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眉一挑。

孔远遒在他面前总有些无状,想什么就说什么。只是孔远遒嘴里的“美人”也多了去了。

陶骧看了眼金慧全。

慧全就笑了,指着远遒。

孔远遒撑着他的球杆,说:“好,我说的你不信,老金说的你总该信吧?”

“刚刚赵家二位小姐只管谢你,你倒端的住,还没说上两句话,你抬脚就走了。二小姐说改日做东请你吃饭呢。”金慧全跟着说。

陶骧说:“那也值得谢么。”之前发生的意外也不过是巧遇,不值一提。赵家二位小姐虽然都是大方的女子,听她们一再的道谢也受不住。借口要谈事情,他便先去了。

“那你之前救人的时候,看清楚了没?”金慧全问陶骧。

“你今日话总是说的不清不楚的。”陶骧看着他。

孔远遒同金慧全对视一眼,道:“可惜啊可惜,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陶骧将剩下的半杯茶也饮了。孔远遒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且等着他往下说。

“刚刚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就是程家的十小姐。赵家同程家是姻亲,这你总该知道吧。”金慧全说。

陶骧眉一皱,笑了下,说:“哦,她呀。”

“正是她。”孔远遒拄着手里的球杆,直瞅着陶骧,但见陶骧气定神闲的,笑道:“真没意思,还以为你会有兴趣呢。”

陶骧淡淡的说:“我只听说闹着要退婚。”

骚乱中那位程十小姐虽然受制于人,竟是毫不畏惧的,看的出来是个烈性女子。只是他并未十分留意她的样子。此时想起来就仍是模糊的个影像。

“正中下怀了?”金慧全见陶骧不语,问道。

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三)

“咱们好久没见了,近来都好?”陶骧并不欲多谈此事,抬眼看着孔远遒,“我和慧全倒是还在巴黎见过一面。”

“你呀,这两年说是出去念书,倒不如说是游历。远遥那日还说,拜托你每到一处给她寄信一封,她好攒邮票。这几年才等到你两封信,竟还有一封是从上海寄的,她提起来就生气。回头你见了她,看你怎么打发她。”

“我记得呢,邮票都给她存着了。”陶骧说。

“你记得就好。等下吃酒的时候再仔细拷问你——我可知道你抵沪的船票是从京都起航的。”孔远遒笑道。

“我不能多喝。今晚上还有事。”陶骧道。并没否认自己取道东瀛回的国。

“能有什么事?除了你那天王老子爹爹来北平,其他的事,就算总统升你做大元帅,都不算事。”孔远遒笑道。他晓得陶家父子的关系。陶骧的父亲陶盛川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这一点,倒是同刚刚离开的那位程小姐的家长很是相似。他想到这儿不禁一笑。陶骧一副不想提起这门婚事的模样,他也就暂时不提那位程小姐的家事。

“正是我父亲来北平了。不过没惊动人。上上下下的若是知道他到了,恐怕闹出的动静大。若在往常也就罢了,此时难免生事。”陶骧笑道。

“哦?难不成,是来…”孔远遒笑着。陶家自清以降,自来拥兵西北自重,到陶盛川这一代,几十年的稳扎稳打,势力越发强盛,近些年更陆续兼任了西北几个省的主席,眼下局势如此复杂而敏感,他一举一动自然是更加备受瞩目。这种情况下竟悄悄来了北平,这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陶骧没有说话。

父亲要来北平,无论公私,事情的确不止一桩。

二哥陶驷老早就告诉他,这几日无论如何要他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等着父亲来,他还是照着自己的意思行事,已经先惹的二哥很不痛快。他那二哥当然是拿他没办法,父亲又不一样。尤其是,这回同父亲一起来北平的,还有母亲。虽然不是亲生,一手将他带大的母亲一向却是待他如眼珠子一样的疼爱的。而且他们怎么会一同来北平,他心里有数。

陶骧拿起茶碗,吹了吹浮叶,慢慢饮尽。

今年夏天的北平,对于刚从欧洲大陆回来,尤其又经过了京都和奈良那凉爽潮润的夏日的他来说,委实过于炎热了些。

而刚刚经历的那场骚乱,则像这茶碗里无论如何不肯轻易沉下去的浮叶,让他心生烦躁。

*

赵宗卿等在赵家大门口,看到自己的车子回来,往前走了两步。

无暇先下的车,对着赵宗卿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大哥。”见赵宗卿板着脸,她又笑眯眯的问:“今儿回来的早?”

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四)

赵宗卿一脸的没好气,不理会三妹。等无垢和静漪跟着下来,都站在了他面前,司机也开着车子离开了,他才挨个儿的点着她们,险些就要戳着她们的鼻尖儿的说:“出去玩就出去玩,做什么闹出那样的乱子来?你们知道我这些日子忙的回家都没时间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街面上太乱嘛?”他在警察署正忙的焦头烂额,不想竟接了电话说自己家里的人险些出事。他连忙派车去接她们回家,虽说下属汇报她们已经安然无恙,到底要亲眼看她们平安回来才能放心。

“是因为街面上乱,不是因为去见赛凤仙?”无垢低声问。

赵宗卿一巴掌将无垢的鸭舌帽压下来盖住了她的眼睛,也低声道:“不准胡说八道。这些话该从你嘴里出来吗?”

“是是是,不该不该,不说不说。”无垢托起帽檐,瞅着这个在她们面前本来也没多少威严的大哥,照旧低声说:“那你帮我们瞒过去今儿这场,我也不在大嫂跟前儿说你去长三堂子打茶围的事儿,如何?”

“你还敢说!我那都是应酬!长官去我能不去吗?”赵宗卿眉都拧在了一处。

“那大哥你可是只顾了听外头长官的话,家里长官的话呢?”无垢问到大哥面前去。

无暇和静漪都忍着笑。

赵宗卿咳了咳,说:“还不快给我进去!见了奶奶和妈,说话都留神些。”

“你不一起?”无垢问。晓得大哥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我?我不还得回衙门去嘛。你们以为今儿街上的事儿就那一桩?还完了就完了?”赵宗卿说着整理了下他的帽子。招了招手,他的公务车开了过来。“这些天没事儿别上街。不太平。等太平了,哪怕你们上天桥搭台唱戏去呢。”他说着格外看了静漪一眼,静漪忙低下头,等他上车走了,才抬头的。

赵宗卿的车开的快,卷起一层薄薄的沙土来。

大中午的,沙土沾在脸上,脸上似乎要流下两沟的泥沙来。

“这年头就是大哥的差事不好干。偏他还干的忒起劲,你说怪不怪?照他的性格,该去教育部做三哥的那份差事,可偏偏去了警察署,偏偏比三哥做的还风生水起。”无垢笑着说。

三姐妹聊起赵宗卿的笑话来,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无垢这才想起她的车来,又跑过车库去一看,未免心疼的连连跺脚。吩咐让司机悄悄的开去修理,别让上人们知道。

“省得罗嗦起来没完没了的。”她说。

“那人我们如何找的到?”静漪看着无垢的车子,想起来这件更重要的事。

“人家都说了不用放在心上,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无暇笑着说。

“那怎么可以呢?”静漪说。可是真要找,又从那儿找起呢?她忽的有了主意,说:“跟大表哥说说?你们记得他的车牌号吗?”

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五)

“嗯,你没听见大哥刚刚那声气,还去拜托大哥找人?那不是找人,是找抽呢。”无垢笑道。

“那怎么办?”静漪皱眉,“总不能不当面谢谢人家吧…”

“再说吧。”无暇见无垢要说什么,抢先说。无垢也就没说下去。

“怎么了?”静漪有些纳闷。

“今儿咱们先歇着去,这事儿从长计议。”无暇回答她。

“是啊,说是不好找,指不定哪天遇上,再吓你一跳。”无垢笑。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北平城这么大…”静漪扯了扯肩上的丝巾,大热的天这么捂着,真能捂出痱子来…她一转眼看到无暇等了无垢一眼,无垢吐了吐舌尖,依旧笑嘻嘻的——她心里就一动。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今日表姐们似是话里有话。

三个人刚进了无暇无垢的院子,无垢就忙不迭的吩咐人快些放水她要洗澡,进了屋三人立时觉得累的仿佛散了架似的。无暇更是倒在榻上,侍女催她洁面,她都不肯起来,只嚷着说歇会儿再说。

静漪暂时忘了刚才的话,待要坐下来,就见秋薇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进来,喊着“小姐”。

静漪便觉得有异,果然秋薇喘着粗气,跟她说:“小姐,九少爷陪着大太太和太太来了,在姑太太房里说话呢。”

“什么时候来的?”静漪忙问。

“刚进门一会儿。”秋薇回答。

“可说什么了?”静漪忙问。父亲在一个多月前忽然兴起了修缮宅邸的念头,家里人不是随他去了天津,就是随嫡母杜氏去了西山避暑。只有她为了和孟元通信方便不肯去西山,母亲原是不同意的,哪知嫡母竟准了,她才能留在姑姑这里。如今她母亲和嫡母过来,不知是单单来看望姑姑的,还是顺道也来接她回去的?

“姑太太跟太太说,你和表小姐出门了。太太就有点不自在。还是姑太太说今儿是你第一次出门,太太才没说什么。还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我哪儿敢去乱转啊,本来太太没想起来我,我一去倒提醒她了。我只悄悄儿的在外面打听点儿消息。”秋薇吐吐舌。

无垢正在洗脸,听到这儿将湿手巾对着秋薇便甩了过来,笑道:“你这个鬼精灵的饶舌丫头。你家小姐有了你,真是多了不知几副耳朵。”

秋薇叠好手巾放回无垢的侍女手里,笑嘻嘻的。

静漪想到马上要见嫡母和母亲,心里便是一乱。

无垢匀着脸上的面霜,对静漪说:“你快洗洗脸,一会儿准是要咱们过去吃饭的。舅母见了你这样,还不要仔细问出了什么事?秋薇,看看你家小姐的脸,是不是有点肿?”

秋薇惊慌的叫起来。

静漪对着镜子看了看,不止脸有点肿,眼睛也有点肿。她不在意的说:“没事。等下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撞到门上了。”

“还能编更好的瞎话儿吗?”无暇过来掰过她的下巴,细看了看,说:“可伤的不轻。赶明儿一定是要青了的,可有日子没法儿见人…那伙贼人,十有八九不是学生。这个回头是要跟大哥说的,查出来是谁做的,绝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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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六)

她一阵眩晕,叫也不敢叫、喊也不敢喊,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的扣住绳索,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轻巧的落了地,她才“呀”的出了一声。

小女孩落了地,仰着脸对着兀自目瞪口呆的秋薇挥了挥手。

“囡囡,你站住!”秋薇急了,这才大声的叫:“卫兵、卫兵!阄”

卫兵呼啦啦的闯进来。

秋薇喊道:“快去,囡囡在后院,快把她带回来!”她又伏在窗台上,对着囡囡大声:“囡囡不要乱跑!囡囡!囡囡…遂心!陶遂心!”秋薇语无伦次的,见遂心提着小裙子光着小脚越跑越远,恨不得插翅飞下去逮住她。

遂心则畅快的笑着回身便跑。脚印落在草地上,露水沾了鞋子,有些冷。她甩甩脚,一点儿都不在乎。

医院这四面高楼将花园围成了一个装满浓雾的盒子,遂心在雾中的草地上奔跑着,不时的被雪松树梢刺到面庞。她开心的笑,只觉得这地方,像极了她最喜欢的故事《鸀野仙踪》里那个神奇的仙境…待她从灌木丛中钻出去,刚刚站定便发现自己站在了连结几座医院大楼的十字路上。她小心的看了看方位,决定朝南边大楼去——穿过南楼,应该就是医院前门了。她记得的。

可没跑两步,她就看到穿着灰色军装的卫兵从西边大楼门口冲出来,冲破雾气叫着“遂心小姐”。

遂心撒腿就跑哦。

她躲躲闪闪的绕过脚步匆匆的医生护士和病人。

卫兵追的近了。她调转方向,但就在她一转身的工夫,她撞在一个人怀里。

“哎哟!”她叫起来。声音娇娇的。“对不起。”她站定了,说完这句便要跑,不料那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一时之间走不了,便被迫的站直了。

“别乱跑。”那人说。

遂心被这一把清亮的嗓音摄住了似的,抬头看着自己撞到的这个人——是个穿着白袍子的女人。她仍保持着半抱着自己的手势,用她的手臂承担着自己的重量——于是遂心就这么站着,打量着她:她身上有股医生的味道,可不同于其他穿白袍子的女医生或者女护士,她的味道暖暖的,又有些淡淡的说不出的香气…遂心吸了吸鼻子,一瞬不瞬的望着这个女医生:她并不令人害怕。大大的眼睛藏在薄薄的镜片后,也看着她。在这样的注视下,遂心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发窘。

“这个时间怎么不等着医生查房,跑到外面来了?”她问。

遂心没有出声。

女医生身后就有人说程院长,这是儿科的病人,叫陶遂心,是急性肠胃炎入院的。

“你姓陶,名遂心?”被叫作“程院长”的女医生问。

遂心眼看着自己的名字,从那双线条柔美的嘴唇间被叫出来,没点头,也没摇头,眨了眨眼,反问:“那你叫什么?”

镜片后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第二章亦云亦雨的夏 (二十七)

无垢说着拿起一只水晶香水瓶,按了两下橡皮球,一把拉过静漪,让她从香水雾中走过来,“好闻不好闻?偶尔不痛快的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就什么烦恼都暂时抛开了。”她说着又拿了只小些的水晶瓶,打开顶端的盖子,往耳后搽了一点。

静漪猛的打了个喷嚏。

无垢笑着,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傻漪儿,你这就难受上了。你想想我,你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嗯?”

静漪被无垢拉着出门去,外面的热气围拢过来,她的面孔顿时又发烧。身上新沾的香水被热气烘托着,散发的格外浓似的,让她有些许晕香的感觉…

往赵太太院子里去的路上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游廊,天气热,他们走走停停,也就到了赵太太设宴的偏厅里。

静漪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程家二太太冯宛帔坐在赵太太的右手边,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绸衫子,看上去气色极好,见到自己的女儿,美目流转间,不声不响的关注片刻,仍坐在那里,摇着团扇——静漪先过去给嫡母请了安。

程太太杜厚德和赵太太并排坐在一处。两人都富态的很,像极了一对笑佛。无暇姐妹往日里见了这二位,总要先打趣她们一番,今日却只安静的请过安,立在一边。杜氏笑眯眯的看着静漪和赵家姐妹,说:“苦夏苦夏,你们果然都瘦了些。”

无垢到底没能忍住,扑哧一笑,说:“舅母,您可又胖了。”

程太太摸着自己的新衫子,对赵太太道:“可不是怎么的,宛帔整日和我一处,不知是瞅不出来还是诚心哄我高兴,我一问她,她只说我没胖、没胖。昨儿要回城里了,我让丫头找出门的衣裳——坏了!都穿不下去了!我看,在西山一个多月,何止胖了有十斤!”她拿扇柄指着含笑不语的宛帔,“你还只管笑…就是无垢丫头说实话,舅母是胖了吧?瞅瞅这衫子,我都不敢放肆的坐着,生怕一动,就出了丑。”

杜氏一说笑,满屋子里的女子连静漪都笑起来。

杜氏看看静漪招手让她过来,摸着她的手问了几句话,就说:“你娘可想你了。去,守着她坐。”

“我不,我守着母亲坐。”静漪见表姐们都已经落了座,她也在嫡母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来。

宛帔见状,笑了。

杜氏摩挲着静漪的颈子,说:“还是小十乖。等会儿多吃点儿,你姑妈家的菜又名的好吃——大姐,上回来不是说要辞了原先的厨子?辞了没?我可爱吃他做的菜。早起还和宛帔说,怕是已经辞了,那打今儿起是吃不到那一口了。”

“没有。老爷吃惯了他做的菜,要辞他,老爷头一个不乐意。老太太也说算了,脾气大点儿就大点儿吧,这年头动荡不安的,他这个脾气,辞了他怕是别处也难得容下他。我思前想后的,觉得也是,他还有一大家子要他养活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用他的,将近二十年的老人儿了。”赵太太有些无奈的说。

“从前伺候过老佛爷的,脾气能不大吗?还是不辞的好,辞了我们可是少些口福了。”杜氏倒是挺高兴。

静漪给她打着扇子。她知道嫡母的,最是贪嘴。嫡母待她母亲格外好,有一点也是因为母亲偶尔就能做一两样别人再也做不出那样美味的食物给她吃。她看了眼母亲。许是太久未见,母亲看上去倒是清减些,淡淡的美着,仍是动人的。母亲正在同无暇低声说话,温柔委婉的…她的母亲极美极柔,上下的得人心。唯独父亲…这她总是知道的,但今天看到、想到,竟尤其的难过。

赵太太随后传了饭。

静漪仍跟着杜氏坐在她身边。

杜氏和赵太太说起搬家的事,言语间免不了一番抱怨,说时间仓促,老爷竟说风就是雨,半点不肯宽限。还说老园子新园子一同修缮的,老爷竟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露…“若是小事也就罢了,大姐您是知道的,咱们家里老规矩是勤俭持家,别说老家儿留下来的东西多,就打我进程家门儿以来几十年的东西攒了也不少,说腾地儿就腾地儿,老爷也真是想一出儿是一出儿。”

“他有他的打算嘛。”赵太太笑着说。无论如何她都是维护她兄弟的。

静漪盯着自己面前的白玉筷子架。

“漪儿怎么不吃?”杜氏一转头发现静漪坐着不动,问。

“吃的。”静漪捧起碗来。手抖,汤险些洒出来。还好她及时的稳住了。似乎别人也都没有留意到她的些微失态。她小口的啜着汤。听着嫡母在赞汤味鲜美,她只是不知道到底鲜美在哪儿…心里一乱,便呛到了。

她咳着,忙告了退先出去。

待来到后面,被穿堂凉风一吹,咳的更厉害了。眼泪都滚出来,一落,落了满面…她扶着廊柱坐下来。

一只手温柔的拍抚着她的背。

她忙拿了手帕擦眼睛,“娘。”她叫着,一回身,来不及的靠到母亲怀里去。

宛帔的手停了停,托了女儿的面庞,看着她,说:“漪儿,过几日都安顿好了,就回家去吧。不能总由着你的性子来。”宛帔的声音很低沉。她的话语总像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但每每说出来,就是已成定局的沉。

这像石块压在了静漪的肩上,她望着母亲,说:“娘,我…”

宛帔白的透明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她在等着女儿说下去。

“不管怎样,你不能总在姑母家里住着。太太再好性子,你也不能失了分寸。”宛帔说着,叹了口气,亲手给女儿擦了擦脸。看着女儿,她也似有千言万语,只是不能一口气的说出来。

静漪点头。家是不能不回的。

“漪儿,你的脸怎么回事?”宛帔问。她仔细的看着女儿的脸。从女儿进门她就留意到她不妥,忍到现在才来问个仔细。静漪不回答,她又问:“看看你的眼睛…这是哭肿了的吗?”

静漪搂着母亲的腰,不想让她再仔细看自己的样子。

“你这孩子,这些日子竟常常要哭的吗?早知道如此,该带你去西山的。在娘身边,无论怎样都好些…漪儿,别以为娘不懂你的心思。娘都懂。”

“娘,”静漪抬头。

是的,她的母亲什么都懂。

只是,她的母亲从来不会违拗了丈夫的意志。

可如果是为了她最心爱的女儿呢?

“娘,我不嫁。”静漪说。

宛帔似是终于等到了女儿的这句话,她沉默片刻,说:“这些话,等你回家,慢慢说。”她将静漪的手拉过来。忽的拉高些,声音骤然间惊慌了些,随即压低了声音,问道:“漪儿,镯子呢?镯子怎么少了一只?”

静漪直愣愣的望着自己手腕子,被母亲握住在手心里,粉白的左手腕子上几处红印子…那一声清脆的响在耳边爆开。

“说话呀!”宛帔催促道。

“碎了。”静漪说。这镯子是不久前嫡母拿出来给她的,样式是有些老旧,却是她喜欢的。嫡母只嘱咐她好生戴着,她倒也细细盘弄过一阵子。

“碎了?”宛帔愣了一下,才问出来。她顿时暗暗叫苦。碎了…若一只寻常的镯子倒也罢了,这镯子竟碎了?

静漪见母亲面色有异,说:“我不是成心的。”

宛帔半晌才说:“你说的这么轻巧…可知道这东西丢了…这镯子不是普通的镯子,漪儿。”

静漪将右手腕抬起来,对着这只幸存的玉镯看了又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也不过是戴的久了,总有点感情。但是看母亲的反应,这镯子恐怕有些来历…她呆了下,问:“娘,这镯子…”

宛帔说:“也怪我,怕你不肯戴,总没说清楚。”

静漪收了右手,就想撸下来这只镯子。

宛帔按住她的手。

“娘!”静漪低声叫道。

“戴好了,不准摘下来。事已至此,这一只你千万上心些…回头我跟太太去说。”宛帔看着静漪的手腕上古朴典雅的玉镯。当日杜氏从盒子里拿出来之后,是很珍重的交给她带回去给静漪戴上的,哪知道…她觉得不安。是那种知道也许会发生什么事,却不知何时何地以及何样发生的不安。

玉碎,毕竟是不太吉利的兆头。

宛帔捞起静漪的手腕子,带着她就往回走,说:“你这就收拾东西和我回去。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话,不准你随便出门一步。”

【第二章~完】

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一)

“小姐…小姐!”秋薇晃着午睡未醒的程静漪。

静漪推开秋薇的手。她动也不想动。从赵府回来几天了,她被母亲看的牢,除了去上房请安,几乎没有出过房门。

“小姐!醒醒啦!”秋薇拿着帕子探身替静漪抹了抹额上的汗。她的小姐脸上的肿已经退了,还有两处,留下一点浅浅的紫褐色的瘀痕。

“嗯?”静漪这才睁眼看秋薇。

“小姐,信。”秋薇低声说。

静漪一下子坐直了,问:“刚到的吗?”

秋薇连忙从衣襟里掏出信来,塞给静漪。然后她走到窗下,看着外面,小声的说:“这回是程僖让我带进来的。四宝哥突然被宝爷安排去看管坎院了…”

静漪没空听秋薇絮絮的说四宝的事情,她将信接在手里,把那叠的四四方方的信打开。

看到熟悉的字迹,她将信按在胸口上,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些,看信上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