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四十三章下

这次宴会便出乎雁卿预料的盛大,长安勋贵、豪门几乎悉数到场。光招待女客的席面就铺排了整整两殿,不少平素养在深闺不大出门的娇客也都露面。雁卿入席后,打眼一望,竟有大半女孩儿是她不曾见过的。

主母们既然带了掌珠出来,自然就不吝夸耀。正各自攀谈着,不时令如花似玉的女儿上前与长辈相见。世家女自然都养得极好,容止秀雅,谈吐妥当。一时间满殿的衣香鬓影,轻语浅笑。却也繁而有序。

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

便有人悄声私语,“这光景不像七哥儿庆生,倒有些像当年九叔当年选妃了。”

又有人轻笑道,“世孙也十二岁了,可不转眼就到娶妻的时候?你当他们都没打主意呢。当年说人家是‘天煞孤星’,避之不及,这会儿又上赶着凑过来,真是人情冷暖……”

“此一时彼一时。”另一人道,便压低了声音,“七哥儿‘天煞孤星’的名号,是有心人故意栽赃,不是真的。”

“这倒不曾听说——不过也早觉着这名号颇有些古怪。元世子去世时他还在娘胎里,都能说是他克死的。其余韩太尉夫妇、庆乐王妃……纵然不算长寿,可也都过了知天命之年。正经该预备后事的时候,怎么就怪到他身上了?”

“我也这么想来着,还是前日听了消息才明白过来……你就没瞧见这席间少了什么人?”

便有人四面一扫,略思忖片刻便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另一个就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么。”

“要是他做的,还真不奇怪……当年外子就劝过庆乐王,说侄子有侄子的养法,嫡子有嫡子的养法。非要将侄子当亲生的嫡子来养,迟早养出他的非分之想来。到底还是让外子言中了。就是委屈了元徵这孩子,白白背上克父的名声,受了这么多年的排挤。”

“可 不止是排挤——这些年我们府上钱粮出纳、人事调度都由他管着。七哥儿在府上时,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简直就是数着日子在活。谁知离开府上去渭南守了三 年孝,竟康健如常人了。回来后九嫂就多了个心眼,令七哥儿分灶出来,一应饮食花销都不从府上走。就这还躲不过呢。前阵子,王爷赏下樱桃酥,结果让给手笨的 小厮给打翻了。恰七哥儿抱回只兔子来,便让那兔子吃了——谁知不过歇个晌的功夫,那兔子就悄无声息的僵死了。这才知道府上有内贼,追查起来。”

“呀!这可真是丧心病狂。养条狗怕都比他知恩些!”

“可 不是么!这一追查,就枝枝蔓蔓的将他做下那些事悉数牵扯出来。才知道这些年他竟一直想害七哥儿,好取而代之。王爷让他伤得心灰意冷,随七哥儿发落他。七哥 儿顾念王爷养他一场,还想着留他一命,远逐出关外就罢了。不成想白上人在皇上跟前提了一笔……到底留他不得了。”

两个人就各自感叹了一回,其中一个又道,“可真是又毒又蠢,莫非他以为毒死了世孙,人就查不到他身上去了?”

另 一个道,“我也有此疑问呢——还是白上人说,凡毒药都有剂量,能毒死兔子的剂量用在人身上,大约就只是令人变得孱弱多病,看不出明显的迹象。可天长日久的 在体内积聚起来,人迟早要不治而亡,还不易追查出原委来——若不是这回七哥儿赶巧抱回只兔子,只怕还要继续受他的毒害呢。”

她们虽刻意压低了交谈声,却并没有避开人——这样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何况庆乐王府这两个月来的风声长安城中多有耳闻,对细节原委都十分好奇。见有人说起,纷纷留神细听。

待开筵时,已人人心中有数。

这 消息不可谓不惊人。这十余年间,提起元徵人人想到的都是病弱与命硬,谁知这两样竟全是小人暗算。且还不是寻常小人——庆乐王善待年幼丧父的侄儿,一应起居 待遇都比照嫡子。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差点连仅有的血脉都被害死。怎不令人警醒?又庆幸到底邪不压正。元徵虽年幼,可一旦发难,就能将堂叔十余年的经营一 朝拔除,可见心性果决,也不是平庸之辈。

虽不表露出来,却也有许多人懊悔不曾在元徵落难时慧眼识之。此刻虽来得及锦上添花,到底还是落于人后了。

便都不自觉的便看向林夫人和雁卿。

谁不知道雁卿与元征自幼交好?彼时人还笑他们是“痴儿配煞星”,此刻则有些暗恨偏叫个痴儿得去先机了。

雁卿初时还恍若未觉。

她与这些闺秀们原就不十分亲近,自然不会凑过去和人说话。也只领着月娘和李家姐姐笑谈着家中琐事,因李家姐姐爱她手上折扇,还一同鉴赏了一会儿。

她尚未听闻元徵家的事。虽也疑惑今日怎的来了这么多人,却更庆幸——人多分桌,她不必和纪雪、韩十三娘坐同一处了。

待 到四面目光不时望过来,才略微在意起来。主要还是为了月娘——她这个妹子最在意人的眼光。虽有天生的雅致秀美,奈何年幼体态不足,许多礼仪、举止做着都略 显幼稚。不受关注时倒还罢了,旁人频频望过来,她便总觉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虽与旁人笑谈如常,却已不自觉的去握雁卿的手。

雁卿为令她安心,再瞧见有人望过来时,就领着她直接上前去行礼寒暄。

——林夫人养雁卿从不藏在深闺,反而要令她多见人识物。雁卿自己也是三五岁时就随林夫人出门会客了,倒不是林夫人不疼月娘,才故意带她到人前被挑剔。

因此雁卿在人情世故上虽十分的不机敏乃至愚钝,却也从不怵场。

她主动去与人寒暄,旁人又对她十分在意。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引出来了,“妹妹不知道王府上发生的事?”

——都觉得雁卿与元徵亲近,原以为她必定洞若观火,谁知她竟一无所知。可见她和元徵的关系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说话的人便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就半炫耀的将自己所知巨细无遗的说给雁卿听。

雁卿听了心里只是震惊。

这两个月里她也频频与元徵通信,可元徵只说令人开心的事,不曾有半句提及自己几乎遇害。而雁卿竟也没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来。

可元徵真就瞒得这么不着痕迹吗?

雁 卿便记起,将水墨送给她时,元徵望着她的目光里分明有些更深的东西藏着,她其实觉出了他有心事,可并没有去深究。因为彼时她心里也有事瞒着元徵。后来一直 不能同元徵碰面,她其实也是暗暗松口气的。因她怕元徵知道她一直和谢家三哥哥有往来。能不见元徵,她便没那么心虚。

再后来她又担忧起楼家姑姑的处境来,更将元徵放在一旁了。

可就在她自以为得脱的时候,七哥竟然遭遇了这种危险。

雁卿心中自责,一时默然不语。

她不擅长纠结,虽依旧想不透彻,却已做出了决定——她得去见一见七哥,就算什么也不能做,至少也要在这个时候陪在他身旁。

她便起身对月娘道,“我要去找七哥,你一起去吗?”

月娘喉咙里的话就这么哽住了。

她是想将雁卿留在身旁的——那是她的阿姊,也是她在这里唯一可依赖的人。

月娘心里其实怕得厉害,毕竟上一回来庆乐王府,她才无缘无故的被人鄙薄过。人言可畏之处犹甚于刀剑,侮辱的言辞能从内里摧毁一个人。其实她比元徵更需要雁卿,雁卿也说会留在她身旁——毕竟她们才是亲姊妹啊。

可显然雁卿不能体察她的恐惧,此刻雁卿心里元徵更重要些。

……旁人总是靠不住的。

月娘便努力的令自己端庄沉稳起来,不肯流露出卑怯畏缩的姿态来。

她轻轻的抽出手,对雁卿说,“我不去。阿姊去吧,我不要紧。”

雁卿便托李家姐姐照看月娘——太夫人是李家姐姐的亲姑婆,月娘养在太夫人膝下,本身资质也极秀美出众,李家姐姐本就对她另眼相看。自然应得十分爽快。

倒是对雁卿丢下自家姊妹在旁人家乱跑的事颇为不悦。不过雁卿素来行事痴顽,林夫人又放任她,李家姐姐便也不愿开口管教。就只道,“记得要先问过表婶再去。”

元徵此刻必然在外席和庆乐王一道宴客,雁卿当然不会对林夫人说她要去找七哥。便只说想去兰雪堂看书。

她是觉得,七哥宴饮的间隙若想歇一歇,必定会去兰雪堂。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直觉罢了——在元徵身上她的直觉往往很准,便如人说的“心有灵犀”,也未尝不是自幼就养成的默契。

雁卿从席间离开,只令两个丫鬟跟着,便往兰雪堂去。

才不过两三个月罢了,就已错过了春光。满园桃李之花尽数凋谢了,到处都是蓊蓊郁郁的浅碧深绿。低处灌木间悄然缀满青果。高处树荫饱满浓郁,无风自摇曳。那薄而宽或窄而长的叶子交错相摩,远远近近的轻响如错落涌动的海潮,无有止息。

雁卿便走在斑驳摇曳的光影与树海间。

她想,若见了七哥,该对他说些什么?

……大约就只能安安静静的陪他喝一盏茶吧,对了,还可以再送他礼物。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这总能令他略开心些吧。

有人闯进视野中时,雁卿尚无被阻拦的自觉。

她也只在为安慰元徵而努力思索的间隙里分出一脉心神,不经意的想,那雪猫似的胡服少年似乎是个熟人。

片刻后那少年便一抬手臂拦在她的面前,开口便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雁卿才骤然回过神来。那少年做胡服打扮,虽年少,却已十分挺拔,皮肤如月下堆雪般洁白。一双金褐色的猫眼正带了微烧的怒意瞪着她,仿佛她做了多么令人恼怒的事似的。

可不就是个熟人么!

雁卿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全身都炸起来了。下意识就露出敌对戒备的表情来,退了一步。

——毕竟上回见面,难得对他生出些亲近感来,就被他痛骂“轻薄”、“蠢材”。雁卿对他是半点好印象都没有了。

不过,见过他脆弱悲伤的模样,也确实已无法再将他当作初见时那个歹毒残虐的魔头看待了。

先下意识的顶回去,“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片刻后想到太夫人和林夫人的教导,才又不情不愿的老实起来,补充道,“我随阿娘一道来赴宴的!你不也在这里吗?”

56第四十四章

元彻这一日来,也是为了给元徵庆生。

作戏而已,谁还不会?横竖以他的身份地位,屈尊前来就已是莫大的恩典了。

只不想竟会在这里碰见雁卿。

元彻那双猫眼微微的眯起,隐隐有暗火在烧——他记起来了,他头一回遇见雁卿就是在庆乐王府上……这半年里他统共来了两回,就遇见雁卿两回,还有他没遇见的时候呢?

元彻很讨厌元徵。不需要旁的缘由——皇帝待元徵比待他温和。

他印象里元徵惺惺作态、虚伪阴险,总要在他防备不到时夺走需要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阿爹是这样,雁卿也未必不会……

他的声音里不觉就藏了一股阴冷,“你和元徵很熟?”

雁卿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管得未免太宽了。她和七哥熟不熟,凭什么要说给他知道?

就道,“也不一定非要很熟,才能来为他庆生吧。你和七哥就很熟吗?”

元彻跟他当然很熟,不过他更在意的却是,“你叫他七哥?”

“大家都叫他七哥……儿。”

她逞强的挑起尾音来,可那语气里的亲昵是瞒不了人的。她的叫法和旁人都不同——毋宁说那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叫法,旁人若也这么叫,不是太刻意,就是太呆板。唯有她叫着才亲切又娇俏,软软的戳到人心里去。

元彻目光就又阴了一分。他说,“哦……”片刻后又扬眉望她,目光幽深的,“你叫我什么?”

雁卿噎了一下,片刻后才示弱道,“太子殿下。”

“不对,你不是这么叫的。”元彻却立刻就否决了。

雁卿就抿了抿唇——她觉得元彻真的是很多事,他们又不是很熟,统共就见了这么三四回。怎么称呼还不行?所谓的称呼,叫出来知道是在叫你,不会错了意不就可以了?

“你从来都没叫过我。每次要么就省了,要么就不情愿的叫一声‘你’——你还真敢啊,对我这么不敬。”

挑刺——这绝对就是挑刺。

雁卿憋了一肚子气,偏偏又不能对他发出来,就又忍着叫了一声,“太子殿下——以后我恭敬的这么叫您,这总没错了吧?”

“凭什么元徵是七哥,到我这里就是太子殿下了?”太子比她还生气。那声音阴阴的,却又刻意平缓着。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莫非他比我还亲近些?”

雁卿:废话啊!

可她不能这么顶回去,就沉默不语。

元彻又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说道,“我的师父是你的父亲,我的姑婆是你的祖母。元徵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雁卿几乎要脱口而出——她和元徵打从记时前就已认得了,可元彻露面就把她妹妹打了,这也能比?

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闭紧了嘴不肯出声——她能隐约察觉出元彻对元徵的敌意,直觉她若在这会儿表露出对七哥的亲近来,只会给七哥添麻烦。

“你可还记得我叫什么?”太子又刻意柔和了声音,诱导道,“头一回碰面时我就告诉你了。”

他一提那回碰面,雁卿整个人都绷起来了。越发觉得他声音虚伪阴渗,就和当日他逼迫自己跪着时,上前虚作友善时的声音一样可怕。

可她记性到底还是不差的。也是好学使然,因那日元彻念了一句诗,他一问雁卿就下意识的就努力去回想了。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太子他叫阿雝。

她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一旦想起来,眼神立刻就透露出“想起来了”。

那转折立刻便被元彻捕捉到了。

雁卿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很负气——为自己竟然真记住了这个名字。虽则她也不明白这点小事究竟有什么可生气的,可对上元彻倏然转晴,期待和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眸子,她就是很不甘心。她觉着元彻似乎是会错意了,且是往十分自以为是的,颇不美好的方向上会错了。

元彻显然在等着她叫出来,雁卿就说,“先生说要为尊者讳。太子殿下的名字不能乱叫。”

“我准许你叫。”元彻飞快的就说,“你就叫我雝哥哥,我还是叫你雁卿妹妹——”他就轻轻的叫道,“雁卿妹妹。”

雁卿说,“我不叫。”

元彻的目光霎时便又恼怒起来,“你真的不叫?”

雁卿说,“我不叫。”随即就戒备的退了半步,可毕竟对元彻的印象有所改观,戒备的就不是那么彻底。又不确定的试探道,“你不会又要逼我跪下,然后来踢我出气吧。”

元彻的怒气仿佛被人一针戳破,立刻四泄而散了。

他暴虐惯了,又处在生杀予夺的位子上,便从不觉得这是错的。可雁卿这么平平淡淡的点透了,他竟霎时感到羞耻——虽则此刻他没有这么想,可他毕竟这么做过。偏偏又让雁卿知道了他曾有过这么丑陋可耻的行为,简直要恼羞成怒了——他总算自觉出这是丑陋可耻的了。

立刻便虚张声势的遮掩道,“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坏的人?!”

雁卿就松了口气,道,“我觉得你也许不会啊,所以才要问一问。”

她答得坦坦荡荡,可元彻竟霎时满脸通红,只觉得浑身都沸腾了那么一刻。好一会儿身上的热度才褪去了。

就道,“我就是不会——以后不用问了!”

雁卿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没那么面目可厌了,不经意就笑起来,“哦……那以后我就不问了。”又说,“若没旁的事,我要去看书了。”

就用很随意的询问目光望着他。

元彻又想让她快滚——谁要在她面前出丑啊。可想到要分开,心里便又像被什么扯着、又总不撕裂般的绷紧、难受着。

甚至连眼神都不想从她身上挪开片刻。

想要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想要知道她对他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可万一她说不是呢。

元彻便又烦躁起来。尤其他烦躁的时候,雁卿居然那么无所谓,他就更燥乱恼怒。

这很不正常,他想摆脱,可控制不住。

越难受也就越生气,他终于还是对雁卿道,“滚吧!”

雁卿不明白他怎么又喜怒无常起来——不过他更过分的样子雁卿都见过了,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她也只想离他远些罢了。

利落的屈膝行礼,雁卿片刻都没耽误,迅速离开了。

隔了一重果树一重游廊,元徵立在院子的那一边。透过墙上木质的花窗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边的景色。

雁卿已经离开,元彻还留在那里。

元徵低缓的退了一步,自窗边离开。他面容平静,睫毛遮住眸光,只一片黑沉沉的静默。

仆役上前问道,“出去迎接吧?”

元徵摇了摇头,那声音空洞涣散着,几乎察觉不出情绪,“再等等吧。”他说。

虽实际上已离得很近了,可要绕过月洞门到那一侧去,还有很长一段路。

元徵行步很快,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一般。可那步伐是飘忽不稳的,连他自己都恍然觉得自己没有踩在实地上。

他不停的在心里说服自己——雁卿也许只是不愿意在元彻面前表露出对他的亲近罢了,她心里显然还是喜欢他的。

可他原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少有能彻底安心下来的时候。再怎么说服自己,也只是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脑海中刺目的是雁卿最后的微笑——才不过多久,她竟已对元彻冰释前嫌了。

她总是很容易就接纳喜爱旁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觉得元彻固然任性霸道,可也更鲜活多彩,坦率投缘些。

在月洞门前元徵突然就停住了脚步,然后一拳锤在了白墙上。

痛感很迟钝的传递过来,缓缓的随之而来的是温热晃眼的白光和一整个层层叠叠的茂盛翠绿着的院子,世界在感官中渐次清晰起来。他长长的、重重的呼吸着,感受到心境死寂无声的平复下来。

重要的不是雁卿怎么想,他想。而是元彻会怎么做。

57第四十五章

纵然是在府上这么忙碌的时候,兰雪堂里也依旧有伺候笔墨、除尘焚香的丫鬟留守着。她们显然已提前得了讯息,知晓雁卿要来看书,早早的就备好了茶水鲜果。

雁卿到了兰雪堂,便有丫鬟上前为她布桌取书,道是,“七哥儿吩咐过了,小娘子只管在这边玩耍。有什么需求也只管吩咐奴婢们,务必和在自己家时一样。”

雁卿便惊喜道,“七哥知道我来?”

丫鬟们都掩唇笑道,“自然是知道的。七哥儿此刻不得闲,否则也是要过来的。”

雁卿脸上就一红,忙摆手道,“让七哥得空了再来就好,我等着他,不着急的。”

既然七哥知道她来,就无需担心见不着七哥了。雁卿就踏踏实实的在兰雪堂里读着书等他。

因她过来,兰雪堂中抄书也都已开架。雁卿进了藏书室,见那一架又一架的书卷,嗅到纸墨微干的清香,便如鸟如山林、鱼翔浅底,说不出的惬意自得。片刻间就已将烦恼之事暂忘到身后了。

藏书室分三间,最外一间紧临着书房,平素元徵多在此处读书。此刻书桌上尚还摊放着他未读完的书卷,雁卿便攀到椅子上前去翻看。

不过是寻常的《左氏春秋》罢了,只那字却十分微妙——寻常抄写的字体或多或少都有墨色浓淡,这一本的墨色却均匀雷同,且笔画虚浅,不像是抄写,倒颇像是阳刻拓本。

雁卿便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