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里带刺。宋腾皱起眉,出声道:“封景!”

“你别对我大小声,你知道的,我看她很不顺眼。”

“她做的那些事情,别指望我对她说什么好话。”

宋腾拿她没办法,只能低声下气地说:“我知道你讨厌她,但是你该知道我现在想的只有你。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我考虑的第一位。”

“七年前不考虑,现在开始考虑了?你这人的反应,是比别人慢一拍吗?”

“封景。”

“你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封景说着跑上楼,扑在了床上。

知道宋腾这些年想她的时间越多,她心里就越矛盾。

但凡他当初为她考虑一点,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她坐起来,看着墙上的画,心里情绪波动的更加厉害。

如果爸爸没有死,如果他只是被关在牢里一辈子,她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怨恨。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宋腾执拗地敲了十几下,封景都没有开门。大约过了要十分钟,门口才有了脚步声。

他终于离开了。

晚上,秦伯喊她下去吃晚饭。

因为和这个老人关系不错,所以封景没有拒绝。待她下了楼,才发现宋腾不在那。

“宋先生有事情,所以今天不回来了。”

封景没答话。

“是德国来的一个治疗眼睛的专家,不过他在这里不多停留,宋先生现在赶过去,希望他能留下,帮您看一看。”

封景嗯了一声,然后默默地低头吃法。

她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所以宋腾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清楚。

第二天她下了楼,就见宋腾已经等在那了。他脸色看上去发白,精神也不是特别的好。

“封景,我们马上转去德国,那里或许有治疗的办法。”

她看向他,然后笑笑:“你去见的那个专家,说了复原的可能性很小是吗?”

宋腾.......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别放弃希望封景,就算没办法痊愈,我们也要想办法,不让状况在恶化下去。”

“我去。”她言简意赅的说着,又问了他一声:“现在就出发吗?”

“明天吧。”

封景点头,然后继续道:“我想回学校看看。”

“我陪你。”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封景背着背包,踏上了那所学校。

学校里充斥着艺术气息,时常能看到有人架着画架写生,那也是封景以前最喜欢的事。

她找了个小坡坐着,宋腾陪她一起。

“爸爸以前很少来这里看我,因为他很忙。”

“我虽然很喜欢这里,但是没有家人陪着还是会觉得很寂寞。每次看到同学回家,我就很羡慕。”

宋腾知道她这是想念亲人了,可他问不出口。

“宋腾,如果我们不认识就好了。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来报复我的父亲呢,你应该能找到更多的办法。”

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爱人害死自己的父亲,更悲惨的事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一点情绪都没掺和进去。但宋腾觉得,心脏痛得要炸开。

他何尝不后悔。

“你报复他我能理解,但我不能原谅自己,是我引狼入室害死了我爸爸。”

“对不起。”

封景笑笑:“对不起已经说得够多了。”

“宋腾,等这次过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吧。我们不要剑拔弩张,也不要互相折磨。”

宋腾迟疑了一下,出声道:“你开心就好。”

离开了那座浪漫之都,封景和宋腾前往德国,到了那里的首都柏林

柏林大教堂是新文艺复兴时候的建筑,气势恢宏壮观。封景忍不住在自己的写生本上写写画画了。

“抓紧时间看病要紧。”

“你真是个没有浪漫气息的人。”封景斜着眼,讽刺了他一句。

宋腾被噎了一噎,然后无可奈何地出声:“我现在关心的只有你的眼睛。”

他们去了这里比较有名的慕尼黑马克西米利安大学综合医院,陪封景看病的时候,宋腾看上去比她更紧张。

检查的结果,和在国内差不多,她已经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视网膜病变比较厉害,现在的方法就是通过药物和手术治疗,延缓视力的衰退。

封景倾向的是药物治疗,她对手术十分排斥。她害怕躺在手术台上的感觉。

记忆里,那昏暗的灯光,有些泛黄的被单。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怔怔的睁着眼睛,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流失殆尽。

等清醒过来了,世界变成黑白,黯淡无光。

宋腾和医生都说,手术的恢复状况会比较好,能根治的比较彻底,但封景十分排斥。

或许这次从手术台上下来了,她的世界就真的变成黑色了。想起那几天短暂的失明,封景害怕极了。

手术之前,要先做个全身检查。宋腾看她没有精神的模样,就出声安慰:“医生说,手术的风险并不高。”

“嗯。”

“还有些时间,我们四处去转转吧。”

他们去了国会大厦,因为封景想去高的地方。

每十五分钟集体进场。现在是旅游的旺季,所以这里的人很多。宋腾怕封景被人群给挤丢了,所以手一直拽着她的袖子。

“跟紧我,不要乱走。”

“哦。”

他们进去后,宋腾拉着她到了一个不错的角度。从这里,能俯瞰德国的全景。

很漂亮,德国的普鲁士风格建筑,和她读书的地方有些不同。但也很有艺术气息。

这里,有许多的画廊和博物馆,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 。

“待会,我想去画廊。”她的稿子还有几幅没有完成,这两天脑子里有些乱,封景想去找找灵感。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去。”

“你的眼睛需要休息。”宋腾十分担心,他知道她仍然在画稿,但是每每阻止,她都会执拗地跟他唱反调。

“宋腾,对于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瞎的人来说,她最想做的,不是休息,而是把没有看过的事物看一遍。”

“你没办法理解。”

第53章 创伤 V后第三章

他们去的博物馆里, 展示的中世纪的服饰和画作。封景很喜欢那个时期的东西, 所以看得很入迷。

唐朝是个包容性很强的朝代, 所以有些地方能共通。封景心里有了灵感, 她手在自己的手掌上写写画画,借此把灵感记在心里。

她的这些小动作宋腾早就见惯不惯了, 但看她那么专心, 宋腾还是担心她眼睛的状况。

“凡事适可而止,你自己也要注意。”

“我知道。”

话虽然那么说, 但是封景怎么都看不够。她去了好几家博物馆。古典主义,现代主义,她的眼睛像是不知道疲倦,一家一家的看。宋腾跟在她后头, 一直出言提醒,但她置若罔闻。

等回到住所,她才觉得累了,坐在椅子上开始揉眼睛。哈欠也一连打了好几个。

宋腾给她倒了水,然后把药递到她面前,有些嗔怪地说道:“你太乱来了。”

“可我今天好高兴,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

封景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你就是这样, 一直不好好爱惜身体, 所以才会恶化的那么厉害的。”宋腾触到了那个心结,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当初眼睛刚出问题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治疗?”如果早些年她能治疗, 如果他当时在她身边的话......他闭起眼睛,他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如果当初他能采取一些措施,或许现在情况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与其是怪她,宋腾更怪自己。

封景脸上的倦色淡了下去,她看向他,面容变得平静,却让宋腾周身蒙上了寒意。

她看了他半响,幽幽地出声道:“你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垮的吗?”

他不说话,封景笑了起来。她笑的很用力,眼泪都下来了,这让宋腾越来越恐惧。

他隐隐觉得,事情是跟他有关的。

封景用指腹将眼泪擦干,等情绪稳定后,她开口道:“宋腾,我们以前有过一个孩子。”

宋腾觉得有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喘着粗气,倒退了好几步,然后跌坐在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上。

“在你实施行动的前几周我发现的,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一直没说。”

“那天我去做了产检,医生说我身体很健康,如果宝宝生下来,应该会很强壮。”回忆起来那天的事情,封景的情绪有些失控。

结果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出事了。那时候我还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就跑到你那里去找你。

我先看到的是沈颖,她的样子也变了,看着我,眼神里都是挑衅。

“封景,你是我和宋腾的仇人。识相的话,你走的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不过最让我崩溃的不是她的话,是你。”

“你说,恨不得我们全家都死绝了。”

“我那次被你杀死了一半。后来我倒在雪地里,孩子没有的时候,我的另一半也被杀死了。”

宋腾手颤抖着捂上自己的头,封景望着他的样子,心里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快乐。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翻旧账了。”

“就像前面说的,一了百了吧。”

宋腾捂着额头,哀嚎了一声后,开始恸哭。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封景没有再说讽刺的话。良久,封景才叹了口气,她望向窗外,觉得有一种宿命感。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宋腾的负罪感萌生到了顶点。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开始失眠,只能把所有的药拿出来,往嘴里塞。

只是他那天用的药太多了,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封景看他一直没出来,敲了几次门都没反应,她开始慌了。推门进去,就看到宋腾仰躺在床上,嘴巴附近有白沫。

“宋腾,宋腾!”封景心慌了,推了好几次他都没反应,只能叫救护车。

好在发现的比较及时,他洗了胃就没事了。看着在病床上昏睡的她,封景苦笑。

这角色真的是颠倒了,到底谁才是病人?

不过这次切实的看到了,她才知道梁医生所言非虚。虽然在她面前,他看上去一直都很正常,做事也井井有条。

但是背对着她,他无法发泄的情绪就像是一颗□□,随时会把他炸的粉身碎骨。

梁医生说,他是幼年是遭受的创伤太多了,所以现在控制情绪的能力才那么差。封景有些同情他了,她比他好的地方,就是父亲给了她完完全全的爱,所以虽然家破人亡了,但至少还有一丝乐观,能撑着她过下去。

后来,还有了由由…

过了好一会,宋腾悠悠地转醒了,等清醒后,看到坐在床边的封景,他十分诧异。

封景知道他不记得了,就出声提醒。

“昨天你药吃多了,药物中毒,所以送到这里来洗胃。”

宋腾眼里有了波动。

“你送我来的?”

“我叫了救护车。”封景叹息,然后望向他:“你多大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吗?你差点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其实,没命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如果他现在出事了,她又怎么办?她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以后不知道要怎么乱来。

那个付绍江也不是靠谱的人。

“我以后会注意的。”宋腾暗下了决心,以后不管多难受,他都不能在乱吃药了。

他手撑着坐起来,一股无力感袭来。

他闭了闭眼,然后说:“待会我陪你去检查。”

“你这样子,还是不要逞强了。”

“没事,可以的。”他靠在床背上,神色倦倦的,但模样却很温柔。

“我自己能去。”封景执拗地说。

“你会去吗?你那么怕手术。”他像是能看透她的心,定定的想着她,让她心慌意乱。

“那也是我的事,你现在别操心我。”她逃避似的背过身去倒水,宋腾叹息。

该怎么抹平她内心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