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肖妃没走,这一天,顾南亭也会早早起来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做最后的准备。然后在九点钟准时过来,求娶他的新娘,程潇。

细雨在清晨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程潇脸上,金色的暖意让她的面色恢复了些生气。程厚臣过来时,李嫂正在帮程潇擦脸,她看出来他换了件新衬衣,眼里忽然就有了泪意。李嫂抹着眼睛问:“您今天还去看太太吗?”

程厚臣坐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温柔细致地帮女儿擦脸,隔了半天才说:“去。”

这是肖妃去世后,他每天都会做的事。而原定程潇出嫁的这一天,他依然要去。

程厚臣把毛巾递给李嫂,“从前她们两个都不在家时,也没觉得那么安静。现在我却觉得寂寞了。”他边说边叹着气摸摸女儿的脸,“爸爸老了,再承受不了更多。女儿啊,要是你心里还有爸爸,就早点醒过来。哪怕你醒后要马上嫁给姓顾的,爸爸也不反对。哎,你看,爸爸又说胡话了,你妈……这个时候,要你怎么嫁!”

李嫂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哭着说:“先生,程程还能和小顾先生在一起吗?”

面对这个疑问,程厚臣沉默了。直到他给程潇掖好被角,起身时才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等她醒了再说。”

乔其诺和夏至来时,顾南亭还在。他站在楼下,看向程潇卧室的窗户。

见他像石像一样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原本对他有所迁怒的夏至走过去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顾南亭转头,眼底瞬间亮起的光茫在看清夏至的脸,又散了。

夏至重复,“我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顾南亭一瞬不离地注视夏至,说:“我回去。”

她不醒,我就一直等。

夏至压抑住泪意,“她的伤害,因你而起。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顾南亭,我真恨你。”

有人恨他,有人骂他,有人打他,顾南亭照单全收。他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后来连赫饶也来了,她对顾南亭说:“程潇爱你,为了你,她肯定会醒的。南亭哥,别放弃。”

她爱我,我感受到了。可她能否原谅我——顾南亭偏头看向一边,直到压下眼中的泪意才转过来,他说:“赫饶,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我真的,特别爱她。”

赫饶点头,“我转达给她,你放心。”

顾南亭说:“谢谢你。”

临近九点,包括顾长铭和萧素在内的,属于婆家人的萧熠、冯晋骁、商亿不约而同的全来了程家,他们和顾南亭一起站在外面,一边期待奇迹,一边支持顾南亭扛过这艰难的一天。

与此同时,赫饶来到程潇的房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程潇,南亭哥在楼下等你,他说:他特别爱你。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同样的话。既然这样,给他一份惊喜好不好?”

程潇似乎没有听见,她不变的沉睡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被赫饶触动,夏至也凑过来说:“我真是恨透了顾南亭,觉得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可想到你那么爱他,你都没有责备他一句,潇,我不敢对他说狠话。你醒过来,给我撑腰好吗?有你在,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

乔其诺也说:“程潇,从你昏迷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再这样下去,等你醒了,他就倒下了。老爹也是,如果说干妈的离开,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你的突然沉睡,对他来说,是措手不及的打击。他五十几岁了,你忍心让他承受更多吗?”

内心对奇迹的出现充满了期待。然而,程潇的毫无反应也令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破灭。直到,夏至随着赫饶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她发现程潇的手指动了,然后是眼睛——

五分钟后,一辆急驰而来的医疗救护车停在程家楼下,下一秒,有几位医生匆忙下来。与此同时,李嫂打开家门,把他们迎进去。她的神色,悲喜交加。

顾南亭意识到是程潇出了事,他几乎是本能要跟着医生进去,却被萧熠和冯晋骁同时按住,“你别急,你这样可能会影响他们工作。”

顾南亭怎么能不急,他挣扎着,“是程程醒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记得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就知道,她不会忘。”他说着,眼眶就湿了。

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程潇始终稳定的身体情况出现了异样。所有人都希望是顾南亭说的那样。然而,他们又不得不想,万一不是,万一呢,让顾南亭如何接受?所以,他们不敢让他马上进去。

乔其诺在这时给顾南亭打电话。他慌得手机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再捡起来时,他急问:“是程程醒了对吗?”

那端停顿了一秒,然后回答:“是。”

那个瞬间,顾南亭几乎泪如雨下,可他却疯了似的笑着说:“我就知道!”

乔其诺让他别急,等医生给程潇做完检查,确认她身体无异,再考虑向老爹求情,让他们进来。顾南亭应该答应的,而他也确实没有反对,但他说:“别挂电话。”

于是,顾南亭陆续从手机里听见医生说:“心跳正常。”

听见程厚臣追问:“其它指标呢,也都正常吗?”

听见赫饶问:“程潇,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听见夏至问:“要不要喝水?”

最后,听见一个微哑的声音,细若蚊声地问:“今天,几号?”

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手机还紧贴在耳际,他的人已经蹲了下去。

因为那个声音,是程潇的。

在遭遇了严重的事祸导致沉睡了十七天后,在他们原定结婚的这一天,她终于醒过来。

第67章 天空67

从程厚臣到夏至,到乔其诺,再到赫饶,他们都在,偏偏没有身为未婚夫的顾南亭。对于苏醒的程潇来说,是不正常的。当医生检查完,确认程潇身体无异,乔其诺发现她下意识寻找的眼神,试探似的询问程厚臣:“老爹,顾总还在楼下,要不,让他上来?”

到底,他是程潇的未婚夫。即便被责怪,也不该剥夺他与程潇见面的权力。

因为躺得久了,医生建议程潇暂时只能适量运动,不要在短时间内做大幅度的动作,她半躺着,后背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程厚臣。那目光,是明显期待的意思。

程厚臣无法当着女儿的面拒绝这个本就合理的要求,但他的脸色却从先前的欣喜瞬间变冷,然后,他一句话都没说,和医生一起离开了程潇的房间。

乔其诺当然明白老爹的心结。不过,为了程潇,为了顾南亭,他只能把程厚臣的不甘理解为默许,他拿起手机说:“上来吧。”

顾南亭是跑上来的。然而,当距离程潇的房间只剩一步之遥,他却步了。他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壁,闭眼仰头,像是在平复心情。

怕她的责怪和不原谅,怕她说:既然这样,婚礼取消。

肖妃刚刚离开,当然不可能现在就举行婚礼,但是,取消和延期的区别,太不一样。

乔其诺领着夏至和赫饶从房间出来,他说:“她在等你。”

当房间只剩程潇一人,顾南亭不得不进去。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与她透出疑惑与难过的目光相遇,顾南亭心里五味俱翻。特别想向她道个歉,却无法说一句对不起。

他抬手轻抚她瘦得尖尖的下巴。程潇没有躲,任由他温柔地一寸一寸抚摸到脸颊,眼泪却开始在酝酿。最后,顾南亭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手上微一用力,把她搂进怀里。程潇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她从来没有哭得那么大声,那么伤心。自从肖妃病发,她始终在压抑,甚至是通过二检成为机长那天,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泣不成声,相比以往她的冷静,此时此刻,竟像是一种放肆。

你深爱的疼惜的女人在你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你不仅什么都不能为她做,甚至于她哭得如此伤心的根源都是你,那种自责和心疼,不是亲身体会,永远无法感同深受。

顾南亭想要抱她更紧,又担心她才刚醒,承受不了他丝毫的力气。他只能轻轻地拥抱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坚定的肩膀,任由她哭尽所有的伤心和思念。

程厚臣站在书房里,身上被久违的阳光笼罩着,他隐约听见女儿的哭声,眼底渐渐地,也涌起了泪意。楼下客厅里的众人,也因为程潇的哭声陷入了沉默。为她的丧母,为程厚臣的丧妻之痛,而难过。

程潇哭了很久,直到哭湿了顾南亭胸前的衬衣,哭声才渐渐小了,然后,她以沙哑的嗓音说:“妈妈没了,才知道这辈子做女儿的福份用完了。顾南亭,我没有妈妈了。”

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泪滴在程潇发顶,抱紧她说:“你还有我,有爸爸,我们会连同妈的那份一同爱你。”

程潇伸出手,用尽力气回抱他,只叫了一声,“顾南亭!”

那份依赖,让顾南亭在瞬间坚定了非要挽回她不可的决心。

程潇的情绪过了很久才平复,她摸摸顾南亭湿了胸口的衬衣,抬眸注视他,“语珩这次经历的事情,是你之前预知的那样吗?”

顾南亭点头,“比预知的更严重。好在她不会和冯晋骁分开了。你睡着的这些天,他们……”

程潇却是另一层意思,她打断他的解释,“你是怎么预知到这些的?”

在经历了双十案,在经历了失去母亲他不在身边之后,她终于还是问了。

顾南亭尚不知关于那七年,程潇已经和他一样了。但他也无意再隐瞒下去,斟酌了下,他说:“或许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他这样说,程潇基本有了心理准备。

而顾南亭也是在经历了时间错位后,第一次和别人说起,“我在一次执飞的过程中,穿过积雨云层时,遭遇了飞机仪表失灵的事故。”

当时,顾南亭作为机长,首先是接到了tcas警告,他和程潇在考试时的反应一样,让副驾驶寻找飞机的同时,他快速地和空中管制联系,及时汇报了当时的情况。

然而,空中管制却肯定地回复,“你们对向没有飞机。”

副驾驶也说:“找不到飞机。”

飞机的警告却在持续。

顾南亭再次与管制员通话,申请下降或上升高度,以检查飞机的警告反应是否会消失。管制员同意了,指挥他下降高度。然而,顾南亭发现,他调节不了高度窗,紧接着他又发现,仪表盘失灵。

飞机的语音报警从,“traffic,traffic!”演变到ra警告,并发出躲避机动的语言提示,“。”

这是提示飞机下高的避碰建议。可是,顾南亭却无法根据这个机动指令做动作。副驾驶的额头都沁出了细汗,如果顾南亭仅仅是机长,不是总经理,他一定会忍不住问:“怎么办?”

顾南亭没有慌,他向管制员把当前的情况汇报了,并申请确保航线干净,下一秒,通知副驾驶进行机上广播,要求乘客原位坐好,并系好安全带。飞机在这时进入云层,通讯乍然中断的同时,飞机像是遭遇到严重的气流一样,剧烈颠簸起来。

顾南亭飞了七年,从未经历那么严重的颠簸。如今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飞机会坠毁。”

连深为资深机长的他都有那样的错觉,更何况是乘客。所以,即便顾南亭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到客舱,也完全能够想像发生那一幕时,乘客有多恐惧和惊慌。

顾南亭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我极力地想要稳住飞机,保持飞行姿态,可那期间,机翼似乎失去了效用,飞机如同一块重铁,完全不受控制。副驾驶不停地呼叫管制,无线电却像哑了一样,丝毫反应都没有。”

当飞机穿过云层,颠簸渐小,顾南亭猛地发现飞机的高度似乎变了,而前面视线所及是一座山。如果他不及时做出反应,按照当前的速度和高度持续飞下去,会有撞山的危险。

这个时候,别说和管制的通讯断了,即便不断,也已经来不及等管制的指令了。在仪表失效的情况下,他只能凭经验判断。所以,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拉高飞机。

颠簸刚停,飞机就差不多以垂直的姿态上升高度,顾南亭没有时间思考客舱内的乘客作何感想,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确保机上人员的安全。

当飞机被拉起,与山尖擦边而过,顾南亭惊喜地发现,仪表莫名地恢复了功能。连静默的无线电也有了反应。管制那边似乎全然不知顾南亭的飞机在前一秒遭遇了什么,他们那么平静地指挥他:“上高度9500米。”

时间错位应该就发生在那一刻。

飞机安全着陆后,顾南亭坐在驾驶舱时还在想,为什么对于飞机之前莫名发出tcas警告,在通讯恢复后管制提都没提?甚至是,在遇到飞机失联这样严重的问题后,都没人问一句?

像每次执飞一样,顾南亭身为机长,最后一个下机,然后他发现,本该在法国戴高乐机场降落的自己,身在x国的机场,那是他回归中南之前,任职的大新航空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顾南亭对程潇说:“我在机场站到天黑,遇见多位大新航空的员工,他们用流利的英语向我问好,和我打招呼,我都以为是玩笑。”

直到他的手机响了,大新航空的总经理在那端说:“怎么还没过来?大家都在等着为你饯行。”

顾南亭彻底懵了,“饯行?”

大新航空的总经理以为他忘了,提醒道:“今天是你在公司执飞的最后一个航班,明天你就要回中国了,我们当然要给你饯行。”

顾南亭猛地想起来,在他即将回国到中南任职之前,大新航空确实为他举办了饯行宴。

可那明明是七年前的事情。顾南亭拿起手机查看日历,发现上面显示的年份是2009年,距离他生活的正常的时间相差了七年之久。

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

为了证明这是一个他人蓄谋的时间玩笑,顾南亭凭着记忆回到市区,来到当年大新航空为他举办饯行宴的酒店。当他推开豪华包房的门,看到那些既熟悉,又因几年未见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以及多次表白都被他拒绝的总经理的女儿泪眼朦胧地注视他时,他基本确定这不是一个玩笑。

回忆到这里,顾南亭抹了抹脸,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晚我喝了很多酒,醉到不省人世。我多希望,第二天酒醒了,一切又都正常了。”

他的期待,没有实现。次日清晨,他被顾长铭的越洋电话吵醒。顾南亭听见父亲说:“今天就要回国了,怎么昨天还在上航线?”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揉疼到不行的太阳穴。

顾南亭没有马上回国。他更改了行程,有意寻找发生这一现象的原因,试图回到正常的时间轨迹。他首先去找和自己搭组的副驾驶,发现对方竟然在飞完那个航班的当天提出了辞职。而公司尚未批示那份辞职申请,副驾驶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又在公司查看了那次航班的乘客名单。结果,他发现那是和自己记忆中处于正常时间轨迹从g市起飞前看过的完全不同的一份名单。最后,他又登上那架仪表曾失灵过的飞机,从驾驶舱到客舱,恨不得把飞机上能进入的地方统统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连机务部经理在做完航后检查后都确定,飞机一切正常。顾南亭甚至不怕死地又飞了一次那架飞机,同样的航线,同样的起降时间,从起飞到巡航,到着陆,无一有异。

那段时间,顾南亭先是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到最后找不到合理解释,他认为自己疯了,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适应过程。

“我以为自己得了时间错位症,精神才会无意识地游历于生命的各个时间段之中。可我到医院检查,医生只说我是压力过大,注意休息就会好。”顾南亭深呼吸,似乎现在还心有余悸,“我从医院回来后持续地躺了二十几个小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哪怕我不断说服自己放松,也无济于事。”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只能靠药物入睡。可惜,醒过来时,他依然处于错位的时间里。因为自己并没有那种在时间隧道里来回穿棱的状况,更没有记忆跳跃性的健忘现象出现,他否定了得时间错位症的可能。他还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给程潇、乔其诺打过电话,然后不无意外地,都被提示是空号。

在一切尝试都失败后,顾南亭接受了自己确实回到了七年前的事实。

“你曾问我,怎么我的手机没在市面上见过。我当时说,是国外一位朋友送的,是他们研制的尚未推出的新机。其实,”顾南亭从西裤兜里拿出他用了四年的手机,“如果不是有这部手机为证,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来自七年后。确切地说,是距离现在的三年后。”

这也是为什么肖妃病发的那一晚,他手机没电后没有及时充电的原因。因为他的手机是正常时间轨迹里的最新款,他才拿到手里不到一个星期。在错位的时间里,根本没有适合的充电器。而四年来他始终坚持使用这部手机,哪怕电池已经非常不经用都一直没换,是因为那是随自己来到重置的时间里的唯一证据。

在昏迷中,在梦境里,程潇发现自己拥有双重记忆。她持续醒不过来,是她在努力地回想,是什么造成了自己之前的“失忆”。直到她确认,这重叠的四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和顾南亭一样,感到匪夷所思。

现在,听完顾南亭的版本,程潇从昏睡中到醒来后波澜四起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很久,恍然大悟。她示意顾南亭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放在最里面的一个盒子。

顾南亭找到那个精致的盒子,只以为是女孩子的首饰盒。程潇却从里面拿出一部,除了颜色不同,无论是品牌,还是款式,都和自己那部一模一样的手机。

顾南亭的目光在触及那部手机时,眼神陡然一紧。许久,他缓缓抬头,视线锁定程潇憔悴却不失美丽的脸,一瞬不眨。

程潇注视他的眼睛,语速缓慢地说:“那天,我也在那架飞机上。我临时决定去巴黎休假,打电话让咖啡给我留机位时,他还骂我心血来潮。颠簸发生时我刚好从洗手间出来,因为没能及时回到座位系上安全带,摔倒磕到了后脑。”

所以,在发生时间错位后,她失去了那七年的记忆。

至于顾南亭会被提示空号,她说:“我上机前手机明明好好的,下机后它却莫名开不了机,我当时还在奇怪,什么时候自己买了这样一部奇怪的手机,连售后都找不到。”

程潇回国后使用的号码,则是夏至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在她安全着陆在g市时才开通。所以,他们在机场“初相遇”那晚,顾南亭再拨打程潇的手机,通了。而那部奇怪的手机则被程潇当古董一样收了起来,再没动过。如果不是顾南亭再次提起来,她在发现他手机的奇特后,依然忘了它的存在。

阴差阳错与命中注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以“时间的秘密”这样的形式发生在他们身上。

第68章 天空68

程潇由于颠簸昏迷了几分钟。当她醒过来,除了感觉到后脑微有些疼,她没发现自己有任何的异样。而她下机后,她在巴黎的朋友正在机场等她。随后一段时间,她都和朋友在法国。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回国前昔的一次度假经历。除了手包里出现的奇怪的手机,那次旅行,对程潇来说,一切正常。

假期结束后,她回到m国的航校,领取了相应的执照,准备回国。夏至在那时打来电话,告诉她斐耀似乎是有了新女友。程潇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而所有的记忆信息都显示,斐耀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说:“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从m国回来那天,在a市转机时,程潇遇见了顾南亭。

程潇的目光落在还处于震惊中的顾南亭脸上,“从机场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你,你是安全的,对我没有恶意。但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从我撞了你了车开始,我不断地试探你,想验证我的第六感。”

结果,对于她的任性,甚至是无理取闹,顾南亭照单全收。尤其在对待商语的问题上,他的维护,更让程潇不解。他喜欢她?尽管凭程潇的美丽,确实具备被一见钟情的资本,但程潇直觉认为,顾南亭那种从眼神里都透出沉稳和城府的男人,实在不该是凭外貌就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么肤浅。可除此之外,又没有合理解释。甚至于,在程潇以为他也可能是心血来潮空虚寂寞时,他的所有表现和举动,都认真到无可挑剔。

如果没有关于萧语珩的传闻,程潇不会犹豫和观察他那么久。因为她发现,顾南亭对于自己,也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英俊潇洒、睿智精明、杀伐果断、老谋深算,每一个特质都迷人到令她心动。尤其他在赫饶经历双十案时所表现出来的自责和无力,都是程潇欣赏和心疼的。

既然这样,何不在一起?既然在一起,就要争取一辈子!所以,在和顾南亭的这一场爱情里,程潇从答应那天起就以回应编织一张爱的网,把顾南亭的心牢牢锁在里面,让他死心踏地,甘之如饴。然后当她自己也全心陷进去后发现,那些关于萧语珩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他喜欢过别人的事实让程潇一度产生他对于自己的追求是一种屈就和将就的错觉。

像顾南亭那么优秀的男人,说他没有过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程潇从来都是有自信的,尤其对手还是一个天真到毫无攻击力的小姑娘,根本不必当回事。问题是,顾南亭的隐瞒,以及他和萧语珩的关系,都让程潇心里不舒服。而直到记忆恢复,发现自己也经历了时间错位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程潇终于懂了自己的心结在哪里。

难怪她发现顾南亭喜欢过萧语珩时,会顿时没了自信和安全感。回忆起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发现顾南亭对萧语珩的心思后,自己对他的敬而远之,程潇终于懂了。

曾经,她对顾南亭的姿态就是:不会为了爱他,卑微自己。所以,即便爱上了他,当发现他心有所属,程潇还是不动声色藏起了所有心事。何必打扰别人,何必放低自己?

后来,后来……肖妃永远地离开了,程潇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葬礼那天,她站在漫天大雨里,除了自责于自己的逞强替飞,其实对顾南亭是有些迁怒的。假如他按原定计划执飞,那天她本该是休息的。尤其在萧语珩中断学业进入中南航空工作,程潇更觉不该对顾南亭执迷下去。

却依然舍不得离开。程潇动过辞职的念头,可一想到一旦她辞职,除了距离顾南亭越来越远,根本于事无补,她又放弃了。她坚持留在中南,或许是深心处有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承认的,对顾南亭的期待。

终于,顾南亭从心里把对萧语珩的除兄妹关系外的感情剔除干净了,他发现了她的存在,以及美好。可是,他一副“我还不够喜欢你?我做得还不够?”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曾经那一句“将就”勾起了程潇无限不愉快的回忆。

当时距离肖妃去世已有四年,程潇其实已经想通,自己未能和妈妈见上最后一面的遗憾,不该由顾南亭来承担。她的迁怒,其实全无道理。可是那一刻,当他表白遭拒强吻她,逼她面对他的真心,以及她自己的心意时,程潇控制不住地发了脾气,甩了一个耳光给他。

程潇以为,骄傲如他,不可能再次低头。结果他却打来电话道歉,还说喜欢她,要追她。从肖妃去世,程潇已经很久没有哭过,那个瞬间,电话那端的她竟有泪盈于捷的感动。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等我想想。”

等我想想,你是出于真心,还是因为对萧语珩的爱而不得而屈就。次日,程潇临时决定出国度个假,确切地说,不是度假,而是去一个远离顾南亭的地方,冷静一下。去机场的路上,她给乔其诺打电话,“帮我查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到机场,能赶上哪趟航班,越远越好。”

日理万机的乔其诺以为她疯了,他边骂:“你以为中南是我开的啊,你说走就走?”边以特助权限查询航班,“巴黎,四十五分钟后起飞,顾总执飞。”

竟然是他执飞?!程潇一咬牙,“就巴黎。”但她要求,“别让机组知道我在飞机上。”

乔其诺看看时间,确认身为机长的顾南亭应该和副驾驶进入了驾驶舱,提醒:“你当乘务长是瞎的啊?她会不认识你吗?”

程潇坚持,“你照办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

乔其诺虽然嘴上说“出国偷情啊,神神秘秘”却真的没特意通知顾南亭。

就这样,执飞的顾南亭直到下机,仍然不知道程潇也在这趟航班上。至于认识程潇的客舱服务部的乘务长和空乘,在顾南亭和程潇遭遇时间错位后,不知所踪。

所以,除了身在驾驶舱的顾南亭,以及昏迷了几分钟的程潇外,只有一个人可能和他们一样经历了时间错位,就是突然辞职的副驾驶。当顾南亭接受了自己发生时间错位的事实,他才想起来,和他搭组的那位副驾驶恰巧曾经是大新航空的员工,是后来才应聘到中南的。正因如此,时间错位前他是副驾驶,时间错位后,他也依然还是顾南亭的副驾驶。

现下,得知程潇也发生了时间错位,而在错位的时间里她之所以不认识自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昏迷令她失去了部分记忆,顾南亭终于否定了“那次航班上的人都和他一样来到了七年前”的想法。

当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顾南亭向程潇确认:“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妈她……是在你替飞时走的?你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是吗?”

程潇无意让他承受什么。但事实面前,她无法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