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虽不知黑衣女子的身份,从她的穿着和随从数量,百姓对他的恭敬态度,以及她不错的拳脚功夫,罄冉已然猜到此女在东女国绝非泛泛之辈。

不欲惹事,罄冉牵了骆鸵便走,蔺琦墨自是掉转马头跟随。奈何天不随人愿,那黑衣女子已快步拦在了罄冉马前,许是见她只会逃跑,女子目有鄙夷地上下打量罄冉一番,接着抬手指了指蔺琦墨,讥里呱啦说了几句话。

罄冉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更不欲理会她,牵着骆鸵绕过她继续向前,谁知女子竟蛮不讲理,一拳便砸向她的肩头。这下罄冉着实有些恼火,觊觎她的男人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嚣张。

身体骤然移动避开那一拳,罄冉一个侧身便抓住了女子的手臂,毫不手软的向右扭转。女子似有愕然,但马上也做出了反应,另一只手骤然出击向罄冉面门扑来,罄冉不得不松开她的手,回过身来与她目光逼视。

让人好笑的是,罄冉竟在女子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欣赏和兴奋,接着她双眼直直盯着蔺琦墨,又冲罄冉依依呀呀的一通比划。

其实罄冉大致明白她的意思,在左丹国他们便听说这女儿国男人身份低下,若有女性贵族看上某男子,即便那男子已有女夫,也是可以通过两名女子的决斗来决定男子去向的。

尽管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但罄冉却无法在此事上有一丝让步。如今她倒是后悔来了这女儿国,自进城蔺琦墨惹来的目光便如过江之鲫,已让她很是不爽。

其实罄冉并不知道,蔺琦墨此刻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因为这女儿国虽女子当政,但男子服兵役,来往行商都是没有管制的,并不似寻常国家对女子有种种的禁锢,这女儿国对男子还是给予了很大的自由度。

故而,一入城,跟着罄冉跑的男人却也不少。只是她太过在意那些觊觎他的女人们,却忽略了那些分明向她不停投着爱慕眼光的男人们。

黑衣女手见罄冉满面冷漠,对着身旁女官吩咐几句,那女官点头应命,匆匆而去。

“爹爹,香儿饿。”

香儿软绵绵的唤声传来,罄冉抬头却见蔺琦墨神情温柔的抚摸着香儿的头发,正哄着她。

“香儿乖,没见有母老虎拦道,等你娘亲打走母老虎,爹爹带香儿去吃好东西。”

罄冉闻言,心里的怒火倒是灭了一些,牵过骆鸵绕过一脸痴迷已然石化的黑衣女向前行进,寻寻策着烈焰自是快速跟上,可这皮小孩经过黑衣女子时,竟猛然自马上探身,将小脸凑至女子面前,一个鬼脸“啊”的大叫一声。

蔺琦墨的温柔神情显然令女子异常痴迷,此刻她正兀自不觉地盯着蔺琦墨发呆,哪里料到寻寻会有此举,一惊之下竟是身体一抖,向后退了两步。

瞪了眼哈哈大笑的寻寻,许见他不过是个孩子,女子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神情越发坚定地堵在了罄冉身前,噼里啪啦又是一番话,末了还令她的下人将罄冉四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看这阵势,今日若不和她对决个胜负,罄冉便休想带着蔺琦墨离开。

此刻广场上响起阵阵呼唤声,涌聚而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将这处挤的水泄不通。众人早和这黑衣的裳大人一般忘了那比武招亲的明公子,满心思都放在了这边两女争男的戏份上。

罄冉眼见此景,心知若不比试根本离开不了,冷冷的勾起唇角,将骆鸵的绳缰甩给寻寻,身体骤然腾起,轻轻一纵,衣袄飘飘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转瞬便落在了比武台上。

方才罄冉已观察过女子的武功,虽刚猛迅捷,拳脚狠辣,但都没什么内力可言,想来这东女国武功不谙内力。她轻功在中原大陆本就已是登峰造极,这一个飞纵更是有意为之,一时令广场鸦雀无声,众人张大了嘴瞪着台上负手而立的罄冉,那神情已不是单纯的仰慕所能形容。

裳大人见罄冉身形秀美,在她的眼中甚至可以说是瘦弱不堪的,本以为她没什么本事。现下她震惊地盯着罄冉,半晌才回过神来,大步向比试台走去。

罄冉本欲以此吓跑女子,没试想她竟毫无惧意,心里倒是对其生出了几分好感。将腰际佩剑取下扔给满脸兴奋的寻寻,罄冉决定不以内力取胜,只和女子比试拳脚。

女子似看出了罄冉的用意,对她点头一笑,接着面容一肃,双眼放出无限寒意盯着罄冉,慢慢靠近。

罄冉只淡淡一笑亦缓缓抬手,两人手腕碰到的一刻,同时发起了进攻。女子掌心霍霍,修长尖锐的指尖直插罄冉双眸,罄冉侧身避过,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自她腋下划过,抓住腰带,身姿一转,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女子狠狠甩了出去,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

“哇哦,娘亲加油,娘亲好帅!”

耳边传来寻寻的呼喊,罄冉笑着抿了抿唇。女子倒也不气馁,立刻便站了起来,眸中多了份警惕,显得熠熠发光。百姓呼喊着,似是在为她鼓气。

罄冉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出击,出拳快而准,直击女子肩头,胸肋,女子连中数拳,渐渐摸准了罄冉的路数,开始不再狼狈,拳脚并用,每一击都蕴藏着劲道,罄冉亦中了几拳,不敢轻视。

两人的招数都利落精准,皆不花哨,均是实成实的打法,越打越过瘾,体力却也越来越不支,手脚越来越疲软。

当女子再次朝罄冉腹部出拳,罄冉抓住机会欲再次使出过肩摔,然而女子却也警觉,已明了罄冉的动作,快速反手,同样扣住罄冉的腰身,死死抱住她,罄冉一个用力,结果两人同时重重落地,闷哼一声。

接着同时翻身,想也不想对着彼此便是一脚,强劲的力道使得两人朝相反方向滑出老远,彼此累的喘息连连,戒备地盯着时方,目光中皆是火药的烟硝之味。

两人望着望着女子竟仰天朗声而笑,罄冉也是莞尔,低头抹了把额头汗水,淡淡逸开笑容。

见女子起身走来,罄冉也撑身而起。此刻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的老者忙奔了过来,倒是中原人的模样。

女子对老者说了几句话,老者忙上前对罄冉一礼,道:“这是我们东女国的护国大将军裳大人,她对您的武艺非常敬仰,裳大人说,若您用方才那飞纵之术,她无法和您打成平局,她认输了。您是值得尊敬和结交的人,裳大人愿意和您成为朋友,这是将军府的令牌,请您笑纳,来日一定到将军府一叙。”

闻言,罄冉也不客气,接过老者递上的铁牌,对裳大人一笑,问道:“承蒙将军不弃,来日一定拜访。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听了老者的话,裳大人忙是一笑,对罄冉行了个东女国友好的碰肩礼,错开身。

罄冉点头,快步向台下走,可却于此时,那比武招亲的妇人快步上来揽住了罄冉,拽着白胡子老头说了一通话。

老者面有难色,迎上罄冉询问的目光,翻译道:“苑夫人的意思是,您既在这擂台上战胜了裳大人,而且明公子也中意您,那您就得按规矩三日后前来迎娶公子,您看?”

罄冉愕然,抬眸向阁楼看去,果见那明公子不知何时已走出了帷幔,正站在楼上目光温柔盯着她。见她望过去,更是朗月一笑垂了眸。

罄冉只觉有些荒谬,还未来得及回话,却是腰身一紧,回神时却是蔺琦墨不知何时到了台上。揽住她的腰身,甩下一句话,纵身而起带着罄冉便离开了擂台。

“想嫁她?让那明公子再等十辈子吧!”

声音未落,罄冉已被他安置在了小白背上,接着他一抖马缰,小白嘶鸣一声,也不顾拥挤的百姓飞冲而出。

“爹,等等我们啊!”

可怜寻寻一手抱着香儿,一手拉着骆鸵,晃晃悠悠一呼三叫的跟随在后。

蔺琦墨失了内力,虽是再度习练能重新恢复,可他却似没有再度修习内功的念想,罄冉便从未见他打坐练功。

两人已然归隐,青、旌、战三国更相互交好,想相互制衡,暂时无战事爆发。罄冉心疼蔺琦墨,再加上又无非修习内力的必要,自不会催促他。

故而,教导寻寻习武的任务便落在了罄冉头上,蔺琦墨也乐得逍遥,只兴致起时便指点寻寻招式。

这次倒是自四年来,罄冉第一次见蔺琦墨施展轻功,虽功夫着实不怎么样,可却让罄冉觉得满心甜密,笑弯了眉眼窝在他怀中,享受着他此刻满心满怀的醋意。

一家四口急匆匆穿过两条街道,这才松了一口气,罄冉抬头与蔺琦墨相视一眼,眸中皆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沿着主街行出约两百来米,只觉顶着来往行人的目光着实有压力,有恐再发生抢人事件,眼见有一条清幽的胡同,蔺琦墨便打马而入。寻寻则护着香儿紧随其后,入了胡同,拐来拐去,又穿过两条窄街,眼前忽而开朗。

但见一条红灯高挂的长街蔓延而去,整条街哄哄闹闹异常热闹,不过怎么看都是女子居多,倒没看到几个男人。

尚未等蔺琦墨弄清这是何处,便闻一瞪着他们的女子大喊了一声,接着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再接着四周鸦雀无声,再接着整条街的商家都停止了运营,呆呆地盯向蔺琦墨。那眼神比方才的裳大人可要恐怖的多!

情况不对,怎么那些女人都似打了鸡血般扑了过来!老天!难道男人不能进这条街!?蔺琦墨吓得面色微变,若真犯了什么众怒就不好了,方才一个花痴都那般难缠,如今一条街…

太可怕了!

“快走!”

迅速掉转马头,蔺琦墨扬声大喝,便欲带着罄冉策马逃难。可显然已来不及了,街上所有女人蜂拥而上,目标直指蔺琦墨。

几乎眨眼间,蔺琦墨和罄冉便被层层包围,人流更是将寻寻和香儿挤到了数米开外。更有些眼见无法靠近,竟将目光瞄向寻寻,大有转移目标的趋势。

罄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数双咸猪手拉着拽下了马背,跌在了人流之中。待她抬头去看,却见一双双早已掩埋了蔺琦墨那张人神共愤的俊面。好几双手中还抓着雪白的布,那布阳光下晃着云纹,好生熟悉啊…

老天!光天化日之下,这一街的女人竟然公然抢男人,还撕男人衣服,这…这也太可怕了!

直到后来罄冉才知道,他们竟不小心入了东女国的拉郎街,这条街是女王钦点的抢男人街,只要有男人经过拉郎街,所有女人都可以抢,也可以让人帮忙抢,哪一家先将男人拉到街道中部的房子中,就算胜出。而被抢的男人,必须要嫁给这家,否则竟要被官府通缉。

“冉儿,救命啊!”

伴着蔺琦墨的唤声,罄冉却见他已被众女拉下了马背,一身狼狈,声音更是惨不忍闻,实乃罄冉认识他以来听到的最没风度的叫声。

而那厢,寻寻也被围攻,他死死护着怀中香儿,头发衣服已被扯的凌乱不堪,香儿则受了惊吓,在他怀中哇哇大哭,喊着爹爹。

这些女人都是东女国的寻常百姓,均不习武艺,罄冉无法对她们动武,一时被挤出老远,望着被人群拥在中间的丈夫,儿子和女儿,罄冉几欲吐血。

忍无可忍,罄冉御气,扎住马步,稳稳站定,忽而仰天,气沉丹田,接着…

“啊!!!”

一声清啸,震耳欲聋,罄冉这一声吼用上了八成功力,哪里是寻常人能够抵挡,拥在她周围的女人早已双手掩耳,痛苦弯腰。

罄冉忙纵气而起,提起被蹂躏的已无仙姿的某男,飞身便上了屋檐。

“寻寻,护着你妹妹,走!”

寻寻倒反应迅捷,再也顾不得伤不伤人,一脚将拉着他衣角的一女踹开,抱着香儿飞身而起,在小白马头上一踏,施展轻功也纵上了屋檐,紧跟逃亡的父母。

奔出一段,他禁不住回头去看,却见众女已惊呼着追来,而可怜的烈焰正拼命往小白的身边挤,两匹神驹淹没在众女中说不出的可怜。

罄冉拎着蔺琦墨奔出许远,这才在一处清静的小巷停下,恶狠狠的将他扔在地上,怒喝一声:“蔺琦墨!”

却见蔺琦墨抬头整了下被抓的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委屈看向罄冉:“老婆,真的不是为夫的错…”

见他白皙的面上分明有两道抓痕,罄冉气得浑身发抖,再次怒喝。

“从今夜开始,每天打坐一个时辰修习内功,不然你休想睡觉!”

她说罢气呼呼转身,大步便向巷尾走。

“爹爹,抱!”

身后传来香儿的唤声,蔺琦墨回头,寻寻已带着香儿追来。眼见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被泪水洗的可怜兮兮,蔺琦墨忙接过香儿,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香儿乖,从今天起爹爹一定痛改前非,好好习武,以后再有母老虎来追爹爹,爹爹一定不让她们逮到。”

说罢,蔺琦墨心有余悸地抬头,盯向儿子,正色道:“寻寻你看,女人是老虎,以后切莫招惹。”

寻寻连忙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神情,以有生以来最正经的口吻,回道。

“孩儿谨记在心!定然远离!”

却是香儿自父亲怀中探出头来:“可是爹爹,娘亲比那些母老虎都厉害呢!”

两父子对望一眼,同时扭头看向愤愤然向前走的罄冉,接着又同时看向香儿,同时开口。

“娘亲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于是从这日起,香儿立志,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像娘亲一样不能相提并论的母老虎。

此刻身在巷中的一家人并不知,罄冉的威名已在东女国不胫而走,后来更有人在拉郎街的街头塑了一座白玉雕像。

那雕像是一名相貌出众的女子,她正蹲立双腿,双手插腰,仰天大吼。

东女国的人称这雕像为“佐佐肖”,用中原的话翻译过来,意思为最会抢郎的女人。东女国用这雕像来纪念今日自千百名女子手中顺利抢得美男的那名女子,纪念她当日的壮举。

此时的一家四口更不知,自此之后,东女国掀起了一波“练声”高潮,众女纷纷效仿“佐佐肖”练习嗓音。

到后来,东女国竟还生出了一种习俗。每年在拉郎街由女王亲自选拔声音最高亮绵长的女子,并封她“佐佐肖”的称号,无论那女子是何身份,只要获得“佐佐肖”的称号,就可以要求女王将她指定的美男赐给她,而不管那名“佐佐肖”指定的美男是谁,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此刻那引起东女国这番变动的始作俑者,也就是我们的女主罄冉,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

Shit!这什么鬼地方!刻不容缓!一定要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