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刻,云澈便马失前蹄,摔落的瞬间,凌子悦一把将他拉至自己的身后。

凌子悦摸了摸自己的箭筒,才发觉里面已经空了。

云澈抽出佩剑,挡开刺客的冷箭。

“真是可恶!我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甩都甩不掉,现在需要他们了却不见人影!”云澈怒道。

只见剩下那两名刺客越来越接近,凌子悦咬牙,蓦地从马鞍一侧跳下去。

“子悦——”云澈心惊胆战却未拽住她。

凌子悦落地的瞬间,蓦地抽出佩剑,狠狠刺中了一名刺客的马肚,对方摔落下来,不由分说便一剑砍向凌子悦。

凌子悦侧身,对方的剑砍在树干上,凌子悦的剑太长,两人距离又短,根本刺不出去。瞬间,凌子悦扔弃了佩剑,利落的拔出了刺客别在腰间的匕首,一刀刺入他的腹侧。

那刺客低鸣一声,未等到凌子悦拔出匕首,他便将剑身从树干中拔出。

云澈大惊失色,而迎面赶来的另一名刺客剑术精湛,云澈每一剑躲过都是惊险万分。他心急如焚,凌子悦方才从疾驰的马背上跳下,必然受了伤。

云澈目光骤然沉冷,握住剑身,以剑柄猛击刺客侧肋,刺客吃痛,剑术犹豫的瞬间云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挑落下马。

“子悦——”云澈暴喝,扬起剑冲向那名朝着凌子悦面门砍下的刺客。

凌子悦脚踝受伤,只得随手拿起身边的树枝,再度杵上那刺客被刺伤之处,刺客略向后踉跄,见云澈飞驰而来,瞪大双眼极为畏惧。

云澈挥剑而至,势如破竹,那刺客头颅跌落,身躯缓缓倒下,血液溅了凌子悦满身。

远远地听见侍从们呼喊的声音。

云澈飞身下马,来到凌子悦身边。

“子悦!子悦!你有没有怎么样?”

侍从们见到那几具刺客的尸体皆大惊失色。

“快快通知御林来保护殿下!”

“殿下!殿下!可曾受伤!”

“滚开!”云澈怒目而视。

凌子悦深深吸了口气,“殿下,子悦无碍!”

但云澈却一眼便看见凌子悦颈间那道血痕,触目惊心。若不是凌子悦当时扑倒自己,他云澈只怕已然命丧黄泉。而那箭伤若再深上半分,只怕云澈此时抱着的就不是活生生的凌子悦了。

凌子悦挣扎着要站起,脚踝处疼痛难忍,她不由得发出吃痛声。

“子悦!别起来!让我看看!”云澈小心翼翼脱下凌子悦的靴子,褪下布袜,只见脚踝处已然红肿,而其他地方在摔落时也被树枝和石块划伤,满是血痕。

“快!寻软椅来!还有太医!太医!”一个懂得眼色的内侍知道太子重视凌子悦,赶紧唤来了软椅。

几个侍从正要上前将凌子悦扶起,云澈怒叱道:“谁要你们碰她!”

侍从们连连后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澈将凌子悦拦腰抱起,置于软椅上,几个侍从小心地抬着软椅回去营帐。

承延帝得知云澈在上林苑遇刺的消息极为震怒,下旨要廷尉查出刺客由来。而上林苑保卫太子不利,承延帝本欲下旨要他们的性命,云澈却冷静地请承延帝放过他们。

“什么!我堂堂云顶王朝的太子竟然在上林苑遇刺!”

云澈是承延帝最为得意的儿子,对他的栽培与期待不比平常,一想到他在上林苑中遇刺便冷汗淋漓。

“父皇若是如此轻易地就了结他们的性命,如何查出幕后主使?他们之中定有人与谋划者相互串通,否则堂堂上林苑,刺客如何轻而易举入内?而且这帮刺客对于儿臣在上林苑中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他们静待时机,在儿臣儿了尽兴射猎远离侍从时方才出手!他们何止刺客,简直就是死士,一击不成按道理应该趁势逃走,可他们却偏偏拼死也要杀了儿臣,根本没想过要全身而退。可见这群死士的主人在他们心中极有地位,儿臣若遇刺身亡,此人极有可能擅权!”

云澈此言一出,承延帝就算再想自我安慰也猜到这幕后主使极有可能就是成郡王。

承延帝握紧的拳头颤动,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他对他比亲兄弟还要亲厚啊,几年前意欲谋反,他已经放过他了,可为何他还是不知悔改?这一次他的目标竟然是承延帝的儿子啊!

“澈儿……父皇想要静一静,你且回去歇息吧!”

云澈看见承延帝的表情,也不禁动容。

“父皇也早日歇息,儿臣告退!”

云澈一面退离,一面听得承延帝的咳嗽声一遍一遍地回荡。

离开云顶宫,云澈便赶回了太子宫,他推开凌子悦的寝室门,竟然看见了云羽年。

她就坐在案边,案上还放着一个食盒,看那食盒上的雕花,便知道出自宁阳郡主府。而锦娘正在为凌子悦扭伤的脚踝活血,凌子悦则抿着唇,眉头微蹙。

“云羽年?”云澈蹙着眉来到凌子悦的榻边坐下,“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子悦为了保护你受了伤,所以特地来看看他。”

这倒是让云澈有些意外,在他看来云羽年一向只关注她自己的事情,比如她的华服她的头饰,甚至于从小到大对凌子悦的关注也不过是想要与云澈争罢了。在云澈看来,只要是自己喜爱的,云羽年必然要来与他争抢。

“羽年真的是来看我的。就连锦娘现在替我推拿用的药酒也是她送来的呢!”凌子悦看向云羽年,露出一抹笑意。

云羽年的耳根微红,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那一瞬,云澈心中恍然大悟,再看看云羽年忽然觉得她可爱又可笑。

若她知道子悦是女子,不知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但是云澈是不会告诉她的。像是云羽年这样的女子,一旦心生报复,又有宁阳郡主这般的母亲,何等可怕。

“子悦,你就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云羽年见云澈来了,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起身离去。路过云澈时,她依旧扬着头,高傲这与他擦身而过。

待到云羽年离去了,云澈低下头来看向凌子悦的伤处。

“怎么看起来更加严重了?不会是云羽年送的药酒有什么问题吧?”

她露出来那一节小腿上的伤痕,云澈只觉得心痛难挡。还记得在冬宫内,凌子悦没入温汤中的双腿,白璧无瑕,如今却是伤痕累累。

“太医检查过这药酒,说是对舒经活血很有疗效,最适合子悦。”锦娘起身,云澈又往凌子悦身旁欺了欺。

“子悦,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唉,就算去年同殿下在上林苑猎捕红狐时不慎坠马,也未曾伤成这样……怎么会不疼呢。不过还好都是皮外伤,就是这脚踝要多养一养了。子悦还害羞不肯让我唤太医来,我见她越肿越厉害,怎么可能不唤太医?”锦娘的意思自然是太医来过了。

“太医怎么说?”云澈急忙问道。

“太医道须得静养,不得随意走动,三个月之内更不得骑马!殿下,你可不能再拉着子悦到处乱跑了!”锦娘心疼道。

“这我自然知道。锦娘,我有话要与凌子悦单独说。”

“那……奴婢告退了。”

锦娘离去之后,云澈便双手撑在凌子悦两边,极为用力地狠狠瞪着她,瞪的凌子悦心里发毛,吞咽口水的声音也是极为响亮。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凌子悦并没有向后退缩,而是迎向云澈的目光。

“我问你,为什么要从马上跳下来!你不怕死吗!”云澈的声音里有怒气,是质问,而那灼灼的目光却轻轻颤抖,像是对什么害怕至极。

“我不从马上跳下来,那匹马哪里跑得过那些刺客!”

“那你知不知道你跳下去了,那刺客必然要杀你!”

“当然知道!子悦不过区区云恒候的庶子,而你是云顶王朝的太子!以后你会有许多的侍读,但太子却只有你一个。”凌子悦的眼神中有一种坚定令云澈的心脏像是被无尽的力量撑开,几欲裂开。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们要杀你,我自然不会独自逃走!我既回头,你跳马又有何用?”

凌子悦愣住了,随即气急,“你怎么一点身为太子的自觉都没有!弃车保帅难道你不知道!口口声声要挥师北疆踏平戎狄,连小不忍则乱大谋都不明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留的你自己的性命!”

“可你是凌子悦,你不是我的车,何来弃车保帅?”云澈看进凌子悦的眼中,坚定而执着。

“你……你……”凌子悦别过脸去,“殿下可记得当年元光帝被敌人的逼得舍弃城池逃往,百姓爱戴他要与他共同离去。一路上百姓行走速度不及军队,于是元光帝将百姓安置到了邻县之后便仓皇离去,虽然世人多以此诟病元光帝对爱戴自己的百姓无情无义。可子悦却觉得元光帝是个懂得隐忍之人,殿下难道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31、帝王梦

凌子悦说的极为用力,她没有称呼他“阿璃”,而是“殿下。”

这是作为一个臣子对君王所说的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元光帝肯舍弃自己的名誉来保全这些百姓,倘若敌军追至,先杀的必然不是军队而是百姓。只是若我云澈现在做出元光帝一样的决定,还有谁愿意追随我?谁愿为我赴汤蹈火死而后已?谁愿在沙场上为我云澈马革裹尸而还?”云澈句句恳切,他轻轻勾过凌子悦,揽入怀中。

“子悦,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了!只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会时时刻刻记得最原本的自己,才不会被那些过分华丽的幻景迷惑了方向。”

凌子悦的下巴依在云澈的肩上,不知何时这个有些霸道有些稚气的少年,他的肩膀变得如此宽阔?

长大的何止凌子悦?还有云澈。

“今晚我要在这里就寝!”云澈一副愠怒的模样拉起凌子悦的被子就钻进去。

“阿璃!”凌子悦用力地摇他,云澈干脆卷着被子抵着墙不说话。

凌子悦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戳云澈的脖颈道,“锦娘说了,我……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不能同我睡了。”

“心底无私,怕什么!还是你是大人,我和你之间就有什么不同了?你就可以堕马求死了?”

凌子悦被他一哽忽然说不出话来。

随即一想,又明白云澈心中的落寞。也许是锦娘那一番长大的言论令云澈不开心了吧。

凌子悦钻了进去,云澈还是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凌子悦抿着唇,侧卧着双手抵在云澈的背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过去。

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云澈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凌子悦的眉目在隐约的黑夜里显得致命的美好,抽离云澈的呼吸。

云澈只要略微低下眼,便能看见她里衣的领口,沿着领口他的视线向下,便能看见那令人心旌动摇的起伏。他的手掌着了魔一般探了过去,指尖略微挑开她的衣领,指腹触上那里的柔软,云澈不自觉撑起上身,吻上她的唇角。他觉着自己着了魔,舌尖陷入她唇角的凹陷,手指越发深入地探了进去,触上那小巧的茱萸,他死死忍住蹂躏的欲念,身下却烫的要命。

“嗯……”凌子悦发出一声轻咛,云澈僵在原处。

他收回自己的手,侧躺回了原处。那天晚上他不断重复着同一个梦。

梦里是那日他与凌子悦高坐于树上看着那对私会的宫女与侍卫。不同的是那个梦逐渐扭曲,变成他搂着子悦。他撕开她的衣衫,亲吻她的嘴唇她每一寸的肌肤,他的手掌沿着她的腿一路向上,用最凶狠的力量占有她,用他的怀抱将她囚禁。

当惊醒时,云澈睁大眼睛看见的是凌子悦宁静的睡颜。

他发觉自己的心中藏着一头野兽,蓄势待发,随时要将身旁的女孩吞入腹中。

之后的几日,凌子悦静卧榻上,无聊时便制作起纸鸢。

她将细细的竹骨弯曲,制成鸟儿的头部,绘制纸鸢的羽毛时也是小心翼翼。

“这该不会是给郡主家的云羽年做的吧?”锦娘将汤药端来,在凌子悦的身旁坐下。

“正是。”凌子悦微微一笑,“她给我送来了药酒,我总也要有些回礼吧?”

云羽年可谓天之骄女,但是凌子悦却时常能在她的眼中看见悠长而深刻的寂寞。

那一次,云澈以策论为由,将前来玩耍的云羽年晾在御花园中。

云羽年也倒不吵不闹,一个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地上与蚂蚁逗趣。她弓着背,显得那般纤细而娇小。可即便那样,她也有着属于她的倔强。

她的命运早已经被她的母亲书写,她的不甘凌子悦十分明白。也许只有纸鸢,才能代替这个承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飞向空中吧。

本以为承延帝会对成郡王派刺客刺杀太子一事低调盘查,镇国公主小心翼翼周旋于其间,令得承延帝无计可施。但众人皆未料到,两月之后,成郡国传来消息,成郡王长子欲夺父亲的王爵,在成郡王的饮食中落了一些慢性毒药,导致成郡王身体虚弱而亡。

镇国公主大为震惊,晕倒在承风殿,暗中指责承延帝是唆使此事的元凶。她在病中派了心腹之臣前往成郡国查实此事,特别是承延帝派去成郡国的相国嫌疑最大。但得到的结果却令镇国公主大吃一惊。原来竟然是成郡王抢走了自己长子看中的女子导致父子失和,日积月累的仇恨累积而发,世子早就酝酿对父亲痛下杀手。

成郡王长子依照云顶王朝的律令被问斩,成郡王的王爵由其次子继承。镇国公主终日以泪洗面,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痛苦。

“阿璃,你说成郡王的长子若没有受人唆摆怎么可能……”凌子悦的话还没有说完,云澈便伸出手掌捂住了她。

“镇国公主派出去的人都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云澈目光沉敛。

凌子悦心下了然,长叹一声道:“最是空虚帝王梦,浮华掠过尘埃堕。”

“那么我的帝王梦呢?”云澈回身问道。

“阿璃,你胸怀中的不仅仅是帝王梦,而是国梦山河梦。”

凌子悦抿起一抹笑,云澈的手指略上她的侧脸,“我的梦里,是你陪我看山河壮阔,而不是我独自立于云顶。你明白吗?”

有风袭来,凌子悦的发缎被吹散,云澈一把抓住了发缎,挽过凌子悦的发丝,替她束起。

那日晌午之后,洛照江来到洛皇后寝宫看望姐姐。

两人在案上下起棋来。

“你的这招美人计真是了得,也只有你才能花上这么久的时间用这样的方法来除掉成郡王。”洛皇后的唇上涌起一抹浅笑。

“无论是谁除掉成郡王都会得到镇国公主的记恨,只有他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镇国公主才怪不得旁人。”

“还是你派去的美人有谋略,让成郡王迷昏了头,也让那位世子忘记父子情分啊。果然这世上,姐姐我只相信你。”

洛照江莞尔一笑,那双桃花眼愈发迷人。

“为了姐姐,弟弟我也是什么都肯做。”

“你啊,就知道用甜言蜜语哄姐姐开心。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朝事上,让陛下看见你的能力才好。”

“弟弟明白。”

落子之间,棋盘之上风云四起。

悲痛中的镇国公主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承延帝前去向她请安,她虽然心中难过,对待承延帝也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再加上宁阳郡主从中周旋,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般冰冷。

好不容易成郡王的丧礼过去了,宫中沉重的气氛稍稍活跃了起来。

云澈与凌子悦偷偷离开了太子宫,微服前往戎狄降臣呃布诺的府邸。呃布诺本来是投降云顶王朝的戎狄将军的随侍,他的主人封了官爵,他也得到了一个闲职,承延帝赐予他们的府邸在帝都,很明显就算是要管束他们,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听说这呃布诺颇有才华,只可惜是个戎狄人,在帝都戎狄人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云澈打扮成世家公子的模样,而凌子悦则跟在他的身边。

这并不是云澈第一次离开帝宫,但是与凌子悦却是第一次。

帝都城中的热闹繁华与帝宫的威严华美形成鲜明的对比。若帝都城是一片喧嚣的海,帝宫便是高耸于海面之上静谧的岛,真应了云顶宫这个名字。

云澈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道:“嗯,这气味都与……家里不一样!”

凌子悦莞尔一笑,拉着云澈融入那一片人流之中。

各式各样的摊贩,惟妙惟肖的糖人,红绳编出的同心结一个一个掠过凌子悦与云澈的脸。吆喝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富贵人家的马车行过。

云澈见到所有的事物都新奇无比,还未找到呃布诺,云澈便已经买了许多糕点和小玩意儿,惹得凌子悦一把驻足正欲买面具的云澈拉走。

“我说阿璃!你到底是出来找人的还是来玩的!”凌子悦没好气道。

云澈只得罢手,继续与凌子悦向前走。

行过街头巷尾的繁华,终于来到一个小巷前。

巷口有几个卖菜的小贩,还未及深入就听见吵嚷声。

“为什么我不可以买你的菜!我不是给了你钱株了吗?”一个身着裘皮语音奇特的男子正在与街头小贩争吵,他的嗓音洪亮,就算是想要忽略他都难。

凌子悦与云澈循着那声音望去,便见到一个戎狄打扮的壮汉,方脸粗眉,神态凶狠。

那小贩被震住了,忽的将摊子整个卷起来便跑走了,“反正我宁愿饿死一棵菜也不卖给戎狄人!”

壮汉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立于原处,他背对着凌子悦与云澈,看不见他的表情。

凌子悦正要上前搭话,云澈却轻轻拽了拽她,用眼神示意她切莫冲动。

“这位兄台是戎狄人吧?”凌子悦落落大方,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