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轻抚她嫣红的双颊,冰冷的触感令他面色微变。不再耽搁,忙纵身而起,抱着罄冉便匆匆出了寒洞。

第三卷第33章凤瑛所谋

凤瑛抱着罄冉再出了寒洞,接过下属奉上的毯子,瞬间便将罄冉再包了个严实。一面向外走,一面吩咐着。

“去请蔺将军到观星楼。”

他大步踏上狭长的石阶,出了秘洞,长风迎面吹来,分明感到怀中娇躯颤抖了下。他身体一晃挡在风口,紧了紧身上大麾,将罄冉更深的抱入怀中,这才施展轻功向山坳的另一面掠去。

转过山谷,顿时景观一变。暖风熏人,灯火碎点。仅仅是一谷两端,竟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象。

方才那边位于迎风面,此处背风,然而令其温暖如春的却是谷中的大片温泉。这清露山竟是一山容两泉,一温一寒的。

凤瑛抱着罄冉掠下山谷,谷中数百颗妖艳欲滴的红梅,沐浴着皎月明晖,衬着谷中一片雾气腾腾的湖面,宛若进入了人间仙境。

平湖而望,山谷中依靠温泉而建的是一排雕栏玉砌的房屋,红色风灯挂了满眼,朦胧映入泉中,美如梦境,幻若天宫。

凤瑛一路将罄冉抱入房间,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盖好被子,他含笑望着睡容恬静,安卧玉枕的女子,突然竟有些不舍起身。保持着俯身的动作,鼻息间有着若有似无的女儿芳香,几乎让他恍惚沉醉下去。

侍女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抬眸,接着抬起了右手。侍女一愣,忙将手中的棉布方巾呈上,凤瑛接过摆了摆手,轻声道。

“准备干净的衣物来。”

他说着在床边落座,将罄冉湿淋淋的黑发散开,小心的擦拭了起来,动作仔细而温柔,似是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女子,又似怕稍稍用力便会伤了手中握着的青丝柔滑。

皓月,晚风,温泉氤氲,阁楼高架,画栋雕楹。晕黄的宫灯下,女子静美如诗,清丽面容如绽玉清质的莲。

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向来清澈的眸子,印象中她的面容总是清漠而疏离的,傲骨铮铮一如男子。而此刻,她便是那般娇弱的躺着,双颊淡淡的几许红晕,触之宛若冰润的美玉。那两抹妖娆桃色,落了妩媚于她冰肌玉骨之上,格外的动人。

清逸的笼烟眉,便是沉睡者却依旧舒展从容,为她娇美的容颜凭添了傲骨,秀美的鼻使得她的容颜柔和而安静,那微微抿起的唇线淡薄隐约,显得有些苍白,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叫人一点点沉沦。

凤瑛擦拭的动作微缓,目光也渐渐发直,脑中闪过在寒潭的一幕幕,唇角弯起舒缓的弧度。他用目光描摹这她恬静中的清隽,心情忽而变得畅快。昏黄的灯影染上眉宇间一抹温柔,将他出色的面容衬得更加俊美。

婢女捧着衣物进来,看见这一幕,脚步身放浅,退到了一旁。面颊却红了一片,心中陡跳,醉醉然想着,若是陛下能那般看上自己一眼,纵使立即死掉也是乐意的。

凤瑛旁若无人的继续为罄冉擦拭着头发,待屋外传来凤捷的声音,他才舒缓起身,撇了眼站在角落的婢女。婢女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长巾,躬身而待。

凤瑛俯身为罄冉压好被角,看向婢女手中捧着的干净衣物,放低声交代着:“动作轻些,别吵醒她。”

婢女忙诺诺应是,凤瑛这才接过湿巾试了手,缓步出了屋子。

屋外凤捷见他出来,忙跪地行礼,起身道:“蔺将军已经在观星楼了。”

凤瑛点头,快步出了院子,绕过一处游廊,向远处高高建立的阁楼走去。

足有五层高的观星楼中,蔺琦墨负手站在窗前,夜风吹过,掠起他额际碎发,拂过微蹙的眉宇,荡起又落下。

他换上了一袭黑色束领武士袍,上乘好料,暗起云纹,剪裁得体,腰间系着缠金腰带,将修长的身型束于黑衫中,英挺笔直。隐约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潇洒俊逸,倒是多了几分锐意萧寒。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蔺琦墨回过头来,恰见凤瑛笑着步上台阶,抬手笑道:“四郎久候。”

蔺琦墨点头,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问道:“她怎么样?”

凤瑛不想他将心中所虑表现的如此急切,竟毫不掩饰,眉梢微微一挑,笑道:“哈哈,四郎莫急,她暂时没事了。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昔有静王千里追妻,传为一时美谈。静王殿下与四郎情同兄弟,今日四郎闯宫救美,倒也不逞多让了。”

蔺琦墨闻言,松了一口气,抬头抱拳一笑,道:“陛下见笑了。我待冉儿谢谢陛下救命之恩。今日四郎事出无奈,闯宫一事,还望陛下多多海涵。”

凤瑛迈步走向窗口,笑着摇头:“十三年前在庆城,我便识得了四郎和冉冉,算起来她还换过我几声凤大哥,哥哥岂有不救妹妹的道理?故而,四郎不必谢我!再者,若言谢,但是冉冉醒来谢我,怎能由四郎来谢?另有,冉冉乃是旌国的使臣,如今我青旌两国刚刚结盟,若是她出了事,我可便无法于旌国交代了,今日倒是凤瑛该谢谢四郎呢。”

他说罢笑望蔺琦墨,见他但笑不语,便又道:“凤瑛与四郎也相识多年,虽是一直没有机会深交,但是凤瑛却敬慕四年少年英雄,早欲结交四郎为友。四郎非我青国之人,此次不是麟国使臣,既如此,你我相交无关乎国礼缛节,当不必拘谨礼数,凤瑛既陈君四郎,四郎不妨便直呼我的表字,如何?”

蔺琦墨睫羽微晃,笑道:“如此四郎便不再客气了…字恪。”

凤瑛眉宇一扬,朗声而笑:“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他说罢转身看向窗外,抬手一挥,笑道:“四郎看我这观星楼如何?”

蔺琦墨转眸,观星楼极高,从此向下望,温泉氤氲,灯火朦胧,遥望整个山谷,空濛飘芒,宛如仙境。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顿时心旷神怡,胸臆畅快。

“青国的能工巧匠四国之首,凤府观星楼巧夺天工,四郎早就听闻,今日登楼一观,果真是名不虚传。”

凤瑛浅笑,扭头望他,道:“四郎过誉了,四郎可知这楼何以名曰观星楼?”

蔺琦墨目光掠向辽远天幕,弦月明晖,繁星璀璨,星辰清晰的如同悬于眼前,似是只要伸手,便能摘到那繁星点点。

他微勾唇角,笑道:“听闻博远侯于观星楼之术颇有研究,想必这观星楼名来于此吧?”

凤瑛淡笑点头,叹息一声,面有追忆,道:“所谓天狼破,九州殁,贪狼现,四海戬。先父曾言,当此乱世,世事多变,观星犹观世,倒可窥探几分天机。”

蔺琦墨挑眉,望着繁星如幕,星光明辉浅亮,笑道:“子恪也信星象之说?”

凤瑛摆手而笑,回望他,道:“我从不信。”

他说罢转头望向天幕,不疾不徐又道:“不过今日星空明澈,我观贪狼隐晦、破军陡亮、帝星乍现中东,这可是君道王兴的预兆。”

蔺琦墨双眸微眯,沉声道:“子恪既不信星象,又何必感叹帝星变幻?依四郎看,星辰明灭犹如风起云卷,不过是万物依序而动,未必便有何含义,更无甚稀奇。子恪的心思,怕是也不在这一幕繁星之上,而在桌上那沙盘沟壑之间吧?”

他说着倏然转身,抬手指向楼中置着的长案。那长案上布着地形沙盘,上面沟壑相连,不用他也能勾画那上面的起起伏伏,因为那正是麟国的地形沙盘。

凤瑛目光微锐,与蔺琦墨对望,复而朗声而笑,扬声道:“知我者为四郎也。我听闻麟国有一句传于民间的话:“与蔺四郎交,殊觉爽快人意”。今日凤瑛领会了,既然四郎已将话挑明,凤瑛便不再绕弯子了。”

他说着,迈步走向那沙盘,回身肃然道:“想必四郎早已料知,凤瑛欲取麟国而代之。依四郎来看,按这沙盘上的兵力部署,我此番出兵能有几分胜算?”

蔺琦墨双眸眯起,面色沉冷,目光在凤瑛沙盘上带过,抬眸道:“依我看,子恪若按这沙盘上所列排兵布阵…”

他目光盯紧凤瑛,轻哼一声,锐利邴然,一字字道:“无一成胜算。”

凤瑛闻言,瞳孔微缩,却也不惊,指挑眸接道:“四郎何出此言?”

蔺琦墨迈步走向他,神情平和,眼神却犀利无比,冷声道:“四郎乃麟国清远侯,更统兵多年,虽不敢说能战无不胜,但这沙盘上的排布攻序还是能看得懂的。试问若将排兵布阵这等机密之事提前告知敌方将领,还有何胜算可言?还是子恪将此沙盘示予四郎,是认定了我不能活着走出这观星楼?”

凤瑛与他对望,忽而一笑,挑眉道:“四郎何出此言?凤瑛奉四郎为青国上宾,岂会无礼与四郎?四郎便是现下要走,凤瑛也会执礼相送。”

蔺琦墨却是冷冷一笑,挑眉道:“哦?如此,我与冉儿也叨扰多时,这便不再打搅陛下,还请陛下允我二人回别馆安置。”

凤瑛迎上他冷然的目光,唇角笑意不减,话语却也微寒:“冉冉她受了寒泉阴气,又系女子,不比男儿敦实。这小筑的温泉刚好能纾解寒泉阴气,我看还是让她在此多休养几日吧,不然若留了病根,要根治怕是不易。”

他此话一出,笑容虽依旧温和,可眸底却微有冷意,蔺琦墨已是眉眼沉冷,熠熠直视着凤瑛的幽深眸底是一触即发的清锐和铮然不让。空气顿时凝滞,寒意冰肌刺骨陡生似剑。

第三卷第34章舌战四郎

两人目光相触,蔺琦墨幽深眸底是一触即发的清锐和铮然不让。

“你这是在用冉儿威胁我?”

蔺琦墨双眸微眯,冷声道。

他话语冰冷清锐,凤瑛迎上他锋锐的目光,但觉空气顿时凝滞,寒意冰肌刺骨陡生似剑。

晚风吹过,带着浓浓的温泉水润,吹入高楼,拂过面颊。吊翘的高檐上,铜铃晃荡了几下,清脆悦耳的铃声悠忽而过,吹散了屋中的几许剑拔弩张。

凤瑛忽而一笑,沿着长案缓缓走向蔺琦墨,道:“四郎何必着急离去,今日凤瑛将这沙盘示予四郎,并无相逼之意,这威胁一说更是无从说起了。冉冉是我青国的贵客,且不说她若出事我无法于旌国交待,便是单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我也不会拿冉冉胁迫四郎啊。”

他见蔺琦墨面色沉冷,却未开口,笑着上前拉了蔺琦墨的手。

蔺琦墨手臂似有一疆,撇了眼他拉着的如玉手指,他清隽出尘的眉目如同罩上了冰雪,与凤瑛长久对望,目光清冷。

凤瑛却毫不介意,只舒缓而笑,道:“依四郎的修为,自当听的清楚,这观星楼附近可有高手暗中埋伏?凭借四郎的能耐,若是出了这温泉别馆,纵是凤瑛摆下天罗地网,四郎定也是有办法将这排兵图送出去的。所以今日凤瑛若真有歹意,这里是最好的伏击地点。可是四郎也看到了,我今日甚至连素不离身的暗卫都撤离了。凤瑛今日只欲和四郎如朋友一般,好好的,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还请四郎允我一言,可好?”

凤瑛的目光真诚而温和,蔺琦墨与他对视良久,终是沉声道:“愿闻其详。”

凤瑛眸光璀璨一闪,朗声而笑,拉了蔺琦墨便向楼中东面小桌走去,笑道:“我早吩咐备好了流萨国进贡的陈年甘源酒,今日我和四郎当促膝长谈,饮个痛快。”

两人相对落座,凤瑛将碳炉挑旺,将酒壶置上。楼中一时静默无声,唯有酒炉中温酒随着升温而轻轻作响,片刻飘荡出香醇的酒香。

两人的身影被屋角风灯拉的很长,凤瑛专注的煮酒、清洗酒器,蔺琦墨则斜靠着椅背,闭目享受着酒香,察觉到凤瑛看过来的目光,他睁开眼睛,两人相视淡笑。在漫长的历史图卷中,这一夜的长谈,留下了浓重而深远的一笔。无数后人曾试图揣测想象两人与观星楼的这次长谈。

开创青国盛世的圣祖皇帝和一力促成分封走向终结的神勇将帅的那一夜长谈该是何等的光景?智者与智者是如何站在天下时局的顶端,品评着各国势力,推测未来局势,做出正确最有利天下的抉择。

后人想象着智慧与谋略的火花是如何互相交织,那定是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却不知这夜长谈的竟是如此平淡而温和。

酒炉上温酒汩汩作响,凤瑛将煮好的酒壶取下,放在桌上,用酒夹子取出沸水中烫着的酒杯。刚欲去执起酒壶斟酒,蔺琦墨却先一步拿起了酒壶,手腕倾斜,上下一晃,酒色落入碧玉酒杯,红翠相映,酒香浓郁。

他又替凤瑛将酒杯斟满,才放下酒壶,再次依了椅背,抬了下手。

凤瑛笑着执起酒杯:“多谢四郎,能与四郎在此观星楼畅饮,当浮一大白。四郎请。”

一阵风略窗而入,吹得烛影摇曳,酒香飘渺,两人对饮一杯,凤瑛笑着抬手斟酒,道:“所谓世局奇妙,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我敬佩四郎久矣,奈何这些年你我一直没有机会能够深交。如今青国虽欲出兵麟国,但你我却能坐下长谈,可见世事弄人。”

蔺琦墨挑眉,淡声笑道:“子恪言之过早,以今日局势,你我更有可能成为敌人。”

凤瑛笑着摇头,看着蔺琦墨,缓缓道:“非也,若四郎无意与我为友,更不会与此时长久滞留在我青国。凤瑛有意结交四郎,四郎乃爽快之人,今日凤瑛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当今局势,四郎当比谁都清楚,青麟此战,麟国必败!全然无胜算可言。”

蔺琦墨看着凤瑛,面容转冷,执着酒杯的手轻轻拨弄了下,漫不经心抬眸,笑道:“子恪好大的口气。”

他说着轻哼一声,目光转向沙盘,沉声又道:“依沙盘所示,青国虽攻势有序,章法严谨,但也不是毫无破绽可言。且战局一开,形式多变,未必便能事事如子恪所料。这盘上所布,乃纸上谈兵,空泛得很,不足为凭。”

凤瑛点头,双眸微眯,却道:“此战是关乎社稷的大事,我欲御驾亲征。凤瑛虽从小便熟读兵法,但从未领兵打仗的经验。四郎却是四国名将,心思机敏,当时无人能及,更擅长于逆境中寻机突围,反败为胜,扭转乾坤。四郎自是看不上我这盘上所布战局,若此战与四郎为敌,纵使青国国力远远强于麟国,凤瑛也无把握获胜,然而…四郎会助麟武帝退敌吗?”

他目光直逼蔺琦墨,蔺琦墨却也不慌,只轻哼一声,道:“纵使陛下对我多有猜忌,数次刺杀与我,但国之有难,匹夫有责。四郎又岂会为个人恩怨,而置百姓国家于不顾?子恪也未免太小看我蔺琦墨了!”

凤瑛笑容微敛,扬声接道:“不!正是因为四郎念及苍生,才不会相助麟武帝!”

他见蔺琦墨扶着倚靠的手一紧,面有笑意,沉声又道:“四郎掌握麟国军权,在麟国威信甚高。依麟武帝的资质,纵使予他三个,也不是四郎的对手。四郎若举兵夺位易如反掌,可为何四郎却弃部下而远离麟国?”

他话语一顿,目光晶亮,肯定道:“那是因为四郎已对麟国失望,也知道,疲累消弱如麟国已再经不起一场夺位风波!”

凤瑛见蔺琦墨虽是不语却微微蹙了眉,依靠着椅背的身体似是少了些慵懒,凤瑛起身又道:“麟国不比其他三国。由于地处偏远,未经改制,诸侯广布,且分据成数个诸侯国。每个诸侯都有自己的军队,致使皇权分落。这也使得麟国自建朝以来,经历了多次内乱,四郎的叔叔不也是自诸侯而天子的?四郎若举兵夺政,虽定能为帝,然诸侯势必征讨之,麟国便免不了血雨腥风。可若四郎不举兵,依着四郎在军中部从之多,必然酿成大祸。四郎的部重个个都只衷与你,对麟武帝的暗杀早已是愤懑不平,四郎只要留在麟国,保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忤逆之举。故而四郎才丢弃一切,离开了麟国。”

凤瑛叹息一声,又道:“四郎以百姓为念,不被权势迷惑,凤瑛敬服。四郎早年奉静王为主上,静王其人胸有大志,虚怀若谷,一心为民,欲廓清麟国,大治天下。然而天妒英才,静王英年早逝,陡留世人慨叹。静王这一去,武帝登基,麟国再无一人能力揽狂澜。纵使四郎心有大志,然终无良主,在朝所奏、所行大事,皆是处处受掣。四郎早已看的明白,麟国已病入膏肓,再无可救。”

“麟国这些年内乱早使民不聊生,麟武帝一心揽权,致使诸侯积怨加深。麟国早有诸侯夺政的先例,举兵勤王在麟国早不是什么稀罕事,眼看麟国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四郎以百姓为念,一力促成麟站两国结盟,合力攻打燕国,使得内乱稍缓,将兵祸引向了燕国。可是麟武帝却并没有领会四郎的用心,诸王更是鼠目寸光。凤瑛真是替四郎不值啊。”

凤瑛摇头叹息,回身在桌边洒然落座,又道:“由于诸侯割据,使得麟国百姓承受的赋税甚重,层层上缴,苦不堪言。四郎一心要要廓清天下,但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依四郎一己之力,怎么能完成这诺大的使命?若是麟国有相对安宁的环境,四郎有相对富裕的时间,未尝不可一试。然而四郎怕是也看出,纵使我青国不出兵攻麟,不出十年,战国必取之。麟国早已无回天之力,所以四郎不得不放弃心中大志,黯然离去。四郎既以百姓为念,离开了麟国,此番我出兵麟国。无大战麟国且无药可救,更何况经此一战?!纵使四郎能领麟国之兵将我青兵生生阻住,麟国怕是也已千疮百孔,又有战国虎视眈眈,何以立身?不过是令麟国伤亡更重罢了。麟国灭亡早已是大势所趋,四郎又岂会不明?所以凤瑛断定,四郎必不会助麟武帝行此逆天之事。”

凤瑛一翻阔论,面容越发清朗,他见蔺琦墨沉默不语,面容隐在光影中浮沉不定,面容一肃,起身边对着蔺琦墨长身一揖,颇有动情道。

“四郎,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为敌为友,全为利益所驱。四郎心愿,静王遗愿,凤瑛愿示为己志。凤瑛能承诺四郎一个朗朗清明的麟国,四郎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第三卷第35章留下来吧

银色绡烟萝账,羊脂白瓷枕,罄冉自塌上撑起身来,一阵阵头疼传来,抬起酸软的手揉捏了半响发涩的双眸,但觉身体十分无力,复又一晃跌入柔软的锦被中。

蹙眉闭目,半响才再次睁开眼眸,这才看清了屋中摆设。

阳光自窗棂流泻而入,帐子上悬着一对镂空雕凤熏香琉球,缭绕传来安神清香。银色纱幔随着暖风吹拂,透过幔帐,屋中并无繁复装饰,却异常雅致。

靠窗的长案上放着翠绿的雕竹长颈花瓶,几枝开得正好的红梅似是还带着水样。明窗暖光洒上雕花红木高架,其上白瓷阔口的平盏盛着清水,其上浮着一叶白莲,清雅中透着贵气。

这是哪里?忆及脑中最后的景象,似乎是在寒潭中,凤瑛正为自己逼毒。

之后呢?凤瑛又到哪里去了?

头疼欲裂,心力憔悴的感觉令罄冉脸又沉迷过去。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注定无解的问题。

“姑娘醒了?”

一声轻柔的唤传入耳中,罄冉一惊,抬眸正见一个身量高挑的侍女移步进了屋子,正含笑走来。

罄冉微微蹙眉,便欲抬身,那侍女忙快步将手中铜盆放在脸架上,俯身去扶罄冉,不待罄冉相询,便笑道。

“姑娘的了伤寒,都睡了两日了,可算是醒过来了。”

两日?罄冉蹙眉,接过侍女地上的茶水润喉,才启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张口才觉喉咙干涩辣痛,蹙眉几口灌了茶水,却听侍女笑道。

“奴婢叫水颜,姑娘现下在清露山中的温泉别馆。姑娘您得了伤寒,陛下安置姑娘在此修养,两日来亲自喂您汤药,日夜守护照顾,都不要我们接手呢。陛下现下都两日没有合眼了,姑娘可算是醒过来了。奴婢还从未见过陛下对人这般精心过,怕是再几日奴婢便该称姑娘贵妃娘娘了。”

水颜满脸讨好地说道,望向罄冉的眸中满是艳羡,罄冉却是紧紧蹙了眉。

她口中的陛下该是凤瑛,这两日为何他会亲自照顾她?蔺琦墨去了哪里?为何她会在凤瑛的别馆中?她是旌国的使臣,便是生病了也不该呆在这里啊。为何侍女会有这般的误解,认为她会成为什么贵妃娘娘,但凡蔺琦墨来看过她,便不会有这样的误解。难道这两日来,他都没有来过,都是凤瑛在照顾她吗?

罄冉越想越觉不对,眉宇深蹙,却听水颜又道。

“陛下还吩咐,若姑娘醒来,定要马上通知…”

罄冉听她一口一个陛下,不免心生烦躁,抬眸憋了她一眼。水颜被她一撇,但觉眼前女子虽是面色的苍白,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凌厉之势,那一撇更是清华高卓,让人心生惧怕,不觉她拿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颤,尚未说出的话也都吞在了肚中。

罄冉见她闭嘴,撑起身体,水颜忙上前搀扶,再不敢多言,服侍罄冉洗漱,挽发。

刚收拾妥帖便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问安的声音交响而起,内帘一掀,凤瑛迈步进来。

一袭飘逸舒雅的天青色长袍,腰系九龙玉佩,足踏黄色缎面靴,见罄冉坐在梳妆台前望去,他唇边掠过笑意,温柔的目光即时便凝在了她的身上。

笑意如朗月温润,倜傥中无处不带着叫人沉迷的温柔和凤华。想着方才水颜的话,忆及迷糊中那双时常抚过额头的手,罄冉无端侧了头,避开了凤瑛看来的眼眸。

“冉冉可算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他温柔的话语让罄冉心口一窒,抬头却见凤瑛已吩咐身后跟随的御医上前,复又看向水颜,沉声道。

“扶小姐回塌。”

罄冉却自行起身,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然而,很显然她高估了自己,刚迈了两步,脚下便一阵虚软,险些跌下。腰间一紧,凤瑛已自身后搂住了她。

罄冉身上的清浅香气隐约还混着淡淡药香,似乎带着魂魄,勾绕着他的嗅觉,丝丝缕缕踟蹰流连不去。

凤瑛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低头处,他的嘴唇离那小巧晶莹的耳垂不过一公分,那粉嫩的色泽却似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他的胸口冲过一股温热的暖流。

罄冉但觉一阵天旋地转,腰身一紧,已被凤瑛拦腰抱起。罄冉不防,惊愕的抬头,却恰逢凤瑛低头望她,她的嘴唇险些擦到他的,两人目光相对,罄冉一愣,苍白的面颊瞬间火烫着飞起红云,被开了头。却分明感觉凤瑛脚步一顿,胸前肌理紧绷了起来。她匆忙的低头,却错过了凤瑛唇角溢出的宛若春风般的一缕笑意。

将罄冉安置在床上,御医上前诊脉,细细把过两手后,起身行礼道:“陛下,小姐心血气弱,亏损不足,又受了阴寒之气,待细细调理几日便无碍了。”

凤瑛点头,吩咐御医开了方子,又嘱咐好生配药,令侍女准备膳食,这才在床边落座。

罄冉察觉他在身旁落座,微微一惊,向内挪动了下,抬头却见屋中不知何时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迎上凤瑛温和的目光,罄冉莫名一阵心慌。在寒潭中的一幕幕如慢电影一般在脑中回放着,在他黑若点墨的目光下,罄冉不自觉心头乱跳,双手忍不住握紧,微微御气。刚刚运气便禁不住大惊,他竟提不起一丝内力,罄冉蹙眉,警觉地向大床内侧退去。

见她不安的向后退去,凤瑛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舒了一口气,冷声道:“四郎为阻止毒素扩散,封了你的内力,现下毒虽是已解,但三日内你的内力都会受到影响。你放心吧,内力会慢慢恢复的。”

听他这般说,罄冉松了口气。她自是听出凤瑛语气中的冷意,心知错怪了他,罄冉眸中有歉意闪过,不无感激道:“这次…谢谢你。那寒潭阴冷无比,却不想竟有解毒奇效。”

凤瑛见她面有感激,迎上她水样的双眸,他面色微缓,微笑道:“那寒潭除了有解毒奇效,另能洗筋炼骨,尤其对习练冰玄功有奇效。我自三岁便饮其泉水,投入潭中练习吐纳,五岁真气便有小成。自五岁到八岁,我都是一个人住在山中密室,日夜与潭中练功洗骨。与其中侵入草药,终日浸泡,到不想却让血液有益异常人,能解不少怪毒。”

罄冉见他神情温和,缓缓道来,不觉便也放松了心神,到不再觉得与他同坐一塌有何不妥。想着在寒潭中,她冷得浑身发颤,凤瑛却面色如常,在想方才他所言,罄冉目光落在他银色广袖下的修长右手上,忆及他用血解她身上凝露丹香的情景,一时无语。

半响她才蹙眉启口道:“为何非要练那冰玄功。冰玄功虽是厉害,但终是有伤身体,要吃那么多苦。若是不能突破玄层,则会损身折寿。多少人练此寒功,却活不过而立,便是习练此功也在八九岁时身体稍长,能抵御隐寒才初习,你三岁便习冰玄功,你父亲怎忍你受此冰寒之苦。”

对上她盈盈的眸光,凤瑛放在膝头的左手微握,面上笑容稍凝,旋即却笑道:“若不习此功,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生在凤家,便有不得你了。”

罄冉一愣,见他笑意几分讥诮,几分深寒,心中一凛,垂下了眸。凤瑛出身高贵,其父一掌朝政,然而面上风光,要面对的明枪暗箭自是也不少。他如此心性,步步为谋,怕是与此不无关联。

以往她总觉得他心深似海,让人害怕,总是在不觉中疏离他、提防他,此刻观他一向意气风发的俊面上不觉中染着几分寥落,她竟一时无言,心中升起莫名的闷,丝丝绕绕让人心慌。

见凤瑛望了过来,罄冉忙低了头,陡留光洁的额头无波无绪。

一阵暖风吹来,掠起她的发丝温柔的飞散,似是有知觉一般,寻到凤瑛的方向,在风中翩翩飞舞。

凤瑛眼神沉浮一下,不自禁的,修长的手指无声慢抬,几乎绕上那黑绸般的发,却又蓦然收了回去,迅速握起,似是抵挡着心头的某种冲动。

屋中静默半响,两人都不再说话,四周安静的可以听到空气的流动,刻着屏风,透过来温泉暖暖的水汽。忽而,凤瑛抬头定定看着默然不语的罄冉,双唇蠕动一下,终是开口道:“冉冉,留下来吧…”

他的话极轻,却异乎清晰的传到了罄冉耳中,带着真挚,隐约间竟是恳求。罄冉低垂的浓密睫毛扇动几下,侧头靠在自己膝盖上,和他的眼神相触,烟眉微蹙。

凤瑛却慢慢笑了起来,扬声道:“你既为女子,旌国便不可能再容你出仕,呆在旌国便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一年来你在旌国得罪太多权贵,此次又与战国结仇,战英帝心胸狭窄,比派人暗杀与你,战国向来与旌国焦耳,他不甚顾及,暗箭难防啊。战青两国虽不交好,但素无争执,你呆在这里,战英帝总会有所顾忌,不能肆意乱来。我听说你一直在寻找鬼医,我派人打听过,年前其曾在密州出现过。给我些时间,只要鬼医尚在青国,我定将他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