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那人沙哑着嗓子。

“高敞——”沈七连说出这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是种痛苦。

这个人,沈七虽然见得不多,可是今生除了韩琛外,她最刻骨铭心记得的就是这个人。与爱同样强烈的情感便是恨。

沈七简直是恨得咬牙。

“你要怎么处置他?”韩琛轻问。

这个人迟迟不处死,等的就是今日,等的就是沈七的决定。

“杀了我,杀了我!”那个人摇着铁栏,疯狂地吼着,“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沈七或者想过要让他受这世上最痛苦的刑罚,比如凌迟,一刀一刀地剐下他的肉,可是对于一个一心求死,活着再也没有期望的敌国皇子,让他死真是太便宜了。

沈七转过身,面前闪过的全是她母亲在她面前自刎的景象,还有她二姐所受的□,如果不是她二姐去引开那些人的视线,沈七又如何能护住她母亲的遗体,安全逃脱。

沈七猛地奔出天牢,不住地干呕。

“七七,你要是下不了手,五哥可以替你处理他。”沈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还以为沈七是太过良善而不忍下手。

沈七直起身子,“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沈七从来都不是良善的人,她不过是想等一个机会,一个能令高敞痛苦万分,心裂万分的机会,就如同当日他加注于她身上的一般。这等时候,女人总能比男人有耐心。

沈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分散了。

作为皇宫新的女主人,沈七觉得十分新鲜,虽然她暂时住在朝阳宫,可是这件事很快就不影响沈七的心情了。因为她发现罗氏和赵氏同时都晋封了贵妃。华朝一品妃,按贵、淑、德、贤排列。

这贵妃便算是妃中的最高等级了。以沈七作为曾经的兰陵王妃的身份来说,她的等级总不会低于两位侧妃的。至于能比贵妃等级更高的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或者她只需要等待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

因为现在沈七身份未明,见着罗氏和赵氏都比较尴尬,不知道该沈七向她二位贵妃行礼,还是她二位向沈七执妾礼。所以她们三人不约而同都在躲避对方。

可皇宫再大也是有围墙的。沈七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不仅遇到了罗氏,还遇到了另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却看妻子愁何在(上)

“你怎么在这儿?”沈七早顾不得同罗氏之间的尴尬关系,上前恶狠狠地瞪着梅若涵。

在沈七的心目中,梅若涵早就该是不存在的人了。且不说她是已经灰飞烟灭的东华三皇子的正妃,单论她父亲勾结东华而让兰陵沦落为人间地狱,这一桩罪就足够沈七恨她一辈子了。

梅若涵的眼里,内疚一闪而过,并不敢与沈七对视,惭愧地低身行礼。

罗氏赶紧上前劝说:“娘娘,鲁国夫人深明大义,在情况最危机的时候,能大义灭亲,向皇上传递了至关紧要的消息,皇上才能那样迅速地收复东华。鲁国夫人乃是我华朝的大功臣。且夫人早就宣告天下,割袍断义,同那高敞决绝了。”

沈七回头看着罗氏,喃喃地道:“鲁国夫人?”沈七看着一身尊贵的梅若涵,以一届敌国皇子的王妃身份,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封为华朝的一品夫人,享有汤沐邑的捐税。而她沈七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只换得国人的轻视,视她不贞不洁,令她百口莫辩。

所以韩琛才为难地迟迟未下封后圣旨。

沈七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梅若涵叛父弃夫,这样决绝的举动后,可以说她一届妇孺而知忠义二字实属不易,可是难道就没有一丝半分是为了韩琛么?

如今她归于华朝,可真是难保她现今是鲁国夫人,过不久就会是韩琛的夫人了。沈七又气又怒,为韩琛与梅若涵的藕断丝连而气。

沈七回身对着梅若涵本想讽刺她几句,可是旋即又想到她为何要迁怒梅若涵。说到底她不过是苦命女子,她父亲一直拿她做政治资本,而她沈七抢了她毕生所爱,之后她又被高敞□,沈七虽然气梅若涵,可是又怜惜她的遭遇,只能把自己憋得眼睛通红。

这时不知是底下那个不长眼睛的侍女小声地讲了句震惊在场所有人的话。

“果真是从蛮夷之地回来的,一点儿不懂礼数,尊卑不分,见了贵妃娘娘居然不行礼。”这话本是悄声小语,不过是爱嚼舌根的侍女在另一个侍女耳根子边说的话,奈何她声音虽小,周围却忽然静了,将那声音烘托得便大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耳背之人,自然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沈七的眼睛冰凉地从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除了梅若涵同罗氏的表情尴尬难堪以外,其他的人似乎都觉得那侍女说得并不错。

如若是以前见过沈七的人,是断然不敢说出这等话的。可是韩琛登基一年来,沈七从来没在人的视线里出现过。罗氏虽与赵氏同为贵妃,可是她育有皇长子,身份自然更尊崇。那说话的丫头是先帝宫里的旧人。

先帝后宫妃嫔逾百,彼此勾心斗角,乌烟瘴气,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那丫头也学会了一身跟红顶白的本事。

想沈七回宫后十来日,也不见有圣旨下来,身份如此不明,再加上她身后背负的不贞之名,那丫头见沈七对罗氏如此不放在眼里,到了许久连一眼都没赏过罗氏,自然是心生不忿。她因为为人伶俐又是宫里旧人,熟门熟路,很快就取代了罗氏身边的翠丫而成了罗氏最倚重的丫头,平日在宫里哪个不看在罗氏的面上,奉承着她。

这会儿她为了更争得罗氏的喜爱,自然要想法子落沈七的面子。

那丫头本也没想过这话被所有人听见,她本来只是想背后打趣嘲讽一下沈七,哪知却遇到这种情景,一时脸上慌乱立显。

沈七的脸却仿佛春回大地,阳光灿烂了,只钱儿在她背后倒吸了口气。沈七笑嘻嘻地瞧了瞧罗氏,罗氏赶紧低头,习惯性地行了个妾礼,这都是沈七积威已久的结果。

沈七转过脸不再瞧她,只笑嘻嘻地看着那丫鬟,“咦,想不到宫里还有这般知礼仪懂尊卑的丫头,你倒是调理有方。”沈七对着罗氏道。

罗氏再好的修养此刻也有些绷不住脸上卑微的笑容了。沈七目前身份不明,就算不尊她一声贵妃,也该以姐妹相称,这你呀你呀的,明明就是说她根本不配同她沈七同室而列,她不过是一介低下的婢女出身。即使当初在王府,沈七如果不是为了特别的目的,也从来都是你呀你呀的称呼她们。

不过罗氏倒底还是涵养到家了,只收敛了笑容,垂目而立。

沈七是嚣张霸道惯了的人,连落在贼营的时候,都是颐指气使的,何况是面对这些人。“昨夜还听皇上提起说,要最后征服北胡,绝不是靠马蹄兵械,而是要用我中原之礼仪教化那些塞外之民。恰好这几日北胡使臣来朝,皇上正欲选美婢良妾赠予使臣,以通华胡之好。我瞧这丫头品貌端庄,知书达礼最适合不过,不知道在座诸位以为如何?”

沈七笑盈盈地瞧着那丫头。

那丫头脸色苍白地瞧着沈七,身形摇摇欲坠。在座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反驳沈七的,她一顶民族国家的帽子压下来,有谁敢反对。

这幕小插曲下来,宫里那些背后窃窃私议沈七的声音全部都销声匿迹了。

沈七处置了那丫头后,心情顿时灿烂了,“咦,先前你们是在听新曲么?”这时沈七才想起她本是被乐曲声吸引过来的,哪知却碰上了罗氏和梅若涵。这罗氏如今身份提拔了,也不如以往那般低头顺眉的生活了,倒学会了品曲赏戏,隔三、五日便在宫里招乐工演奏。

沈七本身就看罗氏不顺眼,现在便更不顺眼了。她从北胡回来的路上,还看到有百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而罗氏却忘了当初的勤俭,颇有小人得志之感,沈七只觉得鄙视。她如今也不知道是否是经历太多了,早忘了她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奢华,比罗氏今日那真是天壤之别。

罗氏脸一红,低头称是。

沈七拍了称好,“甚好,我也许久不曾听见这丝竹之声了,今日倒可以托而二位的福,以悦耳兮。”

当时沈七怒气重重而来,惊得一众乐工都停了手里的活,如今听她这般说,才重新持起乐器,但被刚才沈七那处置丫头的动作给震了心,都有些心神不宁,奏得颇不如前,沈七听了片刻,便觉得了无趣味了。

正这时,却看见韩琛正往这个方向来。

却看妻子愁何在(下)

“不妥不妥,这个音低了。”韩琛随口指出乐工的错处。

沈七眼睛亮,只觉得不好听,却不知道该如何纠正,却没想到韩琛还有此等造诣,笑着起身迎道:“皇上怎么来?”韩琛本该宵衣旰食,忙得抽不脱身的。

“就许你们乐,不许朕也乐乐么?”韩琛的心情看来颇为不错。

沈七笑着道:“一起乐事,妾也为皇上新添一桩。”沈七回头看看那刚才顶撞的丫头,“瞧罗贵妃身边名丫头知书达礼,最适合送去北胡通婚,弘扬华朝礼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韩琛看着那丫头,拧拧眉头,仿佛间记得该是罗氏身边最得力的人。

周围人一听沈七这般,才明白并非韩琛要送人去北胡,而是沈七觉得个人适合送去北胡。

韩琛皱眉看沈七良久,沈七认真地回看着韩琛。

“你瞧着办吧。”

此话一出,当今圣上向着谁便不言而喻。从今后,华明宫里胆敢直撄沈七锋芒的再无他人。

不过沈七还是高兴得太早。正为场胜利而高兴的时候,却听到有个极奶气地声音喊道:“娘、娘。”一团风似的东西风风火火地卷进梅若涵的怀里。

“麟儿。”梅若涵笑容大开地抱着来人,“瞧你玩得满头是汗。”梅若涵用手绢拭拭那孩子的脸蛋,“还不快行礼,娘是怎么教你的?”

那玉雪可爱的孩子立刻仿佛小大人般,礼仪极好地向韩琛磕头,“皇上万福。麟儿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吧,才几日不见,麟儿好像又长高了。”韩琛的笑容从刚才面对沈七的无奈转成极光朗的笑容。

沈七一看,便知道韩琛该是极疼爱这孩子的。“才几日不见”,那岂不是经常见啰?沈七开始推想到梅若涵进宫的频次。

沈七看见那孩子,便想到自己。在韩琛身边么些年,一直一无所出,心里暗自焦急,却没可奈何,可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沈七看不过罗氏的原因中,生孩子肯定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沈七略怀妒意地看着那孩子,越看便越是惊怒。那孩子虽然才不过两岁左右,可是活脱脱就是高敞的翻版,反而像梅若涵的地方并不多。

“他是高氏的血脉?”沈七忽然大声道。

梅若涵的脸立即苍白下来,低垂着头,仿佛在求沈七原谅。

沈七本来该有的妒意忽地就化作嫌恶,多看那孩子一眼,就觉得恶心。甚至觉得那孩子就是吃父母的生魂才投胎的。沈七急欲按住自己作呕的心,匆匆告退。

那晚韩琛去朝阳宫的时候,沈七就赖在韩琛的身边央求,“既然梅若涵被封为鲁国夫人,那能不能让她去她的汤沐邑居住啊?”沈七半撒娇半耍赖地道,见不惯梅若函涵在自己身边出没,何况无法预见自己再次看见那高氏孽种时会做出什么。的

“七七,若涵是个可怜的人。”韩琛语重心长地道。

沈七很想反驳他一句,“难道我就不可怜?”可沈七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方法,从来都不是同人顶着来,得迂回。可是毕竟意难消。沈七只能副“以后可怪不得”的表情看着韩琛。

沈七素来不是个依靠别人来达到目的的人,所以并没有为难韩琛。何况接下来的一个来月,韩琛对沈七着实好。以前在王府的那套轮幸制仿佛被束之高阁,这个月即使沈七身子不干净的时候,韩琛也都是夜宿朝阳宫的。

“眼看着除夕就要来,不知道皇上有没有东西送我?”沈七在旁腻着韩琛,回宫的些日子,真算得上是在个世上最快乐的日子,韩琛几乎事事都依着,宠着。

“你又看上什么了?”韩琛叹息声。

沈七噘起嘴,难道每次的请求都是为那些个外物么?沈七正要开口辩解,就听韩琛继续道:“朕已经想好送你份什么大礼。”韩琛捏捏沈七的鼻子。

“大礼?”沈七眼睛亮,被韩琛的礼物吸引走注意力,他可从没主动要送自己什么东西的,“什么样的?”沈七赖着韩琛。

“保准让高兴。”韩琛拍掉沈七的手,“好好,朕要批阅奏折。”

沈七被韩琛的礼物哄骗得心情颇好,也不同他计较,独自乖乖地一边玩去,可惜忘刚才自己的要求。听说京里有个月老庙,求子最为灵验,虽然沈七不懂为什么求子要去找月老,可是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沈七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梅若涵的孩子就恨得牙紧,连高敞那样的人都能让梅若涵有孩子,为什么就无法同韩琛有自己的孩子呢?

“娘娘,怎么皇上么宠你,也不见有喜信儿啊?”敢说话的朝阳宫只有个一人,就是刘嬷嬷,韩琛的奶娘。自从在王府刘嬷嬷跟了沈七,后来沈七又为她除那韩嬷嬷,便死心塌地地跟着沈七,这次沈七回宫,就被韩琛从自己身边派给沈七。

沈七看她也是老人,又是韩琛身边的旧人,对她格外地敬重几分。可是话却说到沈七的痛处,脸色立即就变了,“我也不知道,嬷嬷有什么主意么?”沈七如今身边最得力的最信任的只有钱儿一个,这丫头同沈七一样,甚至比沈七还不如,对生孩子事儿没有半点主意。

“是不是该请大夫看看?”刘嬷嬷也焦急,选择的主子,如果在宫里不能扎稳根儿,对她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请御医?”沈七想想倒也不错,御医总比宫外的蒙古大夫好,自己私下也不是没吃过药,可是总不见效。

“不。宫里人多眼杂,请御医并不妥。老奴以前有个姊妹,是先帝朝的太医,对女人生产这档子事经验最丰富。以前有宫妃怀身孕,只要过三个月,瞧瞧肚子就知道是男是女,灵验得很。听说家里还有祖传的偏方,女子吃了极易有喜。”

沈七听立马便高兴,握住刘嬷嬷的手,“嬷嬷,那你赶紧替他请来吧。”

“他人老了,最后被放出宫,容老奴托人问问他的下落。”

“嗯。”沈七的桩心事搁在心里及久,今日好容易被刘嬷嬷排解,分外的高兴,而此外还有件极值得高兴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白云千载空悠悠(上)

韩琛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李章急急惶惶地跑入,喘着气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天牢走水了。”因为天牢里关着一个极要紧的犯人,所以李章知道兹事体大。

韩琛放下笔,皱了皱眉头,“着人救火了吗?”

这才是问到点子上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宫里当了多年总管的李章会如此惊慌,“这,沈娘娘在一旁拦阻,不许任何人救火。”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是犯了什么毛病。

韩琛用手摸了摸额头,叹息一声道:“由她吧。”听李章这么一说,韩琛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不懂沈七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要烧死高敞,也不用搭进去整个天牢啊,这不是费力费钱么。

何况他万没料到沈七回让高敞死得这么轻易,他还以为沈七一定能想出什么高招折腾高敞,其实若要折磨得一个人生不如死,韩琛至少有一百中方法,只是不屑用而已,所以都由得沈七去折腾。

可是李章哪里知道韩琛的心里路程,只觉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位沈娘娘是何方神圣,想要烧天牢,皇上都没有意见。

“朕还是去看看她吧。”韩琛再次无奈地搁下笔。

韩琛才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路上有人大约在喊“麟儿,麟儿”,间杂着有喊“小郎君,小郎君”的。“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胆敢在宫中喧哗。

李章也是一头雾水,可是看见奔来眼前的人时便了悟了。

“若涵,你怎么在这儿?”韩琛抱住踉跄跌来的梅若涵,这般晚,宫匙都落了,她本不应该还在宫中。

“皇上,皇上,你看到麟儿了吗,你看到麟儿了吗?”梅若涵几乎有些疯狂了,素日爱整洁喜装扮的她,这儿蓬头垢面,衣衫上还有摔倒后留下的草碎。

“麟儿不见了?”韩琛反问。

“是,罗贵妃留我们用晚膳,可怎么也找不到麟儿,连带着他的丫头也不见了。”梅若涵的泪如华河决堤似的涌。

“一定能找到的。”韩琛搂了搂梅若涵的肩,他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李章,你带人陪着鲁国夫人去找麟儿。”

韩琛吩咐完李章后,带了两个小太监大步往天牢的方向奔去。

老远就能看见啊天牢冒出的火光,越烧越烈,韩琛一到天牢外的广场上就看背她而立的沈七。他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到了后面梅若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麟儿、麟儿。”梅若涵的声音渐进,大约也是看到火光而来的。“麟儿一定在里面,麟儿一定在里面。”梅若涵哭着喊着扑进。

韩琛赶紧拦了她,“若涵!”

“皇上,皇上,麟儿一定在里面,我能听到他在喊娘,这宫里全都找过了,都没有,就只有这里,就只有这里。”梅若涵的眼睛早失去了澄澈,留下的只有慌乱和悲痛。

梅若涵挣开韩琛的手,扑到沈七的脚下,“求求你,求求你,麟儿还只是个孩子。你如果要杀他,我宁愿一名抵一命,求你放过他,放过他。”

沈七一脸苍白。她或许也不能肯定自己所做事情的对错,可是她只知道姓高的一家绝对不能有后,否则百年之后,她有何面目去见父母。

“他该死。”沈七颤抖这手。

韩琛狠狠地瞪了沈七一眼,二话没说就往火里冲,这下周围的人都着急了,再顾不得沈七先前的阻拦,拼了命的去救火。沈七自己也懵了,断然没有想到韩琛以万金之躯居然为了个高氏逆子而奔入火海。

“皇上,皇上…”闻讯而来的罗氏和赵氏都懵了,哭喊了开来。

只留下沈七一个人呆愣愣地站着,韩琛冲入祸害之后,沈七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独立之感,一夕之间她变成了天下最恶毒的人,每个人看她都带着鄙视,连最下贱的奴婢、太监仿佛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沈七握紧了拳头直直地看着天牢那被火包围的门,同众人一起焦急地等着韩琛。幸亏这天牢处处都是石壁,暂时没有垮塌之虑。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冲入火海的侍卫伴着韩琛冲了出来,韩琛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昏厥的孩子,不是麟儿又是谁。

“麟儿,麟儿。”梅若涵飞奔上去接过麟儿,“麟儿不怕,麟儿不怕,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快传御医。”韩琛大声的吩咐着。麟儿估计是被烟熏昏迷了,耽误片刻便有性命之危。

梅若涵接过麟儿后,韩琛大步跨到沈七的面前,一个耳光便挥了下去。

沈七被他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嘴角缓缓流出一丝猩红。

“那样大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韩琛愤怒得眼睛都红了,这是沈七第一次看到韩琛真真切切的发怒。

就本心来讲,沈七未必下得了手对付那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一来那孩子长得太像高敞,二来韩琛对那孩子的宠爱让沈七觉得特别的碍眼,简直是比对自己的孩子子充还要来得好。

可是沈七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种侮辱,被人当众扇耳光,何况这个人还是韩琛。沈七本身所具有的内疚感,更激发了她的叛逆,她缓缓地站起身。“他难道不该死么?难道他父亲逼杀我爹娘的时候,我爹娘就该死么?就算是一命抵一命,高敞也不过只有一条命,父债子偿,难道不应当么?”沈七冰凉凉地道,她也不看梅若涵,只对着韩琛道:“劝你们最好把他看紧一点儿,我沈七对天发誓决不让高氏血脉存活于世,否则肝脑涂地。”

那样决绝的誓言,仿佛明天就要成真似的。说完这些话,沈七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似的,快速转身而去,只有钱儿急急地跟在后面。

“主子,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啊,干嘛发那么毒的誓啊?”钱儿无比的担心。

沈七愣愣地坐在榻上,她也不知道当时怎么那般激动,说出那样激烈的话来,可如果真要让她再来一次,她未必还有那种胆子,只要想着那样小的孩子,哭着喊着,沈七便知道她再也忍不下心。可是韩琛那样做,明明就是在逼她,逼她反抗。

她本来,本来是要道歉的,看见韩琛抱着那孩子出来的一刻,她就悔悟了,悔悟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那般的恶毒。可是韩琛,韩琛为什么要打下哪一耳光?沈七觉得万分委屈,只当他一切都是为了梅若涵。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很快就下来了,又是禁足,沈七接了那圣旨,只觉得韩琛还真是了无新意。

刘嬷嬷倒是在一旁抿嘴偷笑,“皇上倒底还是疼惜娘娘的。”

“你怎么知道?”沈七撅着嘴。

“皇上只是不懂表达而已,老奴从小看着他长大最是清楚了。你别看皇上平日冷冰冰的,可最是重情,否则也不会让韩素芬那种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这还不是皇上对那位…”刘嬷嬷说了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赶紧改嘴:“瞧老奴都糊涂了,这说的什么话。”

“皇上不忍对那韩素芳怎样,可是看老奴被她欺负,又暗地关心老奴,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可是看皇上专门让老奴从京城去兰陵伺候娘娘就知道了。”

韩琛这一举措就是典型的借刀杀人,他不忍下手的,便要借沈七这嚣张的性子去除掉。沈七这才明白怪不得他千里迢迢送刘嬷嬷到她跟前,原来并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刘嬷嬷。

“这同他疼惜我有什么关系?”沈七嗔了刘嬷嬷一眼。

“老奴不敢评断主子的是非,可是老奴长这么就看皇上发过两次怒。一次就是那次为了那位,同先帝争吵,从此失了圣宠,其实以前先帝很疼皇上的。第二次就是这次了,可即使发这么大的火,皇上不也没罚娘娘么,这禁足禁得了你,可禁不了皇上。”

被刘嬷嬷这么一开导,沈七倒是想开了。以韩琛那样的性子,本来就不喜欢女人恶毒,而她又犯了他的大忌,自然要被打的。何况她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也确实该打。沈七想想就觉得惭愧。

“可是他还要生多久的气呢?”沈七开始担心韩琛了,她自己倒是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何苦憋着气惩罚自己。

“老奴打听到那个医女的下落了,邀请了她三日后来。如果这次娘娘能传出喜讯,皇上自然就来了。”刘嬷嬷老谋深算地笑着。

三日的时间说长真的不长,很快就到了。沈七迫不及待地将那医女引进了内室,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那般让人心碎的消息。

那医女走后,四周静悄悄的,连钱儿和刘嬷嬷都不敢上前。沈七就那样呆坐在床边。

外面的天阴云密布,天边一片乌黑的云逐渐向这方扩散,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似的,暴风雪眼看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却响起了传旨太监的尖嗓门儿,沈七在恍惚间被人搀扶着跪地接旨。

“朕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颁位号以分荣。咨尔沈氏第七女,秀毓名门,祥钟世德,孝谨性成,温恭夙著册封为皇贵妃。尔昭勤俭而化翼宫闱,翊辅坤仪,永荷鸿庥,钦此。”

华朝从来没有皇贵妃一品,这是韩琛专门为沈七设置的,高于众妃,可始终不是中宫正位。沈七等待多日的结果,在这一日终于下来了,这就是他所谓的大礼么?还真是受不起啊。

“恭喜皇贵妃,贺喜皇贵妃。”传旨太监本还指望沈七能有所打赏,这可是大喜事。

那太监将圣旨捧在手上,等待沈七从他手中接过,可沈七久久不动,他只好轻声细语道:“皇贵妃娘娘,请接旨。”

沈七抬起头,空空地看着上方,并不领旨谢恩,缓缓地站了起来,从那太监手里抓过圣旨,放入铜炉中,眼看着它化为灰烬。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焚烧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大不敬之罪。

只沈七仿佛遗世而独立的样子,静静地站在窗边。

在周遭的吵杂消失后,钱儿欲言又止地看着沈七,却不敢开口。

“说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桩了。”沈七淡淡地笑出来,安慰了钱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