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早已进宫等候在门外,听见他的召唤,立刻推开书房门,走近祁舜桌旁道:“属下在。”

祁舜将手中奏折“啪”地一声丢弃在桌沿,冷然道:“你看看。”

显庆接过奏折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是一份镇江知府奏报关于祁王在镇江购置私宅及训练营卫家丁的密报,思索片刻回答说:“以属下之见,镇江知府决不敢凭空捏造事实。祁王购置田产,想必早有远离京城之心,然而秘密训练营卫,实在大有可疑!殿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显庆深知祁舜的心思,祁王身为摄政王多年,行事公允、深孚众望。但是,对年轻的新帝而言,有一位过于能干的叔父在朝,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与祁王之间貌似亲密和睦,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祁舜并不直接作答,反而转换了话题问:“冷千叶之事,你查得怎样?”

显庆忙道:“属下今日进宫,正要向殿下禀报这件事情。据属下查访,冷千叶与那飞燕楼的掌柜颜夕之间交情匪浅,二人十几年前就曾相识,冷千叶时常前往飞燕楼拜访她。另外据祁王府中的知情之人说,颜夕本是一名歌姬,虽然沦落风尘却很少见外客,偶然与祁王相识,祁王曾为她在王府内建造过一座庭院,但是颜夕抵死不肯嫁入王府内,祁王只好秘密前去探望,此女可以算是祁王的外室侍妾…”

祁舜听他详细述说了一遍所探听到的情况,冷淡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说道:“你见过她吗?”

显庆点头答道:“属下为此特地去过一次飞燕楼,那颜夕虽有几分姿色,看起来却与其他青楼掌柜相仿,浓妆艳抹、对客人言笑逢迎,并没有特别动人之处。”

祁舜唇角微带一丝讥诮,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皇叔的心思就更值得揣摩了。祁王府中美人不计其数,他为什么会独独钟情于一名风尘女子,还对她如此纵容?”

显庆怔了一怔,伸手挠了挠头说:“这个…属下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祁王情之所钟,那个…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未可知。”

他毕竟是少年心性,时常会有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和搞笑之言,祁舜虽然为人端肃严谨,对待自己信任的属下却极为宽容,也并不与他计较,说道:“这件事与镇江知府所奏之事,一并交给你再查,我不希望下次再听到你支支吾吾。”

显庆闻言不禁有些着急,忙跪地叩首说:“属下必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来回报殿下!”

祁舜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脸色略微舒缓了些,正要和他商议别的事情,却见小内侍和祥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回殿下,三公主那边今天又出事了!”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平静问:“什么事?”

和祥忙将燕桐与云萝在南苑对弈、赠她一件锦衣却导致云萝失态尖叫一事向他说了一遍,料想他会立即赶往南苑看望云萝,试探着说:“御医刚刚过去看视公主了,要不要奴才代替殿下传话去南苑?”

不料,祁舜的态度却极其冷淡,轻拂衣袖返回桌案前坐下,漠然说:“不必。”

和祥想起一件事,小心提醒着他说:“燕国太子即将返回翦州,昨晚他又向皇后娘娘提出想带公主一起同行,皇后娘娘还没有答应,只说等秦王决断。此事不能再拖,殿下今日也该给他答复了。”

祁舜眸光注视着面前的奏折,并不抬头看他们二人,说:“回复他,父皇以‘仁孝’治天下,如今仙驾未远、举国齐哀,皇妹远嫁之事,恕难从命。”

显庆与和祥二人对视一眼,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料他们二人还没有转过身来,书房殿门外一名小内侍弯着腰走进来,躬身传报说:“奴才禀秦王殿下,燕国太子向北苑来了,说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与殿下商议,请殿下赐见。”

祁舜闻言立刻放下手中奏折向殿门外走去,显庆与和祥更不敢怠慢,紧随在他身后出门迎接。

正文 第七章 秘密(三)

祁国与燕国之间的关系,源于祁帝与燕帝的结盟。

早在轩辕氏灭绝之前,祁帝曾与燕帝暗中私相往来,燕帝为了获得祁国的帮助,常派遣使者赠送燕国特产的汗血宝马及良弓、名剑,祁帝当年身为轩辕国诸侯王,为巩固塞外边防,也时常对燕国加以笼络。然而究其根本,二国不过是互有所图、彼此牵制的“朋友”,这种“朋友”之间一旦出现利益之争,瞬间就会变为敌人。

比如燕国太子燕桐与新荀帝荀栖凤,二人的随行护卫曾在交界处原始森林内因猎物之争起过冲突,加上其他几件不如意的事情,二人关系早在三年前就已破裂。只因燕帝尚在,新荀帝勉强维持着目前的和平状态,一旦燕桐登基称帝,一场恶战势必不可避免。

一朝天子一朝臣,合久必分,本是自然规律。

这些年轻的皇储们作为新一代的继承人,都非常清楚其他诸国王子的能力和手段,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和训导原本带有极强的政治目的,在这种压力之下成长起来的男人,注定不能成为朋友。他们父辈当年所签订的六国“帝京之盟”,未必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或许还会有某些帝君碍于情面自己遵守着约定,却将野心潜藏起来,暗中鼓励支持自己的下一代毁约,将来一统天下、独掌万里江山。

二人在偏殿内会晤,燕桐注视着祁舜,先开口说道:“小弟来时所求,不知祁兄意下如何?”

祁舜带着一种他习惯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笑容,缓缓说:“假如换成是你,今时今日与我易地而处,推己及人,不知又会如何作答?”

燕桐察觉他语带机锋,带着几分轻松笑意说:“祁兄所作的假设,对我而言并不可能。我在燕国皇宫内只有一位皇姐燕梧,一年前已经下嫁给驸马了。假如我有云萝这样的皇妹,必定视她为国之至宝,然后待价而沽。”

他直呼云萝的名字,并不称“三公主”,不但刻意在祁舜面前显示自己与云萝之间的亲密关系,而且暗讽祁国有意拖延婚事,语气也够厉害。

祁舜淡淡开口说:“我一直以为燕国太子无意于商贾,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念头。倘若燕国真有待嫁的公主,你岂不是大大如愿了?”

燕桐听到这里,不禁开怀一笑道:“祁兄高见,只是小弟生来没有同胞皇妹,一时也不会凭空从天而降,怪只怪父皇当初不曾未雨绸缪,即使当年从宫外寻来、在宫中教养成人也好。否则小弟何至于现在有心做国舅,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话一出口,显庆与和祥二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知燕桐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双双看向祁舜,向他投以征询的目光。

祁舜并不动容,却转过话锋说:“我们东陵遇袭之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燕桐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不再保持谦谦君子的温和态度,说道:“小弟在燕国已得知此事,那罪魁祸首如何解释?”

祁舜接下他的话道:“父皇驾崩之时,荀帝曾派使者前来祭奠,并说会协助追查刺客来历。”

燕桐眼神更冷,道:“荀栖凤未免欺人太甚。假如真的让他得手,燕桐颜面何存?祁兄近日国事繁忙,恐怕也无暇照顾云萝,既然如此,不如早日让她随我回去,以策安全。”

原来,这才是他亲自前往祁国吊唁祁帝、要求接走云萝的真实目的。

祁舜冷眼观望他的面容,说道:“孝为天下之本,即使你将皇妹带走,此时举行婚礼也于礼不合,有违天理伦常,一旦惹发天怒,只怕将来伤及燕国子孙福祉。假如你是为她的安危担心,实在大可不必。”

燕桐紧逼一步,眼神与他交锋,追问:“你要我如何相信?”

祁舜微微昂首,说道:“我保证。”

燕桐陷入了一阵沉默,半晌淡淡一笑道:“只要祁兄能保证三年之后将她毫发无伤地嫁往燕国,小弟自然无话可说。希望祁兄千金一诺,言出必行。”

夜幕降临时,祁舜依照惯例前来南苑向永妃请安。

永妃因为云萝目前寄住在南苑,带着月芷过来探望了一番,见她迷迷蒙蒙睡着,叮嘱了小雨等侍女几句就各自回宫,祁舜走进永妃的寝殿时,月芷正陪伴着永妃说话解闷,她与祁舜常常见面,对他并不避讳,急忙站起给他让座。

永妃示意祁舜坐下,问他道:“燕国太子求婚,皇后说等你决断,你如何回答他的?”

月芷低头侍立在永妃身旁,装作漫不经心把玩着两只彩绘核桃,暗中却留心着祁舜的表情。

祁舜并不对她们多加解释,只道:“儿臣已回绝了他们。燕桐后天一早返回燕国,等三年之后,父皇礼仪期满时两国再续婚约。”

永妃见他提起祁帝,忍不住以绢帕拭泪说:“皇上去得仓促,那天都没来得及和你多说几句话,你去东陵的时候皇上曾对我说,日后留下的祁国子民社稷全靠你独自支撑,他实放心不下,如果朝中有大事发生,让你务必多与祁王商议。”

祁舜脸色冷淡,说道:“儿臣知道了。”

永妃凝望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又说:“还有一件事,虽然说当年术士有言你命中不宜早娶,但是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候。如今北苑中的那些侍女里面的确没有出色的人选,怨不得你不喜欢,等下个月你登基大典之后,我们再为你重新在国中挑选宫妃…”

祁舜听她絮絮叨叨说完,简洁回答说:“儿臣最近很忙。”

永妃带着几分责备之意,说道:“自从你十八岁加冠以来,你哪天不忙?你不能每次都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倘若你心有中意之人,何妨对我们说出来?如今祁国天下都是你的,你想要谁,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你…”

月芷手中的核桃突然摔落在地,骨碌碌滚出数丈开外,她急忙俯身去拾,低头抱怨说:“这核桃真是滑手,每次都让人家拿不稳!”

永妃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对祁舜说:“皇上的江山社稷都落在你的身上,你究竟是什么打算,总要告诉我们才好,免得我们为你白忙一场,反而不合你的心意。”

祁舜等她说完,立刻站起身告退,轻声道:“母妃的叮嘱儿臣都记下了,地方呈递的奏折还有一部分没有处理完,我先回北苑去,明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永妃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你去罢!”

祁舜行礼退出后,永妃不免又有一些唠叨,月芷在一旁静静聆听,说了许多开解她的话,哄得她开心起来,笑道:“儿子大了,将来又是国君,早已由不得我教训,还是有个听话的乖女儿好。”

月芷趁机撒娇说:“既然如此,女儿就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了!”

永妃看着她笑道:“那岂不是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以你的人才品貌足够为妃为后。假如你真的愿意,母妃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月芷顿时羞红了脸,低头娇嗔说:“母妃又在取笑人家了…只要母妃不赶我出宫就好,哪里还用想什么法子?”

永妃并不多说,注视着她道:“如今和以前不同,有些事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看着罢。”

正文 第七章 秘密(四)

晚间南苑一片幽静,祁舜出了永妃的寝宫,似乎要往北苑而去,走到南苑中庭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和祥抬头四面张望了一番,凑近他身边细声禀报道:“公主住在西面的抱厦,燕国太子殿下每天都来看望公主,奴才听说燕国太子今天送给公主的锦衣十分华美,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惊恐失态,据奴才猜想,或许是有别的缘故。”

祁舜微微侧身看向西面的三间抱厦,依稀可见灯光明灭,窗纸上映射出侍女们来往穿梭的身影。

和祥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静妃娘娘刚刚仙逝不久,公主年纪还小,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殿下既然来了,何不亲自去探望公主、以示关怀友爱之意?”

祁舜沉默不语、未置可否。

和祥本以为他会离开南苑,不料他转身向西面走去,急忙跟随在后。

祁舜穿过重重碧绿色的纱幔,站在帐前一丈开外,透过薄薄的鲛绡帐注视云萝。

云萝服过御医开出的镇静安神药方,假装合眸安睡,其实并没有睡着,脑海中依然不停闪现那些幼年时的可怕梦魇,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微微张开了眼睛,发觉朦胧灯影下有一个高大俊逸的黑衣身影,立刻警觉起来,举手将纱幔掀起,轻声问:“是谁?”

她看清了来人是祁舜,怔怔看着他,一时之间几乎僵住呼吸。

祁舜同样定定注视着她,他严峻深刻的五官在灯火辉映下突然变得无比温柔,幽深的黑眸中带着淡淡的怜惜,复杂的眼神犹如狂风漫卷,在云萝的心湖中激起万道波澜,将她压抑许久的心事激发出来。

两人对峙良久,却都无话可说。

云萝的手臂渐渐无力地垂落下来,纱帐从她眼前滑落的一瞬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似乎想替她将纱帐拾起挂在床头银钩之上,中途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将目标转向了她右手的纤纤玉腕。

他顺势一带,她的整个身体向前倾侧,轻而易举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她仓惶抬起泪眼,却见他黝黑的眼眸仿佛两泓黑色的漩涡,把她困于其中,让她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他伸手抚摸着她娇嫩的面颊,终于,不再犹豫徘徊,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云萝只觉得世界一片天旋地转,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朦朦胧胧的云雾,呼吸之间只有祁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淡淡熏香气息,直到她突然感觉到唇间传来一阵痛楚,才发觉他竟然用牙齿轻轻啮咬着她。

那微弱的痛觉,让她徒然清醒,无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说:“不…”

他并没有等待她开口拒绝,又一次亲吻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如云乌发,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举止让云萝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助地瞪大眼睛凝望着他,示意他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片刻之后,他终于收回手,凝望着被压在锦榻上、衣衫不整的云萝,深沉的眼眸里并没有激情的神色,仿佛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和清醒。

云萝带着几分羞涩与战栗,将锦被拉近裸露的胸口,紧咬着红肿的下唇,心头满溢着一种奇特而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是惶恐。

祁舜严肃的俊容呈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缓缓伸手,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不料,云萝这一次居然不肯顺从,挣扎着说:“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放开了手,凝望着她的清澈明眸,问:“怎么了?难道我的感觉有错,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云萝心里猛地一颤,祁舜居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并且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暗恋他的事实!如果他早就有所察觉,为什么还要求她去陪伴燕桐、向他道歉?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对她冷漠疏远?为什么数日来任凭燕桐对她追求而不理不睬、避而不见?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全都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下来。

祁舜收敛了笑容,说道:“别哭了,如果你觉得留在祁国委屈,我就准了燕桐所求,让你随他一起回燕国去吧。”

云萝一时情急,果然吓得住了哭,哽咽着说:“我不要去燕国…”

祁舜盯着她,反问道:“你心中当真的是这样想吗?”

云萝的心早已被他的俊逸风姿所占据,此刻又被他时而狂野、时而冷漠、时而肃重的态度搅得晕头转向,心头乱得一塌糊涂,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睁大一双明眸怯怯看着他,再不敢轻易说话。

祁舜候着她静下来,问:“这些天你常常与燕桐见面,今天他在这里对你做过什么?”

云萝料想他有所误会,低声辩解说:“我们今天在一起下棋,他送了我一件衣服,没有对我做什么。”

祁舜注目她纯净无辜的眼神,忽然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

云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神情惶恐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三哥,你不要走…”

祁舜定住了脚步,却并不看她,淡然说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云萝惟恐他会决然而去,顾不得羞涩,抬眸说道:“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三哥刚才对我所做的…也没有…”

祁舜闻言轻轻转身,将她重新揽入怀抱之中,用指尖揉去她的泪珠,轻声道:“傻瓜。”

云萝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再也隐忍不住,像一个小女孩般埋头在他的怀中不停抽泣着说:“你是故意的,从我去御河旁边采蒲草的时候开始,你就以为我愿意跟随燕桐回去,所以故意不理我、疏远我,对吗?”

祁舜面容沉静,说道:“我已经拒绝燕桐,父皇三年孝期之内,不会有任何人逼迫你离开临安。”

云萝听见这个消息,自然开心不已,她渐渐向他依偎过去,趴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合眸汲取着他身上的淡淡气息,祁舜半晌不见她作答,侧转头去看她,恰好对上她柔情如缕的眼神,四目相对之际,情潮顿生。

这一次的甜蜜亲吻,与刚才祁舜的冲动之举并不相同,云萝只觉得无限开心。

不久之后,祁舜轻轻放开了她,说:“北苑还有许多公文需要批阅,我要回宫去了。”

云萝微微仰头,问道:“三哥的登基大典,还是在下个月举行吗?”

祁舜整理衣襟站起,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管这些,好好在后宫休养,等我忙过了这一阵,过几天再来看你。”

云萝不敢挽留他,痴痴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许久都不曾改变姿势,直到小雨惶惶然低头走进来呼唤“公主”时才回过神,应了一声道:“你刚才在哪里?”

小雨噘嘴说:“奴婢担心殿下会吵醒公主,本想拦阻他进来,可是和祥公公让我们都出去,说殿下有要紧的话要和公主商议。”她说话之际见云萝神情异常、面泛红潮,带着几分狐疑问道:“难道他…公主!殿下他没有对你怎样吧?”

云萝摇了摇头,低声说:“小雨,不要问了。”

小雨早明白了七八分,带着慧黠的笑容凑近云萝耳畔说:“公主不肯说,奴婢当然不敢问。不过,殿下对公主的心意虽然隐晦,对奴婢而言却不算什么秘密…殿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先对公主说了出来,奴婢该给公主道喜才是!”

云萝迅速伸手掩住她的唇,说道:“这里不是西苑,你要小心些,我们不能给三哥惹麻烦。”

小雨吐了吐舌头,笑道:“奴婢记住了,这件事决不能胡乱传说,对任何外人而言永远都是秘密。”

正文 第八章 情错(一)

燕桐离开祁国的前夜,祁皇后亲自设宴为他们送行,并且在席间对这位未来的女婿极尽褒扬称赞之词。

云萝自从那一夜祁舜主动亲吻她、表白爱意之后,近日来心情一直处于甜蜜、羞涩又激动不安的状态中,她含羞脉脉、粉首低垂端坐在宴席间,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神情无限动人。

燕桐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反而以为云萝对他已有些许心动,才会展现出这种怀春少女所独有的娇美风情,心情大为不错,见祁皇后频频赐酒,也就来者不拒,欣然饮下一杯又一杯祁国宫廷陈年酿制的“玉楼春”。

这“玉楼春”系用十年女儿红加上各种名贵中药所制,常饮可强身健体,对男子尤其有益,祁帝在世时十分喜欢饮用,因此将民间的酿酒师诏进宫中,专门从事宫廷御酒的酿制,以备宫廷宴请。然而,其酒性十分强烈,当时饮用不觉得有力,通常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渐渐感觉迷醉。

燕桐生于北方燕国,并不惧怕烈酒,却没想到祁国的酒竟与燕国不同,等到祁皇后离开、宴席散时,随行的侍从见他已有六七分微醺,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不料燕桐将侍从推开,疾步追赶上正要回南苑的云萝,说道:“公主留步!”

云萝料想他一定还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燕桐抬头看向夜空中皎洁的一轮明月,微微一笑道:“我明日就要返回翦州了,今夜一别,不知何时能再与公主相见,如此月夜良辰美景,我想请公主陪我在御花园水阁上走一走,不知公主能否赏光?”

云萝想到祁舜今夜连宴席都无暇参加,想必不会有时间来看望自己,见燕桐言辞恳切、所提要求也不算过分,轻轻点了一下头。

二人走到蜿蜒曲折的水阁回廊上,几盏宫灯映射着湖水,明明灭灭、犹如幻景。

云萝走到那夜独坐感怀的小亭长椅前,想起当时尴尬无望的心境,与前夜的欢喜甜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她与祁舜仅仅只是两天不曾见面,心中对他的渴望和思念却更加绵密,只觉得如隔三秋。

她面向湖水怔怔立着想心事,几乎忽略了身边的燕桐。

突然之间,她感觉身后伸出一双温柔而有力的臂膀,轻轻环绕过她的纤细腰肢,在她的腰间紧紧相扣,一阵淡淡的清新青草香气从耳垂畔袭来,仿佛有男子的温热呼吸,清晰地投射到她的颈项之间。

这种香气并不陌生,云萝与燕桐对弈之时,时常会感觉到他的气息。

然而,当她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准备呼唤跟随的侍女们,燕桐的薄唇已贴近了她的右侧脸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肌肤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唇印,这种触觉与祁舜所给予的亲密印记相仿,然而,其中仿佛夹杂着一种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情绪,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所有的侍女和随从都不见了,水阁内此时此刻竟然只有他们二人。

燕桐从背后紧拥着她,用他低柔、带着几分诱惑的声音说:“公主颈间散发的香气,不知是栀子,还是茉莉?”

云萝无法逃脱他的纠缠,心头惶急不安,说道:“这里是祁国宫廷,母后还没有走远,宫人们近在眼前,请殿下自重,也给云萝留几分颜面吧!”

燕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低笑道:“我早将心意向皇后娘娘说明过,我虽然答应秦王延迟婚事,但是明知有人虎视眈眈想夺走你,我怎能放心将你留在祁国?除非我能够得到一个有力的保证。总之,我这一次决不会空手而归。”

云萝似懂非懂,问:“你想要什么呢?”

燕桐凑近她的耳畔,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我想要的,当然是你…”

云萝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燕桐的目的,他虽然向祁舜表示同意延迟婚约,私下却向祁皇后提出要求,想提前将云萝变成他的人,然后才会安心返回燕国。

今夜的水阁散步,想必由于是祁皇后的默许安排,那些宫人才都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阁上的小亭独处湖心,只要燕桐将亭窗关闭,任何都不会发觉他们在亭中的行为,宫人们都在回廊外守护,即使她呼救,也没有人会闯进来救她。

在祁皇后心目中,云萝名义上虽然是公主,其实不过是祁帝多年前筹划好、用作拉拢与燕国之间关系的一枚棋子。她一心讨好燕国,只要燕桐喜欢,赏赐几名祁国宫女给他侍寝、抑或是赏赐云萝给他侍寝,二者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

燕桐的手绕过她腰间,似乎在轻轻抽取她胸口纱裙的系带。

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动作温柔中带着魅惑的力量,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敏感神经,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对女子做这种事情。

云萝想起静妃临终前的叮咛,“燕桐为人风流倜傥、身边红颜知己不计其数”,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抗拒力量,用尽力气挣扎,想逃离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