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瞪了她一眼,她赶紧收敛了声气,本要顺嘴来上一句,“再也不敢了”之类讨好的话,可一想又怕自己今后做不到,便只能硬生生吞了回去,只一味的做小伏低。

沈七也是个得寸进尺的主,见韩琛的脸色稍微有些松动,就迫不及待的问,“明天我还来给你磨墨好不好?”沈七拉着韩琛的袖子,觉得自己既然被他这般骂了,又害了顺三断腿,如果花这么多代价都无法腻在这儿,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就你这磨墨水平,你还有脸来?”韩琛没好气的道。

“我练,我今晚就回去练,好不好?”沈七开始涎皮赖脸,不待韩琛回她话,她就赖到了他怀里,“我去给顺三赔个不是,王爷就原谅我好不好?”沈七可怜兮兮的抱着韩琛的脖子,轻轻摇晃。

这已经是沈七的大限了,想她长这么大哪里跟下人道过谦的。韩琛没开口,沈七赶紧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哦。”沈七从韩琛的怀里跳出来,跑到门口,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晚膳后,沈七让人从赵氏处将韩琛请了出来,拉了他一起到顺三住的下三院去,表示自己改过自新的决心。她让钱儿带了许多贵重的药材并几样点心,到顺三屋里的时候,诚心诚意的道了一声,“对不起。”惊得顺三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不自然的面红耳赤。

沈七既然来道歉了,自然要做得万事妥帖,才不枉费这么一遭,何况顺三跟韩琛六、七年了,也算是身边比较得力的人,她本就想笼络。所以又嘱咐说让他不必担心,已经派人去他家乡将他父母亲戚接来兰陵照顾他了。

“走吧,让顺三好好休息。”韩琛出声阻止了沈七进一步的殷勤,她也乐得跟着他走。到出了下三院,韩琛忽然出声道:“顺三是自愿的?”

沈七只当他还信不过自己,马上坚定的点头,恨不得把头都点断,就盼他相信自己。韩琛闻言,只背过身继续走。沈七强鼓起勇气问:“天这么晚了只怕赵氏都睡了,王爷要不要回清妍院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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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琛慢慢的回身,沈七话一出就知道要糟,估计又要被训,她赶紧低下头,有些不安的玩了玩自己的衣角。她久久没听见韩琛讲话,便索性厚着脸皮一不做二不休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谄媚的笑笑。“赵姐姐身子差,王爷这会儿回去,她肯定整晚都睡不安稳了。”沈七已经谄媚得将赵氏改成了赵姐姐。

“走吧。”韩琛的声音冷冷的,仿佛寒泉过冰,不过沈七只当是炎夏解暑,丝毫不介意。

这一晚,韩琛倒真在清妍院歇下了。沈七颇为意外,这种结果是她压根儿没想过的,这般明显的争风吃醋,她以为不被韩琛训,也是要被冷落几日的,哪知结果这般让人欢喜。她心里暗自懊悔,怎么早没想过要找借口把韩琛从其他屋里给抢过来呢?

沈七便是这种人,不感念来之不易,算是抢了赵氏的心头肉,反而懊悔早没行这抢人的事。

到钱儿铺好床褥,沈七和韩琛双双躺下,韩琛一本《武经总要》已翻了好些页,沈七都没合眼,反而兴致勃勃的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韩琛。

“怎么还不睡?”韩琛放下书,他习惯无论多晚上床休息,总要抽时间看几页书才入睡。

“舍不得。”沈七含羞带笑,实在是舍不得,今夜的韩琛就好像是她额外赚来的,她一定要多看两眼。

韩琛瞪她一眼,将蜡烛吹灭,沈七便仿佛虫子一般,拱入他的怀中,将他的手拉着放到自己的臀上,形成两人合抱的姿势。

“你不热吗?”这四月天,早就回暖了,两人合抱略嫌闷热。

“不热不热,倒还有些冷。”沈七将脚缠了韩琛,以表达自己冷的“事实”。

第二日沈七早早的起床,梳洗完毕,用了早膳,亦步亦趋的跟着韩琛往修竹楼去。她这是不想功亏一篑,要巩固自己的战斗成果。

韩琛停在修竹楼下,“你…”

还没你完就被沈七接了下一句,“给你泡茶是吧,我马上去。”沈七叮叮咚咚就往楼里冲,她从顺三处把韩琛的习惯都打听清楚了,每日清晨他一到修竹楼,顺三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一杯清茶。

只是沈七对于泡茶一事向来是不屑的,为了韩琛爱茶这一嗜好,她专门寻师傅学了煮茶这门手艺的。以前在沈府时,她父亲让她学习茶道,她耐不住性子坐,压根儿没仔细学,到嫁了韩琛,才开始钻研,不过也算有模有样。

煮茶是一门艺术,不过沈七觉得煮茶的关键不是茶,而是人。好比她,十指纤纤,白莹如玉,无论是提铜铫还是捧茶杯,一姿一态,无不极尽妍媚,光是就着这双手饮茶,便胜却人间无数了。想她学茶的时候,即使茶师傅看着她,也时常恍惚。

沈七颇有自信的将茶捧给韩琛,哪知他头也不抬,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浅啜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那便是指沈七煮茶的功夫不过尔尔,离她期盼的溢美之词差远了。

不过好歹她算是在修竹楼站稳了脚跟,这便高了罗氏和赵氏许多。韩琛一整日忙忙碌碌,沈七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反正人来来去去,从英武不凡的便装军人到贩夫走卒都有。沈七秉着不闻不问才能待长久的原则,很安静的坐在韩琛书房的榻上,自煮自品自饮。闲来便将过几日就要开的牡丹社细节罗列出来,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乏了就去韩琛的书架上取本书翻翻,尽管都是兵书,但有些故事也挺有趣,她耐着性子也能消磨时间。

这几日沈七过得极为舒心,每日跟着韩琛屋里屋外,形影不离,她便自觉人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尽管大多数时候他压根儿没理她。一天说的话也不比平时多上多少。

不过到牡丹社开社这一日,她的脸就有些僵硬了。当她看见罗氏和赵氏也同时在清音苑出现时,有些疑惑。因为兰陵王府较小,所以沈七选择在她父亲送她的嫁妆清音苑开牡丹社。清音苑的牡丹开得极好,每年也只有牡丹社开的日子才邀请众人赏玩,其他时间都是沈七的独自游憩之地。

沈七绝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罗、赵二人。“你们怎么来了?”沈七的脸色不太好。定下花社不准偏房参加规矩的人便是她沈七,罗氏二人去了,岂不是她自打耳光吗?

涧水东流复向西

“是王爷为我们买的帖子。”赵氏娇滴滴的出声,不无炫耀之意,她还在恼上次沈七从她那里请走韩琛的事。

沈七一口气被这句话堵在胸口,闷得发疼。她想不到韩琛日理万机还能想着为这两人花钱,那帖子他最少也得出百两才能买得,想他为了她买一件衣衫就发火,这会儿不声不响就买了两张帖子,沈七酸得牙都疼了。

再者,韩琛不是不知道花社的规矩,这么做明显就是帮罗、赵二人做面子,而损她沈七的面子。不过主意是沈七出的,帖子是她亲手印的章,怎么好收回,这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王爷呢?”沈七回头问钱儿。因为昨夜韩琛该歇在赵氏处,所以沈七就来了清音苑为即将开始的牡丹社做准备,她看罗、赵二人来,而韩琛没出现有一丝疑惑。何况她还急着向韩琛问一个明白。

钱儿摇摇头,沈七的眼神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赵氏。

“王爷昨夜没来崇兰院。”赵氏说罢还拿眼偷觑了沈七一眼,仿佛在说难倒不是她请了去?

沈七半垂睫毛,回头对钱儿低低吩咐了几句,钱儿应声离开。沈七才要回头对罗、赵二人说话,便被杜氏打断了。

“呀,这两位美人姐姐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杜氏摇着纨扇,摇曳多姿的往沈七这个方向来。

沈七被她僵在原地,杜氏既然开口她便不能不介绍,可这一介绍便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是王妃的亲戚么?”

沈七看杜氏那翘起的嘴角便知道她是什么都知道,却故意来为难。估计还在为上次沈七绝了她男人杜三的面子而懊恼。这女人也真是,她埋怨她男人娶小妾就行,却不准别人帮她料理。

“这是罗侧妃和赵侧妃。”沈七了然后,反而平静了。

“咦——”杜氏说话只吐半截,后半截任谁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盯着沈七看,倒要看她自己坏了规矩要怎么个办法。

“此次是捐款积善,我家的两位姐姐也是行善不落人后之人。”

“你不是说不准…”杜氏还要说话。

“这次情况不同,买帖子便能入不是吗?”沈七冷了脸,心想要是杜氏还不知趣,她便马上派人马上去把那杜三的宠妾请来,让杜氏好看。

那杜氏也是聪明人,知道惹怒了沈七不好,便也不再开口。

这一整日最该高兴的人便该是沈七。今日她特地安排的节目是拍卖,让花社的每个人都捐些物件,不求新做,只用花社女子用过的物件,金银首饰、古董奇珍、衣物鞋袜都行。因这花社里的女子最为奇珍,后面无数拥趸,这些物件最能让那些渴望接近而无机会接近的男子一掷千金了。尽管沈七已经嫁人为妇,不过目前还是以她捐出的两件首饰卖得最为昂贵,她应该颇为得意。

加之稍微和沈府有点儿联系的人,都知道四月里是沈七的生辰,每次开牡丹社总是众人贺礼的时候。沈七今日收了许多奇珍异宝,特别是有她五哥特地让人潜海,从远海处寻来的七彩珊瑚宝树,可她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原因正是到下午时,韩琛也没有出现。这还不算坏,最坏便在梅若涵也同样没出现,早有人在背地里悄悄议论了。

沈七僵着背脊,挺直着脖子,只当那些都是蚊子嗡嗡。

眼下拍的这件是梅若涵捐的白玉绿雪梅花簪,底价是请典当行资格最老的前辈估价的,给出的是一百两银子,目前喊到了三百俩。眼看就要成交,却哪知半路杀出程咬金。

“一千两。”

那个低沉温润的声音,沈七就算是聋了也能辨识出来,她猛的回头,看见的便是韩琛,倚在他身边的不是梅若涵又是谁。那么一刹那,沈七觉得自己恐怕要克制不住泪水了。

钱儿这时也回到了沈七的身边,“主子。”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沈七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掌心里。

钱儿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查出来。

沈七下意识的往罗氏和赵氏处看了看,却见罗氏惨白着一张脸,身子遥遥欲坠。沈七顾不上生气了,只觉得这事十分诡异。罗氏这人虽然出生卑微,可是遇事从来是处乱不惊的,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势,今天这般失态甚是罕见。

沈七顺着罗氏的目光看去,正是梅若涵的位置。她想看到韩琛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断然用不着这般惨然,恐怕应该只是梅若涵的原因。只是不知道梅若涵有什么奇特的,能让罗氏如此失态。

念头转至此处,沈七反而沉静下来。不过别扭着没理韩琛,也不见他主动上前搭理自己,沈七心里较着劲,狠狠的将泪水咽回了肚子里。

今日梅若涵的一支梅花簪算是成了魁首,压过沈七的风头不少,何况她身边站的人正是沈七的夫君,而众人都知道在沈七同韩琛成亲之前,韩琛属意的一直是梅若涵,今日很多人都觉得这看戏的戏票价格值了。

接下来沈七捐的翡翠镯拍卖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仿佛不约而同的在等着韩琛出价。哪知他只是陪梅若涵站了片刻,便离开了拍卖的大厅。

沈七一脸怒色,还好沈青秋立马出面给她解了围,“两千两。”

沈七有些感激的抬头看了看她的五哥,嘴里无声的喊了声“五哥”,她眼眶里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了一颗。到底还是自己的五哥最疼自己,到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不一样。

沈五隔着虚空,用拇指为沈七拭了拭眼泪,他这个妹妹呀,每一次落泪,就是他心里的一次海啸,他除了被淹没,别无他法。

这一日由沈七兴冲冲开始,到她奄奄一息为止。

(接上文)

沈七回到兰陵王府时,恨不得立马冲到修竹楼去质问韩琛,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倒不是不想去质问,只是一想起韩琛,就能幻想出他的眼神,他一定会用那种她无理取闹的眼神指责的看着她,然后带着失望的转头。

沈七受不了他的失望。

“主子,王爷往赵氏的崇兰苑去了。”

“绷”的一声,沈七几乎听见自己心弦断的声音,她长袖一甩,就将那小几上的五彩花鸟纹花觚给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声,沈七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将脚踏上去,想试试是她的脚疼还是心疼。

“主子。”钱儿哇就哭了出来,抱住沈七不松手。“主子,你别这样,咱们去找王爷问清楚好不好?”

沈七的眼泪掉得比钱儿还急还凶,“你出去。”她强忍着嚎啕大哭的欲望,才憋出这句话。

沈钱不动,沈七便将她强推出去,将门闩落下,自己靠在门背上,缓缓的向下滑,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中,双手紧紧的抱住膝盖。

钱儿在门外疯狂的拍门,声音都喊嘶了。

良久,沈七才打开门,居然对钱儿笑了笑,“走吧,咱们去澄怀园骑马。”

钱儿见沈七跟没事人似的笑,心凉得比先前还厉害,却不敢阻拦。她心里只盼望自己这辈子千万别遇见这么个人,能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七深更半夜去到澄怀园,让小厮牵出她惯用的马,先是让马缓慢的踏着,到后来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撒腿便奔了出去,留下钱儿在身后惊呼,空气里留着一串沈七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

谁说沈七不会骑马呢?她五岁时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匹小马驹。

等到天发白的时候,钱儿才在焦急期盼中把沈七给盼了回来。沈七的头发早就因为骑马而散乱了,披散的头发胡乱的垂在两肩,脸色苍白,一夜间仿佛瘦了许多。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钱儿的眼睛都哭成了桃子。

不过沈七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事,没事,快把脸洗洗,去冰窖取块冰来,给我敷敷眼睛。”

钱儿伺候了沈七梳洗,两人才一同回到王府。

“主子,你要去修竹楼?”钱儿有些惊讶,没想到沈七还能装作无事人似的去修竹楼。钱儿昨夜不知在心里诅咒了韩琛多少回,恨他如此薄情。连钱儿都如此,何况沈七?所以钱儿尤为不解。

“嗯。”沈七点点头。

钱儿在沈七的身后直跺脚。

沈七走进修竹楼时,还对门外的两个守卫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没一个人看出她的不妥来。沈七推开书房门时,韩琛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书。

韩琛抬头时,沈七本也要对他扯出一朵大大的微笑的,表示昨天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惜笑容没扯出来,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了。

沈七赶紧转身将门关上,也不看韩琛,胡乱的抹抹泪,一个人径自坐上她平日霸占的榻上,还假作将往日看的书卷拿出来翻阅,一只手应接不暇的抹着怎么也掉不完的眼泪,一只手翻着书卷。

泪水把书卷都晕花了。

到最后还是韩琛长长的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坐到沈七的对面,将她看的书合上,对她伸出双手。沈七瞪了他良久,终于还是没骨气的就着他伸出的手,坐入了他怀里。

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丝毫没停,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惜因为眼泪流得太急,丝毫没有气势。

“你是要把眼睛哭瞎吗?”韩琛捏了捏沈七红通通的鼻子。

沈七张嘴对着韩琛的手就狠狠的咬下去,直咬出血才松口。韩琛疼得闷哼了一声,沈七又心疼,伸出丁香舌在那两排齿印周围小心的舔着,把那血珠卷上舌尖,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韩琛的血的滋味,咂吧咂吧,比那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这下我肚子里可算是有你的骨血了。”沈七强颜而笑。

韩琛见沈七的泪总算不掉了,起身便要走,却被沈七一把抱住了腰。沈七在他后面乱蹭,就是不松手,却也不开口。

韩琛轻轻掰开她两只手指,她就开始“哼哼”,撅起被咬得红艳艳的唇,泪珠儿又开始泛滥。

“好好,孤说。那晚,若涵被人绑架了。”韩琛终于开口道。

沈七惊讶得眼泪忘记掉下来了,“什么?”她扭着韩琛给她仔细讲,这个故事太过新鲜,倒忘记追究韩琛对梅若涵的昵称来。

故事很简单,韩琛碰巧撞上了梅若涵被绑架的事情,自然要去救她,事后为了梅若涵的名声,为了掩饰整件事,费了许多时间才耽搁了牡丹社。再后来便领了梅若涵到牡丹社,以绯闻掩盖绑架的丑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绑架之事被他掩饰得极好。怪不得钱儿没打听出任何事。

沈七暗地冷哼,不知道韩琛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梅若涵被绑架这事给掩盖下去。不过既然事出有因,沈七便释怀了。撅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怎么不早说?”沈七摇着韩琛的脖子。

“孤还以为你要问呢?”

沈七张张嘴,最终没说出来。她眼睛又开始迷蒙,她怎么不问?她看见他和梅若涵一起出现,她看见他一眼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她看见脸色惨白的罗氏,她仿佛还看见了许多背后的事,她怎么敢问?她怕她一不小心掀开了那死死捂住的纸,一切就回不去了。

所以她昨夜宁愿去吹冷风,也不敢跑到崇兰院问一声。只要是沾着梅若涵的事情,她都直觉的想把它埋藏下去,让它永远不要抬头。可却怎么也避不开。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因为如果你不够大度,最后苦的便只有你,死的也只有你。

沈七照常跟着韩琛去书房晃悠,只是不同于以往在一旁吃零嘴看话本,反而一本正经的坐在韩琛的位置上认真的写着东西。

韩琛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难得看见沈七有认认真真写字的时候,这位沈姑娘一不写字,而不绣花,连弹琴都甚少,太精贵她的那双手,一直舍不得用。那手指娇嫩得你在纸上写一个字,她能摸出来是什么。

“咦,今儿怎么忽然有兴致练字了?”韩琛将下巴搁在沈七的肩上,扫了一眼,簪花小楷写得不算坏。

沈七没搭理韩琛,整片心思都扑在了她写的东西上,这可不寻常。

“兰陵苏氏桂芬龙泉窑青釉三足炉一只,耀州窑绿釉倒流壶一把,河西杜氏定窑白瓷刻花牡丹唐草纹龙口净瓶一只…”韩琛顺着沈七写的念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沈七咬了咬笔杆,“别人送的呗。”

“写这些做什么,让钱儿做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次别人送我,下次就该我送别人,记不住她们送过什么,以后万一送的东西不相称,那就得罪人了。”

沈七白了韩琛一眼,“王爷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你就别操心了。”说罢就扭过身子继续写。

“哦。”韩琛应了一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去沈七的榻上歪下,久久不说话。整个书房只听见翻书声。

沈七将笔一扔,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怎么不写了?孤打扰你了么,那孤出去就是了。”韩琛作势要起身。

气得沈七一张俏脸雪白,“累了,不想写了。”她赌气道。

韩琛走到桌边,趁沈七不注意将她写的东西翻看了翻看,“怎么,你写了一个早晨,一页纸都没写到?”

沈七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那东西本就是她听到韩琛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时,才开始写的。沈七看韩琛似嘲似谑的样子,心一狠咬了咬牙道:“你就不问别人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惟有牡丹真国色

“别人为什么送东西给你?”韩琛孺子可教的问了一声。

沈七立时火了,你让她直接说她的生辰到了,问他记不记得,问他要送她什么东西,那是万万不能的,好歹她也是有矜持的。

沈七见韩琛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心立马就酸了,眼泪本该说来就来,可惜这几日泪水流得太多,一时涌不上来,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恼羞,只能猛扑到韩琛的身上,搭口就往韩琛的耳朵上咬。

韩琛万料不到沈七会这般,一时没防备到,被她要个正着,“唉哟,你把孤的耳朵咬掉了。”

沈七见韩琛蒙住耳朵不放,反而咯咯的笑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边耳朵咬掉了多难看啊!”沈七将脸向韩琛缓缓靠拢,满眼的心疼和自责,“两边都咬掉,会不会好看些?”沈七趁韩琛不注意又往他另一边耳朵咬去。

可惜这次没得逞,“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韩琛一边闪,一边道:“你是小狗么,就会咬人。”

“那你就是狗骨头!”沈七哼了一声,听见韩琛大笑,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承认了自己是小狗,这越发不得了,沈七更是非要咬上韩琛的耳朵不可了。

一个势在必得,一个宁死不肯,沈七咬韩琛耳朵不得,每每总碰在韩琛的面上或脖子上,气氛逐渐怪异起来。

沈七忽然僵在了韩琛的身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红飞双靥,如芙蕖映朝霞。

韩琛缓缓坐起上身,“生气了?”他视线笔直的看着沈七,反而让沈七做了贼似的不敢看他,“不害臊”的那个人明明是他。

“好,孤不动,孤的耳朵给你咬,嗯——”这声音又低又缓,气息吹在沈七的耳畔,让她□难耐。

“王爷渴了,我去给你倒茶。”沈七忽然抢出一句,想立马翻身下“马”。

韩琛没开口,看似缓慢,实则极为精准的扣住了沈七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俘获在胸口,“夫人身上现成的琼浆玉液怎么不给孤饮?”

沈七兀自挣扎,“使不得,使不得头发会乱。”

“是不是不动头发就可以?孤不动你头发就是了。”韩琛在沈七的耳边笑。

沈七只觉得在这里韩琛仿佛特别有兴致,事实证明他也真的格外有兴致。事后,沈七酸软着手挽着发髻,“你不是说不动人家的头发吗?”

韩琛在沈七耳边低声道:“是你颤得太厉害了。”

沈七搭口就咬在韩琛的耳朵上,“你还说。”沈七转头不理韩琛,自己歪在榻上歇息,她当初要试探的事情,被韩琛这么一绕,也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清晨,韩琛到清妍院唤她起床,沈七才记起昨天的话还没说完。“王爷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早该忙去了吗?

“今日如果孤不来,孤怕有小狗咬掉孤的耳朵。”韩琛戏谑道。

“那咱们今日做什么?”沈七将手臂环在韩琛的脖子上,今天寿星女最大。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孤做那财神爷,你做那散财童子。”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沈七的这个生日过得说不同也不同,说不新鲜也不新鲜。不过是每年今日陪她散财的那个人从沈五变成了韩琛。

“你的生辰看来兰陵人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韩琛笑着叹息。

沈七看着马车两侧的铺子全都贴上了写着贺寿词的红纸,沈七走马观花的看着,或有心思灵巧的写着“琴瑟静好”,她便抿嘴笑笑,唤小厮前去大大的照顾一下。或有写着“多福多寿多男”等寻常语句的,就换小厮前去意思一番,可偏有不长眼的要写“乃文乃武乃寿,如竹如松如梅”的,沈七便黛眉一蹙,从此将永不光顾。这梅字算是她的大忌。

“老人满六十才摆酒庆寿,你年纪轻轻倒这么多人给你庆生了。”

“又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沈七很冤枉的。

“是。像你这般撒财的,哪个老板不盼望你寿比南山。”韩琛笑了起来。

这倒是实话,沈七庆一次生撒的钱,就够养活这条街的人一年。沈七甚为得意,不过转念之间便敛了得意之情,今年有韩琛在侧,她撒财可就不那么爽快了,想必明年再无这样的盛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