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宪提前一周就反复和南阮说一定要把生日空出来单独和他过,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南阮还是拒绝了旁人的邀约,让奶奶早晨就给自己煮长寿面,把晚上留了出来。

哪知生日这天,一踏进办公室,她就收到了一个惊吓,同办公室性格活泼的实习生见她进来,指着占满办公室所有空隙、让人无法下脚的白玫瑰说:“南老师,又有人送你花,9999朵!”

南阮和面露不满地年长同事道过“对不起”,立刻叫人把玫瑰清走,她本以为玫瑰是皮肤科的胖医生送的,看过卡片才发现是没见过的名字。

她原本有些疑惑,一忙起来就彻底忘掉了,直到午休时分、送玫瑰的人找过来,她才记起这人是两周前陪女朋友过来打胎的富二代。

南阮对这人印象深,正是因为他陪着女朋友过来,眼睛却全程盯着她不放,恶心得要命。她一贯高冷,听到他问晚上有没有时间,板着脸说:“你的玫瑰我让阿姨清走了,你去垃圾桶找找,说不定还在呢。”

说完这句,南阮转身要走,却被富二代拦了下来:“不喜欢白玫瑰,我下次送百合,红玫瑰太俗,配不上你的气质。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句‘生日快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我以前不信一见钟情,直到遇上你……”

南阮嫌恶心,打断道:“你不用套近乎,下次再带女孩做手术,直接挂我的号就行。”

富二代完全不介意被讽刺,厚着脸皮继续纠缠,担心叫保安会惹同事非议,南阮没有办法,只好给顾曜发求助信息:“你现在有空吗?救命!”

顾曜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的长相虽然斯斯文文没有攻击性,可气场强大,富二代虽然仗着有钱蛮横,被顾曜冷着脸瞪视,也不自觉地放开了拽着南阮袖子的手,顾曜对南阮笑了笑,说了句“你先走”,又转过头冷声问富二代:“你是自己滚,还是等我叫保安?”

南阮有点不放心,可知道自己在这里,恶心的富二代只会更起劲,便为难地离开了。好在只隔了一刻钟,她就收到了顾曜的信息:“没事了。生日快乐。”

“谢谢,又麻烦你一次。”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没有,我约了人。”

“韩乐怡?”

她的交际圈窄,仅有的几个朋友顾曜全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贺宪,他今天回来。”

“我好久没见他了,能一起去吗?”

刚刚麻烦过人家,总不好过河拆桥,南阮为难了片刻,回复道:“好。晚上请你们俩吃饭。”

第31章

正值晚高峰,贺宪被堵在了路上, 门诊楼前人来人往, 南阮和顾曜便坐进了旁边的咖啡店等他。刚点好咖啡落座, 顾曜就翻出一个黑框眼镜和一只防尘口罩, 笑着说:“生日礼物。”

并不近视的南阮不明就里地拿起眼镜戴到脸上:“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顾曜端起店员送来的冰咖啡, 咬着吸管笑:“我还以为你戴上眼镜口罩能防色狼,好像没什么用,还是很漂亮。”

在南阮的印象里, 顾曜从没开过这种无聊的玩笑, 倒是贺宪经常这样。若是对着贺宪, 她肯定要发脾气的, 可对方是顾曜, 她至多冷哼一声。

顾曜笑着把真正的生日礼物递给南阮:“看看喜不喜欢。”

南阮打开包装盒, 里面装着一枚钻石胸针, 是嘴巴尖尖的小刺猬形状。

“这几个月你在医院见到我总是客客气气的, 我都快忘了你小时候什么样儿了。”

“我高中的时候什么样儿?”

“动不动就噘嘴, 跟这只刺猬有点像。”见南阮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噘起了嘴巴,顾曜哈哈一笑,“你照照镜子,现在特别像。”

南阮抿起嘴巴翻了个白眼, 把胸针收到包里:“谢啦。”

“你都二十五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也没比我大很多, 才一岁半。”

“和年纪没关系, 你在我眼里, 到什么时候都是小孩子。”

其实南阮也觉得自己不大,可工作后的这几个月,除了帮主任给实习生上课,被只小一两岁甚至比她还大的实习生叫老师,忙碌的工作之余还要考虑人际关系,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南阮和顾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医院的事,在咖啡店坐了不到半个钟头,贺宪就打了电话过来。听到贺宪说他已经等在门诊楼下了,挂断电话,南阮和顾曜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南阮比高中时又长高了一些,因为高挑纤瘦、白皙漂亮,她在人群中分外惹眼,贺宪一看到她就笑了。然而刚朝着她迈出两步,他就看到了和她肩并肩向自己走来的顾曜。

知道南阮进了顾曜上班的医院后,他当晚就梦见顾曜和南阮结婚了,吓醒时天还没亮,他想也没想就给南阮打了通电话,被正熟睡的她骂了一顿才安心。

可此刻看到他们俩走一起,贺宪一时间竟生出了噩梦成真的错觉。

没等走近,顾曜就朝贺宪扬了下下巴,说:“恭喜又拿金牌,听南阮说你退役了。”

见抄着口袋的贺宪板着脸一言不发,南阮说:“顾曜中午帮了我一个大忙,晚上请你们俩吃饭。”

“我对着不熟的人吃不下去。”

顾曜懒得跟他计较,低头问南阮:“你想吃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南阮忘了自己才是要请客的那个,随口说:“都行。”

“那就吃川菜吧?前面新开了家川菜馆挺不错,这会儿堵车,走着过去就行。”

“好呀。”

贺宪出声打断道:“我不吃川菜,怕辣。”

南阮莫名其妙地看向在三个人里年纪最大,此刻却幼稚地闹情绪的贺宪:“你什么时候怕辣了?前几天不还说回来一起吃火锅吗?”

“最近上火,想吃清淡的,淮扬菜吧。”

见南阮面露难色,顾曜笑着摇了摇头,退让道:“我都行,那就淮扬菜。”

南阮运动能力差,还没学开车就认输了,贺宪刚下飞机,也没车。三个人便往停车场走,准备搭顾曜的车找淮扬菜馆。

争赢了的贺宪此刻很是郁闷,从机场出来时,想到马上要和南阮见面的兴奋一扫而空,他真是被顾曜气糊涂了,居然用自己的幼稚无聊衬托他的大度。当年被拒绝得那么惨,再见面还立刻贴上来,顾曜可真是厚颜无耻。

贺宪只郁闷了五分钟,因为刚到停车场,顾曜的手机就响了,他收的病人有突发情况,需要他马上回医院。

顾曜还没走远,贺宪就说:“跟他有多忙似的。”

“我们医生都是这样,随时待命。”

“你跟他什么时候成‘我们’了?”

南阮反问:“你跟他什么时候不熟了?上次聚会不还有说有笑的吗?”

贺宪没说话,他不再追究顾曜当年挖墙脚的可耻行为的前提是,顾曜退出,从此不再骚扰南阮。利用同事关系卷土重来,这个绝对不能容忍。

这么多年他没表白,一开始是因为没能力没成绩,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再后来是因为看到她决绝地拉黑一个又一个追求者,也不怎么愿意理会顾曜,唇亡齿寒。没有把握他绝不敢冒然说出口,做她唯一的男性朋友,随时随地地联系,一放假就能见面,总比被连朋友都当不成好。

贺宪其实挺着急,可是更怕搞砸,说到底就是怂。他努力地对南阮好,想等她多喜欢自己一点,把握更大一点再说,可是太喜欢一个人,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生出她也会喜欢上自己的自信。

可看到顾曜隔了那么多年都死灰复燃、被南阮赦免了,他还犹豫什么?多年的交情,在南阮这里,他的面子总比顾曜大。南阮知道他一直对她好,不是因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而是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后,就算真的恼了,他已经退役了,他们不再相隔两地,她不肯接电话也没关系,他可以天天去她家去她单位等她。

贺宪之前怂着不敢说,就是怕南阮恼羞成怒拉黑自己,他没有随时去北京找她的自由,看不见摸不着,几个月见不到,彻底完蛋。

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说,不能再被顾曜挖一次墙脚,心理素质强大的贺宪紧张到手心冒汗,他想象了一下南阮被表白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在心中一一筹划应对方案。

南阮看了眼在后面墨迹的贺宪,说:“这个点不好打车,你想吃清淡的,对面有家面馆,凑合一下吧。”

“谁想吃清淡的,顾曜说的川菜馆在哪儿?”

“……”

一进川菜馆,贺宪就被服务生认出来了。和热门项目不同,射击只有在奥运会夺“首金”的时候会变成热门,四年红一次。而贺宪偏偏没拿过奥运金牌,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含金量在媒体和国民心里要低多了。世锦赛四年一次,水平和规格都足够高,可仍是引起不了关注。所以贺宪有这么点知名度,多半是因为长相格外俊朗。

点过菜,贺宪把一个盒子推给南阮,南阮不看就知道,这是全运会的金牌,这些年他拿到的奖牌全给了她,说什么放在他那儿说不定哪天就丢了。

“谢谢你的礼物。”

“这不是生日礼物,礼物在别的地方,吃完饭带你看。”

如果南阮没有恼羞成怒,待会儿他们还可以买只蛋糕一起吹蜡烛。

“对了,顾曜帮你什么忙了?”

“最近有两个人纠缠我,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幸好顾曜帮我解决了。”南阮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奶奶打来的。

听到南奶奶在电话那头旁敲侧击地问和她一起吃饭的朋友是不是顾曜,更让南阮带顾曜回家玩,贺宪眯起了眼睛。

放下电话,南阮无奈地说:“之前有个同事追我,我没有办法,就和他说顾曜是我的男朋友,这事被我们领导知道了,告诉了我奶奶,我奶奶就一直问,都说过不是了,她也不信,快烦死了。”

“顾曜又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能让他帮忙,有这种事该来找我啊。”

“你不是公众人物吗,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才多大,我奶奶就天天催我恋爱结婚,还时不时咒自己说没就没,我被她烦了好几个月了。不过她也是放心不下我,年初的时候我爷爷生病,昏迷好几天,醒来后连家人都认不清了,到现在也是时好时糊涂,我奶奶很担心他们以后都不在了我会孤零零的没有家,没人疼我……我被念叨的没办法,都想上网发帖雇个人假结婚,省得她整天胡思乱想。”

听到这句,贺宪愣了一下,说:“我妈也是,整天担心我没人要,要不然你雇我呗?”

南阮只是随口一说,听到这句,不解地问:“我雇你干吗?”

“跟你结婚啊。”

第32章

“我只是说说而已。”

“别说说啊, 咱俩结……假结婚, 好处多着呢, 有利无弊。首先就没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你了, 比如顾曜。其次……”

南阮打断了贺宪,纠正道:“是我麻烦顾曜帮忙, 他没有纠缠我。”

察觉到南阮对顾曜态度的明显变化,贺宪的危机感更强了, 怕现在表白被南阮拉黑后让顾曜乘虚而入,他决定一步到位,先忽悠南阮结婚,再慢慢扭转关系。

见贺宪突然沉默了下来, 南阮问:“你刚刚说其次什么?”

“其次我们也不用被家人烦了, 我还没到家,我妈已经帮我安排相亲了。”

“相亲?”南阮怔住了,隔了片刻,她问, “你以后会交女朋友, 然后结婚吗?”

贺宪刚想说“除了你,我这辈子谁也不娶”, 怕被南阮听出端倪, 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没等到贺宪的回答,南阮以为他默认了, 怔怔地自言自语道:“你要是跟别人结婚了, 我是不是就不能随时找你了?”

“你要跟……”就算是假设, 这话贺宪也不愿意说出口,“哪怕你只是跟别人假结婚,咱们也要避嫌,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就见。”

“你妈妈让你去相亲,你会去吗?”

“当然不去了,就是总被念叨挺烦的,所以想跟你互帮互助。”

“韩乐怡刚回国的时候也不愿意相亲,后来被她妈妈骗去了……原本她挺生气的,发现相亲对象还挺帅的,马上就改主意了,两人已经在一起一年了。”

莫名其妙的,南阮满心不快。可能她已经习惯贺宪一直陪在她身边,出了什么问题,随时就能向他求助了。其实她很少真的麻烦他,但有他在身后,无论遇上什么,她从没惧怕过,对她来说,“贺宪”这个名字就等同于安全感。

联想到不久的未来,贺宪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别人的丈夫,会因为另一个女孩不搭理她,南阮一时间无法接受。她从小就心眼小、占有欲强,很不希望重要的朋友被抢走。

两人各存着心事,相对无言地吃完了晚饭。从餐厅出来,道路已经没有傍晚时那么拥堵了,贺宪却没有拦出租车,侧头征询南阮的意见:“我带你去个地方,离这儿挺近的,咱们走着过去,就当散步?”

南阮心里难受,只当没听到,理都不愿意理他。

路过蛋糕店,贺宪说:“在这儿等我一下,给你买个蛋糕。”

“不想吃。”如果以后要避嫌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别理她,别冲她笑,别对她好,南阮越想越气,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对着南阮,贺宪完全没有脾气,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赔着笑说:“你生气了?为什么呀。”

“谁生气了。”

贺宪坚持买了蛋糕,带着南阮走进一个小区,问:“你还记得这儿吗?”

南阮生了一路闷气,闻言抬起头一看,才发觉走到了当年她离家出走,跟贺宪待过的那个小公寓楼下。

见贺宪走下电梯后,径直拿钥匙开门,南阮问:“你朋友怎么总不来住?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还能想来就来,他都不收房租吗?”

“我前几年就买下来了。”这个小区虽然有点旧,但位置好,生活便利,他朋友其实不想卖,他软磨硬泡了很久,人家才答应。他跟南阮一起住过的房子,怎么能还回去。

一打开灯,南阮才发现这里重新装修过了,米白的桌布、羽毛灯,比起八年前,眼下这儿更像是女孩子住的公寓。

“借你房子的队友是女孩吗?”

“怎么可能。”

“男人为什么会用薄荷色的窗帘和壁纸,沙发还是米白的……”

“这是我前一段重新布置的。”房子是三年前买下来的,他时间少,每次回来只能零零星星、一点一点地改造,直到半年前才彻底收拾好,他记住了南阮不喜欢粉色,没敢再用。

“你装的?”南阮很是诧异,“没想到你还有少女心,这儿真的不像男人住的地方。”

“我收拾这房子是为了给你当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不喜欢就重新装,反正我退役了,有的是时间。”

“生日礼物?你要把这房子送给我?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觉得有意义。有了自己的地方,以后你再离家出走,就不用站在路边哭了。我买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会进这家医院,还挺巧,这个小区离你们医院步行只要十几分钟。它天生就是你的房子。”

“我都多大了,还离家出走。而且我哪能收你的房子。”

“怎么不能,巴掌大的小公寓,不值什么钱,又不是豪宅。”如果南阮愿意,连他的人都是她的,更别说这么一处旧房子了。

这几年房价翻倍涨,这种七十平的小公寓也要七位数,哪有送朋友房子当生日礼物的……不过比房子更贵重的奖牌他都送给自己了,等他有了结婚对象,她是不是要把奖牌全部拿出来交给人家?

想到这儿,南阮又不高兴了,没好气儿的说:“我不要,你送房子给我,你以后的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贺宪心中一沉:“我哪来的女朋友?”

“等你去相亲,不就有了。”

“我才不去,就怕我妈不肯放过我,礼物你收下,当我请你帮忙行不行?”

“可是结婚是大事儿……”

“当然是大事儿,你随便找个人假结婚,万一那人心怀不轨怎么办?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最适合互帮互助。”

“谁跟你从小一起长大!”她跟贺宪熟起来的时候,他都十九了,还说什么小时候,要不要脸。

“我跟你结婚,我奶奶不用再瞎着急,你妈妈也不会逼你相亲,我也不用担心总被乱七八糟的人骚扰,好像是挺好的。”更重要的是,贺宪就不会变成另一个女孩的私有财产,她还能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联系他。

听到这一句,贺宪反倒傻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南阮居然真的会考虑跟他结婚,哪怕是假的。

“还是算了,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怎么办,难道还要离婚吗?”

“绝对不可能。你会遇到喜欢的人吗?”

“不会吧。”或许她是异类,女同学女同事们聚在一起讨论喜欢的人,她从来不感兴趣,如果这辈子非得结婚,非得和另一个人一同生活,似乎只有贺宪能让她不那么排斥。

“既然咱们都不会,那还有什么问题,你就说成不成吧。”

“……好呀。”和贺宪假结婚虽然荒唐,但与其要不了多久他就变成别人的专属物,南阮觉得不如荒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