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漪便上楼去。几分钟后她下楼来乘车出去时,她已经换上了护士的白袍子,外面依旧是那件黑色的开司米长大衣。

在图公馆门口等着她的施密特医生,打量着这位突然变装的女士,不禁称赞。

他用德语说:“凯瑟琳,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果断的女士。我由衷钦佩。”

“谢谢。事出紧急,来不及跟你详细解释。请记住,从现在开始,我是随同你出诊的护士。不是医生,更不是院长。”程静漪也用德语说。

“我明白。请你放心。”施密特医生说。他是标准的德国人。沉默而且语言精准。

程静漪戴上口罩,将施密特医生的急救箱拎在了手里,走在高大的施密特医生身后,随着这家的佣人进了别墅的大门。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四)

别墅里灯火通明。她打量了一下室内的装饰,判断出这是一间小型的别墅。家里极干净,有温暖的氛围。地毯很柔软,走在上面一丝声音也没有。

施密特医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领路的佣人对他很尊敬,顺便的对她也很客气。引着他们上了楼,静漪就听她说:“我们太太在陶小姐房里等着,我进去先通报。”她话音未落,房门已经开了,走出来的年轻妇人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请他们进去,她只对着施密特医生说话,仿佛没有看到医生身后的这位护士。

施密特医生称呼她“图太太”。

静漪握着药箱的手有点儿出汗。她紧跟着施密特医生走进了这间宽敞舒适的房间。跟印象里普通的小女孩卧室那粉红色不太一样,这间卧室用的都是绿色。就连地毯也是翠绿的底子上五彩的图案,显得生机盎然。窗前桌案上的一个大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支剑兰,看上去十分的清雅。

施密特医生走到床边。

守候在床边的看妈模样的女人挪开位置,让了空。图太太则站在一边,小声的先安慰了病人一会儿。

躺在小床上的小女孩儿陶遂心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因为发烧,脸上红彤彤的。施密特医生回头看了一眼程静漪,他说凯瑟琳你替我翻译一下,我的中文不够用了。

静漪将药箱放在床头柜上。

施密特医生仔细的询问,静漪一一的翻译。大部分的问题都由图太太代答了。

静漪照着施密特医生的吩咐,将体温计放进遂心的腋窝下。她先搓了搓手。遂心穿着棉质的柔软睡衣,也许是今天病情严重,她很听话。一点儿也不像那天在医院里,皮的像只顽劣的小猴子。静漪放好温度计。细心的给她掩好衣襟,低声的问她:“难受吗?”

隔着口罩,她只露了眼睛和额头。

遂心的面孔摸上去烫人。

她的手微凉,遂心倒不反对她的抚触,看着她,点点头。又转过脸去,看着图太太,说:“薇姨,我想喝水。”

图太太忙倒了杯水。坐到床沿上,将遂心搂在怀里,给她喂水。

“突然的就发起烧来了,真吓死我了。”她说。低头,下巴触在孩子额角,“这孩子总是三灾八难的…”

静漪将体温计拿在手里,对着光线看看,跟施密特医生说:“103.9度。”

施密特医生又让静漪给遂心做了几项测试,对秋薇说:“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我会让凯瑟琳给病人注射退烧,再按时吃药就好。”他转过脸去,对着遂心和蔼的用中文说:“遂心小姐,你很快会好。不要怕。”

“谢谢,施医生。”遂心用德语回答。

程静漪看向遂心。那两片因发烧而有些干裂的唇间,吐出的确实是德语单词。发音准确。听起来,是受到过很好的教导。

“我说的对吗?”遂心问。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五)

施密特医生浓眉一扬,笑道:“你说的很好。下回来,精神好些了,我再跟你聊天。”他微笑着,对静漪说,“给她打针吧。”

程静漪将药箱打开,她在水盆里净了手。戴上手套,拿砂轮磨了下药瓶。药液抽进针管里,她捏了药棉。图太太哄着遂心,让她趴到自己身上。静漪伸出手来,轻轻的按着遂心的臀部。柔软的、热乎乎的。

她的手有些发颤。银针发出亮闪闪的微光。

过了一会儿,她才在遂心的皮肤上涂着碘酒。很慢很慢的。

针扎进了遂心细嫩的皮肉中,推进药水的节奏便更慢。一点一点的推。拔出针的动作倒迅速。她替遂心揉着,轻声的问:“不疼吧?”

“不疼。”遂心的嗓音有些沙哑无力,搂着图太太的身子,转了下脸,看着静漪,说:“谢谢你。”

“不客气。”静漪额上却出了汗。

图太太的目光扫过来。

静漪站起来,收拾药箱。施密特医生站在她旁边,从药箱里取了药,用小纸片包好,标上数字。

“施医生。”图太太让遂心躺好,“能不能请这位护士小姐留下来看护遂心一晚?我恐怕…”她温和的说。看看遂心,十分担心的样子。

施密特医生说:“可以,但是…”他看向静漪,“凯瑟琳今天不能留下,我…”

静漪对着施密特医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明天一早,若还需要看护,让人来替换我就是了。”

施密特医生见静漪如此说,就说:“图太太,凯瑟琳很有经验,有她在,你尽管放心。”他中文虽说的别扭些,意思却也表达的清楚了。

图太太便请静漪留下,她亲自送施密特医生出去了。

遂心的看妈给静漪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她坐下。

静漪坐下来。

她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去替遂心整理一下枕巾。遂心有一头乌发。柔亮软和。齐齐的刘海儿,盖着饱满的额头,十分的好看。她的手指拨着遂心的刘海儿。

这孩子生的真好,长的也真好。

乌溜溜的眼,随着静漪的手在动。

静漪停下来,看着这对若有所思的乌溜溜的眼睛。

“你在想什么?不困吗?”她问遂心。看看时间,药效该发作了。

那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瞅着静漪。听静漪问,眼珠儿转了一下,抿了下嘴唇。

“我认得你!”遂心忽然一把抓住了静漪的袖子,“你今天怎么成了护士?”

静漪愣了愣,笑着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心砰砰的跳着。由着遂心抓着自己的袖子。孩子的手劲儿软,其实没多少力气。她却觉得加诸在衣袖上的力量,有千斤来重似的,让她一时动不得。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六)

“你的眼镜。还有,你的眼睛。”遂心清晰的说。“你能摘下口罩来么?”

静漪一低头,将束在耳边的口罩取了下来。厚厚的口罩捂了大半边面孔,这一摘下来,呼吸顿时顺畅。

“囡囡,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图太太进来了,她站在程静漪的身后。本应是教训的话,此时听起来却很是温柔,又无奈。

遂心嘟着嘴。小手儿攥着静漪的衣袖,并不松开。

“没关系的。”静漪温柔的笑着,慢慢的,她转回了头。与图太太四目相对,她点了点头,“今晚,我在这里看着她。”

图太太轻声的说:“那…好的。不过,夜很长,先下去吃点儿夜宵吧。”

静漪转过头来看看遂心。遂心眼睛已经闭上了。她替遂心盖了一下被子。图太太交待看妈看这些,才走出了房间,在门口等着静漪。静漪随她走出去。

走廊很长。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图太太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关着灯。每三盏壁灯里,只留下一盏。光线暗了下来。

“最近物资很紧缺。虽然缺不着我们的,我们也得省着点用。”图太太说着,吩咐佣人:“都下去吧。”

等她们在楼下餐厅里坐下来的时候,整栋楼都静了下来。

程静漪脱了大衣,只穿了护士袍。护士袍也让她有些受拘束,她干脆脱了下来。里面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羊毛衫,和黑色的羊毛裙。

图太太把桌上那些碗碗碟碟的盖子都去了,露出美味的夜宵来。

她说:“都是沪式糕点,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吃点青团。这时候,青团不当令,可能味道差些…”眼睛是不看静漪的,从睫毛到手指,都在簌簌发抖似的。

静漪拿起筷子来,青团软糯,入口有清香。豆沙馅儿甜而不腻。她晚饭只在办公室吃了一块三明治和一杯咖啡。这会儿真有些饿了,故此吃的津津有味。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青团…秋薇,你们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她问。

平静的,温和的,自然的。

秋薇被程静漪忽然间更换了称呼弄的愣在那里。已经有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让自己不由自主的目光溜到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和脸上去。

静漪转脸对着她,微微的笑着,说:“这么久时间,亏你这个话多的丫头忍得住。”

她看着秋薇的嘴唇颤动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水,心头的酸楚排山倒海,尽量克制着。

“秋薇啊…”

只听着椅子哗啦啦的响,穿着得体的贵妇人秋薇已经两步来到她面前,噗通一下就给她跪下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秋薇就已经给她磕了三个头。她一把搀住秋薇,粉白的脸上顿时红晕满布,“秋薇,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她用力拉着秋薇。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七)

“小姐!”秋薇反手抱住了静漪,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滚滚的落下来,“小姐,小姐…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她紧紧的抱着静漪,浑身发颤。这颤抖传到静漪身上,静漪闭了下眼。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吗?你起来说话。”她只好又坐了回去。

“不起来。”

“让下人看见,你给一个护士跪着,算什么?”

秋薇抿着唇。一副倔强的模样。

静漪看着,这个也已经快三十岁的女子,竟还是在她身边时候那油盐不进的倔脾气。

“你想让我马上走、再也不登这个门了?”她说。

秋薇摇头。

“那还不起来?”

秋薇低下头。

静漪和颜悦色的,说:“起来,跟我好好说几句话。”

秋薇终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静漪看着秋薇这开衩高高的旗袍,微笑道:“幸亏家里地毯洁净,不然沾了灰,图太太你倒要污了一件好袍子了。”

“小姐!”秋薇红了脸。

静漪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说:“我有话问你。”

秋薇犹豫着,却不得不在静漪眼神中强大的压力下偏偏的坐了椅子的一个角。静漪知道眼下这是秋薇最大的让步了,于是也不再勉强她。她问:“阿图待你好嘛?”

秋薇点头。

静漪也点头。从进门开始她观察到的,这家的布置、佣人对秋薇的态度、到秋薇的穿着和气度,她的判断,秋薇这个女主人,做的还不赖。

“我总算没有看错阿图。”她说。

“小姐…”

“这几年,有劳你了,秋薇。”

“小姐,您要这么说,我怎么担待的起…从小姐走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惦记小姐,惦记着,不知道小姐过的好不好、累不累,有没有想家,没有我在你身边,小姐会不会照顾自己,还有,小姐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想…想囡囡。”

“我很好。”静漪微笑着,“想要的,都已经得到;想做的,很多也都做到。”

秋薇细看着静漪。

比起多年前那姿容秀美和绝代风华,现在的程静漪,更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稳,眼神中更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即便是她在微笑的时候,也让人有距离感。有些,高高在上,有些,寒凉。可不管怎么变,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程家十小姐静漪,仍然是她的主人。

她的目光落在程静漪那双手上,纤巧细白。而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她心中一沉,抬眼看着程静漪。

静漪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并不解释。

她重新拿起筷子来,吃着秋薇给她准备的这些点心。她坐在这里,看到对面的一间小偏厅里,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崭新的,像刚出窑的瓷器那样带着烟火气的新。琴上有一只鼓肚大花瓶,花瓶空着,连水都没有一滴。

“那是给囡囡准备的。”秋薇见她留意到钢琴,“囡囡很喜欢弹琴。她住的地方都要有琴。为了方便她练习,是…新买了送到这里来的。”

糯米莲藕甜的恰到好处,粘着舌尖。

静漪轻声问:“在跟谁学琴呢?”

秋薇看她,说:“您从前的老师,安娜小姐。”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八)

“安娜小姐…还在上海?”静漪问。不是不意外的,遂心竟会拜安娜为师。安娜不能算是沪上最有名的钢琴老师,但一定是最挑剔学生的。当年她和姐姐们一同被引荐给安娜,只有她这个毫无弹琴底子的被安娜留了下来。三四年间,安娜倾囊教授,是很爱护她的。尽管出身俄、国贵族的流、亡者安娜,性情高傲而又硬朗。这拒不趋炎附势,也让她失去了很多权贵的门徒…“安娜小姐还好吗?”

“还好。如今就带囡囡一个学生。常说囡囡天分不高,不是个钢琴家的料。但她喜欢囡囡,因为囡囡是她最喜欢也最不听话的学生的女儿。囡囡还在安娜侄女那里学芭蕾舞,俄语也学一点点,家里有老师专门教…可是她还是最喜欢安娜。”秋薇笑起来。这让她愉快。从前她跟着小姐去学琴,安娜家里的点心总是尽着她吃的。

静漪晓得秋薇在笑什么,她问:“囡囡的德语也在学?”

还没有上小学的孩子,却在学这么多东西。

“嗯,那是…请了个犹太老师来,一周上两次课。不多的。囡囡很聪明的。老太太是不太乐意让囡囡学这么多,怕她累着,就老是让囡囡玩儿。囡囡自己倒是肯学的。老太太去了南洋,囡囡最近又生病,这才都放下。”秋薇说。

钢琴、安娜…德语…还有芭蕾…她似是不断的在找到和遂心的联系。

握着筷子的手在发颤,她忙放下筷子。

“囡囡的脾气很不像话。”静漪说。这么刁蛮,一定是给众人宠出来的。她摇了摇头,说:“这不像我。”

“像陶家的姑奶奶们。”秋薇也笑了,看看静漪没有不快的样子,接着说:“囡囡洋娃娃似的,任谁见了都喜欢。两边的老太太时常来看囡囡。三少爷待囡囡,更是视如己出。这些年,其他人倒还好,就是陶家的老太太,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自您走后不久,陶家大小姐举家迁往南洋。这回老太太去住了几个月,原本想过了冬再回来…”

“秋薇,”静漪打断她,“我并不急着走。我们有很多时间说这些。现在我得上去守着囡囡。”静漪说着,站了起来。

秋薇跟着她,替她将大衣拿在手里。

两人回到遂心的卧室。

“你去睡觉吧。今晚有我在呢。”静漪说,“几个孩子了?”她微笑着,看着面庞丰润的秋薇。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妇。也是个尽心尽力的贤妻良母。

“四个。”

“四个?”静漪笑着。镜片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高兴的神气来,还作势往两边看了看,似乎是在找那四个顽童。

秋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发现,似乎静漪对他们的一切都不觉得惊奇。她腼腆,说:“这里还有一个。”

静漪打量着秋薇的腰身,笑着,说:“那,这个就交给我吧。”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九)

秋薇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不会累?”静漪问。许是身为专科医师的直觉,跟着虎翼南征北战还几乎是一年一胎的生养,她觉得不妥。

“他说想生一个女儿啦。”秋薇撅了撅嘴。是在抱怨,听起来却有着小儿女的无限温柔旖旎似的。

静漪微笑。

今晚之前,她心里的秋薇,还是那个脸上有着团团稚气的小姑娘。

“小姐,你现在真的是医生了?”秋薇没有看出静漪的异样,她太激动了,这才想起这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喏。”静漪晃了晃自己的手,点头。

秋薇带着崇拜的神色,睁大了眼睛,说:“真了不起呀…那日,我在医院看到你穿着白袍子,简直吓呆了。这些天日思夜想的,都是你…小姐,你该是吃了多少苦才做到这一步啊?”她摸着静漪重新穿上的护士袍。布料是哔叽布,很厚实。在灯光下护士袍白的炫目,更让人有种怦然心跳的感觉。她又要流泪了。

“念书的苦,算什么苦。”静漪淡淡的说。

“小姐,那,那个…”

静漪似是料到她会问起,转开了脸。秋薇看着她那簌簌发颤的睫毛,一股尖锐的疼痛随即占据了她的心肺处。

“小姐…”

“秋薇,去吧。”静漪说着,对秋薇微笑。

秋薇摇头,说:“不。我保证,什么都不问了。”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休息好。”

“小姐,我气壮如牛,生个小孩像拉一泡屎一样容易,哪儿有那么娇贵?”秋薇笑着说。

静漪忍不住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有了泪花。她从口袋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说:“你这个粗鲁的丫头。”

看到这样的秋薇,让她觉得高兴。

“真的么。”秋薇说。

静漪却摇了摇头。秋薇的气色并不是很好。她只是说:“该当心的时候还是要当心。虽然你生养过,但是每次的身体状况都不一样。”她没有说明,秋薇刚刚也在说起物资短缺…若时局继续动荡下去,物资短缺还是小事,这颠沛流离之间,要经历孕育生产之痛的秋薇,恐怕还要受更多的罪。

秋薇似乎明白了静漪的意思,她也摇摇头,说:“这一个好像是不太一样。那四个都没有什么感觉就过来了…可是,囡囡醒过来找不到我可不行。”

“你待囡囡太好了,秋薇。”静漪说。

秋薇斜靠在椅子上,看着熟睡的遂心,“囡囡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小姐。哦对了,司令部来过电话,姑爷…不是,陶司令…说他后天回来。他最近军务繁忙,这是听说囡囡病了,特意赶回来的…”

静漪不出声。

遂心的呼吸匀净,小巧圆润的下巴,粉嫩粉嫩的。

静漪看着看着,揉了一下眼睛。手帕长久的按在眼上。长久的。

“迟早要见的,小姐。”秋薇见静漪手指上那枚戒子被壁炉炭火耀着微微地发着光,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必然复杂极了。

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二十)

静漪缓缓的点着头,“等我眼下的差事告一段落,会跟他见面。在这之前,我不想见到他。”

秋薇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女佣轻手轻脚的进来,往壁炉里添了两块木头。屋子里是持续的温暖。

也许是静漪在,秋薇终于不用独力支撑,她蜷在长沙发上睡着了。

壁炉里的木头燃烧着,哔哔啵啵的有细微的声响。伴着秋薇的呼噜声,和遂心匀净的呼吸声…静漪坐在壁炉边,整个人仿佛被这样的温柔黏腻定住了一般,并且要化作这温柔黏腻的一部分了似的。

这也许是最寻常不过的温暖和温柔,她却有太久没有感受到了。她甚至不想闭上眼睛,也不想动一动,仿佛一旦那样做了,就又会错过…

“姨姨,姨姨…”遂心轻声的叫着。

秋薇睁开眼睛,就看到眼睛碌碌的遂心正在叫她,她忙从椅子上起身,问道:“囡囡,你醒了?你怎么样了?好受点儿没有?”她拨着遂心的刘海,摸着她的额头,“不烧了。还难受不难受?嗯?哪儿不舒服,快告诉姨姨…”

遂心被她不停的提问逗的直笑。咕咕的,像只舒服的打着呼噜的小猪仔。

“快说话啊。”秋薇催促。

“她没事了。这几天按时吃药,看着她不要到处乱跑,仔细闪了风。”静漪从卫生间出来,看着遂心跟秋薇撒娇。

秋薇见她已经收拾利索,问:“检查过了?”

“嗯。”静漪整宿没合眼,白皙的面孔白的发青。她过来打开药箱,取针头安在针筒上。吸了药水灌进药粉瓶里在抽出来,动作一气呵成,看的秋薇眼睛发直。她笑笑,晃了下针筒,说要给遂心注射。

比起昨晚来,遂心的精神好了很多。

“护士阿姨。”遂心喉咙还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