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言:……

他当然不会告诉鹤哥儿,他确实早就知道了。

鹤哥儿上头还有个哥哥,哥哥上头还有个大龄未婚的小叔叔,因此他虽十三四岁了,却还不急着说亲。谢景言却不同,他是谢怀逸的独子,一家子都盯着他呢。是以长辈们早已为他张罗起来。

雁卿自然是最现成的人选——她父母都是谢景言的父亲敬重亲近之人,两人的祖母又是闺中密友。且在西山马场上,杜夫人也亲眼见过她,一见就十分喜欢。是以提到谢景言的亲事,一家子最先想到的就是雁卿。

也就杜夫人略有忧虑。雁卿是正经的燕国公府嫡长女,这样的身份通常不是嫁入宗室皇宫,就是嫁到勋贵之家做宗妇的。谢景言固然人才出挑,可他有一点不好——不是宗子,无爵位可袭。只怕林夫人舍不得把雁卿给他。

不过这疑虑随即就让谢怀逸给打消了,“林娘未必想让女儿嫁得富贵,獾郎也不差一个爵位。”又调笑道,“娘子若十分在意,为夫这就去为你挣个爵位回来。”

虽如此,娶妻毕竟是件大事,也不会就这么草率定下。还要上上下下的考量。

谢家人对雁卿的言行举止,便也格外留意起来。

所以雁卿当众拉住太子的手这件事,谢景言确实早就知道得很清楚了。

他很熟悉雁卿的品性,略一思索前因后果,便猜想到——只怕是太子听说楼蘩有了身孕,流露出什么不妙的动向来,雁卿为护着楼蘩,就冲出去将太子拉住了。

事急从权,谢景言并不觉着雁卿哪里做错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就算明白,他心里也依旧有些别扭。

——想他为见雁卿一面,每每几多波折,到最后还常见不着她。结果太子流露出要做坏事的意向,就把雁卿给引出来了。

还拉了手。

谢景言觉着自己似乎是太守规矩了。众所周知,战场上太守规矩的人容易打败仗。战场外太守规矩,结局就是他面都没见着,人家连手都拉过了。

谢景言觉着这么想很不应该,至少对雁卿而言有失尊重。

可是他确实很在意旁人牵了雁卿的手,很厌恶旁人说雁卿对太子有什么想法。

他确实在想,若能牵一牵雁卿的手就好了。

68第五十一章 上

当日陆夫人透风说雁卿当众牵了太子的手时,谢景言便将自己的猜测对杜夫人说了。

杜夫人亲眼所见,自然知晓赵家和楼蘩的姻缘。料想也是如此。她天性悯老恤弱、义无反顾,便不觉得雁卿做得多么“有伤风化”。只是惋惜雁卿到底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那么草率的挺身而出,让好事之人抓到了话柄。

——她自己就是从风刀霜剑里熬过来的,最清楚人言可畏,已料到雁卿要很受一番委屈。再想到她当日纯净欢快的笑容,竟有些替林夫人心疼了。

她若有这么个女儿,断然舍不得让她遭受那些风言风语的戕害。

是以谢景言同她说,“……我不能在家陪阿娘解闷,阿娘又不肯出门玩耍,若实在无趣得紧,不如就接赵家妹妹来住几天”,杜夫人还真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

不过片刻后也就回味过来,“旁人家的姑娘,岂是我说接来就能接来的?”

谢景言见她一本正经的惋惜着的模样,就有些忍俊不禁,道,“也不是旁人,咱们是世交,又有亲戚。接来做客不算什么。”

——何况他们不正张罗着要让他把雁卿娶回来吗?早晚不还是自己人?

便也不瞒着杜夫人,就道,“她让她阿娘给关起来了。阿娘去接,那就是解她于倒悬,她必定欢喜。”

没想到杜夫人又摇头,道,“她阿娘那是护着她呢——你不懂。让她在家里躲躲风头,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又道,“来咱们家反倒不好……万一遇上你六姐姐,岂不尴尬?下人们若要嚼舌根我也收束不住。她自家就没这些烦恼。”

不过到底还是上了心,就道,“她若在家里待得闷了……我去看看她,也使得。”她倒没什么长辈晚辈的概念,又笑道,“我也想她了。”

也确实是杜夫人思虑更周全——谢景言的堂姐谢嘉琳有心竞逐太子妃,且又性格矜傲。若同雁卿碰上了,只怕真会忍不住挫一挫雁卿的气势。雁卿岂不是又要受气?

谢景言便也不坚持,只笑道,“还是阿娘会疼人,我就想不到这些。”

杜夫人便笑道,“你才多大……这又是后院儿里的事。”又问起上林苑里演武来。

谢景言便耐心的同杜夫人解说起来。

出使非同儿戏,谢景言、鹤哥儿这样年纪的少年自是不能入选的。这一回楼宇挑出的随行武官,最年少的是雁卿的大哥哥赵子程,也已经十七岁了。

八公子弟也只他和晋国公府上谢景容入选了。然而要说旁人都不出息,那也不至于。

主要还是舍不得。

虽有“不斩来使”的说法,可毕竟中原正同突厥人交战。且此行要出关,难保路上不遇到什么危难。纵然一路平顺,也难保突厥人不突然翻脸,扣住他们当人质。

是以有门路的世家大都私底下走动过,不想让自家儿子入选。

皇帝对此也是又恼火又无奈——不过连这种胆量都没有的人,纵然强派出去又能成什么事?皇帝也不勉强。

纪家倒是也让纪甄、纪衍兄弟前去角逐了。纪世子纪甄也确实一表人才,可惜让他弟弟给连累了——皇帝一听说纪衍当众挑衅鹤哥儿,让鹤哥儿给饱揍了一顿,就知道纪甄同鹏哥儿是难和平共处了。这两个人二选一,那自然是鹏哥儿更胜一筹。

不过鹏哥儿到底是燕国公世子,皇帝还是召见赵世番探了探口风。

赵 世番倒也实诚,“确实舍不得……不过犬子自幼以臣为榜样,也一直都有定远侯的志向。这会儿臣若为了一己之私阻拦他,以后就不好教导他了。何况臣还能比祖 母、慈母更舍不得他?她们尚且不阻拦,臣就更不能束手束脚了。男儿还是该出门历练历练的,江南塞北都走一走……也好。”

皇帝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不觉心有戚戚。又有些羡慕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便亲自召见了鹏哥儿和谢景容,褒奖赞誉了一番。

谢景言一面同杜夫人说,一面叹道,“可惜我没能入选。”

杜夫人便笑道,“纵然你入选了,我也舍不得。”又叹道,“没想到你二哥才新婚,就又要出远门了。”

谢景言只轻轻一笑。

杜夫人说的“二哥”,是大房的庶子谢景容——陆夫人其实也是舍不得送儿子去突厥的,只是谢嘉琳要竞逐太子妃,她的兄长们便不能毫无作为。皇帝选拔世家子弟充当使者,恰是表态的时机。

可送亲儿子去,陆夫人舍不得,送庶子去,又不好开口。犹豫再三时,谢景容自告奋勇,着实让陆夫人松了口气。

谢景言虽年少,却也看得清这些门道。只是不愿意议论罢了。

就道,“二哥此去是要建功立业的,阿娘不必替他担忧。楼校尉是皇后的长兄,纵有凶险,也是他首当其冲。他既敢亲往,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此行若有成就,日后讨伐突厥便能事半功倍。这可是开疆定边、名垂青史的功业,多少人前赴后继。生逢其时,自是求之不得。”

他难得流露出少年的雄心壮志来,眸光炯炯,姿容俊朗。杜夫人却笑望向他,道,“你又知道了。”

——谢景言再如何的俊朗沉敏、名动京师,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努力上进、还未长大的小少年罢了。

谢景言便笑道,“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独谢景言,鹏哥儿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适逢其会,林夫人和赵世番就不得不同他分说些不那么动听的大人的道理了。

便 如谢景言所说,平定突厥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功业。楼宇为皇帝拟定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也确实颇有见地,只是时机未免太巧了——他在突厥滞留了十 年,按说该早有成竹在胸。可今年春天,皇帝起意攻打突厥时,最先向他过问突厥局势,那时他却还没有这么高妙的见地。

偏偏在楼蘩查出身孕来不久,他就渐渐主导起攻打突厥的策略。

要说他一直深藏不露,就等待这个时机,林夫人是不信的——无他,这策略太稳妥了。

须知使者同主帅不一样。使者多凭一张嘴,纵然资历不足,也未必不能委以重任。主帅却必得威望与才能齐备。

因此纵然他今春便为皇帝定计,皇帝十之八_九也会令他出使突厥。一旦离间分化之计成功,他便能积累起资历。日后突厥内乱,大举征伐的时机成熟,便有足够的威望统帅大军出征。

可若没有定计分化突厥并见成效这一步,他大约就很难积累足够的威望。纵然他是皇后的哥哥,也没那个资格挂帅出征。最多只能作为谋士运筹或是随行罢了。

论功行赏时,这二者的区别有如云泥。

足以封侯的功业当前,林夫人不信他就能忍住不说。

所以八成是有高人点播过他,令他豁然开朗了。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点播他?恐怕就是因为楼蘩有了身孕。

这时机若楼宇稳稳妥妥立下功劳,最不好受的就是太子。

林夫人所不解的是,楼蘩怀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且不说——纵然她生下皇子来,太子也早羽翼丰满了,除非皇帝活到了令人不安分的寿数,那时才可能有变故。可说句大逆不道的,皇帝大约活不了那么久。

谁会把赌注压到楼蘩身上?

林夫人想不明白,却还是知道,不管这幕后高人打得什么主意,都必定来者不善。

便将利害关系同鹏哥儿分说清楚了,令他留心。

实则林夫人还忧心,鹏哥儿跟着楼宇出使会触犯太子的忌讳。

谁知太子十分明理,主动向皇帝推荐赵文渊,道是赵文渊“门袭轩冕,雅善辞令;精通胡语,沉毅果敢”,必能担当重任——显然已明白个中关窍,知道赵家就是铁杆的太子党。

便放下心来。

其实赵文渊也确实能出使突厥——他还真精通三四种胡语,包括突厥语。而且他的身份清清白白,楼宇则多少有些“来历不明”的顾虑。太子拉他来代替楼宇,不可谓不聪明。

但谁叫楼宇的身份是皇后认证的,离间突厥的主意又是他出的?皇帝让楼宇出使是顺理成章,改任赵文渊便是刻意掠人之美了。且赵文渊还没回京呢!

连赵世番都觉着,太子这提议有些欺负人。

没想到皇帝竟准了——楼蘩主动上奏,说楼宇资历尚浅,骤然委以重任,只怕他担当不起。皇帝若有心抬举他,让他做副使协助赵文渊,也算不辜负他十年忍耐了。

林夫人便又松了口气——看来不管幕后高人是怎么想的,至少楼蘩并没有要动太子的心思。

皇后不想动太子,麻烦就先去了一大半。

不过再想到赵文渊对楼蘩的心思,难免又有些心烦。

69第五十一章 下

冬至月底,赵文渊终于回到长安。

他这次游历江南,其实也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回京后先要入宫觐见。皇帝便留了他用午膳,听他说说江南的政局民情。君臣间聊得十分尽兴,皇帝一高兴,便安排他同楼宇相见,彻谈出使突厥一事。

这 是趟好差,且满朝文武除了他和楼宇,也没旁人能胜任——朝中能说几句突厥语唬人的大臣是有几个,但像他这般说得溜熟的则绝无仅有。当年他随晋国公剿匪,曾 北上龙城,俘获过突厥人派去策反柔然诸部的使者。那使者在突厥也是有名的学者,赵文渊便从他那里学到突厥语。因此不但说得溜熟,还十分雅正。他也还作为使 者同突厥人交涉过,是有阅历的。

不过赵世番依旧觉得此事难成。因为赵文渊性子左,颇有些君子洁癖。主意是楼宇出的,事成之后功劳却落在他头上——这般掠人之美的事,他必然不乐意。

赵世番还是很了解他家三弟的,赵文渊确实不乐意。

不过他处事一贯明朗清爽,自不会小家子气的对皇帝说什么“不愿掠人之美”,也只说愿意给楼宇做副使,辅佐他功成归来。

推辞也利落,领受也利落,连着几趟差事都办得十分漂亮——就说去年出使被陈国扣押一事,旁人都觉得能平安回京就谢天谢地了,他却有手段扭转困局,不但平安回来,还能不辱使命。

又有才能,又手腕灵活,又出身世家,还年轻。性子也好,豁达进取却不汲汲营营,真是许多年不见这样的好少年了。

皇帝是真的十分中意赵文渊。

就觉得,让赵文渊给楼宇当副使其实也不错——楼宇也有才能,可偏偏是皇后的哥哥,日后太子必定不会真心仰仗他,他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赵文渊却不同。而且,击退突厥固然是大功业,可同剿灭陈国、收复江南比起来呢?

不过,太子也难得亲自向自己求什么差事。

自楼蘩有了身孕,皇帝对太子的疼惜里又多了一份亏欠之心。不免就越发在意起太子的心情来。

思忖了一阵子,还是觉得既然太子举荐得十分靠谱,那就依太子所奏请的吧。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燕国公府。

赵世番既然知道三弟回来了,自然立刻就往家里递信儿了。

太夫人心疼小儿子,早早的就命一家子准备着。雁卿自不必说,哪怕让她阿娘关了一整个秋冬了,得了消息也立刻就欢腾起来,张罗着要亲自给她三叔做点心吃。

这几个月她被关在家里,除了读书、下棋,也颇学了几项技艺。最自得的就是做点心。

如今再有人说她不做女红,她就有话反驳了——她确实不会织布绣花,但她会下厨啊,这难道这就不是女红了吗?

且 她的厨艺还是从杜夫人那里学来的。连谢二公子都给征服了的“秘传”技艺,她也是嫡派传人了——长安多少酒楼的掌勺、甚至是闺秀们都想尽了办法要从杜夫人那 里偷师,偷师到一鳞半爪就赶紧打起招牌来,旁人听闻是“小谢”吃过的菜肴,都挤破头要来尝一尝。仿佛吃完了腹内便也装了些小谢的清发之气,整个人都能焕然 一新。

不正宗的尚且如此抢手,何况是她学的正宗的技艺?

先贤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读书时雁卿总也不明白,听杜夫人给她讲调和、火候、时令、百味……分明就蕴含了许多哲思,既道法自然,又修身养性,同儒道颇有相通之处。

可见君子该常出入庖厨,多从厨艺中领悟哲思。这门技艺十分的高大上。

而且还很实用——衣服手帕有几件换着穿用就够了,饭可是顿顿都要吃。以后出门游历,也就不用饿肚子了。

雁卿便十分自得,虽被林夫人关在家里,可如此修身养性、锻炼技艺,她便也觉得没有虚耗时光,过得十分充实。

不过,对于回家一事,赵三叔显然没有那么热衷。

从宫里出来,他就骑着匹瘦马带着个老仆,晃晃悠悠的在长安逛了一圈儿。眼看着都要到宵禁时候,再不回家说不过去了,才逛回家来。

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的忙着给他接风洗尘,结果等到菜都凉了,他才不情不愿的荡回来。

进门的时候七八双眼睛同时瞪过来,赵文渊再粗的神经也不由抽了那么一抽。

片刻寂静。

还是雁卿先扑上去,“三叔,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赵文渊就势箍着她的腰将她托起来,笑道,“雁丫头都长这么高了!”

尴尬和火气就这么破开,气氛霎时就又和柔欢喜起来。

太夫人恼火里也多了些笑意,就道,“你去了一年多了,家里岂能没有些变化?”

赵世番上前将雁卿抱回来放下,林夫人也笑道,“总算是回来了,都快入席吧。”

赵文渊就嘿嘿笑了笑,黑漆漆的眼睛蒙了些水汽,愧疚涌了上来,“近乡情怯,就回得晚了……”

一家人便又欢欢喜喜的用晚饭,又述说起见闻来。阔别经年,三叔又是个极其健谈的,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就秉烛夜谈,直聊到三更十分。

难免又说起三叔的婚事来,只是楼蘩一事到底给叔嫂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林夫人已不好再替三叔做主说亲。太夫人和赵世番虽不曾将此事算在林夫人头上,可也知道赵文渊受了情伤,便不敢草率开口。

就问,“出去这么久,可有看上哪家女孩儿?”

只要身世清白,哪怕是穷乡僻壤的山野村姑,三叔想娶,赵家也会高高兴兴的上门替他说亲。

——当然,打从心底里还是想给三叔说个能将楼蘩彻底比下去的姑娘的,这才好出一口恶气么。

不想三叔却十分大方,“镇日里东奔西跑,哪有这份心思。”难免也有负气抱怨,“我可是出去办正事的……”

片刻后倒是忽然想起些什么,自己先笑起来,“——确实遇上个很见识的姑娘,结伴同行了一段路。欠了她些人情。”

太夫人和林夫人便不说话了……敢跟陌生男人结伴同行这种,怎么想都很不妙啊。还是赵世番打探道,“一个年轻姑娘,怎么自己出门在外?”

赵文渊就细细道来,“不是自己,有车马侍卫随行……去年逃难到荆州的。如今长安父兄安定下来了,便派人去接她回来。恰好我路上遭了些磨难,有赖她庇护打点。”又笑道,“她说姓贺,我瞧着没说真话。不管如何,都替我打听打听吧。”

林夫人倒是沉默了片刻,道,“那姑娘多大的年岁?”

赵文渊道,“二十容许……带着帷帽呢,我也看不清楚。”

“模样都没看见,你就瞧上了?”

赵文渊就道,“我觉着不错。意趣相投,见识相当。彼此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窃以为……她生得应该不差。何况我都这个年纪了,她家人还未必乐意呢。”

林夫人心里就咯噔一声,道,“她愿意了?”

赵文渊就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多少是有些愿意的吧。”

“我看未必,否则何必连姓什么都要骗你?”

赵文渊就愣了一愣,道,“也许有什么苦衷……”又道,“成就成,不成就罢了。你们看着给我说和吧……只是别挑太小的。我要是跟旁人一个年纪成亲,现在儿子都十几岁了吧。太小的我可下不去手。”

林夫人就道,“你既然有中意的,自然尽量令你如意。会替你打听着。只是长安这么大,近十万户人家,待打听到,还不知什么时候。你岂能一直等下去?”

赵文渊就想了想,道,“等我出使回来,若还没找着就罢了。”

赵文渊并没有在长安滞留多久,过了除夕,元日朝贺毕,便又率使团北上。

楼 蘩怀孕五个月了,也已显怀。因是头一胎,怀得十分辛苦。腊月里似乎还因雪滑失足,差点摔倒。所幸她的妹妹楼薇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伤到根本。不过到底是 受了些惊吓,许多事便都不再亲力亲为,整个冬天都只静静的待在徽音殿中养胎。元日朝贺都不曾露面,只让命妇们在殿外拜见过罢了。

出了正月,积雪渐渐化去,她才又开始走动起来。

也许是一个人闷得久了,便格外想念故交。二月初二花朝节,又宣林夫人入宫,特地命带上雁卿、月娘姊妹。

因三叔已释然,雁卿对往事便也不再介怀了,已能十分坦然的面对楼蘩。可时隔数月之后再见着她,还是愣了一阵子——人怀孕时难免有些变样,楼蘩胖了,脸上也略有些浮肿,便损了些容色。不过那双含愁的水眸却溢满盈盈的柔光,竟仿佛带笑。

雁卿便觉得,楼姑姑其实是更好看了。

行过礼,楼姑姑便令姊妹两个不必拘束,尽管在她殿中玩耍,又携了林夫人的手拉她入座,笑道,“去年多亏了夫人在。”

林夫人便略谦逊推辞了几句,楼蘩依旧柔柔的笑着,说道,“请您入宫,是想沾一沾您的福气。”她就摸着肚子,笑道,“陛下想要个男孩儿,日后好辅佐太子。悄悄的和您说,我却只盼着里头是个雁卿这样好的丫头。以后能同我做个伴儿。”

是真是假,林夫人还真听不大出来。却依旧能觉出这孩子带给她的欢喜。

因见雁卿好奇的盯着她的肚子,楼蘩便笑着招手令雁卿过去,略一顿,笑道,“他踢我了——是想出来跟你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