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当作没听见,拎着小手袋,过来拉了她便走。

出了水阁,尔宜还在叫她七嫂七嫂,她也不听。直到尔宜撒赖拖着她,她才瞪了尔宜说:“不准胡说!”

“七嫂,我不胡说…可是你走错道了,咱们该从这边走。”尔宜指着相反的方向。

静漪一看,果不其然,陶骧正在那边等着她们呢。

她简直要跺脚,拉着尔宜过去。

陶骧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在前头;尔宜却笑了一路,笑的静漪心烦意乱,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她,索性由着尔宜去。

陶骧让人护送她们回去。

在巷口错车时,尔宜看着,问司机,是不是陆家的车。

“是。”司机回了话。

“我想也是。这么晚还过来,应该是有事情要谈。”尔宜点头,见静漪不说话,碰了碰她,“七嫂,想什么呢?”

“舞会的餐饮…方便的话当然是西餐。不过要考虑奶奶她们,也要考虑其他人可能不惯…那就一半中餐,一半西餐,也好都顾及到…你要什么形式的舞会?”静漪认真地问尔宜。

尔宜张了嘴,过一会儿才说:“七嫂,我算是服了你…化妆舞会。每个女生都要穿公主裙…”

“都扮成公主,那还叫什么化妆舞会!”静漪皱眉,“再说,要戴面具啊…那怎么可以!”

尔宜故意哼了一声,说:“面具还不简单,让铃儿秋薇她们帮忙,弄一些翎毛,很快就做好了啊!!”

“这个嘛…”静漪盘算着。

“这个嘛…戴上面具,可让他们怎么相看啊!”尔宜说。

静漪愣了下,才嘘了一声,说:“什么呀!”

“你当我不知道?说是替我们庆祝毕业,其实是想让他们相亲…”尔宜凑近静漪的耳朵,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怜皎皎她们,还傻乎乎地以为你是大好人呢,岂不知你正算计着,把小绵羊送到大灰狼嘴边…”

“哎!”静漪一听这话,使劲儿捏了尔宜的胳膊一下,“又瞎说!”“我哪里瞎说?你和七哥,难得这么默契,做坏事,都能一条心,哼。”尔宜撇嘴。

“你早看出来啦?”静漪又要哄尔宜,微笑着问。

尔宜见她对着自己温柔地笑着,那样子简直就要使一潭静水活了起来,动人心魄…未免了自己什么都听了静漪的,她忙一抬手遮了自己的眼,说:“哼,那还能看不出来?那天在琅园,碰巧岑参谋图副官他们都在嘛。我们毕业式那天,岑参谋穿的跟新郎官儿似的…司马昭之心啊,司马昭之心!”

“路人都知道了?”静漪拉下尔宜的手,追问。

“路人有我这么聪明?”尔宜抽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又哼了两声,“放心吧,我保准把那几位都骗来。”

静漪笑,“岑参谋他们,人品学识都好。”

“样子也颇说的过去…七哥身边的人嘛。”尔宜说到这儿忽然又笑了,“七嫂,其实七哥不回来,七嫂也可以过去的。是不是担心人家说你外宿?那是七哥私邸,过了明路的;七嫂是女主人,只要奶奶不说,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静漪不吭声。

尔宜笑,说:“七嫂就是太守规矩了,偏偏遇上七哥这不怎么守规矩的,唉…对了七嫂,有个同学,我不知该不该请她来。”

静漪问:“哪一位?”

“逄敦文。”尔宜回答。

静漪想了想,问:“你想请她?”

“请她也不一定来。不过同学一场,不邀请她不好吧。她人很好。听说她要去北平念书的,考取了清华学堂…日后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尔宜摇摇头。

“因为她哥哥?”静漪问。她见过逄敦文。逄敦煌为了参加妹妹的毕业式,也冒了很大的危险。可见是兄妹情深的。

“七哥会反对吧?”尔宜看着静漪。

静漪思索片刻,说:“这事儿你做主。是你的舞会。你的同学,都有资格受到邀请的。”

尔宜笑着箍了箍她的肩膀,说:“知道啦,七嫂,我会看着办的。”

到了家,她们两个脚甫一落地,还没站稳,陶夫人的电话就到了。

静漪和尔宜把听筒放在耳边,听着听筒里陶夫人在电话里训斥她们,要她们两个再三地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擅自做主…静漪抬眼看尔宜,尔宜一个劲儿地对着她做哭脸,她想笑又得忍住。婆婆语气虽严厉,也是关心。她小心地回了话,放下听筒来才舒了口气。

把尔宜送走,她又忙了好久才去睡。

秋薇难得没有打瞌睡,伺候她上了床,她还借着床头灯的灯光在忙着。

静漪靠在床头,望了秋薇好一会儿,才问:“大热的天儿,你打毛活儿做什么?”

“小姐要关灯睡觉不?”秋薇过来,把手里正在编制的毛活儿给静漪看,“我前儿收拾东西,看到这本书。还是大小姐那时候给你,让你解闷儿的。小姐,那上面有个花样,我看不懂那些字…赶明儿你给我念念?那个花样可好看了,我学会了,给小姐织毛衣…”

静漪拿过秋薇正在织的毛活儿来看。

红绒线,看样子是要编围巾。

“这叫什么扣来着?”静漪把毛活儿摊在床上,摸着,绒线很柔软。若是冬天围在颈上,会很暖和的。

“水草扣。”秋薇马上回答,“小姐,我教你吧?回头你也织,练练手…回头围巾能织好了,就能织毛衣。小姐你给姑爷…”

静漪胡乱地把绒线团和半截子围巾收拾起来扔给秋薇,“啪”的一下将床头灯关了,说:“啰嗦。睡觉。”

黑影里,她只听秋薇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仿佛是在找她的地铺。

秋薇躺下,到底是不甘心没把话说完,念着:“也给姑爷织一件…”

“噗”的一下,一个居然的柔软的枕头被甩到了她脸上。

经过程静漪的认真筹备,大约一个礼拜之后,八小姐陶尔宜的毕业舞会在铜狮子巷七号陶骧的私邸举行。

陶骧这晚去七号比平时要早一点,舞会还没有开始。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九)

早交代了人负责安全,他进门时里外地留意了下,并不见戒备森严,一切都有条不紊。

马行健说:“少奶奶特地嘱咐,把明哨换成暗岗。说来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别还没玩儿痛快,先给吓着。”

陶骧嗯了一声。

这倒真像是她说的话、办的事儿丫。

“陆歧来了?”他便走边问。

马行健说:“没有。”

陶骧看他一眼。

“我马上去催。”马行健见他有不悦之色,忙说媲。

“不用了。我等他。”陶骧说着,先回房去换衣服。

马行健跟着进来,替他收着东西。

今天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他整日都在司令部,身上的制服还是湿透了。

房里放着两套预备好的衣服,他看了看,一套是礼服,一套是军制服,一旁的桌子上,放了白色的丝质手套,还有一副面具。

面具制作的很精巧。黑色的平绒布,上方缝了孔雀翎。蝴蝶似的,柔软的很。他拿起来看了看,又依旧放回桌上。

“陆少爷有点急了。觉得您手软,迟迟不肯动手,恐怕没有替陆参谋长报仇的心。”马行健见陶骧眉头皱着,低声说。

陶骧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马行健继续说:“前晚在东林巷蒲老的宅子里有聚。陆少去了,见了不少人。有人赞成他,也有人不赞成…还是不赞成的多。蒲老没表态。但是今天有消息来,南京有意让他出任这边省主席。蒲老倒是立即回绝了。”

陶骧擦着手上的水珠,问道:“理由?”

“年迈。”马行健答。

陶骧将毛巾一叠,便是整齐地叠在了一处,随手一掷,又准确地挂在了毛巾架上。他一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说:“传我话,预备陆少爱吃的…那两瓶洋酒备上。”

“那晚上…”马行健想提醒陶骧,今晚还有舞会。

陶骧晃着颈子,扫了眼放在一旁的晚礼服,说:“你去吧。跟陆少又不是头天认识,不用你们在。”

他看了看马行健。这一丝不苟的下属,比起阿图来,到他身边算晚的,贵在聪明沉稳,用着越来越得力。

“高英他们都过去了吗?”陶骧拿起茶碗来想喝口热茶。天热,这茶还有点烫。他轻轻刮了两下。

“是。都过去了。”马行健说。

“你也去吧。”陶骧抿了口茶。皱了皱眉,“这茶怎么回事儿?”

马行健摇头。送茶来的下人已经退出去了,他问道:“不好么?”

陶骧皱皱眉,说:“好。”

好是好,可不是他常喝的。

他又看了看茶碗,刚刚只顾了渴,没留意,果然不是常喝的白枫露…他沉吟片刻,抬眼看马行健。

马行健说:“阿图他们都不在,七少您身边还是得留一个人的。”

陶骧又看看他,问道:“我不会记错的,这些人里,你岁数可最大。平时跟着我,没机会去结识合适的对象。八小姐的同学,都是好的。”

“我就不去了,七少。您看,我比她们可大上不少。”马行健竟笑了。

陶骧看着他,点点头,说:“可是也不能这样一味地等着,也许就错过了。”

马行健摇头。

作为上司和下属他们这是首次说这般的家常话,马行健起初觉得不自在,陶骧从来不是能注意到这些小事的人。可是陶骧明白无误地说了,在他听来真有点怪。

“七少,我先出去。”马行健说。

陶骧明白他这是想溜,也不勉强他了。

马行健还没出去,丛管家进来回事。原来是陶老夫人和老姑太太们都到了。陶骧说知道了,让他先去回禀,就说自己有事情,要晚些时候才过去。

“是,少爷。”丛东升哈着腰说。

“另外带话给少奶奶,就说我说的,让她费心,照顾老太太们。”陶骧补了句。

“是。”丛管家一回身,专门对马行健道:“马副官,七少奶奶特别交待,说没看见马副官过去,让看见你,问你什么时候到。少奶奶说,既然算上马副官了,马副官不到,可就有人得坐冷板凳了。”

丛管家说着话就笑,马行健脸上颇有点尴尬。他看看陶骧。

陶骧依旧坐着喝茶,说:“刚说他呢,偏不去。也不知道别扭什么呢?从前跟我在外头,什么场面也没见过?都应付的很好。”

“马副官,你可别怪老丛多嘴——你眼瞅着可是奔三十儿的人了。想必是你觉得八小姐的同学们年纪小,不合适。可和你岁数相当的,人家娃都五六个了吧?”丛管家束着手,正色道。

马行健本不是扭捏的人,只是有点犹豫。被陶骧和丛管家连番地说,也扛不住,只好道:“我过会儿就去…”

“现在就去。我这不用你伺候。有的是人。”陶骧下了令。

马行健也就只好走了。

丛东升倒不着急走,和缓地和陶骧说着这两日的一些事情。陶骧只是听,多数不回话。丛东升知道他脾气,这就是他把事做的还算满意的意思。

“少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来了。”丛东升回道。

陶骧听了点头。这个倒是没料到,陶骏夫妇竟然来了。

丛东升见陶骧盯了手中的茶碗,忽的想起来,说:“忘了回少爷话,这个茶,是昨日少奶奶过来,嘱咐给少爷换的,说白枫露虽然好,这阵子还是别给少爷泡白枫露了。少爷这阵子操劳,白枫露过寒,不如换普通些的茶。这茶少奶奶说是从南京带回来的。”

“嗯。”陶骧点了点头。

“少奶奶特别叮嘱的,就是不合少爷您口味,您也多尝几回,免得抹了少奶奶的面子。”丛东升恭敬地说着。

陶骧看了他一眼。

丛管家难得多说几句话。当初他挑人来这里伺候,看中的就是他口不多言。只见丛管家此时回他的话,态度不但恭敬,还有点儿越来越恭敬的意思…陶骧眉一动。

“这留两个人就好。你也过去吧。我和陆少吃饭,不用太多人在这,也别让人来打扰。”陶骧交待着。

丛东升领命出去,留下陶骧自己在房里呆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这碗不知名的什么茶,尚有余温。

这一处距离后花园远,不知舞会是没开始,还是音乐声根本传不过来,除了夏虫鸣叫,他竟听不到别的声响…

后花园水阁里,陶老夫人抚弄着她膝上的袖猴,拿着小望远镜,望着远处花厅里的衣香鬓影——都是正当妙龄的女孩子,个个儿与她的孙女尔宜年纪相仿,虽不尽是花枝招展,却也都仪态万方,又有着那个年纪的姑娘特有的活泼泼的样子,偏偏那些充作男伴的年轻人,仿佛专门挑出来给人看似的,英俊的英俊,潇洒的潇洒…陶老夫人笑着说了句:“真跟专门儿选的似的,怎么个个都这么好看?”

“可不正是专门选的么?听说静漪对着花名册斟酌许久才定下来的名单。那可是骧哥儿身边儿精英中的精英。姑娘闭着眼睛抓一个,都是好样儿的。”陶因泽抽着烟,眯着眼说。

陶因泽说话没有拐弯抹角的,听的金萱在一旁都抿嘴笑。

“哦?”陶老夫人笑着问。

“依我看,今晚,带着未婚夫来的都未必不会被勾走哇。”陶因泽说着,竟笑起来。颇有些顽童恶作剧似的样子。她见陶夫人坐在一旁不语,便说:“看看骧哥儿媳妇操持的,还行么?”

“静漪一向细致。”陶夫人是陪着老太太们来纳凉、看热闹的,见老太太们十分满意,她微笑着说。“就是不知道,孩子们这是闹的什么趣儿?不带那黑乎乎的面罩岂不是更好?”

陶因泽笑道:“不戴那面罩,三妹和四妹能冒充了女学生去跳舞?我看她们两个恨不得把脸全都蒙上呢,蒙半边可不够。”

陶老夫人也笑道:“让她们也顽去吧…尔宜说今晚已经安排了专人陪她们两个跳舞。不过依我看,她们过一会儿怕就要喊累回来的。老七呢?静漪还没把老七给拖来?”

陶夫人看看外面,见丛东升来了,便叫他过来问道:“七少爷还没回来么?是不是又要很晚?”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生怕我怪罪,先替他说下忙了?”陶老夫人听出胡氏话中之意,直截了当地说。

“你这个做母亲的,疼惜骧哥儿,都到这份儿上了。”陶因泽笑微微地说。

陶夫人忙说:“我仿佛听老爷说,老七今日是有要事要处理的。”

陶老夫人微笑,示意丛东升。

丛东升忙说:“七少爷已经回来了,就是另有要事。让我来回话,他得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陶老夫人这才不说什么,挥手让丛东升下去了,抚弄着袖猴,说:“老七呀,和他父亲一个样子…静漪呢?这好半天不见她了?”

“又找她做什么?今晚她是总提调,哪儿都缺不了她,咱们且乐咱们的——这西洋乐到底哪里好?我只听着像拉锯。可没有胡琴好听!”陶因泽皱着眉道,也拿起望远镜来看看。那些随着乐曲翩然起舞的少女少年们,更让她看不太惯,“啧啧,就那么抱在一处啦…不成!不成体统!我们得过去看着他们些…”

她语气夸张,说着便要站起来。

陶老夫人一气儿地笑着,按着她的肩膀,道:“怪道如今的年轻人不乐意同咱们这些老古董坐在一处呢。你还想着那年骏儿从欧洲回来,头一回在家办舞会,你就不赞成?”

“那时候可气坏我了!谁知道他出去念书,旁的还没看出来怎样,先就学来了这妖精打架似的玩意儿呢?”陶因泽皱眉,“大嫂,我可也没说错啊。从古到今,这舞蹈、乐曲,从来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骏哥儿、阿驷,还有老七,那会儿可都对跳舞着迷的很。后来怎样?可还是我说的?”

“后来么…”陶老夫人拿着望远镜,从镜头里看着远处——静漪款款地从花厅里出来,正像个巡视疆土的将军,检视着她辖下的领域。静漪今晚穿的是白色的西洋晚礼服,素雅的色泽令她更加秀美轻灵,在一群容色艳丽的女学生们中间,反而更加显眼些。只不过她今晚刻意地装扮简单,不去抢这些女学生们的风头…陶老夫人微笑着,说:“大姑,你同我这几十年,每到重大事项,意见总是一致的很。”

陶因泽撇了下嘴,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说:“骏哥儿和他媳妇也来了,倒稀罕。”

陶老夫人手中的望远镜,随着远处静漪身影的移动而缓缓地转移着方向,道:“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不然他们没憋坏,麒麟都该憋坏了…”

陶因泽打鼻子里哼出来,烟气喷的老远。

陶老夫人轻声说:“咦,那个后生是…想邀静漪跳舞了?”

听她说着,水阁里在座的,不管是正在做什么的,都转过头去看隔岸正在荷塘边立着的那对男女——女的正是七少奶奶程静漪,男的身材虽并不算很高,但考究的燕尾服、和他身上卓然的气质,令他很难不被注意到——就算是站在出色至极的程静漪身旁,也没有被压制住的意思…

静漪原本是想出来独个儿静一静的。

舞会顺利开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堪称完美…她的目光暂时可以从花厅内那些花朵般的女学生们身上移开,去看看荷塘中真正的花朵了。她拿了杯橘子水,刚喝了一口,就听有人问她:“陶太太,可否请你跳一支舞?”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十)

静漪转身,眼望着面前这位戴着面具的男子。

“可以吗?”他问。

此时花厅中的舞曲初歇,一阵笑语传出来,很有感染力。

舞曲是她定的,她知道下一曲舞是华尔兹…她今晚是不打算跳舞的。她眨着眼,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起码现如今我可不是通缉犯啊。这兰州城我可以自由出入。”他说。

“可不包括这里。”静漪道媲。

“那么多明哨暗岗都把逄某放进来了,陶参谋长不会意外我出现在这里的。”逄敦煌嘴角挂着笑,明光下,他黝黑的皮肤显得那口白牙更加的亮。

静漪转了下脸,眼波流转。

除了乐在其中的舞会男女们,就是忙着服务的仆佣,一丝异常也不见——她看到离她最近的个子高高的男子,正同一个粉色裙子的女学生跳舞的,是图虎翼。正笑着,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边…静漪又望着逄敦煌。

她其实并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他。

这神出鬼没的人,似乎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的确,起码兰州城里,也没有我想去,去不了的地方。”逄敦煌笑微微的,看穿了静漪的心思似的。

静漪不语。

她静默地立在他面前,宛若水中独自开放的莲花,洁白,美丽,灵气四溢…他是进门便看到她的。就算遮了半边面孔,哪怕是全部遮住,她的样子总不会变——起码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更好看。

静漪似乎觉察什么,她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身边有端着饮品的仆佣过来,她将橘子水放回去。

“竟然不提供酒?”逄敦煌笑着问。

“出于稳妥考虑,还是不提供的好。”静漪说。

逄敦煌笑着点头,道:“若我是家长,我也这样。在我家中举办的舞会上,绝不提供酒。”

静漪笑了。她面具上的孔雀翎闪动着,七彩的光令人炫目。

逄敦煌沉默片刻,才说:“请不要担心,我绝不是来捣乱的。今天小文受到邀请,请柬上说明她可以带男伴。我是合乎法律、合乎规矩进入陶参谋长私邸参加舞会的的。”

听他这么带着几分戏谑地说着,静漪问道:“也不怕他翻脸不认人?”

逄敦煌笑道:“陶参谋长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令出即行,令行即止,出尔反尔这事,不会做的。”

他说着,一双手自上而下,比这自己身上的礼服,道:“这是小文硬逼着我去租的。我如果不穿成这样陪着她出席,她宁可自己来。”

静漪又小退半步,打量着逄敦煌,说:“很适合你。”

“多谢。我好歹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人。”逄敦煌微笑。

“你是个好哥哥。”静漪说。

“陶太太过奖。我不连累舍妹的前程已经是佛祖保佑。”逄敦煌笑着说,“没想到她还能拿到安荣奖学金。念了三年中学,年年都获得全奖。小文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来的。”

“我看过她的成绩,实在是好,应该得的。”静漪笑着说。她转眼在舞池里寻找着逄敦文的身影,一时没有找到。她回头望着逄敦煌,“敦文没有定亲吧?”

逄敦煌愣了下,又笑起来。微微后仰着身子,望着静漪,道:“怎么你一回到陶家,就婆妈起来了?小文有没有定亲?当然没有!她年纪那么小…咦?”

“牧之身边不少很不错的人。你既然来了,且识人又准,不如多观察观察。”静漪说着也微笑。

逄敦煌笑的止不住,道:“真难得陶太太热心。虽说你是父母之命成的婚,还不忘了鼓励自由恋爱。只是舍妹的确年纪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