰漏显示已是五更的卯时初。周妈妈带着丫头们进来,把房里的灯火挑亮,伺候着两人梳洗完毕,便都退了出去。

明瑜默默帮他更衣,低头扣着他腰间的束带时,被他揽进了怀里。

“这内甲你一定要日夜都穿着,一刻也不能脱去……”

她双手抓住他的衣袖,仰头看他,强作笑颜。

谢醉桥点头,手背轻拂过她面颊,附到她耳畔低声道:“阿瑜,记住我昨晚叮嘱过你的话。再过些时候,京中可能有些不太平。要是生乱,你哪也不要去,更不要信谣言。我把高叔留下,你和静竹在家,一道等我回来就是。”

明瑜嗯了一声,把脸贴在了他胸口。谢醉桥紧紧抱了下她,终是松开,牵了她手笑道:“走,去吃你做的丸子。”

深秋夜渐长,明瑜和谢静竹等人一道把谢醉桥送出将军府时,天际曙光仍是溟濛。谢静竹只道自己哥哥这一趟滕茨之行不过是普通的公差,虽去的日子要长些,只自己在家中有嫂嫂相陪,日子也不会无聊。见哥哥背影早不见了,身边的嫂嫂还怔怔相望,笑道:“嫂嫂莫挂念。哥哥不是说要赶回来吃十一月望的黍臛和豆饭吗?一晃眼就过去了。且哥哥不在,家中还有我陪着嫂嫂呢。”

十一月望是入冬的第一个节次,当日要吃黍臛和豆饭。明瑜见谢静竹笑容甜美,心无城府,点头牵住了她手,笑道:“说的是。你哥哥说话算话,咱们在家等着他回来一道过节便是。”

转眼小半个月便过去了,将近十月末,虽还未正式入冬,天色已一下转冷了。

金京的冬天和江南大不相同,干冷异常。一入夜,将军府的房中便燃起了银炭暖炉取暖。京中此时还如往日一般太平,处处宴乐笙歌。明瑜初到京中时,出于需作为将军府新女主人露脸的往来需要,收到贴子,大多都是应邀而去。如今各王府、四个世袭罔替的侯府和另些该过场的府邸,都已一一去过了。她本就不是好动的人,加上也没心绪,干脆便闭门不出,一般的宴饮请帖,都用身体不适为由辞了去。明瑜白日里和谢静竹一道,或刺绣,或读书,偶尔裴文莹会过来拜访,日子过得也算平静。暗地里算算脚程,天子猎驾一行,此时也应到滕茨了,只是不知道此时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夜间时时难以入眠,便是睡着了,也常从混沌梦境中惊醒,只觉阵阵心惊肉跳。

十月二十七,天子离京整二十天。这日是松阳公主的寿日。明瑜早便收到过来自公主府的邀贴。这公主来头大,不像别的人,可以用身子不好推脱了去,且明瑜对她印象也还不错,所以到了这日,备好了贺礼,装扮妥当,便带了谢静竹一道登上马车出门。

松阳是公主的封地,所以才以此命名。只她是如今老太后的最小女儿,深得眷宠,所以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京中承天门的公主府,离将军府不过一炷香的路程。马车行到半路的时候,明瑜听到外面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急促而纷乱的马蹄声,有人在大声吼叫,说什么却听不大清楚,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嫂嫂……”

谢静竹有些不安地看了明瑜一眼。

“高叔,外面出了什么事?”

明瑜掀开帘子一角,看见街道上的行人正面带惊慌地四散逃去,连边上的店铺也正忙着关门打烊,便问在外护送的高峻。

高峻朝她做了个稍候的手势,迎向对面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片刻后回来,脸色凝重,隔着帘子对明瑜道:“少夫人,出事了。方才提督署刘大人发令,即刻起封锁四门,京中宵禁。公主府怕是去不成了。”

明瑜想起谢醉桥临走前对自己的叮嘱,心猛地一跳。

果然来了。

“赶快回府,闭上大门!”

她立刻说道。

高峻应了一声,指挥着车夫掉头而返。

松阳公主府的花厅里,盛装的公主正与应邀早到的一些贵妇言笑晏晏,厅外忽然起了阵异动。皱眉正要叫人去看下,花厅里已经闯进了一队着了甲胄的士兵。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掌京师卫戎的提督署之人。

丝弦之乐戛然而断,花厅里鸦雀无声。这样无礼而突然的闯入,仿似肃杀刀剑出鞘于花团锦簇之地,人人面上现出了一丝不安之色,公主心中亦骤然浮出一丝不详的预兆,却端坐椅中,看着来人冷笑道:“胆子不小,竟敢这样闯入我的府邸。你们的刘大人是活不耐烦了?都给我滚出去!”

当先的领队朝她下跪见礼,未听叫起身,便自己站起,仍是恭谨道:“扰了公主殿下雅兴,实在罪该万死。只是京中生变,为防叛党作乱,刘大人奉严丞相之命,暂领京中统管之职。公主金枝玉叶,为安全起见,小人奉命护送公主暂返封地,待平安之后,再迎回公主。”

他说话时神情恭谨,只口气却极其强硬。

厅中的贵妇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我皇兄和太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