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问得有些突兀,但是蔺琦墨却听懂了,他低头望她一眼,轻轻摇头,目光落入天际,带着几分清晰的怅然:“不开心,,

罄冉抬头,目光轻闪“为何?”

商琦墨沉默半响,才轻声道:丫头,忘了仇恨吧”人!恨来的似比爱要容易的多,深刻的多,也持久的多。报仇雪恨的念头总是刻骨铭心的,甚至可以保持许多代成为世仇。恨,也比爱更让一个人在逆境中顽强的存活,仇恨是坚硬的,坚硬到有时候必须要到啖其肉而寝其皮方得快慰。可是丫头,恨也会让自己痛苦万端,它会时时刻刻撕扯着你的心,你的魂,恨不是生命的必须,更不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没有报仇的时候,怨恨,愤怒,仇苦,待报了仇亦无法快乐,似乎生命一下子失去了意义,变得哀哀自缢。”

蔺琦墨声音微顿,眉峰蹙起,叹息一声才又道:这次前往战国,我虽是接出了姐姐,可她并不快乐。她以前总向往和廉大哥一起隐逍山林,她抚琴,廉大哥吹萧,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自雁城血屏后,姐姐就没再真心笑过,一心想着要报仇,为这她不惜跟着战英帝十多年。可如今仇也报了,燕帝死在她的刀下,可是结果呢?姐姐似乎比往日更不快乐,整个人死气沉沉,让人,“丫头,忘了那些过往,忘了那些仇恨吧,我不想你和姐姐一样。

他的声音一直很清浅,似是长者在教导学步的孩子,耐心而真切,爱怜而关怀。罄冉心一震,泪盈于睫,碎珠般滑下脸庞落在衣间,她执意仰头,可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汹涌的泪水。

若这些话出自他人之。”她会讥笑,甚至会怒骂,会愤怒,会觉得那是满。仁义的空谈,忘记仇恨?那是血和泪的深仇大恨啊!谈何容易?!

然而这话却偏偏出自他。”他的身上背负的怕是比她要沉重万分,雁城血屠,蔺府上下两百多条血淋淋的生命。”他是蔺家活下来的唯一男子啊!

这些年心中所受的煎熬,每日每夜仇恨如殍缠绕着她,空旷的夜里似乎只有她醒着,迷茫,甚至些许的恐惧便会趁着黑夜一点点滋生,缠的她心中紧涩。

坚强吗?可在束着男子冠冕时,在静寂中用长布一点点将曼妙的身体缠裹时,在望着镜中呈现的男子面容昧,“她为何会那般苦涩。纵使用多少话语去安慰自己,撑起多完美的笑容,却终抵不过心伤。

那些坚强,似乎不过是无可奈何时自我安慰的词语,它与痛苦相连,不离不弃。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永远不需要坚强。

放弃仇恨?果真可以吗。

爹爹,娘亲,女儿到底如何才是对的,”

罄冉抬头望天,天际两颗璀璨的星闪烁着光芒,如同亲人清亮的眸子。

爹爹,娘亲,你们也认同他的话吗?

可是女儿办不到啊,至少现在办不到!

罄冉茫然抬头,问道你呢?你忘记仇恨了吗。若是忘了,为何要领兵攻燕?如走忘了,为何又要亲手抓获燕帝?”

蔺琦墨抬手轻触她微凉的泪痕,望着她泪光点点的眸子,将她的脆弱茫然刻入心头,他微微一笑,望向天幕“我吗?我不知道是否已经忘掉了,也许心中是有愤的,然而却无恨。少年时曾经深恨过,可是后来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心也大了,恨也渐渐淡了。当年雁城血屠乃是形势所迫,父亲一意孤行,成就了忠义之名,却致使雁城惨遭血屠,燕王残暴,然其攻破雁城却是大势所趋,雁城自归入燕国,达十多年却还算安定。这乱世中道德仁义似乎变得不再清晰,连年战乱,生命变得太过卑贱,谁对谁错,孰是孰非”,爱恨情仇,都背负上了战争的枷锁,沉重的让人窒息。我只希望,这乱世能早此结束,百姓能少一些苦难,如雁城那样的事情能少发生几次,如此便抵过心头恨了,”

他的话依旧很轻,却那般震慑了罄冉的心,脑中乱极了。

父母含笑的样子,靖炎哥哥调皮的脸,那夜苍岭的大火,姐姐胸器深寒的剑,云荡山习武的煎熬,战场上厮杀的血腥,这一切一切在脑中不停回荡,心中激起千万层的浪,思虑了什么,明白了什么,洞悟了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这乱世如狂涌的深海,她投入其中,太渺小了,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找不到安宁,找不到通往光明的路。原以为沿着复仇的路走下去便会迎来春天,然而此刻,未曾报仇,她便茫然起来了。

罄冉摇头,紧紧盯着蔺绮墨,急急道:“既是不恨,既是想让战乱早此结束,为何又要桃起战争,为何要领兵灭燕?!她的眸中是请晰的焦急,似是要证明什么,蔺琦墨安抚地椽着她的长发,察觉怀中人微微安静,才道:“燕国幅属中原,夹在四国中间,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燕帝未称帝之前颇有椎才伟略,然其登基后,厌政心起,终日沉迷后宫,燕国早已非二十年前之景。燕国灭,乃是必然,我能十月灭燕,便足以说明这一切。当然,姐姐一心要燕王的命,单是为她,我也誓要擒获燕帝的。”

他声音微顿看向罄冉,沉声道:“可那是为了活着的人,丫头,你得知道,活的真实,活的从容,活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是自私,是生命给你的责任。你的爹爹和娘亲,那些爱着你,那些逝去的人,定是愿意看到你快乐的。他们定然不愿看到你终日为仇恨所累,不得安宁。

他的话字字如锤砸在心尖,腮边滑下两行清泪,罄冉低头闭目,喃喃道

让我好好想想,心里好乱…乱极了,”

蔺琦墨不再多言,只是将双臂收得更紧,帮她挡住深寒的秋风。

两人便这样坐着,直至天际光亮乍现,晨光刺得双目剧痛,罄冉才挣扎了下,想要起身。然而,腿上一阵酥麻,她无力地再次倒回蔺琦墨怀中。

蔺琦墨一手拿过长盒,右手扣上罄冉的腰,轻声道“抱着我。”

罄冉抬头望他,缓缓将双臂抬起挽上他修韧的脖颈。身子一轻,他站起身来,抱着她走向屋中。罄冉埋头在他胸前,靠着他坚实起伏的胸膛,在这个有些陌生,又似已经熟悉的温暖中闭上了眼睛。

入了屋,隔琦墨将罄冉放在床上,拉好被子。抚过她仍旧沾染着潮气的睫毛,似是犹豫半响,才开口道。

若是你非要给那些逝去的亲人,给自己一个理由放弃,要战英帝死,那我便交给我,让我来!”

他见罄冉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抓紧锦被,叹息一声:“别想了,先好好睡一觉吧,我让何伯备水。”

他俯身将罄冉紧握的右手拉开,抚平,盖好被子,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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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03章

这日早朝下朝,燕奚痕率先出了大殿,脚步匆匆就欲往宫外走。

罄冉今日未来上早朝,说是身子有恙,告了朝假。这是她入朝以来第一次告假不朝,燕奚痕心头担忧,脚步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可他刚走下诚乾殿的高阶,后面便传来了尖锐而焦急的唤声。

“王爷稍等,王爷稍等。”

燕奚痕顿住脚步,回头去望,正见高全慌慌张张地奔下台阶,冲这边而来,神情似是万分焦急。

“王爷…皇上请您到橙誉园见驾。”高全顺了口气,忙躬身道。

燕奚痕一愣,蹙起了眉头。橙誉园””“父皇病逝在那园子,后来母后便下懿旨封了那园子,皇兄何以要在橙誉园见他?

“可知何事?”燕奚痕沉声问着高全,迈步再次踏上了台阶。

高全一面紧跟,一面道:“回王爷的话,奴才不知。只是昨日皇上收到战国送来的暗报,心情便一直不佳,昨儿的晚膳都没有用。昨儿一宿折腾,皇上咳了一夜,似是一夜未曾睡着,奴才们也不好劝。!”

燕奚痕眉宇蹙得更紧,脚步加快,挥手道:“不必跟着了,让高、杨两位太医到明泉宫候着。!”

“是…”

橙誉园静寂而幽深,自从封园之后,这里除了每日负责清扫的宫人,再无人进入过。

燕奚痕走在葱郁的花木间,想着以往在这园中和大哥接受父皇市导的情景,只觉忧思难抑。

转过花廊,过了重仪门,一片清湖显露,粼粼波光,静美清明。湖边的凉亭中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微微躬着身,显得有些萧务黯然。

燕奚痕渐渐停下脚步,望着亭中人陷入了思绪。流年换颜,时光椎人,当年他们在这凉亭送走父皇时,大哥尚是不及弱冠的少年,敏敏才呀呀学语。那时候他虽已知事,却不能为大哥分担朝政压力。

旌国新立朝不久,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父皇一去,大哥一下子变成了顶梁柱。朝堂风起云涌,大哥一力撑起,常常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操持军事。每日还抽出时间亲自指导他学业,督促他习武。大哥出生时母后被敌军所虏,营养不济,又受了惊吓。大哥出生身子就不好,再加上辛劳过度,便是那时候落下了一身的病。

如今他虽是能为大哥分担一二,可是却从未留意过,大哥的背影竟是何时脱去了少年清俊,多了岁月的沧桑。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传来,燕奚痕猛然回过神来,忙大步走入凉亭,轻拍着燕奚侬的背。

“这处风大,秋寒露重的,大哥怎如此不爱惜身子。”

他说着搀扶了燕奚侬,让他背风而坐,站在他身前,目光含着关切和怨怪。

燕奚侬又咳了许久,才渐渐压下不适,推开他搀扶的手,摆摆手道:“大哥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奚痕,坐下来,陪大哥说说话。”

燕奚痕心知他是有话要说,便也不再多言,将朝服脱下披在他身上,坐了下来。

“你可记得,当年就是在这小亭中,我们送走了父亲。”

燕奚侬望向已经成长男子汉的弟弟,感叹道。

燕奚痕目光忧伤,点头道:“父亲走的很安详。”

燕奚侬叹息一声,又微笑了起来,略有感叹道:“是啊,当时父亲便睡在躺椅上着看我们,母后抱着敏敏,我便坐在这里给你读《芊已》。回头看时,父亲闭着眼睛,唇角还壮着笑意,我们都以为父亲只是睡着了。母后却望着父亲无声而泣,后来我们哭着想要摇醒父皇…敏敏那时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嚷嚷着要奶娘吃奶奶。你抹了一把眼泪,上前便朝着她的小屁股狠狠拍了几掌,怒骂着‘我让你就想着吃,让你不哭。”敏敏当即便哇哇大哭,呼着痛痛,母后也恸哭了起来。”

燕奚侬深深一叹,摇头道:“如今一晃都十六年有余了…”

燕奚痕想着当年情形,望着大哥慨叹面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眼眶微热。半响他才沉声道:“这些年为我和敏敏,辛苦大哥了…”

燕奚侬伸手轻拍燕奚痕放在桌上的手背,笑道:“你们好大哥就满足了,这一晃敏敏也是大姑娘了,母后和你我素来疼她,一心想着要多留她几年,好好择个后生风风光光将她嫁出皇宫,万不能委屈了她。可是“”,大哥这次是真遇到难题了啊。”

燕奚侬目有痛意,站起身来,风乍起,他似是瑟缩了一下,满身苍凉。

燕奚痕听他声音中满含无奈,痛苦,茫然…一愣之下揪起了心,脑中电光一闪,他眉宇骤然蹙起,霍然立起。

“可是凤烘选秀之事?战国送往青国的莫不是六@月@中@文网首发一位公主?”

燕奚侬身体一僵,默然点头,神色疲倦。

前些日自接到青国凤腆选秀的国书,他和大哥便就此事讨论过。依现下局势,若是战国果真送公主前往青国,那旌国便陷入了完会的被动,除非送一名一样身份的女子前往,也许方能促成青、旌两国结盟。

依现在的情景旌国虽是未必非要与青国联姻,然而却是必须阻止青、战两国结盟的。所以,自收到国书,皇兄便派了暗探,密切留意着战国皇宫,怕就怕战国会送往青国公主,然而…”

燕奚痕蹙眉,忙上前一步,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扬高:“大哥,不能将敏敏嫁往青国!她是我们唯一的妹妹,是母后的心头肉啊!”

燕奚侬身子一震,却苦苦一笑,回头道:“奚痕,若是真有它法,你以为大哥就愿意将敏敏嫁往青国?那丫头岂至是母后的心头肉,这些年,”“大哥何曾委屈过她。可是她是公主,是我旌国的承敏长公主,唯一的公主。皇室给了她无限的尊荣,而如今旌国生死存亡,她必须承担起责任来。

“不行,一定还有其它办法。我们可以选择适合的大臣之女封为公主送往青国。”燕奚痕揪心不已,急急说道。

“没用的,战国送去的可是皇后独女云燕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岂是一个朝臣之女能够比拟的。”燕奚侬微微一思,随即蹙眉否定。

燕奚痕踱了两步,沉声道:“大哥,凤烘此人向来深谋远虑,依我看,此次战国就算送云燕公主前往,也未必能与青国联姻。大哥想,战国欲与青国联姻,无非是为攻取我旌国。一旦联姻,旌国便会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可战国这些年扩张极快,旌青两国唇亡齿寒,凤璞岂有不明之理。如今的战国是一头猛虎,是一头永远吃不饱的猛虎,与虎为谋,凤烘万不会如此。”

“未必啊,凤烘野心甚大,他若真与战国联姻,共同发兵旌国呢?”

燕奚痕所说燕奚侬这些时日早已想了多少次,若是能有它法,他又岂会欲让最珍贵的妹妹前往异国和亲。

“大哥,不能将敏敏嫁往青国。凤烘表面温润,实则乃心狠手辣之辈,如今四国纷争不断,青旌两国又比邻而居,早晚免不了一场大仗,我们这不是把敏敏往火坑里送吗?不行,不行。若是战青两国果真结盟,奚痕纵使万死也要将其挡在国境之外的!求皇兄三思。”

燕奚痕说罢,撩袍跪地,目光坚定望向燕奚侬,眉头却蹙得紧紧。

燕奚侬回望他,神色反复几变,却没有像以往千万次一般将他扶起,而是猛然转过身去,蹙眉冷声道:“你莫要再劝,此事朕心意已决。”

他似是甚为艰难地喘息了一声,才又道:“朕是这旌国的帝王,不能让旌国又任何风险,必须对旌国万万千千百姓负责。今日朕唤你过来,不是问你意见,听你劝告的。是将旨意传给你,公主前往青国之事刻不容缓。这些年朕忙于政务,对敏敏关怀不够。你虽是常年在边关,可素来和敏敏亲厚。这事,你…择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她吧。至于母后那里,朕会…咳咳…,

他说着便剧烈咳喘了起来,撕心裂肺。燕奚痕本还欲再劝,然而仰望着哥哥憔悴的背影,颤抖的肩膀,只觉心痛难挡,一股涩然拥堵在喉间,堵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心知大哥所说都对,大哥此刻心中怕是比任何人都来的痛吧。

他起身正欲去搀扶燕奚侬,却敏锐地扑捉到一丝响动,他骤然回头望向湖边一处假山,冷声喝道。

“谁在哪里?!出来!”

喝声稍罢,燕奚侬也渐渐停止了喘息,回头望了过去。一阵静默,一角红色的锦裙自假山后慢慢而出,燕奚侬顺着那红色衣角目光上移,身子一晃,再次剧烈咳嗽了起来。

“敏鱿一你怎么躲在这里!”

燕奚痕惊异一声,神情也微带慌张,但见燕奚敏站在假山旁,面色苍白,一袭红衣更是衬得面容残切。她双眸含泪,身体微微发抖,那样子竟让他有些不敢面对,别开了头。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不用再找什么机会告诉我了。和亲,我去!不过我要清华君亲自送我前往青国。”

第三卷第04章倾心倾情

寒风呼啸,严霜扑面,罄冉只觉自己置身在一片茫茫大雪原中,四周是一片肃杀的白,她茫然四望,孤单而无助。

那白色的风霜铺天盖地而来,没有尽头一般,她疯狂的奔跑,突然前方似是出现了爹娘和姐姐的身影,她惊喜万分,大声呼喊着扑了过去。

“爹爹,娘亲,姐姐,你们来找冉冉了吗?你们等等冉冉啊!”

狂风卷起团团风雪扑上面颊,眼见那身影越来越模糊,她急得嘶吼着,凄厉地唤着。

突然,四周一暗,她四下找寻,一股热浪龚来,接着是熊熊燃烧的房屋。那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再次逼来,火舌狂卷,她看到爹爹娘亲便站在燃烧的烈火中冲着她笑。

“爹,娘,你们出来,你们快出来啊!”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想要冲进去,可是面前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任她如何也不能接近他们。大火中,娘亲缓缓望了过来,她的面上竟挂着笑意,她缓缓抬手,摇头说着。

“冉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爹娘不能再伴着你了,你得坚强地活下去,要珍惜拥有的,乐观地活着。”

罄冉见娘亲就要转身,急唤着:“娘亲别走,没有你们,冉儿怎么办啊””

爹爹却是朗声一笑:“孩子,好好活着,爹娘会在远处看着你的。”

罄冉见爹爹说罢便拉了娘亲,眼见身影越来越模糊,她大惊挣扎着不停喊叫。这时姐姐从远处走了过来,她土前挽着娘亲的手,回眸笑道。

“妹妹,不要再想着我们了,去找你的幸福吧,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你啊,去吧,去心,“”

随着她温柔的声音,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将罄冉卷入其中,热浪越卷越大,爹爹、娘亲、姐姐的身影再不得见,罄冉挥动着双手,惊呼一声,自梦中恍然而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娘亲!别走!”

站在床边拿着湿巾正欲往罄冉额头覆去的蔺琦墨动作一顿,只觉天下间所有的哀楚、痛惜、焦虑、惊慌之情,仿佛都包含在她那一声呼唤中。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但觉那面上再也不见往日的肃然、冷漠与清淡,眼前的,只是一个被噩梦纠缠着的苦人儿,只是一个唤着亲人的普通女子,脆弱而孤单,挣扎彷徨着走不出心庞的纠缠。

蔺琦墨满目怜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俯身将手中湿巾压上了罄冉额际,轻柔地替她擦拭着满面冷汗。

罄冉坐起身,大。大。地喘息着,额头一凉,她身体猛然一震回过头来。迎上蔺琦墨幽黑爱恰的双目,她目光一闪,茫然地望了望外面。

刺目的阳光挂在窗外,看样子已到了下午,阳光逼来,罄冉只觉眼睛疼痛难忍,肿胀的厉害,头更是一阵轰鸣乱响。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双眼定然肿地如核桃,自离开庆城,她就没有再这般哭过。

少时在云荡山习武,有时候练地累了,苦了,会偷偷背着师傅掉几滴眼泪。长大后,便再未哭过鼻子,纵使在军营每日面对死亡她都咬牙挺了过来,却不想有一日会躲在一个男子的怀中哭成泪人儿。

额头的清凉让浮躁的心微微安定,罄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余光撇到身前那抹白色,她微微请了下疼痛难抑的喉咙,抬手按椽着发痛的太阳穴,问道。

“你怎没去休息,我””“咳咳”,”,”

罄冉一开口便觉喉咙火辣辣的疼,一阵千痒令她咳嗽了起来,面前雪柔的白色飘荡,修长的手托着一杯温水送至面前。

罄冉抬头迎上蔺琦墨微笑的眼眸,她心头一阵急跳,忙错开目光,接过他递上的水,仰头喝了两。”这才觉得舒服不少。

“我怎么了?”

“着了凉,有些发热,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可是饿了?”

酋琦墨拉了椅子在床前坐下,目光关切。罄冉望他,但见他双眸中还有着清晰的红丝,眉宇间虽是不见倦意,可微乱的发丝,惹尘的衣袍都显示着他未曾休息一直在照顾自己的事实。

何时她竟也能睡得如此沉,连身旁有人都不知晓?那心头涌上的淡淡依赖又是为加”

方才的梦境清晰地宛若真实,娘亲要她珍惜拥有的,姐姐要她去找寻幸福,爹爹说他们会在远方望着她。他们的双眸走那么温暖爱怜,满是疼惜,就如面前的他。

幸福在哪里?她们在提醒她什么,她们要她珍惜的,找寻的可会是他,

罄冉茫然抬头,望向蔺绮墨,却猝不及防坠入他幽深的双眸。眸光切切涌荡着温柔和怜惜,罄冉定定望着他,似是想从那双眼睛直直望入他的心底。

萌琦墨亦望着她,扬唇而笑,笑容睛透,像是破云而出的暖阳照亮了整张面容。

罄冉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可以如此天高云淡,无垠万里,似是可以容纳所有,温暖心房。

“为什么?”

罄冉茫然相问,话语中淡淡的忧,绵绵的倦。为何要如此对她,若不是他捅破了心中最脆弱的城防,她不会如此茫然,不会如此伤心,不会如此脆弱和彷徨。

蔺琦墨淡笑,目光柔和落在她微蹙的眉上。

是啊,为什么?是什么时候,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就在自己心头眼底,不能无视,不能不看,不能不想?

是她在小巷中偷偷吞着眼泪将手中小小馒头攥的紧紧,却不愿表露脆弱时?

是她在孤苦无依时仍不向命运低头,费劲心思也要让父母入土为安时?

是她在庆城艰难的隐忍着一腔愤恨,却在凄苦的梦中无助地呼唤着爹娘时?

是她在暗夜中迎风而立,睁大眼眸望着乾垣殿被大火席卷却咬破双唇不自知时?

还是十一年后她一袭红衣在战国皇宫抚琴扬眉弦惊四座时?

在花街喧嚣,她衣袖挥扬清酒洒落,身影独坐时?

抑或是在白马之上她一掌将他击下马背,回眸处笑意飘扬英姿飒爽时.

或许更早,早在他第一次见她,她猩红着双眸从路边忽然闪出夺了他的马,他便在心中记住了她。

她的每一次出现似乎都能震动他的心,她不够温柔,不够娇媚,不够善解人意,甚至连女孩子独有的柔弱可人,在她身上也是寻不见的。

可这世上百媚千红弱水三千,却独有这一人像是注定了如此,注定要让你无可奈何,心甘情愿陷入其中,甘愿为她操心费神。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做噩梦了,时隔十三年…她心中有刺,她将那刺埋的太深太深,日日为其所累,被其折磨。而他深知其中滋味,费尽心思,只求她能痛快一哭,从此单或才能真心而笑吧。

罄冉见他怔怔望着自已,却一言不发,她眸光带了几分焦躁固执地盯着他,不愿移开。

商琦墨叹息一声,起身拿过她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握了她的手,俯身盯紧她,一字一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