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不属于自己家里的味道，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看向正在他家餐桌前忙前忙后的身影，酝酿了片刻后，才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问道：“小颖，我不是说了吗，你不用来做这些的。”
沈颖擦擦手，然后甜甜的笑着，说：“我闲不住嘛。而且，你也好几天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因为心情不佳，所以宋腾也不愿意多敷衍她，径自走进房间，开始换衣服。外面是碗筷碰桌的声音，凭声音宋腾就能猜到沈颖又是忙了好一阵子。她总是会借着吃饭来接近他，宋腾并不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曾和沈颖摊过牌，但对方只说她只是把他当成亲人，宋腾也不能做的太难看。
饭桌上，沈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一些事情。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见宋腾的态度淡淡的，沈颖脸上也多了几分失落了。
“宋腾，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几个熟悉的阿姨一直问我你.......”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掺和别人的闲事了？”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沈颖被他吓得噎了一噎，手一松，筷子也掉了地，发出一声声响。
“待会早点回去，晚了不安全。”
沈颖眼里已经是荒凉一片。她家就住在他隔壁，哪有什么安全不安全。
她一直是知道的，他和她说得再多，都只是说辞。
她曾经在宋腾眼里看到过最炙热的光芒，但那也只是仅仅一瞬。很快，他就会把自己武装起来，用仇恨将自己完全的覆盖。
那仅有的光芒，也是对那个女孩子。
不过现在，那人也算不上竞争对手了吧，她如是安慰着自己。她逼着自己，不让那份不安将自己吞没。
第15章 动摇
调查的资料显示，封景这些年过得就像是透明人一样。他查不到她的住院记录，也查不到她的行程。仅有的资金往来记录，也是每个月寥寥几笔固定收入。想起以前，她喜欢满世界乱跑的疯癫性子，宋腾觉得这样的她有些不像封景了。
原本存在感极强的人，竟然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他在意的是她的眼睛，但是他竟然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难不成，这些年她都不去医院的吗？宋腾觉得这一切都变得荒诞起来了。
封景在家发现自家儿子对上次见的那位付先生十分有好感。最近这孩子的画上，总会出现那个穿的骚包的男人，外加一台十分骚包的车。让封景十分欣慰的是，这孩子虽然不健全，但是画画天赋极高。因为孩子年龄还小，所以封景还没有对他进行系统的训练。但即使这样，这孩子的画却还是十分的传神，细节处都很到位。
“车，车，车。”孩子嘴里嘀咕着，手还戳着纸上的图案。封景摸摸他的头，不禁地惝恍起来。
要是她的家还在的话，应该能带着由由去看更加精彩世界。只是现在他们的经济状况还停留在温饱上，由由还要治病，她没办法再要求得更多。
只是，她也是要想办法解决目前的窘境了。那笔赔偿费虽然很可观，但她现在收入有限。要是不在多开拓开拓，这个家早晚要坐吃山空的。
想到这，宋腾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除了画画，你还会做什么？”
“除了我这，你还能在哪找到满意的工作？”
封景觉得有些不甘心，骨子里自带的自负情绪又涌现了出来。其实这些年，她的脾气已经被生活打磨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宋腾的出现，好像让这些小脾气又死灰复燃了。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因为邻居家里有事，封景这次去上课，只能把由由带上了。在进画室前，她和恰巧路过的沈颖打了个照面。和上次温和从容的她不同，这次沈颖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凉意。连看由由的眼神，也似乎带了刺。
这次她没有和她对话，只是微微颌首，算作招呼。封景也来不及细想，因为身后的那些孩子已经开始躁动了。
因为由由在，封景今天的注意力总是集中不了。但即使在怎么注意，还是有走偏的时候。再快要结束的时候，原本坐在最后，一直乖乖画画的由由不见了。
今天见了封景，沈颖又心神不宁了起来。这时候，自己的办公室们被敲响了，然后就看到宋腾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份外卖。
“你怎么来了？”她忙起身迎上去。宋腾微微侧身，动作自然地绕过沈颖，然后把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出来处理点事情，顺道来看看你。”
沈颖摸了摸温热的外包装袋子，心情莫名低沉。
为什么每次封景来这上课，他总能顺道路过？
见她发呆，宋腾提醒了一句：“给你买的三明治，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她正想伸手去拿，却不想底下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颖本能的低下头，就看到面前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宋腾那缩了缩。再定睛一看，却发现眼前这不速之客眼熟的很。
“小鬼，你来这里做什么？”
由由扫了一眼宋腾，然后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袋子里的食物上。
沈颖盯着这孩子看了几秒，然后面露诧异地对宋腾道：“这不是封景的孩子吗？她怎么不看好他，让他随便乱跑？”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沈颖对自己妈妈的恶意，由由突然性情大变，对着沈颖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她今天穿了一双白皮鞋，原本白白净净的鞋子，瞬时就多了个黑脚印。
沈颖一下子没忍住脾气，嚷道：“这孩子怎么这个样子的，封景怎么教的啊！”
宋腾皱了下眉，然后把那孩子拉到一边。由由不甘心地看着桌子上的塑料袋，嚷道：“吃，吃，吃.....”
宋腾拿起桌上的塑料袋，打开，将里面的三明治拿了出来。屋子里食物的味道变得更浓烈了，而底下的那个小男孩变得更加躁动了。
“想吃？”宋腾装作不经意地瞟了那孩子一眼，收到他急切的目光后，宋腾轻笑了一声，然后将包装袋打开。
不同于上次他敌视他的模样，有吃的东西在手，宋腾明显感觉到这孩子看他的眼神友好了许多。
“吃吧。”他把三明治递到了孩子手里。由由拿到了以后，立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宋腾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孩子，而一旁的沈颖，早就被他的举动，吓得心里发毛。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急切地脚步声，宋腾没多做犹豫，就开门出去了。没一会，沈颖就看到封景跟着他进来了。她的样子看上去怯生生的，丝毫没有过去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张扬气场，但不知道怎么的，沈颖还是恐惧了。
只要她出现，宋腾周身的气场就会变得不一样。最让沈颖害怕的，就是宋腾对封景那个没礼貌的孩子，竟然出奇的耐心。
“自己的孩子看看好，别让他到处乱跑，给别人找麻烦。”宋腾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完后就走到一边，与封景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和她对视着，看到她脸上的局促不安，还有她拽着衣扣的小动作，他烦躁起来。
“不好意思了，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封景道了歉，看到孩子手上拿着的三明治，她先是一愣，接着脾气也上来了。
“由由，你怎么可以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妈妈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见儿子没反应，她将他手里的三明治夺过来。因为动作有些粗暴，孩子被吓得跺起了脚。
“由由！”封景声音又扬起来了，手颤抖着，就差巴掌招呼上去了。
“好了封景，外面孩子还在等你呢。反正也只是个小东西，我们都不在意，你就别说你家孩子了。”沈颖声音提了提，封景觉得有些难堪。和他们又道了声歉，她忙拉着孩子走了。
这些年由由不知道给她闹出多少出格的事情，但她很少会像这样情绪失控的。封景知道和孩子计较是最幼稚的事，可刚才在宋腾和沈颖前感受到的难堪，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差点就要对由由动手了！
她曾经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怯弱。而且，沈颖的性格她多少是了解的。她虽然人不坏，但当初与她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的。
原因无二.......
宋腾.......封景头痛地闭了闭眼睛。
沈颖刚才的眼神，应该是奚落吧。她曾经歇斯底里地和她吵了一架。虽然最后在宋腾的调节下，她们和好了，但彼此心里都留下了疙瘩。
封景不由得苦笑，当初她父亲把她宠的太无法无天了，也因此干了不少目中无人的事。她因为不懂事，也是伤害了很多人。
带着孩子们下了楼。封景目送着小朋友一个个上了小巴士后，正准备拉着由由一起上车时，那孩子不知道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挣扎着死活不肯上车。
“怎么了，由由？”封景耐着性子询问。
由由侧着头，指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神情向往。
封景认出了那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孩子最近对车，格外钟情。
“不行由由，那是人家的。还有司机叔叔还等着开车呢，你再不走，其他小朋友没办法按时回家的。”
由由躁狂地大叫起来，然后挣脱她的手，朝那辆车奔去。
封景被吓了一跳，忙冲上去。这时，有人抢她一步，替她把孩子拦了下来。
宋腾拽着孩子的衣领，很轻松地把他提了起来。小家伙被提到半空中，两只脚不听话地乱踢起来。
看着封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腾微微挑眉。
“又心疼孩子了？”
封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他到了声谢。宋腾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拎着由由就往自己车子上走。
封景有些急了，小步跑上前，边跑边叫他的名字。
“宋腾 ，宋腾.......”
她急的时候，说话的调子就会往上扬两分。再次见面，她喊他名字的时候都是疏离的，客气的。像这样带着情绪喊他，宋腾恍如隔世。
那一句句，一声声，像是湿漉漉的海藻，缠在他的胸口上，酥软又窒息。
“你儿子那么想坐车，你拦得住吗？”说着，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受伤的那只手。
“我正好顺路办点事去，你不要有负担。至于福利院的那些孩子，我的助理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的。”
由由进了车子，一下子就安静了。封景局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宋腾看向她，然后说：“这孩子的治疗千万不能断，梁医生说，现在还算治疗的最佳时间。”
“嗯。”
“所以该做的工作，还是好好做吧。”
封景不知道宋腾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理说他应该是对她恨之入骨才对，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难不成是看她过得太惨了，又生了怜悯之心？
“上车吧，我还有事情。”说着，他就自顾自的坐上了驾驶座。封景看着安安静静待在车后座的孩子，只能无奈地上了车。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封景搂着孩子的头，只祈求时间能快些过。
宋腾透过后视镜看她，注意力分神的那两秒，他没注意到红灯，险些撞上前面的车子。
好在她反应够快，他忙踩住刹车。
幸好速度不是很快，封景感觉受到的冲力不是很大。等坐稳后，她惊魂甫定地开口道：“是红灯吗？”
“嗯。”宋腾喘了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狠狠地敲了下方向盘。
汽车鸣笛声把由由吓了一跳，封景搂着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
再次将车子发动后，车里的气氛又降到冰点。封景也不知道宋腾又是哪里不高兴了，脸上跟结了冰似的。
车子停下来后，封景和宋腾又道了声谢，就要拉着孩子下车。她因为手不方便，所以动作慢了些。宋腾抢先她一步，下车帮她开了车门。
下了车，封景和宋腾道了别，正要离开，就听到对方开口道：“你的眼睛，没去看医生吗？”
“啊？哦......”封景惊叹了一声，然后又傻傻地应道，手不知所措地摸了摸眼睛。
宋腾脸色又变得难看了。但是接下来他什么都没再说，迅速地上了车后，扬长而去。
他就快被她逼疯了，再待下去，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第16章 意外之人
宋腾这些天查了不少和封景眼睛有关的资料。全色盲大部分都是先天性遗传的，但也有个别是身体生了重病或者遭受了重创而导致的。
曾经，他是巴不得封家的人都遭到报应。可这些年，随着事情都尘埃落定了，那曾经刻骨铭心的恨似乎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浅。而过去那些美好的，他极力想忘却的那些和她有关的回忆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沈颖推门进来的时候，宋腾正在往嘴巴里灌药，从计量上来看，分量不轻。
沈颖有些慌了，大步上前，焦急道：“宋腾，医生说了你药吃的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出现问题的。”
对于沈颖的突然出现，宋腾虽然心里反感，越也没有表现出来。他抿了一口茶，冷声道：“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所以加大了药量。没事，我自己有分寸的。”
沈颖听了更加担心，忙说：“你这样子不行的，我觉得你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别让工作把你逼得更紧了。”
“我自己的事情我有分寸的，你不需要担心。”顿了顿，他又说：“你自己身体也不好，适当的时候也给自己放个假，出去走走看看。”
他虽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该有的关心，他也从来没少过。沈颖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对她父母的报恩，但她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宋腾，就是那个.......”她想询问有关那个孩子的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昨天她亲眼看到封景和那孩子上了宋腾的车，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不清楚了。
“有事？”他蹙眉问她，表情肃杀淡然。沈颖最怕的就是他这个样子，只能缄口不言了。
从宋腾的办公室出来，沈颖心里的忐忑没有减少半分，她知道宋腾这些年有过摇摆的时候，要不也不会在封景失踪的那两年动身去找她。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算算日子其实也差不多，虽然知道这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沈颖还是害怕那无法预估的结果。
原本她以为时间会慢慢冲淡这一切，但是从目前的状况看，事情似乎并没有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
宋腾和封景的联系，要尽早了断了比较好。
沈颖去治头痛的时候，恰巧碰见封景带着孩子来梁医生这里看病。她自然不相信以封景目前的人脉关系，能约到梁医生的诊。
她没有再看病的心思，就守在门口，等封景他们出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等候的时间越多，沈颖的情绪也越发的不稳定。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打开后，在手上到了一些，也没看清数量，就往嘴里塞。
就这水喝下去后，那扇门突然开了。沈颖害怕自己落魄的样子会被封景看到，忙把东西塞好，并将头发理了理。
封景牵着孩子出来，见到沈颖，她呆了呆。沈颖此刻已经收起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摆出最完美的表情，缓缓起身后，走向封景。
“这么巧啊封景，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见封景一脸的设防，沈颖浅浅一笑，自然道：“我最近睡眠不好，所以来放松放松的。”顿了顿，她弯下腰，细瞧了瞧封景的儿子，然后说：“你儿子长得真好，眼睛忽闪忽闪的。”
沈颖这么客气，让她心里略有不适。但是封景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能不做声的站着。
“时间不早了，一起吃个便饭吧封景。”
“不用了，太耽误你时间了，我们回去吃就好了。”
沈颖淡然一笑，走近封景，笑意妍妍道：“封景，我们以前关系是那么的好。你不会那么小气，连顿便饭都不肯和我吃吧？”
沈颖清楚要是换了以前的封景，听到她这样激她，早就当场翻脸了。然而现在的她实在是好说话，她没几句话，就把她忽悠到餐厅里了。
沈颖就这封景以前的习惯给她点了几个菜，然后又给由由点了个儿童套餐，里面有薯条和汉堡，非常符合孩子的口味。
“你以前一直请我吃饭，我耿耿于怀了好多年，总想着是要请你一次的。”沈颖边说，边慢条斯理地帮封景倒上茶。
“你太客气了。”封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又是缄默。沈颖见了，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保持着风度，和她客套道：“你的儿子长得真漂亮。”
“嗯，他是很可爱。”封景摸了摸儿子的头。虽然尴尬，但她也懂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菜上来后，封景小心地帮儿子把餐巾铺好。小家伙看到汉堡和薯条眼睛就开始放光了，封景忍俊不禁地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子，然后就开始用刀叉把肉分小，并在上面淋上酱汁。
明明现在的她穿的很朴素，但是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就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和从小家道衰落的她不同，在封景父亲出事前，封景一直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当初的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即使现在落魄了，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自知在某些地方，她是怎么都及不上封景的。
沈颖最怕的是，就是宋腾会再一次被封景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