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蓉姑娘?”老太婆有丝歉意,“瞧我老眼昏花的,蓉姑娘是要清秀一些。”老婆婆歉意地松开手。嘴里开始叨念着蓉姑娘如何如何的心善,每年过年都要带人来看望他们这些老人,帮他们梳洗,做新衣裳,包饺子等等,等等。

沈七笨手笨脚地帮一个老太婆梳理头发,她自己的头发她都梳不来何况别人的,那老太太立马捂住自己的头皮,“唉哟。”

“对不起,对不起。”沈七连声道歉,大概是梳子挂住她的头发了。

“娘娘,我来吧。”罗氏从沈七手里接过梳子,轻轻地为老人篦起来。老太太开始嘀咕,“还是蓉姑娘的手最轻柔,她浑身总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她怎么不来了,是不是嫁到远处去了?”那老太太还顺便瞪了沈七两眼,以为沈七没注意。仿佛如果不是沈七抢了王妃的位置,蓉姑娘就会一直在。

沈七讨了个没趣,想着她不嫌弃老太婆头上有虱子就不错了,这老太太还挑三拣四的。

可惜沈七怎么能同这些孤寡老人斗气,便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回王府,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沈七就发飙了,怒气冲冲地从一丛枯树上抓了一团雪,用手一捏,团成个冰团子就往嘴里放,咬得嘎吱嘎吱响,沈七一边咬着雪,一边跳脚道:“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脸气得绯红。

“怎么,去个悲田院怎么气成这样?”韩琛见到沈七的时候她正在咬雪,上前一步拍掉沈七手里的雪团,又道:“你也不怕吃了肚子疼?”

沈七见韩琛这般,只道他对这王府每年腊月二十七去悲田院的事情记忆犹新,沈七想,这不都是那位蓉姑娘带头兴起的么。这下越发气得不轻,顺手又团了一捧雪,狠狠地咬:“疼死我算了,哼。”

沈七千忍万忍,才能忍住没把蓉姑娘的事情问出来,她害怕,害怕提起来,韩琛又重新忆起来。

日子便这般表面平静暗里汹涌地过着。

“孤去庙里住三日。”三月的时候,韩琛忽然道。

“我也要去。”沈七想都没想就说出口,正好出去散散心。

“孤这是去斋戒沐浴,你跟着去成何体统。”韩琛强硬地拒绝了沈七,沈七看出他心情并不愉悦,也没敢在僵持,反正只是三日而已。

记忆里,韩琛每年三月都有去庙里小住的习惯,虽然平日不见他礼佛,但沈七只当这是他的习惯,也没觉得奇怪。她自己不礼佛,偶尔不也去逛庙会之类的么。

韩琛一走,沈七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在王府里闲逛,出人意料的是,今日也不是什么节庆,可王府里的池子里放满了莲花灯,在池子边的树下,石堆边,都能闻到烧过纸的味道。“今天什么日子啊,钱儿?”

“难道是祭花神?安阳的日子和我们兰陵的可差太远了。”钱儿也很纳闷。

“捉一个来问问。”沈七将下巴往那柳树下正在放河灯的几个丫头指了指,钱儿立即领命。

那几个丫头见了钱儿并不害怕,可是一看到钱儿身后的沈七时,有那胆小的便吓得发抖,“娘娘,奴婢,奴婢…”

沈七自问平日里从不以上欺下,除非是下人犯错她才会惩罚,这些人见到她不应当如此害怕才对,仿佛她是女罗刹似的。沈七不悦地皱眉,“你们在祭奠什么人?”

那些丫头吓得发抖,却咬紧牙关不开口。越是这样沈七越是好奇,“私下在府里祭奠可是大不是,不说的话,明日就去账房领了银子出去。”

这乱世里人要谋生并不容易。

“奴婢等在祭奠跳河去了的蓉姑娘。”终于有大胆的人了。

沈七脸“唰”地就白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韩琛去庙里斋戒不就是为了她么?沈七胸中憋着的气实在是无处可泄,因为蓉姑娘的死,沈七也心有戚戚焉。虽然万幸她不在了,自己才能在韩琛身边陪伴,可是这样的念头让沈七无比的内疚和自忏。

“替我也放一盏灯吧。”沈七幽幽地道。

沈七这几日一直怏怏不乐,满府上下她只得了一点儿惊喜,便是看到王府的花园里居然有一株姚黄开花了。

沈七笑容满面地看着那姚黄,“真想不到这里居然能看到姚黄!”沈七围着花左转右转,她一直想在兰陵也养一株的,可是用尽了办法,都没能让挑剔的姚黄落地生根,当初她懊恼了许久。

沈七找了管园子的老王来问,“这姚黄你怎么种活的?”

“回娘娘,这姚黄奴才可种不来,这都是当年蓉姑娘种的,只可惜这几年死了好几株了,就剩这一株了。”老王感叹。

又是蓉姑娘。

沈七的全部兴致都没了。

“说来说去都是蓉姑娘,蓉姑娘,蓉姑娘的刺绣天下第一,蓉姑娘种花也是天下第一,蓉姑娘的良善也是天下第一,她养的狗都是高贵的,碰也碰不得的。”沈七回屋子就开始发气,来回踱步,恨不能跺穿了地板。

钱儿在一旁吓得噤声不语。

“我倒要看看这蓉姑娘长个什么模样。”沈七这回事彻底惹火了,想要看看这蓉姑娘究竟是哪路神仙如此了得。

“可是,她,她已经…”钱儿小心翼翼地开口。

沈七叉腰道:“难道就没有画像?”沈七想起韩琛,想起不在府里的韩琛,“走,咱们去书房。”

“可是王爷不准女眷进他的书房的。”钱儿提醒沈七。

这又是韩琛的另一桩毛病,安阳的书房沈七进不去了。沈七本来以为韩琛同自己早已亲密无间了,从兰陵到安阳的路上,他对自己多好啊,事事顺从,百般怜爱,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可到了安阳沈七才发现,韩琛确实是对她好了。可是好得并不足够,并不足以好到让沈七踏入他的心。

沈七就在他的门口徘徊,永远进不了最私密的那一层,看他永远是在薄雾之后。

“他不准,咱们可以偷偷地去啊。”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可以溜进去吧。沈七让钱儿去打草惊蛇,然后她再慢悠悠地踏入韩琛的书房。

本来她也只是抱着一丝期望的,或者说她宁愿没有任何期望,可她确实在一处角落的画筒里找到了一个卷轴。

沈七缓缓地展开那幅画。寥寥数笔,那女子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了,天姿国色,连自视甚高的沈七,也不敢说自己就比那画中人美丽。

执笔人对画中人神态捕捉的精准,让沈七握着画卷的手开始发抖。如果不是饱含情意,为什么那每一笔每一划都在诉说那女子的美丽。沈七的眼泪“啪”地滴在了画卷上,模糊了画角的“琛”字。

沈七从来不知道韩琛会画画,而且画功如此精妙,他可曾想过要为自己画一幅画的。看这幅画的日子,算起来,那时候的韩琛还为及冠。他们在一起很久吧?

“青梅竹马”四个字几乎要让沈七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沈七随后让钱儿深入敌人内部打听到的情况,其实并不她自己推测的好多少。

据说那蓉姑娘是韩琛一日在恶少手下救的美人,符合了最浪漫的邂逅,英雄救美。可世上就有那么巧的事,那蓉姑娘是韩琛母亲一系的不远不近的亲戚,身世虽然尊贵,却也坎坷,幼时母亲抛弃她同人私奔,她随做官的父亲四处辗转,直到她父亲回到安阳做官。

如此这般,有英雄救美做铺垫,有不远不近的血缘做纽带,有身世坎坷软人心。蓉姑娘的父亲再次外调后,蓉姑娘就顺理成章地进了韩琛的王府,只差一个婚礼就能正式掌权了。

沈七能打听来的任何一则消息里,没有一个是说蓉姑娘坏话的。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赞美她,沈七几乎都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美好的女子。

“钱儿,你说那蓉姑娘是不是什么都比我好啊?”沈七幽幽地问。

“怎么会,至少主子你肯定比她美。”钱儿对沈七的容貌很有自信。

沈七白了她一眼,以色侍人终不长久的,何况那蓉姑娘可不比自己差,沈七想起韩琛的评语“她比你清丽些”,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对着镜子道:“你说我要是再瘦一点儿看起来会不会清丽一些?”沈七第一次为自己看起来极光艳而不满。

“你说我弹琴会不会比她好听?”沈七极不自信。

钱儿忍着没说话,因为她后来清理私库时,发现那位蓉姑娘用的琴居然是“九霄环佩”,能用此等绝器的人,琴艺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沈七能比的么?

沈七看着钱儿的眼神,第一次觉得她被打败了,被一个鬼魂。她比她漂亮,比她有才华,比她更被人喜欢,最重要的是,韩琛曾为她许下绝不纳妾的誓言。

沈七烦躁地决定出去吹吹凉风,静静地站在湖边的树下,耷拉着脑袋。

“蓉儿。”那声音里饱含里的惊喜和感情即使是一个陌生人也能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即使化成灰沈七也认得。

东来紫气满函关(上)

沈七没有动,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韩琛,更遑论生气了。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如果韩琛发现她不是那个蓉儿时的表情她能不能接受,沈七不敢看。

大概是因为日子太特殊,亦或天色真的很暗,或者他太想见到那个人,沈七不明白韩琛怎么会将她唤作“蓉儿”,是因为整个府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么?

可到底沈七还是转身了。

月光下现出沈七的脸时,沈七没敢看韩琛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可能还带着一点儿补偿的温暖,“怎么还没睡?”再没有惊喜,只有他惯常的虚伪的温润。

沈七吸了吸鼻子,从黑暗里走出去,忽然上前挽住韩琛的手臂,仰头笑着说:“人家在等你啊。”一切都没发生过。

韩琛迟疑了片刻,沈七能听到他呼吸声里的放松,他拍了拍沈七的手,“孤今晚还有事要处理。”

沈七一脚踢上旁边的树,“每次都有事”,然后便没形象地抱着自己的脚鬼叫,“痛,好痛。”

韩琛没可奈何地笑出来,“把树踢倒了,孤可找你赔,好不容易才移栽活的。”

沈七先前的眼泪总算可以借着其他的事情发泄了,哗啦啦往外流,哭诉道:“你心疼树。”

“是,自从你来了以后,这府的花花草草不知道死了多少株了。”

沈七抹了抹眼泪,这倒也是,她发火的时候因为有韩琛总算有了顾忌,没敢拿人撒气,只敢对着草横踩竖踩。

“孤送你回房吧。”

“谁要你送,我没有腿啊!”沈七踮起脚,狠狠地咬了一口韩琛的肩膀,然后撒腿就跑。

沈七咬归咬,第二天就跟正常人似的又开始前前后后缠着韩琛了,因为她思前想后都觉得,要是跟一个死去的人计较,那真是永远都算不赢的。

最大的赢家就是活得最长的。

日子风似地过着,眼看着朝廷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惠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近还昏迷了好几日才苏醒,可是北胡却趁老皇重病时,倾全国之力南压,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领兵的是刚统一北胡各部落,携胜而来的战神胡努尔。

西华俨然就是北胡的国库啊。

“王爷,你不能去。”张信之不敢置信地看着韩琛,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他居然说要亲自领军北上。

“信之,如果让北胡南侵,孤即使得到了那个位置,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和列祖列宗?”韩琛最终还是决定,即使失去那个位置,也要保住西华。

“王爷。”张信之张开嘴,只唤了一声,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韩琛的决定于情于理他都该支持,可是,实在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掉。

“信之,你在安阳替我看着情势,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就是了。”韩琛握住张信之的手,“我把这里就交给你了。”这一次不是以主上的身份,而是用同袍的情意。

这厢刚得到韩琛要远征北胡的消息,沈七立马就笑了。虽然戎马生活多困苦,可是她觉得那就是她放风的日子,总比呆在京城这个鬼地方要好得多。

沈七一溜烟地跑到韩琛的面前,“王爷,我也要去。”

“你来凑什么热闹。”韩琛皱了皱眉头,他正在思考行军作战的计划。

“你说过走哪儿都带上我的。”沈七欺上前去。

韩琛瞥她一眼,简直就是在说胡话。

“我没胡说,上次,在,在马,马车…”沈七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但是不妨碍她说出来。

韩琛拧眉思考,他有说过吗?

“你,你说,只要,只要我叫出声…”沈七在帮韩琛回忆,她记得某个闺蜜说过,一般在那件事中,提出任何要求,对方都容易答应,沈七当是只是尝试了一下。

韩琛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可这次凶险万分,除非…”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沈七夸张地抱住韩琛的腰,“你要我死我都答应你。”

“任何事都要听我的,不得擅自行动。”韩琛补充。

这真是小菜一碟,居然没有刁难,沈七缓缓地抬头,“这次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韩琛捏了一下沈七的脸颊,“还不去收拾,明早准备不好,就不带你去,记住军队不带女人。”

沈七欢呼了一声,刚踏出门,就听见韩琛道:“多带些厚的衣服。”

这是关心么?沈七跑回去在韩琛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韩琛苦笑一声。

不用问,次日张信之看见沈七也要随军时,眼睛都瞪大了。

“元帅!”张信之不知道为何一向理智的韩琛居然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事情。

此次北胡倾全力而攻西华,西华又何尝不是举全国之兵。这样的兵权交到韩琛的手上,惠帝是一万个不放心。他们几经周折,甚至不惜花重金买通朝中要员和得宠宫妃,才得以劝得老皇松口,但兰陵王府的所有人都将成为人质,包括韩琛唯一的子嗣。

如果被人知道沈七出了京,那真不知道京城会是如何变数。

“元帅,可否借一步说话。”张信之上前一步。

“信之,京城就拜托你了。”韩琛没有回应张信之的话。

沈七身着男装即将踏入马车时,回身向张信之挥了挥手,眼睛笑成弯月道:“等我们回来,给你带一只烤全羊。”张信之虽然身为文人,但却极喜欢用匕首片着北胡人惯吃的烤全羊吃。

张信之张开的嘴巴,最终还是闭上了。有时候你明知道“红颜祸水”四字,却怎么也逃不开。

东来紫气满函关(下)

马车上,沈七蜷在韩琛的腿边翻着书,韩琛则对着马车外骑马并行的言云景议事,一手则时不时摸一摸沈七的秀发,仿佛在为宠物顺毛。

“云景,东面的情况怎么样?”韩琛口中的东面自然是指东华。

“东华那边一切正常,还是不时地挑衅咱们边关,但边关守将都是元帅你亲自挑选的,相信不成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就不正常了。”韩琛眯了眯眼睛,看来高欢是真要下毒手了,居然不惜联合异族。

言云景愣了一下,但片刻就想通了,拍了拍大腿,“险些被他们骗过去。”西华既然举全国之力北上抗胡,这个时候东华不列兵边境,趁火打劫,那才真是脑袋被门挤了,可他们却一如既往地小打小闹。

“那咱们该怎么办?”

“无妨。孤就怕只有北胡一家来,添上个东华反而更易成事。”韩琛笑了笑。

言云景一开始并不明白韩琛的意思,到最后在战场上看见韩琛的布置时,才拍手称快。以士兵的素质讲,北胡强而东华弱。

以往东华和北胡可能略有勾结,但这次肯定是他们第一次通力合作。胡人一贯瞧不起南方人的痞气,而南方人又何曾瞧得起茹毛饮血的胡人。

略微一挑动,或者韩琛局部攻破一个北胡部落的骑兵时,骑兵败退时,最先遭殃的就是落在其身后的东华军,一切物资均被北胡强盗扫荡,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况此次东华冒天下之大不韪,联合北胡,西华及至要饭的花子也开始义愤填膺,人心向背定成败,东华一开始就很不利。

可以说韩琛的军队势如破竹的北上,他希望这一次一定要将北胡彻底逐出西华,迫其签订盟约,至少要保西华几十年的安定。

最终韩琛将北胡的骑兵限制在了葫芦关附近。

葫芦关,关如其名,地形状如葫芦。西华就是因为北胡攻破了葫芦关,而从此遭受北胡人铁骑的威胁,因为葫芦关易守难攻。

西华这一侧为葫芦口,而北胡人占据了要塞,扼住南北交通的咽喉,从此北胡人进退自如。

韩琛领兵,血战一月,二十万人马损失了近半,才拿下葫芦口的赛亚城。赛亚城原名保庆城,被胡人占据后,更名赛亚,三十年之后,赛亚再次改回汉名,是何等鼓舞人心之事。

城中军民载歌载舞,庆功三日之,韩琛凭借此战,挂上了西华战神的美誉。

如今他想做的,要做的,便是将北胡驱出葫芦关,夺得葫芦形那边的曲肃城,彻底逐北胡于南鹤山外。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一向身体好得如牛的沈七说病倒就病倒了,而且是病如山倒。那狂欢的几日,沈七太过兴奋,半夜饮宴,寒更露重,风寒入侵,才一日就咳得仿佛六十岁老头。

到下半日痰中带血,急煞了不少人,她如今就是想从床上站起来也是难事。

可世上事从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保庆城的捷报还没有送达安阳的时候,安阳那边就送来了惊天的消息。惠帝驾崩,张信之买通太医,夤夜领兵控制皇城,秘不发丧,派快马加急送信,让韩琛立即回安阳登基。

如此情形下,韩琛如何能不回去。他不回去,死的只怕就不止他自己了。

“大夫,她情形如何,可能远行。”韩琛看着昏睡的沈七,满面绯红,烧一直退不下。

大夫摇了摇头,“这病来得太猛,烧一直退不下,这一路天寒地冻,如果再经风,只怕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用马车,四周挂上厚厚的帘子可行?”

“可一路颠簸,万一吹了风…”这一路本就艰险,大夫有些不确定。

“元帅,你放心吧,云景在一日就保王妃一日平安。”

韩琛的行程丝毫推不得,何况此次他除了登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韩琛摸了摸沈七的额头,“孤真是恨不得掐死你。”这样的时刻居然病了,不知为何,韩琛心里总有不祥之感。

韩琛临走时吩咐守城大将道:“本帅一日不回来,你们一日不得出城迎战。”

沈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到外面隐隐有哭声,前几日伺候她的人还笑容满面,这几日便都来去匆匆,愁容满面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七强撑起身子。

“我们,我们快要守不住了。”那伺候沈七的丫头立刻哭泣了起来。

“怎么会?”沈七苍白着脸坐起来,“元帅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丫头哭哭啼啼的,也讲不清楚整件事情,沈七拖着病躯出门,才抓到一个能讲清楚话的。

守城大将翟让,因不能忍受北胡和东华的挑衅与谩骂,开城列队迎敌,结果一败涂地,翟让战死,敌我优劣之势互换,如今所剩的仅为死死守城而已,奈何群龙无首,言云景以一介书生谋士的身份监军,但孤掌难鸣。

北胡和东华军仿佛疯了一般,不分昼夜的攻城,城里的箭矢已用完殆尽,开始砍树拆屋作为武器。沈七想起上一次的兰陵,浑身一个激灵。

“不,不能再发生一次。”

“不好了,东城破了一个洞。”不知道谁在那里喊了一声,四周便开始响起慌乱的脚步,如同当年的兰陵一模一样。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刚登基的新皇能率军支援。

沈七找到言云景的时候,他哪里还有书生的风流倜傥,浑身是血,连这样的书生都上了战场。

“他会来吗,还要多久?”沈七慌乱地流着眼泪。

言云景愣了愣,将沈七引至一旁,“王妃,我们必须再坚持一段日子。皇上,皇上此刻只怕正在往东华的路上。”

这样绝密的计划,言云景最终还是告诉了沈七,因为韩琛本就打算借保庆城吸引住所有的敌方兵力,而他要做的则是一举拿下东华,从此统一中原。

对付北胡的事情迟早是要进行的,但绝不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东华逼得韩琛不得不选择先安内再攘外。这个计划本来万无一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翟让最私密的事情被东华探知,被骂到痛处,翟让那样理智的人也没能忍住。

“属下斗胆请娘娘上城督军。只要娘娘在,大家就一定会相信皇上马上就会来。”言云景双膝跪地。

48黑云压城城欲摧

沈七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的。尽管她的病经风后不知有什么变数,但她不能不同意。“我不会让兰陵的灾难重演的。”沈七喃喃地道。旌旗蔽日,樯橹连城,白骨飞如雪的惨象,沈七觉得自己恐怕再经不得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