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飒见她语气坚持,神情略显黯然却不再多言,亲送罄冉出了屋子。

战英帝元康二十年十一月十五日,对鹊歌城多数百姓来说,这夜如寻常一样,看不出任何不同,然而当后世之人看到《战历》上关于这一夜寥寥几行的记录时,都仍然能依稀感受到肃杀之气。

夜深人静,月落清辉,月色依旧铺满了整个鹊歌城,二更一过,城中万千人家街道纵横,如同巨大的棋局,铺展蔓延至天地之间。

一阵阵马蹄声踏雪溅泥,落如急雨,带着肃杀之气遥遥远去,先后消失在皇城的宫城深处,让早已安歇的百姓禁不住缩在被窝中瑟瑟发颤。

香橼宫此刻宫灯高挂,映着雪色深深越发显得空灵精美,宛若仙境。这里住着如今战英帝最宠信的皇妃,莺妃。自明妃、月妃先后失宠,这位莺妃娘娘便一宫独大,皇后仙逝之后,其更有登上后位之势。

奈何莺妃娘娘还是昭仪时曾身怀六甲,可这孩子尚未出世便被曾经的明妃下药毒死在了腹中。莺妃的身体受了大损,经太医确论,她已不能再有孕了。

自此,英帝虽依旧宠信这莺妃娘娘,然而对后宫的女子来说,皇子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个不能有孕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登不上后座的。故而莺妃娘娘天天以泪垂面,却不想后来竟真哭出一个孩子来。

这莺妃娘娘如今也不过三十上下,虽说于宫中新人相比老了点,但却多了几分风韵,显出几分成熟不凡来。说也奇怪,也许就是这份不同竟令英帝对其的宠信多年来非但不减,反倒日渐增长。

这莺妃娘娘每日落泪,可后宫没有皇子的宠妃过继一个皇子那是常有的事。于是莺妃娘娘便也将主意动到了这上面,而英帝也答应了。可这事却引得百姓笑谈,四国议论。

却因莺妃过继这皇子竟只比其小三岁,乃战国堂堂的儒王殿下。一开始倒有不少人说三道四,说什么的都有,然而时间长了众人也就看出些端倪来了。

这儒王原是秦妃之子,一向不受宠爱,自秦妃病逝之后,儒王在朝上更是处处被弩王压制。可自儒王认了莺妃为母,这英帝便突然对这个儿子好了起来。没两年倒是对弩王越来越责难,人们都说弩王失宠,儒王得势,这其中不知道莺妃娘娘吹了多少枕边风呢。如今一看,儒王那才是明智之人,所谓成王败寇,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人家现在是赢家不是吗。

香橼宫本就临近帝王所居的乾和宫,却说此刻香橼宫中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不知何时,宫墙四处已埋伏好了带刀侍卫。要知道这后宫内院,向来是不允侍卫走动的,可如今这气氛怎么看怎么潜藏杀机和阴谋。

“碧儿,我们的事狄飒已然全部知道了!我派去的杀手并未能将其杀死,现在我们只有采取主动才能有一条生路!不能再犹豫了!”殿宇中传出一声焦虑的男音,正是战国现今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儒王狄容。

“不是说狄飒昏迷不醒吗?怎么会这样…皇上对我不薄,我…”接话的是个宫装美人,自是英帝宠妃莺妃。

“难道你爱上那个糟老头子了?碧儿,难道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只是…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是,没有了。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样才能保得一条命。若让父皇知道你我的事情,你觉得凭父皇的心狠手辣,他能放过我们吗?”

殿中的男声越来越尖锐,接着儒王将声音放柔,继续道:“碧儿,别再犹豫了,我都布置好了。只要你去将父皇引来,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真的吗?我终年吃那种药已再无法有孕,你莫不是骗我吧?”

“怎么会,你为我做那么多,我不会介意,何况这世上纵使女子千万,哪个能及上母妃您娇媚天生,恩?”

此刻的承清殿,脚步声打破了沉寂的宫殿,狄飒站在一片黑暗中望着四角庭院上方那片黑沉的天空,心绪翻动,想着母亲平和宁静的面容,心里越发冲去一股愤恨。

一抹轻云遮月,在他脸上覆上了阴影,将那眉宇间的寥落映的越发清寂。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转头,只将面容一整,负手而立。

“王爷!都准备好了!”

狄飒转头,望向跪了一地的禁卫军将士,薄唇紧抿,点了点头迈步便出了承清宫,向英帝所在的乾和宫大步走去。

乾和宫中,大内太监总管朱开刚刚服侍英帝就寝,便有香橼宫婢女来禀告莺妃娘娘不知为何突发急症,请英帝速往。朱开不敢怠慢,禀了英帝。却见黄龙寝帐内英帝已然起身,快步而出。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问着宫人:“娘娘到底怎么了?请了太医没?”

不待宫人回答,却闻一个清朗的男音自远处传来:“莺妃娘娘无碍,还请父皇放心!”

英帝一愣,抬头望去正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向这边走来,面容冷峻,正是弩王狄飒。

且不说弩王现在应躺在床上陷于昏迷,便单是弩王未经英帝通传却置身在这帝寝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英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神色也由微愕转为恍然,再转惊怒,逐渐变成凝重。他望着对他既不行礼,也不垂首的儿子,心底一阵阵发凉,忽而抬起手来直指狄飒,怒声道:“混账!御林军何在?为何这逆子会出现在这里?!”

四周安静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宫人战战兢兢皆不敢言。御林军也没能出现,这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自喻。

狄飒身影不动,只讥诣的冷声道:“父皇该好好想想此刻您的另一个好儿子,儒王殿下为何会在香橼宫中与您的莺妃娘娘搂抱在一起,为何香橼宫外埋伏了重重刀斧手。儿臣与儒王殿下相比,怕这逆子二字是父皇高看儿臣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见英帝一脸不置信,面容扭曲不定,狄飒让开路,淡声道:“父皇如若不信,可自行前往香橼宫一探。”

英帝迈了两步却猛然又停下脚步,冲身旁的朱开使了个眼色。朱开忙匆匆而去,片刻他又踉跄而回,面色惨白扑至英帝脚下:“皇上,老奴看的真切,香橼宫外确实是暗藏杀机啊。”

“儒王,莺妃淫乱后宫,且以图谋逆,罪不当诛,父皇下令吧。”狄飒的逼视随着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英帝骤然从震惊和不信中回神,望着这个满脸冰封的儿子,半晌才颤抖着手寒声道:“他是逆子,你呢?你难道就是来救驾的?!”

狄飒目光不动,只大声喝道:“孙鹤,带你的人好好守着这乾和宫,确保陛下安全。”

他声音一落,自宫墙处涌过来一队兵士,那领头之人正是御林军统领孙鹤。这下英帝面色已然灰白,身体摇晃几下被朱开惊呼一声扶住。

狄飒躬身施礼:“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平定叛逆。”

他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香橼宫中,随着狄飒一声令下,宫门轰然阖闭。风吹灯影,四处陷入惶乱,密密麻麻的铁卫自四处涌来,瞬间将整个香橼宫包围,劲弩强弓,居高临下对准宫闱深处,排排布列,肃杀阵势逼人生寒。

“一个不留!”

冰冷的令下,刀光之下,宫人奔走躲避,然而怎抵强弓寒剑,刀剑交击,甲戈碰撞,顿时高墙内便喊杀声四起,接着很快便陷入了平定。

待御林军、建棋军统将齐齐走出宫门对狄飒点头,他才霍然转身向乾和宫走。

待行至宫前,龙阶玉壁之上已站满了御林军,将整个乾和宫包围的密不透风。见狄飒行来,御林军将士恭敬裂开一条通道,狄飒朝高阶尽头望去,那里已然站立了一个清丽身影。

明月当空,月色金辉笼罩在她清丽无双的身影上,大殿深宫,千万灯火盛亮,将她一袭蓝衣映得流光溢彩,显现幽蓝色泽,将那绝美的面容衬得迤逦生辉,‖狄飒的心微微一颤,只觉项刻间天地只余这一人独立,世界静谧无声。

狄飒心绪复杂,迎上罄冉的目光这才重新迈步,步履平稳沿着高阶走向灯火辉煌的乾和宫。

“随我进去吧,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狄飒的话传到耳边,罄冉将目光自远方收入,望着他黑沉的目光却只是摇头,轻声道:“不,我在此等你,那张脸我不愿再看。”

狄飒一愣,怔怔地望了罄冉片刻,这才点头转身入了内殿。宫灯明亮映上他清冷的面容,安静的大殿,龙榻居中,金帷如云。昔日的英帝此刻正满面沧桑地坐在塌上,身影虚弱。

见狄飒进来,他双目圆瞪,执起床上瓷枕便扔了出去。狄飒偏身避开,瓷枕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儒王连同莺妃逼宫,蓄意谋反,一者死于乱军之中,一者受惊过度已然疯癫,父皇不必忧心。”

闻言,战英帝浑身发抖,语气凌厉:“你现在得逞了!准备将朕如何?你这个逆子!”

狄飒不为所动,缓缓自袖中抽出一纸诏书,盯着英帝,俊面无波:“宫中叛逆,陛心哀之,疲累难言,又受惊卧床,已然无法执政,弩王平乱有功,仁孝厚德,深肖朕躬,必能恪成大业,朕即日禅位弩王…”

狄飒面上毫无情绪,缓缓走近,将拟好的诏书呈给英帝:“请父皇加盖玉玺吧。”

英王面色惨白,手一抖接过那诏书,抬手便欲撕扯,却闻狄飒又道:“父皇这诏书您便是毁了还会有第二道,您还是快些将玉玺请出吧。儿臣即便登基为帝,也会顾念父子之情,令太上皇在全明宫安然度过晚年。”

“逆子!逆子!朕怎生出你这样不仁不义,不知廉耻的逆子来!”

“不仁不义?父皇明知莺妃的孩子非我母妃所害,不照样一杯毒酒将她送上了西天?如今儿臣只是恭请您入住全明宫安享晚年如何便能算不仁不义呢?”

他说着将英帝执在胸前的诏书再次呈上,冷冷又道:“父皇还是快些为好,儿臣没多少耐心。”

英帝睁着血红的眼盯着他,终是大喝一声:“朱开,将玉玺给他!让他给朕滚!”

狄飒却并未离开,反倒自袖中又抽出一道诏书,双手展开放在了英帝面前。

英帝目光落下,顿时脸色青白如死,突然起身,大喝道:“逆子!你果真是为那妖女!罪已诏?这道诏书朕不会批复的,你想都别想!妖女呢?将那妖女带来见朕,朕倒要看看是何等姿色,能令你如此鬼迷心窍竟不惜弑父!”

殿中不断传来英帝撕心裂肺的喊声,罄冉目光微闪了下,侧头望了眼殿中通明的灯火,冷冷牵起唇角,复又面色沉冷的转开了目光。

片刻后大殿内传来几声仿若哭泣的大笑,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那笑声戛然而止。

“皇上!”

伴随着朱开尖锐的喊声,狄飒自殿中大步而出,接着御医奉召入了乾和殿,英帝被送往全明宫静养。

当太监抬着他出来时,罄冉便站在乾和宫高高的台阶上凝视着他,昔日的英帝此刻苍老而脆弱,看见她,他张了张嘴,然而都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睁着眼死死瞪视着她,嘴角不停抽摇着。

不知来自何处的风带着清雪扫上面颊,扬起罄冉发丝于衣衫,她平静地看着宫人将已然成了废人的英帝抬走,心里如这清冷的夜色一般,竟是激不起一丝情绪。莫名地便起那夜蔺琦墨的话,仇恨果真不是生活的全部,该忘记的早已无需记住,活着只需记住爱,记住那些生命中的美好。

眼前似是划过父母和姐姐欣慰的笑容,罄冉淡淡勾唇。

“这是父皇的罪己诏,我…明日便会公布天下。”

狄飒清冷的话自耳边响起,罄冉扭头望去,他的目光熠熠闪亮,面容映着背后华丽的灯火显得异常摄人。

罄冉低头,握住那诏书缓缓展开,目光扫过,只淡淡一笑。

十六年了,父亲,您可看到,英帝为他所作付出了代价,他面对全天下的百姓下了罪己诏,向您道歉…

将那诏书收起,重新递给狄飒,罄冉只轻声道:“谢谢你。”

狄飒目光闪动,却道:“这是父皇欠你们云家的,至于我…我说过了,我的命随时等你来取。”

罄冉却挑眉:“我要你的命作何?你若真想我原谅,便请念及苍生,早日出兵图吉,罄冉自会感激不尽。”

狄飒只一愣,面上便浮现了笑容,似冰川消融,将整个面容映的柔和了起来。罄冉却退开一步,不待他多言,便欠身一礼,缓声道:“陛下初登大宝,诸事繁忙,我不打搅了,告辞。”

见狄飒蹙眉不语,她再退一步:“我会在边关静候陛下佳音,还请陛下送我出宫。”

目光落在她微低的头顶,狄飒兀自苦笑。她虽已不再恨他,心里终究还是不愿与他多有牵扯的。目光一转,见前方广场尽处丞相廉讯已领着文武官员赶来,狄飒叹息一声。

罢了…

“孙逊,你亲自带郡主自侧殿绕过,亲自送郡主出城。”

狄飒侧头吩咐奇钺营统领,孙逊忙跪地领命,躬身请罄冉离殿。

罄冉抬眸最后望了眼狄飒,目光平和蹲了个半福,优雅转身,青色裘袍在雪中划下一道轻灵半弧,如兰芷般轻逸翩然下了高高的台阶,很快便消失在了雪中。

狄飒站在高处目光相随,终是落了一身寂寥。直到多年后,战睿帝禅位,帝王的书阁中仍悬挂着一副妙不丹青,其上女子笑容疏离,清芳站立雪中,身影如桃木般稳秀,让人观之恍惚。

而罄冉跟着孙逊步下台阶,待走至乾和宫的侧门,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高高的乾和宫上一个清冷的身影傲然而立,高阶上御林军束甲林立、禅位诏书在丞相的诵读下传下台阶,百官跪地,兵戈整齐的御林亦同时俯拜,山呼万岁之音想响彻云霄。

罄冉目光闪了几下,终是回身,迈步离开了乾和宫。此刻天际月华渐远,即将破晓,东方天边骤然大亮,罄冉想战国会迎来一个明君,但愿从此残害忠良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夜风寒刃般袭来,旌旗猎猎作响,罄冉一马当先,冲上山峰,望着山谷中暗色营帐连绵排布,透着肃杀之气。

“终于到了。”

陆赢冲上山峰,目光亦落向谷中,面色难掩疲惫。五日五夜几乎不眠不休,他们总算是赶到黑山营地了。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轻快,身下烈焰嘶鸣一声,略显兴奋。罄冉低头抚摸着它的鬃毛,烈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自绮梦山罄冉令清风驮着重石引开青兵,走脱之后曾令陆赢派人回去寻回清风,奈何清风却已被凤瑛带回了青宫。烈焰本是难得的稀世宝马,奈何自被罄冉驯服便一直被置在府中,如今宝马终得出了樊笼,烈焰岂能不欢?

“入营!”

罄冉一声喝,御马冲下了山峰。一行人趁夜入了军营,直入中军大帐,黑山驻守的镇西军将领早已恭候在帐。这些人早在那年罄冉身在镇西军时已经熟知,此刻大战在即,无需虚礼,大家已纷纷围着主案而坐。

罄冉扬庞在主案后落座,目光扫过大帐,直奔主题。

“许峰,说说现在的两军情况。”

“是。由于前些日下了大雪,两军不得不停战。倒是十日前我军与图吉右军在黑山的坡尾岭一带打了一仗,互有伤亡。塔素罗似是摸不准大帅您现下所在何处,吃不准我军欲先攻那处,故而一直没有大的动向。我想图吉军是在静观其变,等着我军先动。”

“恩,说说图吉兵马的部署。”罄冉点头,这是她预计的。当初自京城出兵,她便令大军分两路而进,均挂以帅旗,此刻塔素罗摸不准她会从何处发起反攻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属下已经摸清,图吉西线和东线的人马,包括长翼王、左翔王、塔素罗亲兵、小珄军四大支,统共不过二十一万。比之我军他们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势,只是这些兵马全是骑兵,杀伤力甚强,尤其是塔素罗的亲兵,号称五万之众,个个都是草原上拼杀厮滚出来的好手,战斗力甚强,此刻便驻守在瀛洲城内。不过图吉军也有他们的弱点,吃亏在战线拉的太长。而且他们本是游牧民族出身,性情凶残好杀,烧杀抢掠已然激起了民愤,终是不得人心。”

罄冉眉头轻舒,手指漫不经心地扣动桌案,点头道:“说说详细情况。”

却是苏亮霍然起身,大步走至主案边挂着的地图前,手指在图上黑山至月光河沿线移动着,沉声道:“大帅请看,如今图吉右翼十万人马攻下潭州等地后,除留守坝城的两万人马,其它均在此一线上布防。前些时日右翼大军奉塔素罗之命欲强行渡过月光河,被我军阻击。右翼大军便将兵力向黑山一带调集,我估摸着他们是想在此长期与我军拉锯。这里地势有利他们,我军想要强攻其军寨,不占优势。算上这段时日右翼的伤亡,这黑山以北应该还有七万兵力。”

罄冉微微蹙眉,问道:“塔素罗一直驻守在瀛州城?”

苏亮微怔,摇头道:“我派了许多探子,想要潜入瀛州城查探虚实,但都未得见塔素罗本人。他是不是留守在瀛洲城,不太好说。”

罄冉蹙眉,沉吟片刻,目光再次凝在那地图上:“依你们看,图吉有没有从卿州一带的空山一带突破至豫州平原的迹象?”

众人目光均落在地图上,纷纷变色。

“大帅所虑极是!若图吉真欲从空山一带突破,我军兵力如今都集中在这西面,怕是会吃了大亏!”

“塔素罗用兵虚虚实实着实不好估摸,不过依现下看图吉并没有大举东移的动向。”

见众人神情凝重起来,罄冉霍然起身,沉声道:“苏亮,三日之内本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确定塔素罗的位置。枉你们还自鸣得意,高兴敌军不知本帅所在,我军自己不也摸不准敌军动向吗?!”

厉目扫向苏亮,苏亮面色赧然,继而神情一肃,锵然跪地应命。

“属下知错,定不负大帅所托,三日之内查清塔素罗动向。”

罄冉这才点头,看向许峰:“许峰,本帅前来此处前已将马跃残部三万兵马派到了空山一线,你素来擅长山地作战,现令你持本帅将领,即刻前往空山。若敌军自空山突击,你不惜代价也要守上三日,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遵令!”

“如今冬季已然到来,月光河一月便会结上厚厚的冰层。诸位可知这意味这什么?”罄冉目光所及,众人面色渐渐沉重。

“月光河一旦结冰,敌军左右翼便可相互连接,敌军铁骑可驰骋江面,来回冲击我军!我军将陷入险境!塔素罗不好对付,若此刻他真在瀛洲城驻守,那十之八九就是在等,等月光河结冰!所以我军的时间不多了,一个月,在月光河结冰之前,我军必须将图吉人赶回北云山,收服黑州失地!诸位可明白了?”

罄冉一番话掷地有声,将众人震醒,大帐之内,顿时一片凝重,接着众人齐齐应声,声震夜空。

“愿听大帅差遣!”

罄冉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满意点头。绕过主案向帐外走:“各自忙去吧,苏亮,跟我上山查探。”

“大帅连日赶路,还是先…”苏亮见罄冉一身风尘,不免面有担忧,快步跟上劝说道。

罄冉却挥手,摇头道:“不必了,从山顶该是能看到敌军营地吧?走,随我去探查一番。”

见两人边说边走出来营帐,众大将不免面有钦佩。

“想不到云帅如此以身作则,我等可不能落后女流之辈啊。老茅子,走,同我巡视军营去!”

“是啊,我也去安排夜防了,娘的,这几日总有图吉小股兵力趁夜偷放冷箭,这次老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罄冉到达黑山军营的三日内,两军并未发生正面进攻,只相互试探了一次,想来是两军都摸不准敌军的下一步动向,皆在观望之中。

这日夜,罄冉刚巡营归帐,便见苏亮匆匆进来,神情肃穆。

“发生何事?”

“大帅,辕门外有位壮士求见,说是带来了战国睿帝的亲笔书信。”苏亮蹙眉说道,直觉此事事关重大。

罄冉眉宇忽而一亮,忙大步走向帐外,挥手苏亮:“快!将人带进来!注意保密!”

苏亮见罄冉神情郑重不敢怠慢,躬身而去。片刻,他带着一名瘦高男子入了营帐,那人取下头上风帽,罄冉微微凝眸,但觉此人异常熟悉,却又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男子不过而立,身体英朗,剑眉飞鬓,星眸闪烁,面容刚毅,异常俊朗,并不是见过能轻易忘记的人。罄冉正孤疑,却是那人上前一步,先行开口,唤道。

“冉妹,一别十六年了,你可还识得我?”

他这一唤一笑,眉宇间凝上一抹温柔,越发让罄冉觉得熟悉无比。思绪飞转,顿时眉宇一亮,惊喜道:“你是狗剩?!”

来人正是程英之子程功,他小名唤做狗剩。程英曾是云艺手下大将,程功更是与罄冉自小认识,现在隔了十数年,各自已成大人,被罄冉如此唤起小名,程功顿时面色一红。

罄冉却已拉了他的手,笑着往座位上带:“怎么是你?程大哥哥一向可好?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望他。”

罄冉口中的大哥哥自是程功的父亲程英,其实程功比罄冉还大。但罄冉一直都称其父为大哥哥,小时候倒不觉怎样,现在一见面便平白小了一辈,程功顿时哭笑不得,半晌才道。

“父亲一直都很好,这次他听说我奉命到边关来,还特地给冉妹带了我娘做的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