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你到底起来还是不起来?”她皱着眉。

陶骧起身,被子从他身上滑落。

他亲在她唇上,让她住了嘴。

“收拾下行李,随我一起,陪大使他们去敦煌。”陶骧说着,翻身起床。回头看一眼愣在那里的静漪,拿起睡袍披在身上,“还是去一趟。”

静漪意外。

这事她倒是知道。方丹先生在英国见过莫高窟的文物,在北平也见过很多呼吁重视保护莫高窟的学者。那日提起来,说很有兴趣去看一看。这是私人行程,并不算在官方安排之内的。当时陶骧并没有答应替他安排。看他的意思并不是很赞成。

“他们两夫妇还怪有趣的。这样下去,中国通固然是称得上,对有些知识的掌握,怕是许多中国人也自愧不如了。”静漪说。陶骧进了浴室,“你不是不想让他们去嘛?”

陶骧后来同金碧全提起过理由。他曾经实地考察过一次,对那里的情形并不满意。1照道理是应该保护好的,可是战乱四起,民不聊生的,这个事情从来没有引起过重视。

陶骧和碧全说起来都唏嘘。他们第一次看到莫高窟的文物,都是在英国。

“耻辱。”碧全用了两个字结束对话。

陶骧则只是把杯中酒都喝光了,没有做评价。

不过就他的心性来说,对这样的事,不可能没有想法…静漪跟着过去,看陶骧在洗脸——他本来不想去,现在不但要自己去还要带着她去,避事的意思也太过明显了些。她并不介意陪他走一趟,何况还能和无瑕多相处几日,但是这个时机她总觉得并不合适。

陶骧向来孝顺。这么明显的给上人们颜色瞧,不知道会不会批了龙鳞…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劝他。却也因为此时她是对他的心思再也清楚不过的,劝解的话很难说出口。

静漪正想着要怎么婉转地说,陶骧已经刮好了脸,看她欲言又止,便问:“不想去?”

他出来换制服。

若说实在不想去,她当然不能这么违心…“要是奶奶反对,我就不去。”她说。

陶骧穿着靴子,一脚踩到底,脸上忽然就有些阴沉,看了她,说:“你是我太太。”

陶骧倒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到出门也没理静漪。

静漪晓得是自己话说的他听不入耳了,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忽然间就像是在耍脾气的孩子。出门前和麒麟儿在一起说着话时,更像是孩子…对麒麟儿和颜悦色的,出了门只有他们两个时,仍是板着脸。

经过谭园门口,陶骧特地停了车。静漪意外,陶骧看了她。她说:“就知道你不会跟病人计较太多。”

陶骧哼了一声。待要下车,谭园清扫的杂役在门内听到车响忙出来请安,叫了谭园管事出来,说大少爷才睡下。陶骧便没动,让他转告,说自己晚些时候再来探望。

“想是昨儿折腾了一宿,母亲恐怕受累了。”静漪说。

她看看陶骧,只管开车,她说的话他似乎都没听进去。

到了萱瑞堂,静漪还担心他沉着脸很不好看。不想他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日里都更加看上去自在自如…这真让静漪叹为观止。反而是她,被陶骧的表现弄的多少有点措手不及,显得呆呆的。两人这么节拍不合,不一会儿,陶老夫人和陶盛川夫妇都看出来他们俩又在闹别扭,只是谁也不说破,一顿早饭吃的虽嫌沉闷,却也和睦。

静漪看看比往常更沉默寡言的陶夫人,因伤风未愈,显然昨晚也没有休息好,虽精心修饰过妆容,还是难掩疲色…她不免多看了她两眼。陶夫人似是并没发觉,照旧端坐在那里,听着陶骧父子和老太太说话,偶尔涉及到她,才说一两句。

静漪忽听到陶骧在说要带她一起去敦煌,忙搁了勺子听着下文。

“这一程事情少些,我也想去那里看一看的。安排好了,往返不过三五天。”陶骧说。

陶盛川看了看陶老夫人,道:“既是这样,就一同去吧。母亲可有什么嘱咐的?”

陶老夫人微笑道:“当然带着太太去才合礼数。静漪就辛苦下,陪着去一趟吧。”

“是。”静漪答应着。

陶老夫人接着道:“有一样,老七你可得照顾好了漪儿。”

陶骧点头。

“你还有什么要嘱咐他们的?”陶老夫人看了陶夫人,问道。

“我也没有特别要嘱咐的,母亲。静漪心细,凡事都想的周全的。”陶夫人说着,忽然想起来似的,“方丹先生和夫人是贵客,你们不要只顾了自己玩,丢下客人不管。”

“是,母亲。”静漪点头答应。

“别的嘱咐就没有了。那边早晚凉,都仔细些,不要病了。”陶夫人说。

“母亲可真啰嗦。”陶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似的说。

陶夫人微笑下,点点头道:“那我不说了。”

用完早点,陶骧要去司令部,顺路要送陶夫人回去休息,倒让静漪自个儿乘轿去萝蕤堂。静漪见早晨天气好,想走走、散散心,等车子开走,也就走了…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在院中散步的陶老夫人和陶盛川对视了一眼。

陶老夫人便说:“骧哥儿这性子,亏得静漪这孩子和他磨。就是我的亲孙子我也得说,等闲的人受不住。”

陶盛川说:“在外还好。”

“在外也不见得好吧?上回在岐山发火崩了两个,这才过去几日?”陶老夫人皱眉。

“事出有因。”陶盛川说。

陶老夫人也不问下去,又叹了口气,说:“你父亲、你,如今有骧哥儿,只怕还要加上骏儿,都不是人脾气…唯有阿驷圆融些,犯了倔可也让人吃不住劲儿。好在也是娶了雅媚那个好媳妇…不是我说,就是你,也多亏德芬。”

陶盛川沉默片刻,搀着老太太往回走,说:“我心里有数,母亲。”

陶老夫人也不想多说,便道:“她待骧哥儿是真心实意的。一日两日能做戏,三十年如一日不容易…想着或者也是早夭的老五老六,给她一个老七,就跟她亲生的一样了…骏儿的事,我看她很受了些打击的样子。这么多年没看过她失色,这一回竟憔悴的,我瞅着都难受。果真是她也有了年纪,心思不如从前了。哪里有人抗得过年纪,哪里有人算得过命数哦…”

陶盛川陪着老母亲坐着,听她边抽着水烟、边轻声漫语地和自己说着话。

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来,只是也许这些事再也不会对着人说了…

一周后,陶骧夫妇已经陪同大使一行到了敦煌。

他们的住处简陋,是看护莫高窟的道士提供的。这是给方丹先生安排的私人行程,不想惊动当地的官府。不过陶骧行动便有动静,小客机要找合适的地方做临时机场降落便一来一往议论了几日,等到达时,想不让人留意都不行了。只是陶骧也想清静些,自到了这里,除了他随行人员,其他人的拜访,一概谢绝了。

“难怪人称这里是沙漠绿洲。从空中看便是沙漠、戈壁上凭空出来的一块绿地似的。”无瑕对身旁的静漪说。

方丹先生夫妇习惯晏起,陶骧和碧全却是一早就要处理些公务的,她们两个无事,距离用早点还早些,出来走走,石壁上的千佛洞能从这头走到那头,乐此不疲。

静漪正从桥上看着下面清澈的河水,听了这话点头,说:“当年选址,想必也是很仔细的。倒是流传到现在,这些东西保存的不易。”

已经来了两日,由看护千佛洞的道士引领去参观也有两次了。住在这附近不论是读经的修士、拓印的金石家、还是研习壁画的画家都有不少,多数都是好的,也有为了所谓研究前代壁画剥掉几层后世画作的,让人看着痛心。

“牧之昨日是认真生气的吗?”无瑕微笑着问道。

静漪点点头,说:“他也无可奈何。几十年前王道士便想让朝廷重视这里,还不是一次次让外国人占了先机?”

“我看他生气,倒不光是为了这个。”无瑕挽了静漪,思忖着,“你知道东北的事?”

静漪点头,说:“听说一些。”

“若是无垢在这里,她许是能说的头头是道。这些我不懂。不过碧全也常说,日本人在东北日久,俨然有分疆裂土之势,长此以往,恐怕是处处不得安宁。”无瑕轻声说着,摇头,“这样当然是容不得的。”

静漪停下来脚步,不远处跟着她们两个的近侍也停了。晨光中他们灰色的军制服挺括得体,越发显得英武…她也不是没听到陶骧同金碧全的议论,寥寥数语,已听出他对东北军乃至更上层姑息养奸的愤怒。

“似乎索长官更担心的是日益壮大的白匪。听说近段时间又要下令剿匪的…”无瑕皱着眉头。看了静漪若有所思,微笑,“过两日我们就走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离家一久,想小贝贝了吧?”静漪微笑着问。

“可不是,刚离家那一两日最想,这几天倒好了。”无瑕也微笑着。她靠在石栏上,对着初升太阳的方向,“这里宁静,我倒有了再怀一个娃娃的心情。”

静漪怔了下,才呀的一声叫出来,“二表姐,你这话说的,还以为你是三表姐…”

“又没有旁人听见,怎么,跟你还不能说么?你又不是没有成亲…”无瑕看她脸都红了,取笑她。“你想想这里清净,人心无杂念,每日用的又清淡。我看碧全这两日都神清气爽,瞧着他都可爱了些呢。”

静漪待要说什么,无瑕反而拦了她一下。

“嘘!”无瑕笑着,指了指桥那端,“他们来了。”

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二)

静漪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陶骧和金碧全。且不去理会他们,倒先忍不住笑。无瑕揉着她的面颊笑嘻嘻地说:“舅母整日挂心你,你倒是早些让她放心的好。”

“这有什么好挂心的。”静漪嘟哝着。腮被无瑕揉的粉中透红,热乎乎的。

“这种事,当然是娘家妈妈要比婆家妈妈着急些的。”无瑕低声说着,看一眼走近了的丈夫和表妹婿。“这三两年我看牧之样子没怎么变,倒是你变了些。那年夏天在今雨轩,碧全介绍我们认识,那天我想,他就是陶骧啊。好是真的好的,还救过我们。可是我们的小十和他真不怎么相配呢。那么小,还那么单纯。”无瑕笑着说。

静漪呆了下。

无瑕不期然地提起那一日罩。

已经有很久不曾想起那个时候来了,就是这样提起来,她也只记得一派混乱的景象…耳边最尖锐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脆裂了。

她抚了抚手腕琰。

无瑕看了眼她手腕上的金镶玉链子,说:“总觉得那么多波折不好过去,最后也还是嫁了他。”

“二表姐你今天感慨特别多。”静漪说。

无瑕无声地笑着,河边的杨树,叶子沙沙作响,充盈着耳廓。

她扬了下手,同丈夫打招呼。

金碧全笑眯眯地,正与陶骧说着什么,看到妻子和静漪在等着他们,笑着问道:“在说什么,怎么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理睬?”

静漪看着这位斯文俊秀的表姐夫,忽的想到无瑕刚刚说的话,极力忍着笑,叫了声姐夫。

无瑕便笑道:“哪里有什么主题,不过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你们二位忙完了?”

“每日都是那几样,例行公事罢了,我的好说,倒是等了牧之好一阵子。”碧全说着,同妻子走在一处,看了陶骧。他同公司往来讯息,这几日都经由陶骧随行的电台接送,很是方便。

静漪看看碧全和无瑕,无瑕还是苗条美丽的样子,碧全却稍稍有些发福,显得是养尊处优的样子,比较起来,同他站在一处的陶骧,高大而精瘦,就很不一样了…陶骧见静漪着意打量自己,眉一抬。

静漪挽了他手臂,转脸看向无瑕,问道:“二表姐,还去九层塔吗?”

“去呀。”无瑕拉着碧全。

无瑕爱上了九层塔中那尊佛像,日日都要去拜的。

“那就去呀。”碧全笑着,同妻子走在前头。

他们沿着桥过河,转过一道弯,又过桥,远远地便已经看到了九层塔。此时太阳初升,淡淡金光铺在高高的崖壁上,洞窟一个个的,深邃而美妙,很有让人逐一一探究竟的*。

静漪和陶骧走的慢些,无瑕回头看看他们,碧全则看了她,问:“我说夫人,就算十表妹是仙女,表妹夫是美男子,日日这么看着,也便寻常了。夫人竟是不会生厌,余实在佩服。”

无瑕瞪他一眼,说:“难怪人人都说银行家最无趣。你才言语乏味,令人生厌呢。我恨不得日日看着小十呢。”

碧全哈哈笑着,点着无瑕,只是摆手。

无瑕想起什么来,拽了他手臂一下,问道:“什么事,你们来的这么晚?”

“哦,还真有点事。不过不是我,是牧之。”碧全压低声音,正色起来。见无瑕皱眉望了自己,说:“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牧之刚刚收到电报,被索长官钦点来任省主席的是费玉明。”

无瑕停了片刻,才说:“果然么…牧之说什么了?”

“他是不会说什么的。我看他是在意料之中。不管是谁来,不过是个棋子,起到掣肘的作用即可。西北军坐大,索长官忌惮不是一日,三番两次借机削弱,没有一次不是反而更强。”碧全说。走出好一会儿去,他同无瑕都沉默着。“费玉明此人,同他共事过的无不了解其为人。最是浮夸,刚愎自用。索长官和程之忱未必不了解他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旁人谁不知道来这边任职是很难办的,推脱都来不及,唯独他。用他,总比没人可用要好;更比用了与陶家盘根错节、联系深广的强些。”

“此人不好相与。他那夫人我也见过一两回,嚣张跋扈,十分可厌。”无瑕皱眉,“我须提醒静漪两句。日后免不了同她打交道。”

“他不好相与,难道牧之就是省事的?”碧全笑起来,“就是小十,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他们走的快些,先来到九层塔前。

无瑕站下,倒叹了口气,说:“若说担心,这些倒还在其次。有谁想当面给牧之没脸,也都得掂量掂量。”

碧全看着她,说:“其余的,担心也是没有用的。一山不容二虎。这次咱们来,三嫂的话里不也有这个意思么,只是你一味装糊涂,我也只做听不懂。你是小十亲表姐,我同牧之如手足,个中利害再牵涉,总要为了他们打算一下的。三嫂不是不明白的人。”

“到底是自家骨肉,定会留条后路的。”无瑕说。

碧全却没有附和她的这个意见。无瑕看他,他也沉默。

“外面那些事,让你们男人们去折腾吧。”无瑕望着慢慢地溜达着向他们走来的静漪和陶骧。个子高高的陶骧,衬的静漪格外小巧柔美…她忽的哼了一声,见碧全看了她,说:“这陶牧之从前风流也是真风流,从今往后若他敢对不起小十,我也不饶他。”

碧全见她样子极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陪着笑脸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又听谁乱说了?”

“乱说不乱说的,你怕是比我要清楚些的。我只说下这话,他陶牧之敢对小十三心二意,试试的。”无瑕斜了碧全。

“你对牧之有偏见。”碧全无奈。陶骧和静漪走近了,他声音压的更低些。

“你看看小十。”无瑕也低声。她望着静漪——静漪正同陶骧说话,偏着脸,不知他在说什么,她仔细听着,聚精会神的,全副心思都在他说的话上,连他们瞧了她这么久,都没发觉——“他若都改了,我有偏见也奈何他不得的。”

“可是男人嘛,出去…”碧全刚说到这里,无瑕沉了脸,他急忙将话锋一转,“的确是要时时当心着些的。尤其牧之,文武双全、学贯中西、英俊潇洒…”

“得了!”无瑕打断他,看到静漪他们近了,“少跟我犯贫!”

“怎么不先进去?”静漪过来,问无瑕。

“等你们呢。”无瑕笑着说,看了陶骧一眼——他正见静漪遮阳帽歪了,伸手替她正了正,静漪扶了帽檐,转眼对他一笑。如花般的笑靥,当真是明媚夺目…“走吧走吧。”

守门的道士同他们这几日已经熟悉,见是陶司令携眷前来,忙着开门让他们进去参观。

静漪和陶骧依

旧走的很慢,几乎每走两步便要停下来看看墙上的壁画。九层塔设计的极为巧妙,阳光顺着每层塔的空隙照射进来,投在室内,大佛便沐浴在清晨淡淡的阳光之下。绕着莲花座仰头观看,佛像的四面尽收眼底。

静漪等碧全和无瑕拜过大佛之后,拉着陶骧去。陶骧站着没动,看了她。静漪见拉他不动,低声道:“来嘛。”

陶骧依着她,一同去佛像前的蒲团跪了,规规矩矩地叩拜。

他待要起身,却发现一旁的静漪直起身,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室外的光线投在她身上,从佛像身上反射的光又映亮了她的面容,让她的容色比起在外头时要柔和的多…周身的一圈淡淡的光似乎会流动,整个人看上去,美的让人惊叹——他也忘了立即起身,待她放了手,睁开眼睛,看到他,温柔地笑了笑,提着裙子先站起来。

碧全和无瑕夫妇不知何时走了,九层塔中只有他们俩。陶骧起身,见静漪仰望着大佛,不禁问道:“你刚刚祈祷什么?”

静漪轻声说:“一愿家人健康、二愿家宅安宁、三愿…你呢?”

陶骧正想听听她的第三个愿望,不料她竟问起他来,便说:“我?我愿你愿望达成。”

“赖皮。”静漪嘟了嘴。陶骧看她,粉嘟嘟果冻般透明的嘴唇极其诱人…他清了清喉。“你一定忘了许愿。”

陶骧拉着她穿过深深的洞穴,出来,已在崖壁半腰上,看出去,仿佛两人悬在空中似的。静漪后退,几乎靠着墙壁走。陶骧尽管嘲笑她胆小,扶了她的手,顺着悬空的楼梯往下走时,他忽然松手。

静漪吓的差点叫出来,手扶着栏杆,贴着崖壁刮过的微风呼呼作响,她寒毛都竖起来了。

“第三个愿望究竟是什么?”陶骧望着她的眼,问。

静漪气的咬牙,就是不说。

陶骧将她揽腰抱起来,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低声道:“不说是吧,好哇。”

静漪心噗突噗突跳着,他身上暖暖的气息钻进她鼻子里来。太阳升起来,晒在身上,颇有些热了。她被放下来时,抹了把脸上的汗,瞪着他,说:“不准你这样欺负人的…”

陶骧抬眼看看四周,迅速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静漪下面的话便没说出来。

“不说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答应我…”陶骧弯身,拖着长音,在她耳边低语。

他直起身看着她,耳朵都红了,心情不由得更畅快起来。

“七少,金先生在前面等您和少奶奶呢。”图虎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远远地喊着。

“就来!”陶骧答应着。

图虎翼一走,静漪打了陶骧一下。

陶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被他看的羞起来,抬手遮了他的眼,转身要走,陶骧急忙扯了她的衣袖。

“别闹啦,看着像什么样。”静漪无奈地说。

他这样歪缠起来,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好好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哎呀,你真是。”静漪被陶骧牵着手,摆脱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了的,只得由着他这样了。

想着等下要是被无瑕表姐和姐夫

看到,还不知私下要怎么取笑,脸就越发红了…她看了眼跟没事儿人似的他——他还真是…懂得怎样让她就范。

“静漪。”陶骧走着。静漪在看他,他是知道的。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满的是简直要溢出来的温柔。

“嗯。”静漪答应着。低了头,看着月白色长裙,随着步子轻移,裙摆微动,水波似的漾起来。

他站下了,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你怎么了?”静漪仰头,额头蹭到他的下巴。

他脸上没有刚刚那么轻松赖皮的样子了,似乎是有些心事的。

她心里有点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又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的面颊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树叶沙沙声在头顶回旋,还有潺潺流水声,风也温柔,还清透,让她心里澄明起来。

这儿真是个能让人的心沉淀、澄净的地方。

到了晚间,她和他并躺在宽宽的土炕上,将窗帘拉开,纸窗推起来,望着明净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时,更是简直什么都不在心上了。

“我真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静漪伏在陶骧胸口,说。

陶骧抬手,大手梳理着她的发卷儿。发根湿湿的,粘着他的指肚,让他心也潮润起来…这样夜夜缠绵至天明,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短暂而又珍贵。

她不想回去,他又何尝想呢。

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三)

“回去又要忙了吧?”静漪低声问着,见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抚着她裸露的肩膀,抬起头来,看着枕上他的容颜。叀頙殩浪平静的英俊,好看的让人心颤…她甩了下头发,“不然我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吧。”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没出声,显然是根本懒得开口否定她这个实现不了的提议。

好久他们不说话,乌云慢慢移动着,遮住了明月。

“麟儿他们的学名里,该有个什么字?”静漪问。

陶骧想了想,说:“宗字。麟儿学名宗麒。陶宗麒。橼”

“嗯。”静漪点着头,“瑟瑟呢?”

“女儿嘛…”陶骧慢条斯理地说着,胁下一痛,是静漪在掐他。他轻笑,“宗瑟。是二嫂说的,陶宗瑟不如陶瑟瑟或陶瑟好听。父亲说这也罢了。”

“只是瑟字与宗字在一处不很搭配。不如瑟瑟做了小名儿就好…”静漪说堞。

想起胖胖的瑟瑟那可爱的苹果脸,咕咕笑着时候那小模样儿,她禁不住笑起来。

陶骧只觉得她贴着自己的溜滑的身子在轻颤,拉高了被子,遮到她下巴颏儿处,低声道:“白天同你说的,你可听见了?”

静漪抬手捂着耳朵。

陶骧笑出来。笑声有些响,静漪反而要伸手去握他的嘴巴,“大半夜的,你小声些…”

陶骧却笑的越来越大声。

静漪着恼,只好起身落了窗子,将窗帘拉好,坐在炕上,猛推着陶骧,“不准笑…唔…”

她被陶骧拽到身前,“不要了…喂!”

“喂?”陶骧不满。

静漪咬着唇,低声道:“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