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一个月前收到的尔宜顺利诞下一子的消息,连日来并没有什么喜讯能够给人带来些喜悦。

静漪至今仍不能相信尔宜比她还要早地做了母亲。对她来说尔宜似乎总是那个会捉弄她的少女…雅媚笑她其实和尔宜也差不了多少,仿佛比尔宜年长了一辈似的。

静漪也笑。

漫长而辛苦的怀胎十月,尔宜在往来信件里和她分享着喜悦和担忧。这一阵子自然是通信中断,却还是用这样的方式给了她很大的鼓励。

静漪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着话。她说宝贝,你的八姑给你生了个小哥哥…

她说这话时,恰好陶骧回来。

静漪没有发现陶骧,仍旧念念有词。

他走近了,她才发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了抱她。

这个拥抱有点僵硬。她是意外,而他仿佛已经不习惯这么对她…她偷偷看他几眼,从他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来。从战事爆发,他便有意不在她面前显露出任何迹象。他看上去总是成竹在胸,似乎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但是那天她觉得他有些异样…她难免要挂心些。总忍着不问,也忍的很苦。

收音机已经被陶夫人下令收走,报纸也已经不送来了。她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第二天她就看出陶夫人脸上布满阴云,只在来到她面前时露出些笑容来。其他人也是如此。只不过陶老夫人和陶因泽她们更能沉得住气,不是她留心,是很难觉察的。

秋薇每天进来探望她。她倒是知道外头的消息,只是不光被陶夫人命令禁止她和静漪多说,她自己也怕惊动了静漪,绝不肯多说一个字的。

静漪原本就焦虑,这下更急躁起来。她的心思一重,便吃不下东西。又被陶夫人知道,少不得责怪她。

倒是雅媚实在是看她这样反而更不好,斟酌着告诉她:“老七没事。你放心,他好的很。”

静漪听了呆了一会儿,雅媚看她如此,心知自己这么说,倒是让静漪理解成程之忱那一方有难了,正要解释,静漪却问:“是不是白家?”

雅媚既佩服静漪的心细,又叹息她的敏感。秋薇正给静漪捏着浮肿的腿,听了静漪的问话,手上也停了停。静漪顿时确定自己的判断。

“白家怎么了?八妹没事吧?”静漪问道。

“白家连续两场大战遭到重创。中央军已经兵临南宁。白家父子还在顽强抵抗。文谟在几日前受了重伤,眼下还不知情况如何…看样子,如果不能获得支援,恐怕承认战败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白家父子性情刚烈,未必会像段奉孝那样为保存实力投降。”雅媚低声说。

“这更糟糕。”静漪也低声。

段奉孝是三哥发小儿,白系长期在三哥视线之内,早在他从军之初便有交集。他对这两方都知之甚深…而且他的战术应用得当,尤其在对付白焕章时。因还要同时应付陶骧的西北军,他在战争爆发之初就采取了分而攻之的策略,欲将西北军隔离在外,先将白系拿下,之后全力对付将是孤军奋战的西北军。此时他先让与西北军积怨甚深的王大胡子冲锋在前,利用通往西南要塞的地理条件之优势,牵制了西北军的先锋部队,致使其难以对白系形成直接支持…眼下如果想帮白焕章起死回生,那么西北军必然要先冲破王大胡子的封锁,长驱直入,给中央军施加更大压力,迫使其提早将大部分兵力转移来与西北军作战…

静漪仿佛能清楚地看到战局的变化,哪里是西北军,哪里是西南军,哪里是中央军…哪里是他们交火之处——交火之处必是狼烟四起,血肉横飞。

她有点恶心。

雅媚看她也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抓着她的手,让她镇定些。

秋薇更是急的额上冒汗,也不敢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静漪。

哪知静漪攥着雅媚的手,轻声说:“二嫂,别怕,我只是…替我告诉母亲,然后叫助产士。”

雅媚低头一看,反握着静漪的手道:“你镇定些。我这就让人去告诉。镇定些…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不敢说什么,生怕惊到你…谁知道你是这样的…”

雅媚口中说着让静漪镇定些,其实她才紧张。她慌忙起身让人摇电1话给陶夫人,自己回来抓着静漪的手,尽力说着话分散静漪的注意力,她自己的手却发颤了。

静漪反而要安慰她些。

幸好秋薇也在,虽不说什么,有她在身边,静漪分外觉得心里安定。

只是她虽然读了很多本书,也学过些知识,往下会怎么样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毕竟从未亲身体验过。骨缝一点点打开,阵痛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疼痛越来越严重…开始她还能在雅媚搀扶下活动,后来只能躺在床上等着。

请到的助产士也赶来了,陶夫人和雅媚在房中陪着,陶老夫人她们因为怕里头人多让静漪不舒服,只能在外头等着。

静漪疼的死去活来的。

雅媚看静漪那么疼,还是要忍着不出声,就说她:“这个时候你还管什么风度和教养么,疼就喊吧。”

静漪咬着牙忍。

雅媚又是佩服又是心疼,着急也是跟着着急到极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漪的骨缝开的还不够,力气却仿佛要耗尽了,靠在床头动都动不了。

雅媚看看陶夫人,悄悄问道:“母亲,七弟回不来的话,要怎么办?”

陶骧昨天出发去天水了。预计三天回来。走之前他特地问过大夫,静漪的预产期已经过了,孩子就是没动静。静漪和孩子情况都稳定,他又不能不走。临走嘱咐说有事马上打电报给他。

“大男人家,赶回来也帮不上忙的。还是正事要紧。有大夫和助产士,不要慌。”陶夫人低声道。

雅媚也低声道:“可是,母亲,还是让人去催一催吧…静漪这情况,我看也有些悬。”

陶夫人摸出怀表来看看时辰。从静漪开始阵痛到现在,已经十个钟头过去了。大夫的语气也开始紧张。这么一想,她还是亲自出门去了。

雅媚听到她们在外头商议,过去拉了静漪的手。静漪正经历又一次的阵痛,脸色煞白而大汗淋漓。

“老七很快回来的。母亲让人打电报去催了。”雅媚说。

静漪看了她,点点头。又摇头,说:“我行的。”

她说着,心里还是乱作一团。

雅媚低了头,靠在静漪肩膀上,好一会儿才说:“你可千万要坚持住。”

静漪也想安慰她几句,怎奈力气实在不足。

趁着阵痛间隙,她靠在床头休憩片刻。听到响声,原来是陶老夫人进来了。

“奶奶。”静漪要坐直了,陶老夫人忙过来按着她不让她动。

“吃一点东西,好有力气。”陶老夫人是让雅媚也出去吃饭。她坐在静漪身旁,亲自喂给她吃。静漪没有办法,只好吃了几口。

“这一关是都要过,苦了你了,漪儿。”陶老夫人说着,让金萱来平安符挂在静漪颈上。“这是刚刚姑奶奶她们去求来的。保你平安的。”

“替我谢谢姑奶奶,奶奶。”静漪眼里含泪。这平安符似乎会发热,她手按住。她穿着宽松的衣衫,领口敞着,除了平安符,颈间还有那温热的玉坠…她禁不住把这些一把都攥在一处。

“谢什么。她们是盼着小娃娃早点出世,好有的玩。”陶老夫人说笑着,给静漪擦着汗。

静漪刚笑出来,脸色就又变了,疼的眼前发黑。

陶老夫人将她拥进怀里来,轻声说:“老七回电说他在往回赶了。”

静漪点头。

她靠着老祖母的肩头,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果香和花香,这气息让她觉得分外温暖。

老祖母握着她的手,秋薇在床边守着她。

助产士过来检查之后说可以了,要把她们请出去,她不让。

助产士说开始用力,她很听话。

于是她们不住地告诉她用力、用力…然而疼痛在加剧,她的力气却在消减…她紧攥着手中的东西,试图保持头脑的清醒。

偶尔一恍惚,她就会看到娘、四姐…她很想念她们,但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她们。

陶骧赶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进门恰好听到一声啼哭。

寂静的院落里,这一声啼哭仿佛是清晨山谷中悠扬的钟声,唤醒了一切。

他愣了一下,啼哭声十分响亮,应该是个健康有力的婴儿。

随着啼哭声,这院子里上下里外开始沸腾。

有人看到他,着急地喊着七少爷、七少爷回来了、恭喜七少爷…他快步进了门。

楼下大厅里人很多,他还没顾上一一打过招呼,就见二嫂从楼上跑下来,拍着手说:“生了生了,是个极漂亮的女儿!”

他正走到楼梯处,问道:“她呢?”

“母女平安!”雅媚一脸喜悦,眼泪却在往下流,擦着泪推陶骧快些上去,自己转身对着姑奶奶、姨奶奶们说:“好看的很,孩子好看的很…像极了静漪…”

陶因清也跟着守了一夜,听着是个女儿先是“哦”了一声,又说:“这么大阵仗,才是个丫头啊…哎呦!”

陶因泽一拐杖头敲在妹妹额上,斥责道:“你不是丫头来的?”

陶因清哈哈一笑,点头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是小子更好。”说着怕大姐再打她,忙躲到陶因润身后了。

雅媚擦着眼泪,又哭又笑地说:“…真把人吓坏了。”

“走,上去看看静漪和孩子。”陶因泽笑着说。

“孩子还在洗澡,我先下来报信儿的。奶奶和母亲在上头守着静漪呢。”雅媚搀了陶因泽上得楼来,却看到陶老夫人婆媳二人也出来了。

“咦?”陶因泽问。

陶老夫人指了指里头,轻声道:“我们等等,让老七进去看看。”

“这这这…”陶因清又想说什么,陶因泽拐杖一擎起来,她忙住了嘴。

陶老夫人示意大家都坐,轻声说:“孩子可好看了。生下来就这么好看的孩子我可从来没见过。”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

也不敢太大声,怕吵到里面的静漪…

其实静漪此时已累极,根本听不到什么动静。

陶骧进来时,秋薇和张妈都在擦着眼泪,看到他忙恭喜他。

他点头。

“小姐是太累了。”秋薇哽咽难言。

张妈拉了她,两人站下来。

陶骧走到床边去,看着昏沉沉的静漪——她也已经换过干松的衣服,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有点凉。

她没有动。呼吸匀净而和缓。

他看了她好久…

“少爷,看看孩子吧。”张妈把婴儿抱过来。

陶骧轻手轻脚地接了过来,看着他的女儿——酣然而眠的小家伙,小脸儿粉团一般,头发很黑,是个小卷毛儿…没有睁开眼,他也知道她是极像静漪的了。

他轻轻地将女儿放在静漪的身边。

他摘了帽子,低头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女儿。然后,他亲了亲静漪。

静漪动了下,不知是不是梦到了好事,嘴角有一丝微笑…陶骧看了,心跳慢慢地缓下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这面孔上有如此幸福的舒心的笑容了。

忽听得外面一阵低低的吵嚷,想起来奶奶她们还都等着呢,轻声交待张妈将孩子抱出去给她们看看…他坐在这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和欢笑声。

此刻是如此的安逸温馨,让他浑然忘却其余的一切,眼里只有她和女儿安静的睡容…

这样的安逸持续不了多久,自然有事情来打断。

陶骧心情极好,在楼下书房里踱着步子,听人向他汇报战况。

马仲成和逄敦煌的电报里都有好消息,而且在好消息之外,都额外加了句“恭喜司令”。

陶骧看了眼岑高英。

岑高英笑嘻嘻的,陶骧料着必有下文。最近战况颇佳,马逄二位都在乘胜追击之中。果然岑高英继续说:“马将军部署完毕,电告对方主将,司令得女,我方停战三日,以表恭贺。此间莫来进犯,否则后果自负。”

陶骧眉一扬。

“对方主将复电,同意停战,恭喜陶司令。”岑高英说。

陶骧敲了敲手中的烟,说:“休整几日也好。复电替我说多谢。回来请他们喝酒,一醉方休。”

岑高英走后他在书房里照旧踱着步子抽着烟。窗子开着,不时从楼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像什么东西,一路沉下来,飘飘摇摇的,到了他心上。

【第二十三章完】

亲爱的大家:

抱歉通知各位本文8-10日停更。本文将于近期完结,具体日期以更新为准。多谢各位,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我们11日见。

449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一)

【第二十四章渐行渐远的帆】

夜深了,“哇”的一声,小婴儿张开没牙的小嘴哭起来。

静漪无奈地转头看着张妈,道:“快些让奶妈来吧。”

等着奶妈进来的工夫儿,静漪捧着这个肤色雪白的胖娃娃,亲了又亲。只是孩子哼哼唧唧的,小脸一皱又要哭。静漪歉然地看着她。

她并不想让女儿吃别人的奶。虽然以防万一早早就请了两个奶妈,她还是坚持自己喂养女儿。怎奈她的奶水并不好,女儿就时常吃不饱榛。

“囡囡,你太能吃了。”她低头,叫着女儿的乳名,额头抵着女儿娇嫩至极的饱满的额头。这个很能吃的小家伙,长的快也长的好极了,小胳膊胖的藕节似的,结实的很。

张妈笑着把孩子抱过去,轻声说:“少奶奶就吃的太少了。”

静漪叹口气屹。

为了囡囡,她可是已经很努力地吃了。

奶妈睡眼惺忪地进来,坐下之后抱过孩子,解开前襟就给孩子喂奶——静漪看着女儿大口吃奶的样子,简直要妒忌奶妈了。

奶妈给孩子喂奶,静漪便在一旁慢慢地走来走去。

已是盛夏,却怕夜里孩子着凉,窗子总是不全开,风扇也不开,窗外蝉噪阵阵,没的让人觉得燥热些。

张妈见静漪有些烦恼,也不去打扰她。只在一旁给奶妈和孩子打着扇。她倒是知道少奶奶这样不安除了因为奶水不够,总也是因为七少爷在外头打仗,且打仗的对象是少奶奶娘家三哥的缘故…少奶奶虽说在人前从不提及,怎么也不会不想的。

静漪低了头,咬着手指尖。

她的确是在想着眼下的战事。

陶骧这段时间吃住都不在家里,隔几日回来就是来探望女儿的。三月底因增援白系与中央军的战局全面铺开。中央军大军压境,西北军全面出击,互有胜负。西北军骁勇,主将多如马仲成等人又足智多谋,出击之后战线收缩,逐渐显示出本土作战的优势来,近一个月来渐渐占了上风,将中央军打的团团转。西北军士气正旺,陶骧更是意气风发。程之忱亲自上前线指挥作战,看样子不把西北军这颗让他最痛的老虎牙拔掉誓不罢休…静漪算一算,陶骧已经有几日没回家来了。

她看着女儿还在贪婪地吃着奶,不禁有点惆怅。小家伙性子急,肚子饿了若不是立时三刻吃到奶,一准儿要哭的惊天动地的…幸而奶妈性子温和敦厚,把孩子照顾的很好。

静漪看了放心,就趁着这会儿工夫进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便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她怔了怔,发现屋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张妈、奶妈和孩子都不见了。她疾步走出来,卧室门开着,她走过去探身一看,果然起居室里,陶骧正站在那里,一双大手抱了女儿,高高举过头顶——小家伙吃饱喝足,正有精神,踢蹬着一对小胖腿儿,咕咕地对着爸爸笑…是在笑的,大眼睛弯弯的。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识的,总之眼睛一弯,就是笑模样儿,真是让人看也看不够。

静漪靠在门边,门板晃动,发出声响来。

她忙扶好了门板,陶骧却也发现了她,将女儿抱在怀里,回头望了她,点点头。

她见他回来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只穿了件白背心就抱了女儿,肩膊上都是汗。她轻声问道:“马上就走么?洗个澡再来抱囡囡吧。”

陶骧将女儿交给她,说:“就走的。我去洗洗。”

静漪将囡囡抱在怀里,一身奶香的囡囡,身上沾了点他的烟草味。静漪看了陶骧。陶骧伸手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忽的凑过来亲了她一下,才去了。静漪站在原地,低头看囡囡,正巧她打了个哈欠,那可爱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亲了一下…她抱着囡囡在怀里,哄着她入睡。

在起居室里慢慢地溜达着,听着外头蝉噪。

仿佛没有刚刚那么让人烦心了…囡囡睡着了,静漪进屋将她放在摇篮里,让张妈看着些。她出来收拾了下陶骧的东西。在拿起陶骧的上衣时,有东西落在地上。她捡起来,是个皮面小本子。本子里夹着的叠成方块的一张纸也掉了下来。她拿在手里,犹豫了下才打开来看,是张随手画的地图。但没有明确标出地名来,只用代码和符号做着标记。图上还用红色铅笔标出了线路,有几个大大的红箭头看上去很触目…静漪看着,忽然听见声音,一回头,陶骧正站在她身后,擦着头发。

“这个掉出来了。”静漪忙把地图叠好夹进笔记本里,和陶骧的枪套归在一处,只将脏了的制服收起来。

陶骧看她的眼神仿佛是老师抓到了作弊的学生…她进去给他拿要换的制服了,陶骧过来坐在沙发上。

静漪出来时,看到陶骧仍坐在那里。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她默默地把衣服放在他身旁,他也没有动。

卧室里张妈在哄着囡囡睡觉,低低地哼着曲子。调子很温柔。

“囡囡百日,母亲说这个时候不方便大办,至亲好友总要请几桌的。”静漪想起来,七月十八,也就是后日便是女儿百日了。她看了陶骧,“你能回来吧?”

陶骧系着扣子,点点头道:“可以。”

她看起来像是还有话说,他等了等。

她轻声说:“你要当心些。”

陶骧看了她,一点头。

静漪知道他这就要走了的,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看他一样样地收拾好东西。她心此时忽上忽下的,迫切需要稳一稳心神。她总觉得他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大事儿…陶骧看她手中的团扇放下、又拿起来。她脸色红扑扑的,似乎是觉得热,可是又不扇风,只管盯了他。

扇穗啪的一下被静漪扯了下来。流苏都散了,翠玉更是珠子滚了一地,凌乱的很。

静漪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时,陶骧说了句我走了,人已经下了楼。

等她下了楼,陶骧已经出门。

“少奶奶,少爷的香烟没有拿。”月儿发现茶几上放着的那几筒没开封的香烟,忙告诉静漪。

静漪往外看看,陶骧走的快,已经到了院中。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马行健,说了句什么,马行健立即回了身。料着是陶骧也想起来了,便让月儿拿出来。

“让他少抽几支烟吧。”静漪等马行健过来,轻声说——陶骧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迈出了院门——马行健点头答应。他就要走,静漪叫住他,“好好保护七少。我有点担心。”

马行健站在阶下,再次点头答应,说:“十小姐不必担心。眼下仗打的很顺利。”

他说完便走了。

静漪站在那里,到他走出院门,听到汽车引擎声响起,直到那声音消失…她仿佛听到女儿的哭声,才猝然惊醒一般,陡然间身上一颤。

细听时,蝉噪之外,再无声响。应是她听错了。

月儿在她身边,看了她问道:“少奶奶冷吗?”

她点头。

月儿怕她着凉,急急忙忙地去拿了条披肩来给她。

静漪握着披肩,仍旧是有些愣愣的。月儿搀扶着她上楼去,张妈正巧从房内出来,轻声跟静漪说:“囡囡睡了。”

静漪点头,进房去让张妈把灯都关了,自己坐在女儿的摇篮边,看着她——这孩子看起来,完全像了她。可是她每每看着女儿时,又不知怎地,觉得处处像起他来…静漪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触着女儿握起来的小拳头。

“囡囡,妈妈爱你…你知道吗?”她轻声说着。

隔天就是囡囡的百日,陶夫人早早就让雅媚操办,准备了酒席来庆贺。到午间,静漪亲自抱了女儿出来跟女客们见面。囡囡十分招人喜爱,女客们争着抱她。

静漪看着女儿在女客臂弯间被传来传去,生怕她们弄的她不舒服了。可囡囡好脾气地只是睁眼看着她们,那胖嘟嘟的精灵样子,果然是人见人爱。她放下心来,坐在陶老夫人身边。听着女客们交口称赞囡囡,她也高兴。

陶盛春同姑奶奶们与她隔座,看着囡囡正被水家二少奶奶抱着亲了又亲,不禁笑道:“长大了又是个绝代佳人…这小家伙脚头好,老七这一程顺风顺水,这仗怎么打怎么有…”

“是呢。我也这么说。看样子过不几日,也就该喝庆功酒了。”陶因清低声道。

静漪听了这话,手上的汤勺一顿。陶老夫人正让金萱给静漪再盛一碗汤来,说:“多吃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