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小孩子家的过家家酒,你跟着起什么哄?”陶因泽抽着水烟,眯眯眼道,“还不如跟我去看戏呢。”

“学学跳舞倒是可以,不过你们在,她们可是玩不痛快。不如你跳你的,她们跳她们的…静漪,姑奶奶乐意学,你教教她。”陶老夫人笑着说。

静漪答应着,也笑。

不久,老姨太太苏氏她们来请安,坐了一会儿,看陶老夫人有些乏了,才都散了。

静漪回了琅园,认真想了想筹备舞会的事。无论如何,若她的初衷要实现,也得陶骧协助。只是陶骧看起来是很忙,也许完全把这事忘了。她倒是记得他说过有事情可以打电话去司令部找他。但这也不是特别着急的事,她就只好先放一放…眼下要紧的事情倒是也有,得去给各处写信报平安。

她一向写信极仔细,每一封都认真地写,蝇头小楷,端正流丽,却也很费神。一整日下来,到天色渐暗,才不过写了几封信。

陶骧回来,只见白狮门口对着他摇尾巴,客厅里静悄悄的,都没人出来迎接他。他皱了下眉。

图虎翼看看他,问:“七少,我去问问?”

陶骧摆手让他等着。

解了枪套踱了两步,看到他书房门开着,再一看,静漪正伏在案上…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五)

“姑爷!”秋薇脆生生地喊了陶骧一声。

陶骧回身,看秋薇端了一只盘子,有茶有点心,显然是要进去给静漪送。

“今儿过来看望小姐的不少,小姐嫌上去下来的麻烦,就在姑爷书房里写信了…”秋薇看看里面,“这是怎么着…还睡着了…姑爷,我进去叫醒小姐的。”

“等等!”陶骧还没说话,图虎翼先过来,把秋薇手里的盘子拿过去,笑嘻嘻地说:“让七少去…点心归我了成么?还没吃晚饭,好饿。”

秋薇皱着眉,当着陶骧不好给图虎翼恶声,瞪着眼睛看他把盘中的点心抓了一块放进嘴里。剩下的都被她夺了回来媲。

他们还俩斗着呢,陶骧已经进了书房。秋薇一看,忽然回过神来,也不吭声了。图虎翼趁机又拿了块点心,秋薇正要打他,看他饿的一副可怜相,皱眉道:“怎么就能这样了?得亏姑爷不是苛待下属的人,不然人得说他克扣你粮草了呢…慢点儿吃!”

图虎翼本来就饿,被她一说,顿了顿,咽下去点心才说:“你不知道我今天陪着七少去了多少地方!刚刚在外头我说吃不消,老马还说这就吃不消了,这些天他陪着,腿都跑细了…七少回来这几个礼拜,各处驻军都已经跑遍了。剩下这几个近的,老马让给我陪着去…你说可气不可气…丫”

“马大哥可从来没有你这么多抱怨。”秋薇眼珠儿一转,说。

图虎翼嚼着点心,皱眉看秋薇。

秋薇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

“马…大…哥?”图虎翼重重地念着这三个字。

“在叫我?”马行健从外面进来,正好听见,问道。

秋薇看盘子里还有点心,问道:“马大哥吃不吃点心?”

马行健谢过她,说不用了。

秋薇笑笑,又问图虎翼:“你也不用了,是吧?那我收拾了。”

图虎翼眼睁睁看着她把东西都拿走了,瞪着眼过来看马行健,没好气地问:“你不是说累的要死、要在车上打个盹的?”

“是啊,打过了。”马行健笑笑。

图虎翼看他笑,更没好气,说:“笑面虎啊笑面虎…真是只笑面虎。”

“我是马,你才是虎。”马行健从他手里抢了块点心来吃,“七少呢?”

马行健恨的牙痒,听他问,才指了指书房。

马行健答应一声,转身出去,打算在外面等着。图虎翼也跟出来,伸了个懒腰,拿了军帽扇风。过一会儿,图虎翼才问:“老马,你说这回,是不是要动真格儿的了?”

马行健背靠着廊柱,站的直直的,闭目养神,半晌没说话。

“老马?”图虎翼又问。

“七少哪一次不是动真格儿的?”马行健淡淡地说。

图虎翼听着,马行健这话的语气,竟像极了陶骧。

“你看中小秋薇了,就跟七少奶奶开口。看你抓耳挠腮,不得要领,真替你着急。”马行健依旧闭着眼睛,只是语气里带了几丝笑意。

“你怎么知道的?”图虎翼叫道。

“除了小秋薇,我看都知道的。”马行健干脆笑起来。

图虎翼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她怎么就不知道,怪不怪?”

“她年纪还小嘛,眼睛又干净。你不说,她不会知道的。”马行健低声道。

图虎翼不出声了。他看看书房的窗子,透出来柔和的灯光,除此之外,站在这里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陶骧进了书房把帽子摘了。

他这间书房通风很好,这个时候,凉风习习的,走进来时的那一身燥热很快便消失殆尽。

静漪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毛笔。

他走近些看,发现信已经写好了一些,放在一旁,厚厚的一沓子。他看看,最上面一封是写给杜氏的…字迹极清秀,也亏她耐烦,这蝇头小楷一笔一划地去写。

胳膊下压着的这封不知是写给谁的,毛笔按在纸上,墨迹洇了一团…他从她手中抽了下毛笔。

静漪被惊动,转了个方向。

陶骧站在一旁,以为她这就醒了,不想她仍伏在那里。他将毛笔搭在砚台边。

她月白色的纱袍衣领很紧。背对着他,看到她雪白的颈子露出一截,有好几个红色的疙瘩。她似是睡的不舒服,伸手抓了下颈后,手上的墨渍就沾在皮肤和衣领上了…陶骧伸手过来,敲了敲桌案。

花梨桌面,敲几下,铮铮然有声。

她却不动。

他正要再敲,她忽的坐直了,半睁开眼,揉着,揉的脸上又蹭了墨渍。

他看着她睁大了眼,看清楚是他,仿佛很懊恼,手扶了下额头…脸就红了。她掩饰地看了看座钟,问道:“吃过晚饭了?”

他说:“没有。我回来换衣服的。”“不在家吃饭?”静漪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这样看到陶骧,有点发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看他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说:“奶奶让我这几天不用过去,让厨房送饭来的…也到时候了,我去说一下,加几个菜。”

陶骧看她又抹了下额头,说:“好。”

“那好,我去同张妈说。”静漪站起来。低头看到桌上的信笺被墨渍洇湿了一块,便团了下,收在一旁,“这封是给二哥和二嫂的信,你要不要附上几句话?”

“你替我问候就好。”陶骧说。

静漪点头。反正她每封信的末尾,也都这么说的。她刚要将信纸和信封收了,就看陶骧从桌上把那块湿毛巾拿起来递给了她。她看了下手上,原来是沾了墨。她接了毛巾,去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听陶骧问道:“尔宜说你有事找我?”

静漪一顿,恍然,道:“是呢。你还记得我同你讲过,想替尔宜和她的同学们办个毕业舞会的事?”

陶骧抽了支烟出来,听她说,点点头。

“原本想毕业式结束就办的,事情太多就耽搁了。八妹还记得,况且也同明同学说过,虽是小事,失信于人毕竟不好。我想同你商议,是不是小小地办个舞会,或者天气这么热,纳凉游园也好,不拘什么形式,让她们同学聚一聚,也是庆祝她们从此获得一个新的开始的意思…你觉得呢?”静漪和缓地说着,看着陶骧。

陶骧也在望着她,目光也说不出蕴着什么,让她有一点点紧张…她又问:“是不是时机不合适?或者我想的简单了些…若是这阵子不便,或许定下一个时间来,也不至让八妹失望。”

陶骧看她。

她措辞颇为得体,言语间也有些小心翼翼。要说的话,都一点点地逐步推进。听上去,他并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

“就照你的意思吧。时间你来定。地方吗,可以去七号。”他说。

静漪听他痛快地答应,有些出乎意料。而且他开口便提了七号,那也的确是个适合的地方,“我也考虑到父亲也许并不赞成这些,在家中办,父亲虽然不管这些小事,恐怕会有不快…那里方便嘛?我是说,只需要一个大一点的舞厅…”

“你去看看,哪一处合用,需要怎么样,交待给他们办就是了。”陶骧坐下来,隔了桌案,看着静漪。

静漪的心思完全都在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件事上,点着头说:“那好。我来定。”

“这些小事,你拿主意就行。”陶骧弹了下烟灰。

“这可不是小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八妹那边的都是女同学,我想邀请岑参谋他们来。你同意嘛?他们有没有时间?”静漪问。

陶骧又弹了下烟灰,皱皱眉,但是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静漪便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难道还要他们来陪着跳舞?那不如从空军调人来。”陶骧说。

“不是!不要空军的。”静漪过来,扶了桌案,说:“他们…就岑参谋他们吧。从你身边的人挑。”

陶骧看了她一会儿,说:“让高英拿花名册来。”

“好。”静漪想这样反而更好。她有什么事,也可以问问岑高英的。

“那就这样。”陶骧说。

静漪点着头。

“今晚我不回来。明天去骆家祝寿,我会直接过去。你陪母亲出门,凡事仔细些。”陶骧说。

“我明白。”静漪又点头。

陶骧同她说这些,从来条理清楚的。

交待的如此清楚,又像是公事交接一般。

“那我先出去。”她拿好了信,先离开,替他将门关了。

陶骧静静地坐在那里,把这支烟抽完。

桌上有几团信纸,大约都是她写的不对了,团了扔在一旁的。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六)

他拿了一团过来,展开,密密的已经写了将近一页纸——她的字的确清秀,这样看起来,如她的人在纸上行走述说一般…说着在南京时候愉悦的瞬间,好吃好玩儿的东西,还有归途中的趣事。

就连飞机在西安经停的时候,她吃的好吃的白吉馍也要和雅媚提一提…他将信纸放下来,没有去动其它几团。

信纸是她在北平时定制的那款。很漂亮的纸,暗纹是梅花图案的…看样子,她还真的是很喜欢梅花。

他又点了支烟。桌上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同时听到外面一声惊呼“小姐,你的脸”——他握了听筒,说:“我是陶骧,请讲。”

外面静漪被秋薇这一嚷嚷,吓了一跳,说:“你嚷什么。”

秋薇忙压低了声音说:“小姐你脸上沾了臭墨汁子!”

静漪正在外面等着张妈来她好吩咐张妈准备晚饭,被秋薇一说,就近揽了个玻璃相框来,一看,果然,额头、腮上,都有墨痕…她呆了下,说:“张妈上来,你告诉她,晚饭姑爷在家用…我去洗洗脸。”

还好屋子里没有旁人了,她这狼狈样很好混过去。

定是额头上沁了汗,手上沾的墨才弄的到处是。

她仔细地洗了脸,水池里的水被洗成了浅灰色…想刚刚陶骧那样看着她,她脸上就一片污渍。当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吧。

她听到敲门声,忙擦干脸。出来时,卧室门刚巧被陶骧推开。

她看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怔了下,就听他说:“晚饭不能吃了,我得马上走。”

“都这个时候了,多少吃一点吧,不然晚上…”静漪轻声说着,就见陶骧转了身。她跟出来。

陶骧边走边说:“我回司令部去吃。媲”

静漪知道自己不便问也不便阻拦,只跟着一同下来。

此时恰好陶老夫人那边让银萱来送水果。

陶骧看看,是新鲜的荔枝,就知道这是白家让送来的了。

他银萱回去说谢谢老太太。等她走了,他才要离开。

静漪看他走的急了些,让张妈包了一大袋荔枝,还有一袋子点心,交给图虎翼带上。

“谢谢七少奶奶。昨晚上回去,七少开会到半夜,也没吃什么…七少忙起来真是不顾身体的。”图虎翼拎起荔枝和点心来。

“阿图!”马行健在前面喊他,“快!”

图虎翼急忙跑了。

静漪脸上的水渍被风吹干了,有点皲裂的疼痛…回去看看,张妈带着月儿在摆桌。一桌子的菜,倒都是陶骧平日爱吃的…她坐下来。

“七少爷爱吃荔枝,少奶奶记得?”张妈微笑着问。

静漪想起来,仿佛是听婆婆提过,“母亲同我讲过。只是我粗心,忘记了。母亲倒是把他的事都放在心上。”

张妈沉默片刻,才说:“少爷也最孝顺她。”

静漪看了张妈一眼,不动声色地拿了筷子起来。

张妈给静漪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

静漪问道:“过午苏姨奶奶在这的时候,我仿佛听着说陈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二老姨奶奶苏氏因她带了礼物回来送她,说是来看看她,其实是来道谢的。苏氏敦厚,言谈不涉他人,盘桓半日,倒让她觉得自在。

“正要和少奶奶说呢。陈妈过来送了些燕窝。说老太太交待每日给少奶奶炖。让少奶奶吃碗新鲜的。”张妈说。

静漪喝了口汤。

“陈妈说了,老太太让少奶奶把那些补药都停了。少奶奶刚回来,过几日,再请大夫给少奶奶诊诊脉…”

静漪喊了汤在口中。

天热,汤却也凉了,有点腥气。

这一日是骆家老太太寿辰的正日子。静漪随陶夫人一同前往骆家。同行的还有符黎贞并麒麟儿。陶家的那几位老姑奶奶和老姨奶奶们,没有与她们同行。

陶盛春忙的不可开交,娘家来人还是亲自出来接待。静漪更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未免要多打量几眼、多问几句的。

静漪有心事,回到陶家三两日间,总觉得谁见了她,目光中都有些意味不明。即便不说什么,也让她觉得有压力。来了骆家、见了陶盛春和骆家的亲戚们,都喜气洋洋的,便冲淡了她这种心绪。

骆家老太太已经古稀,身体健康,但一口牙都脱落了、耳朵也背,说起话来缓慢且大声。见了静漪她们很喜欢,拉到跟前问这问那。静漪看骆老太太的样子,虽说比陶老太太年轻了十岁,看上去却是陶老太太更年轻些。她正琢磨着,忽然文佩靠近她,问道:“七表嫂,是不是我奶奶和姥姥摆在一处,奶奶倒显得比姥姥老上十岁?”

文佩声音不大,笑嘻嘻的。

静漪看了她,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文佩愣了愣,还没出声,就听骆老太太说:“文佩在问,我是不是比陶老太要老上十岁?是不是,文佩?”

静漪笑着看文佩,文佩对她翻了个白眼,滚到祖母怀里去撒赖,说:“奶奶!才不是呢!”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猴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骆老太太揉着文佩的额头,笑眯眯地大声说。“七少奶奶不要笑话,我们家乐呵起来,常常这么没上没下的。”

静漪微笑。明知骆老太太这是客气话。她们祖孙之间,不知有多么亲昵和谐呢。

骆老太太看看静漪,倒转过脸去对着陶夫人问了句什么。她虽是想要小声的,还是被众人听到:“七少奶奶仙女儿似的,和七少爷真是绝配…陶太太,我总等着你们请喝满月酒呢!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我可爱凑热闹、爱喝酒!”

陶夫人笑道:“老太太,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呐。借您吉言…”她和骆老太太说着话,笑眯眯的。

尔宜正在陶夫人身旁,抬眼一看静漪,脸本来就白,这一下唇上的血色都浅了。偏偏满屋子的人都去看她,各种各样的目光都齐聚在她身上,再好的修养也有点端不住,连笑都有点勉强了…尔宜拍了下手,说:“文佩,你不是说那只小巴狗儿会作揖了?在哪儿,带来给我们瞧瞧?让它给奶奶拜寿了么?”

陶盛春听了,说:“你们这些淘气包,别把小叭儿狗带来这儿了,这儿人多。回头惊了这个、吓了那个的。”

“姑姑,那我们去看看吧。”尔宜笑着说。

陶盛春还没说什么,陶夫人就说:“尔宜,都好好儿的坐着说话,就你生事。”

骆老太太却让文佩带尔宜去,说:“让她们出去玩会子吧。”

“八姑,小婶婶,我也去。”麒麟儿忽然从符黎贞身旁的椅子上下来,就要过来静漪身边,被符黎贞忙拉住了。“娘,我要去…”

符黎贞笑而不语,对儿子摇头。麒麟儿知道拗不过她的,只好闷闷不乐地站下。转头看看静漪和尔宜。静漪晓得符黎贞把麒麟看的紧,跟着别人她未必是放心的,只对麒麟摇摇头;尔宜却笑道:“麟儿你在这里的,外头太热了。回头中了暑气,你娘又要喂你喝苦药汁子了。”

“八姑坏。”麒麟儿说。

尔宜笑的厉害,摸摸他的头,过来拉了静漪,说:“奶奶,我们带七嫂去看看您家里的房子。七嫂第一次来呢。行吗?”

骆老太太微笑点头,挥手说:“只别走远了,就文佩房里玩一会儿,要吃中饭了。外头热…让丫头跟着。别贪凉去石头屋子坐着…”

“知道了、知道了…”文佩高高兴兴地带着尔宜和静漪往外走,身后又跟了几个小姑娘和小男孩。

静漪出来那屋子,才缓过一口气来。文佩带着孩子们走在前头,尔宜挽了她的手臂倒一言不发。她按了按尔宜的手,点点头。

走到廊子中央,尔宜说:“七嫂,坐坐?里面人太多,快闷出痱子来了。”她推着静漪坐了,给她打着扇子。廊子外头是一片月季花,开的正艳,香气扑鼻的,招了好些蜜蜂和蝴蝶。尔宜看着花出了会儿神,抚了抚静漪身上的嫩黄色亮纱袍子,“这颜色虽好看,就是招小飞虫。”

静漪笑笑,点头。

尔宜看她笑,心里有点犯堵,叹了口气。正在她叹气的工夫,一旁的月季花丛里飞着的蝴蝶飞进来,尔宜躲着,想拿团扇去扑,被静漪拦着了。

“好好儿的,那蝴蝶招你了?”静漪看着粉蝶飞走了。

“七嫂,你连个虫子都不伤着,一定有好报的。”尔宜像是终于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却又觉得难为情,转过脸去看着远处。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七)

静漪愣了一会儿,把尔宜的团扇拿了过来。

她看着文佩抱着一只白色的叭儿狗带着一群孩子回来,老远就把叭儿狗放下来。那狗极胖,在一群追赶它的孩子前面,小短腿都来不及倒腾…跑到半截,蹲下去喘气,样子极憨丫。

文佩见它一味地蹲着不动,赶着它过来,说:“铃铛,作揖…作揖!”

那只叫铃铛的肥狗果然爬了起来,对着静漪和尔宜作揖。肥的圆滚滚的身子,作揖完了之后,还眼巴巴地看着文佩。

文佩手里有肉干,喂给铃铛。

静漪伸手过去,铃铛又对她作揖。

静漪望着在一群孩子中眼神有些怯怯的铃铛,热的只剩伸舌头了,说:“文佩,让人带它回去吧。”

文佩把铃铛抱起来,看着静漪的神色,皱眉问道:“七表嫂不喜欢铃铛?”

“不是。”静漪伸手,文佩把铃铛给她。铃铛很沉,倒也老实,被静漪抱起,一动不动的,只隔一会儿,张口喘喘气,才像个活物。“大热的天儿,它也热呢。”

“小婶婶!”麒麟儿在一旁叫静漪。

静漪转头看时,是奶妈抓着麒麟儿的手出来的,符黎贞紧随其后。

符黎贞看静漪抱着铃铛,两道眉几乎皱在一处,轻声说:“七妹你还真是…不嫌弃。媲”

静漪笑笑,摸摸铃铛的毛,把它放在地上。麒麟要摸铃铛,她阻止了。

文佩亲自蹲下身,给铃铛系上绳子。静漪看文佩脸上有些不快,就说:“文佩快把铃铛带回去吧,给它喝水,太热了。”

“嗯。”文佩拧着脖子就走,连招呼都没和符黎贞打。

静漪看了尔宜。尔宜会意,追文佩去了。一群半大孩子一哄而散,顿时清净下来。

静漪看麒麟脸上有些失望,弯身对他说:“麟儿回头家去,到小婶婶院里来和白狮玩…小婶婶让张妈月儿给白狮洗干净,麟儿再来,好不好?”

“好!”麒麟对着静漪笑,转头看着符黎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