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他判断她承诺。

“谢谢你谅解我不请自来。”她轻声说。宁静院落里车来车往,声音都消弭地极迅速。他生活现就是这么分秒必争,时间紧迫。如果说过去他,她明白他是承担着很重责任,今日他,这些责任只有加重大。她也许不该这个时候与他争夺女儿。但也去恰恰是这个时候,她才有所谓机会,重回到女儿身边。“我知道你将开始生活…我不想打扰你生活。也不想给你、给囡囡和陶家任何人再带来不必要困扰。但是如果总是不能让我以母亲身份面对囡囡,我想我也别无选择。”

陶骧做了个请手势。

静漪离开了。

他听着她脚步声离去,渐渐没了声息。

那张相片放桌上,他过去,拿起来。

他有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眸子凝视着相片,时间都停滞了似。

但是那个时刻,他永不会忘。

当灿儿小手握住他大手,指间戳着他手心…

“牧之?”有人叫他。

他回头。

他看了离他不远这个女子好一会儿,才说:“哦,是你。”

苏美珍有些迟疑,陶骧样子虽然和平时无异,身子却有些僵硬似。她轻声问:“遂心母亲走了?”

陶骧说:“是。”他听到屋内电话铃声。

“司令。”路四海敲了敲窗子,出来,“闵副参谋长请您接电话。”

“抱歉。稍等我一下。”陶骧客气地说。

苏美珍点头。

陶骧待她始终客气。

客气让她患得患失。她从来欣赏他风度。可当他对着她始终维持着礼貌周全,就如同隔着玻璃,看一幅名贵油画。好当然是极好…就是他风度之下那些,她从来感觉不到。

程静漪走时候,也没有发现她。

她楼下偏厅里等着陶骧下来,程静漪匆匆地离去,连宅子里素日如隐形人一般清扫老太,都悄悄注视着她离去背影…好像她到来和离去,虽不足以给这宅子带来震动,却仍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起码陶骧心是要起一阵小风暴。

苏美珍叹了口气。

她看到小桌上摆设。

想来刚刚他们两位,就是这里谈话。

不知道是怎么样一场对话…她看到那张小相片。

大约时间有些久了,相片泛了黄。

她弯腰看着,就那么怔住了…

陶骧挂了电话,往外一看,苏美珍已经不平台上。

周六晚杜文达寓所舞会,梅季康早早地就来接了静漪。

当她从公寓里出来,梅季康看到她雪白一袭晚礼服长曳地面,飘然若仙子样子,几乎呆住。

这女子,万种风情,只让人不能自已。

时间还早,照梅季康一贯作风,带女伴去兜兜风、掐准时间再赴舞会总是要。可是程静漪面前,他偏偏要收敛些自己平时习惯,免得引起她不。于是出现杜家舞会上他,倒像是个情窦初开少年,一心呵护着女伴。

静漪知道梅孟贤同杜文达关系缘故,梅季康并不很方便来出席这个舞会。好梅季康并不其兄公司里做事,本人开着报馆、还是主笔,倒是个风流才子样子。静漪是从国外归来,国外也多年不踏进社交圈,此地算是生面孔,但身旁因是这位名满沪上风流才子梅三先生,又是美人,一进门便引起瞩目来。待听闻她身份,未免又要特别关注。梅季康护卫静漪身旁,给她讲着这个轶闻那个趣事…他口才极佳,这些经过他描述,又加精彩绝伦起来。静漪时时微笑。

“杜先生来了。”梅季康看到杜文达他九太太陪同下从里面出来,提醒静漪。

静漪回身一望——杜文达高且瘦,五十岁上下年纪,拄着文明棍,穿着深色长衫,脸上挂着微笑。这让他严肃之余,添几分和蔼。身旁姨太太则刚刚二十出头,样子是文雅,相貌倒并不算出众——静漪已经听过梅季康说过这位书寓先生出身九太太是杜文达极看重。眼见这般品貌,想必她定有过人之处。

那位九太太正巧也看过来,对静漪微微一笑,转头低声杜文达耳边说了句什么。杜文达正同人交谈,闻言也微笑。过了会儿,杜文达一边应对着来宾,一边朝这边走来。待近一些,杜文达才直望着静漪道:“程先生,幸会。”

他说着伸手过来,同静漪一握。

“幸会,杜先生。谢谢杜先生请我来。”静漪客气地说。

“程先生客气。难得程先生肯赏脸。早就想和程先生会一会,怎奈我整日俗事缠身,又听说程先生忙不可开交,不便贸然打扰。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杜文达说着,也给静漪介绍自己身边九太太。九太太很有礼貌。

静漪没想到杜文达是这么儒雅人,与传说大相径庭。只简单地交谈了一会儿,杜文达还问静漪回到上海来是不是习惯,就听有人跟他说陶司令到了。舞会现场这么多人,一眼望去非富则贵,都是沪上响当当人物。唯有陶骧到了,是一步步通传进来,可见杜公馆,他还是很有些地位。

“牧之到了,我去接接他。”杜文达说着,颔首。

静漪分明看到杜文达说这句话时,温和目光中露出了一丝锐利。以杜先生与陶牧之交情,杜先生又这么看她,想必也知道点她同陶骧事。她一点头,说:“杜先生请便。”

杜文达一走,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跟着他去。

“凯瑟琳。”梅季康叫静漪。

静漪见他替自己另拿了一杯香槟,道谢。

“有点紧张是么?我以为你是不会紧张人。”梅季康微笑着说。

473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五)

“段奉孝将军华北战区节节败退,眼看已经受不住。 陶司令近期就会面临一场恶战。不知道陶司令预备如何应对,但我想他值得我们把信心放他身上。可这里人,有人谋取退路,有人及时行乐,还有人想借机发一笔国难财…”梅季康说着话,眼里笑意几乎荡然无存。

静漪看了梅季康,点头。

梅季康许是觉得自己情绪忽然外露,转而笑道:“今天是舞会,我们只管聊些高兴事。”

“好。”静漪啜一口香槟。

她虽想低调,怎奈也难以避开那些试探研究目光。多半跟陶骧有关,也未必不是因为她姓程。人家旁不知,总知道陶骧和程家关系…她咬牙忍耐。来这个舞会,就料到这个局面。还好梅季康打定主意要让她高兴,不仅陪她身边,也不时应邀将她介绍给相熟朋友。他们看上去,俨然老友腼。

随着程之慎夫妇到来,却有越来越多目光投到她身上。

静漪暗叹。这里一切变她都应接不暇了。尤其看到杜文达与程之慎握手寒暄、之慎和陶骧遥遥对视点头微笑…简直恍如隔世。待之慎慧安来到她面前,这种感受就加强烈了。

慧安见到静漪没有说些场面话。她只是过来,静静地拥抱了她一会儿揍。

之慎一旁看着,未免有些动容。

静漪望了慧安。

慧安还是温柔而娴静。比起从前来越发珠圆玉润。静漪看着她站之慎身旁,握了她手道:“能再见到你真好。”

慧安说:“我得好好和你算一算账。”

“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银行家太太么?”静漪微笑。

慧安温柔地笑着,说:“下周三晚,之慎没有应酬,我们家里等你。没有外人,只有之慎和我,还有孩子们。”

静漪众目睽睽之下,已觉不便断然拒绝,问:“孩子们都好么?你们有没有跟他们说十姑坏话?”

慧安看了之慎一眼,说:“我没说过,他倒经常说。”

之慎愉地笑起来。他本想和静漪一处多呆一会儿,怎奈来找他说话人太多。他只好将慧安留下来,独个去同人周旋…静漪与慧安站一处,两人都望着如鱼得水程之慎。

静漪问:“九哥真不一样了。”

慧安好久没有出声。

杜家舞会规模不小,也因为杜文达沪上人脉,让人目光轻易便能捕捉到一个光彩夺目人物。程之慎就算是这样地方,也让人完全不能忽视。

“他一直都是那个之慎。”慧安低声说。

静漪看看她,不做声。

程之慎名头,到如今岂止是金融巨子而已…她碰了碰慧安杯子,道:“辛苦你了。”

“能见到你,才不枉我辛苦来这一遭。我极少陪他出席这种场合。”慧安微笑道。

“你还是该多陪他出来走走。不为了别,哪怕只是跳跳舞呢。对身体有益,何乐不为?”静漪避重就轻。

慧安想说什么,看到静漪身旁梅季康,笑而不语。梅季康见状,低声对静漪说抱歉要离开一下、马上回来。静漪点头,目送他走…转回来便看到慧安含着笑。

“梅三先生人蛮不错。”慧安轻声说。

静漪点头。

“你回来,可曾与陶司令见面?”慧安问。

静漪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慧安看她神情,心里明了,便说:“你们是该见面好好谈一谈。

她们两位特意站了僻静处,此时无人打扰,位置又极佳,舞厅内各个角落都看得到,自然也看得到从进来后,身旁始终没有空闲位置陶骧。他也始终神情自、谈笑风生。

他似乎真没有带女伴来,而那位苏美珍小姐也还没出现…

静漪慢慢地啜着香槟。

慧安看她,低声问道:“静漪,你真打算把遂心从他身边带走?”

静漪一杯香槟喝到了底。

她看到陶骧低头看着谁,脸上有一丝笑容…他有时候会有这样微笑,非常舒心时候…她默默地转了下身,同时将视线移开,说:“我已经欠了遂心很多了。”

“你认女儿,是一定要认。也早该认她了。可是认她并不是非要让她离开她父亲。”慧安温暖手搁静漪手臂上。

静漪礼服袖子裹到手肘处,小臂裸着,有点凉意。慧安手搭过来,她看看慧安。慧安以眼神示意她。她转脸向那个方向看去——陶骧怀里多了个小女孩儿,穿着雪白公主裙小女孩儿,正是遂心。

她心猛抽了一下。

父女俩都是背对着她,遂心揽着父亲颈子,专心地听他同人讲话…她听到慧安说:“遂心必然不愿意离开牧之。”

静漪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慧安说:“我也没有旁意思。这不是能一蹴而就事。况且现你将慈济经营不错,一时之间也不会回美国。不如就多留下来住一阵子吧…多些时间和他们父女相处也好。到时遂心自己愿意跟你走都未可知。再说时局虽不好,可也并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我们都还这里。”

静漪点头道:“医院刚刚度过难关,我不能丢下不管。局势继续恶化,好歹慈济还是教会创办,又租界,或许能借此优势,多收容救治些病患伤员。但我一想到生灵涂炭,本人却无能为力,实难过难过。”

慧安拉着静漪手,摇头道:“静漪,你和陶司令还真是…”

她话未说完,此时主持人提醒大家保持安静片刻,请今晚舞会主人杜文达先生致辞。

静漪见杜文达举手对各位来宾致意,上台去,先简单地同大家说了几句话。随即稍稍侧了下身,一伸手,目光投向面前一点,微笑着说:“而且,今晚很荣幸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陶骧将军也出席舍下小小晚会,令舍下蓬荜生辉。身为他老友,我为他战场上英勇而深感骄傲;身为国民,我也为这个国家还有这样军人而深感自豪。”

他顿了顿。众多目光转向陶骧。他站那里,微笑了下,让怀里女儿替他向众人致意。就只见可爱遂心两手同时摇摆着。父女俩一处,简直美好如一幅画般。

杜文达笑着说:“多谢陶小姐,多谢陶司令,多谢为国家战斗炮火中将士。也希望场各位,和下有同样心情,愿意并且身体力行,国家危难关头,点绵薄之力。感谢各位到来,祝你们有个美好夜晚。”

杜文达拿起酒杯来。

静漪也举了杯子,只是没有喝。

她目光始终跟着陶骧身旁遂心。遂心乖巧地拉着陶骧手。她个子还很矮,陶骧不得不将就她一些…忽然她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身后,原来是逄敦煌出现了。她立即松开陶骧手,张了手臂,逄敦煌便把她抱起来,举到肩上。

看起来跟逄敦煌一起,遂心格外高兴。

静漪也看到陶骧瞪了逄敦煌一眼,分明是有些嫉妒。逄敦煌笑着把遂心放下来,可还是牵着遂心小手。不知他和遂心说些什么,遂心高兴地晃着他手…陶骧摸摸遂心小脑袋,笑容温煦。

舞会正式开始,杜文达和九太太下来领开场舞。之慎回来同慧安一道,梅季康站静漪身旁,请她跳这第一支舞。

很普通舞步,静漪虽久不舞蹈,还是跟得上乐曲节奏,反而梅季康舞姿僵硬。她有些惊讶。梅季康立即觉察,笑道:“凯瑟琳你不要笑我才好。我好像回到中学时代,像第一次请女同学跳舞那么慌张。”

静漪微笑。梅季康坦白起来是这么有趣。

“密斯特梅…”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梅季康,预备斟词酌句。

梅季康微笑道:“让我们跳完这支舞。现,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起码让我有一支舞美好时光可以回味。”

他目光中有毫不掩饰倾慕之意。

静漪见他如此说,便轻声道:“只是今晚。”

只是今晚,她当给自己放一个假。往后日子有多艰难,往后日子有多繁忙,都是可以想见,那么至少她该可以轻松时候,轻松一下…

静漪总是想要克制自己去看遂心愿望,怎么也克制不住。遂心被逄敦煌和陶骧带身边,像个被宠爱不得了小公主…她看到遂心笑如同花朵儿似面庞。

她想过去却不能,想喝酒却得忍住。因为她看到之慎和慧安过去了,也看到逄敦煌把她指给遂心看。

遂心朝她这边看过来了…不时经过舞者遮挡着她们视线,遂心歪了头,对她招手。

遂心笑很甜蜜。

静漪看眼中充泪,急忙转了下脸。也顾不得遂心看到是不是会觉得她没礼貌了…她有些慌乱地从手拿包里取出手帕来。

“凯瑟琳阿姨。”遂心嫩嫩声音叫她。乐曲中她不得不大声些。

静漪僵了下,才转过身来,看到扯着遂心小手逄敦煌笑吟吟地站她面前。遂心亮闪闪星星样眼睛望着她,又叫了她一声凯瑟琳阿姨。静漪望着遂心,缓缓地蹲下去。

她长长礼服裙裾,全都堆了地上。

她握了遂心手臂,问:“完全好了么?”

“早就好了。”遂心笑。

苹果般脸,这一笑简直要手中滚动起来了似。

静漪发痴似看遂心,却把遂心看有些莫名其妙。她转脸看看逄敦煌,“逄叔叔?”

逄敦煌咳了一声,笑微微地说:“遂心,你答应了你爸爸要跟他跳下一支舞?还不去嘛?”

遂心看看静漪,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逄叔叔你想跟凯瑟琳阿姨跳舞吧?”

“小鬼。”逄敦煌摸摸遂心头发。

“就知道。拿我当借口来认识凯瑟琳阿姨。”遂心甩甩头,皱着小眉头,说:“凯瑟琳阿姨,我逄叔叔女朋友太多了,你不要跟他跳舞。要不然那些后面排队,会对你瞪眼睛…好凶哦…”

“小鬼!”逄敦煌做出气牙痒样子。

遂心对静漪眨眼,道:“我同你开玩笑,凯瑟琳阿姨。逄叔叔是我,你不要欺负他。我先去跟爸爸跳舞了…逄叔叔你等我哦,下一支舞我同你跳。”

“囡囡…”静漪见她要走,忙抓住她手臂。

遂心意外,问:“你怎么也叫我囡囡?我家里人才叫我囡囡。哦,你是听薇姨这么叫我是么?”

静漪沉默片刻,说:“你蝴蝶结…松了…”

遂心站着,静漪给她把头发上那只白色蝴蝶结重系好。蝴蝶结下缀着一串珍珠,遂心柔软头发上卧着。静漪把珠子挪开,说:“去吧。”

遂心看看她,过来攀着她脖子,小脸蛋儿蹭着她腮,说:“谢谢你。”

她说完便跑了。

“慢些!”静漪喊她。

雪绒花般灵巧小女孩儿,衣香鬓影、飘飘裙袂中穿过去,仿佛翩翩蛱蝶飞过花丛…静漪起身,看到她跑到陶骧身边,仰着脸跟他说着什么。陶骧微笑。他没有看过来,但是静漪却觉得他目光确是投向了这边…他伸手拉着遂心小手,跟着遂心脚步,跳起舞来…父女俩只舞池边玩着跳舞游戏,却比舞池中央热舞人加引人注目些。

“要不要手帕?”逄敦煌问。

静漪吸着气,转眼看他。

逄敦煌看她满眼泪光。大眼睛里柔波宛转,那泪光渐渐是消弭了,显见她是将心里那份难过已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便问:“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静漪便将手搭他手上,说:“别踩到我脚。”

逄敦煌大笑。

静漪被逄敦煌带下舞池,看着逄敦煌得意笑容,也觉得心情愉好多…仍旧是一曲华尔兹,物不是,人已非,友情却历久弥坚,让她觉得温暖自。

逄敦煌也微笑望着她。

这美丽,自信,永不服输女子…他低声她耳边说:“偶尔我也会梦到你,你就是现样子。打仗日子太艰苦,今日不知明日事。想到或许有一日还能再和你跳一支舞,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前头。”

他笑着说。看静漪瞪他,就笑厉害。引来人注视,也不乎。

他转眼看向陶骧,说:“牧之和我,如今都称得上是朝不保夕之人。静漪,把握时机。你若真打定心思不要牧之了,我可就不同你客气了…”

“难道你要向他求婚了?”静漪眨眼。

逄敦煌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不,我要向你求婚了。”

静漪一脚踩上他脚背。

逄敦煌笑了,静漪脸上发热。

“敦煌,这些年多谢你。我何其有幸。”她说。

不是不明白他友谊之外心思。但是他将这点心思,从来不隐藏却也从来不逾矩。

逄敦煌轻声说:“何其有幸,这句话我也要说。”

她忍不住轻轻拥抱他,靠他肩头,静静地跳完这剩下舞…仿佛时间长河里,一同前行了很久。她知道这个朋友还会陪着他走下去。

“多保重,敦煌。我希望白发苍苍时,还能和你喝茶下棋。到时候,把你英雄事迹,都讲给我听…”她抬头看着他,说。

逄敦煌笑着,说:“一言为定。”

一曲舞毕,逄敦煌将她送回原处,对一旁梅季康微笑,说声有劳你照顾静漪。

他离去,梅季康问静漪:“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你有些累了。”

静漪确觉得累。

她静静地寻找着陶骧和遂心身影,却没能找到…眼前翩然起舞、欢声笑语,仿佛隔山隔水,难以融入。她于是说:“我想出去透口气。”

梅季康陪她一同出了舞厅,往杜家花园里走走。遇上侍应,梅季康替静漪取了一杯汽水。静漪拿手里,看看梅季康。他只是微笑。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并不多口。

“谢谢。”她一语多意。

“你要这般同我客气,我不如这就走。杜家舞会,我可是厚着脸皮来。他们并不太欢迎我们姓梅。可是你看,出身又不能选。梅家事业我即便毫不沾边,也难免要沾上些负累。好坏都有,既不能摆脱,不如坦然接受。”梅季康微笑着说。

静漪听了,发了会儿怔,才意识到他这是宽慰她。

她喝了口汽水,说:“你也是说我。”

“我是说我自己。就是我这样人,也有很多无奈。何况你?很幸运程之忱和程之慎是你兄长、程老先生是你父亲,但是也很不幸他们是你兄长、你父亲。你必然从他们那里获益良多,也注定要付出与之相符代价…我是开报馆,消息灵敏。程之忱长官手握重权,有些他不想报上看到消息,还是可以不用见报。不然怎会放过像你这么好素材。程长官妹子,一则花边闻能让洛阳纸贵。”梅季康笑着说。

“听起来这是抱怨。”静漪道。她想了想,“以前南京,有个很有名记者,专门写名人花边闻,笔名梅开…我对这人很是好奇。他虽然写很多,有些内容也过于离奇,很多人认为是杜撰,并不信以为真,我却觉得他颇有借着写些这样轶事来讽刺时事意思。”

她说着看梅季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