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不以为然,轻轻啐了一声道:“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皇上登基之后,公主就不是公主了?偏是你这丫头麻烦,仗着公主平日疼惯你,还在我们跟前弄古作怪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锦袱展开来,小雨被小翠挟持着不能动弹,只得眼睁睁地看她们凑近瞧看大锦袱中的衣饰,心头着急却无可奈何。

她们将锦袱展开,内有一整套红色织锦霞帔,层层叠叠的精致雪纺精纱仿佛天上织女妙手剪裁而成,那浓郁夺目的红色,远远看去艳若桃花、灿若云霞,霞帔之上的锦盒内,盛放着两枝九凤珠钗,凤口各自衔着七颗异彩纷呈的宝石,发出夺目的眩光,整套衣饰十分精致、高贵而不失华丽。

一名刚入宫不久的小侍女立刻拍手称赞道:“皇上赐给公主的衣服颜色真漂亮,珠钗也好精美,我从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宝石!你们看这正红色,红得实在耀眼,倒像是皇后娘娘成亲穿的吉服呢!”

小翠毕竟年纪稍长,急忙制止她道:“这种红绫宫里也常见,哪里是吉服所用的正红色?前年先帝五十大寿时,永妃娘娘穿的那一套可不就是这种?皇上举行登基大典是何等严肃庄重之事,怎么能这样随意玩笑?当心给管事公公听见罚你!”

那小侍女原本机灵,见小翠开口,吓得住口道:“姐姐说的是,我没见过永妃娘娘的衣服,姐姐当我胡说罢。”她们只是因为好奇才有兴趣观看云萝的衣饰,各自笑闹一阵后就散去。

小雨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回忆前年祁帝寿辰时永妃所穿着的那一套石榴红宫裙,与眼前的这种红色其实并不相同,那些新进入皇宫的侍女们固然可以被小翠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但是其他长期生活在后宫的妃嫔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套红绫裙确实与众不同,祁舜有意赐赏云萝如此鲜艳、甚至会被人误以为是大婚吉服的衣裙,让她穿上这套衣裙前往中宫殿观礼,他的目的何在?

她将那件霞帔卷入锦袱内重新叠放整齐,低头想着心事,慢慢走回云萝所居住的西苑正殿,穿过庭院的月洞垂花门时,忽然只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看却是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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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新皇(五)

小翠本是静妃的贴身侍女,在众侍女中年纪稍长,静妃薨逝后她依旧留在西苑侍候云萝,小雨早知云萝与祁舜之事难以隐瞒过她的耳目,急忙拉着小翠走到旁边僻静之处。

小翠注目她手中的锦袱,问:“你打算原样将这件衣裳交给三公主?让她大典之日穿上这个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小雨怔了一怔,答道:“这是皇上赐给公主的衣服啊!”

小翠摇了摇头,迟疑着说:“静妃娘娘薨逝那天晚上,皇上来西苑看望公主的情形我都看见了,他昨日也曾来过公主的寝殿…娘娘临去之前曾对我说,公主心思单纯、性情良善,让我们多多留心这宫里的人。皇上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倘若公主真穿了这惹眼的霞帔,到头来吃亏的只怕还是公主自己。”

小雨倒没想到这一层,觉得她的话有理,急道:“那可怎么办?皇上御赐的衣饰,公主又不能不穿!”

小翠低声道:“假如公主当日确实无法前去中宫殿观礼呢?这样既不会违逆皇上的心意,也不至于招惹别人的非议。”

小雨怔了一怔,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姐姐是说让公主装病不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她想了一想,面露难色说:“可是公主如今好好的,并没有什么病,她一定装不来生病的模样。”

小翠忍不住笑道:“如果公主愿意对别人使这份心机,我还用得着和你商量?静妃娘娘有的是法子让公主生病又不受任何痛苦,”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小雨道:“明日登基大典,你今晚将其中的药粉放入公主饮用的茶水中,她就会晕沉一整天,即使太医来看,也只能诊断出风寒症状,不会怀疑其他。”

小雨知道小翠在静妃身边侍候多年,静妃虽然因故失宠,年轻之时却宠冠六宫,深蒙祁帝眷顾,想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手段和计谋,小翠深谙其中诀窍,此事应该不会有失,于是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盛装药粉的玉瓶。

新皇登基在即,满朝文武、宫廷内侍外官一片忙碌自不必说,在东北、西北一带的附庸小国、游牧氏族等都纷纷派遣使者携带礼物前来临安朝贺,

祁舜虽然没有正式举行登基大典,但是已经按照祁帝的相关仪制在中宫殿临朝,他身穿一袭绣着五彩神兽的金黄色皇袍,肃然端坐在祁国中宫殿内麒麟御座之上接受礼部长史的朝见,神态看似平静,唇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沉冷笑。

礼部陈长史年纪已近六十,原本是祁舜的授业太傅之一,因为向来行事谨慎、进退得宜,颇受祁帝敬重,此刻他正手捧着一本金漆封面的进贡礼单,抑扬顿挫地念出各大国小国前来致贺使者的名字和礼物名目:“西螺国来使二人,贡海外珊瑚树八株、珍禽异兽八对、珍珠八十颗,奥斯国来使一人,贡粟米万石,伯夷国来使二人…”

陈长史讲念完毕,小心翼翼将礼单递与御座旁的小内侍,又从袖中取出另两份礼单呈上,说道:“燕帝与衣帝另有贵重礼物相赠,燕国来使四人,衣国来使二十人,臣眼下擅自作主安排他们下榻迎宾馆,是否需要另设居所?臣恭请皇上旨意。”

祁舜目光淡淡扫过两份礼单,燕国与祁国刚刚缔结姻缘之亲,燕帝所赠送的礼物贵重自不必说,衣帝因祁国相助才得以平息边疆战火,与荀国重续边境盟约,此次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但送来比燕国更丰厚的贺仪,还命独生女儿盈风公主及侄子淮南王前来观礼。

他仿佛无动于衷,将礼单搁置在御座边的小案上,道:“无论诸国,都应一视同仁,不必更换。”

陈长史依言叩首谢恩,躬身退出殿外,其他老臣们依序呈毕奏疏,一一散去后,显庆才敢走到御座前,试探着说:“臣有一言,启奏皇上!”

祁舜示意身边的小内侍将朝臣呈递上的奏折搬走,道:“你有话说?”

显庆在他面前向来直言不讳,说道:“臣听见陈长史大人刚才念礼单,诸国都来礼物相赠,荀帝因淝水之败对皇上心怀怨恨,不来朝贺也就罢了,那姬、滕二国,分明是藐视皇上威仪!”

他的话掷地有声,荀国与祁国原本貌合神离,祁舜毫不留情地揭穿荀帝东陵夜袭之谋、仍与燕国延续婚约、并亲自率军三十万相助衣国,荀帝早已清楚明了祁国的态度,两国之间的和睦关系彻底宣告土崩瓦解,不来朝贺也是理所当然,显庆心中不忿的,乃是姬、滕二国。

祁舜的脸色因他的这一番话变得更加肃重,他眸光渐冷,逼视着显庆:“纵然是藐视,那又如何?”

显庆接着道:“与荀帝在东陵相见时,皇上曾对臣说过荀帝对天下之图谋,不过是想借祁国之手灭衣伐燕,待时机成熟即倒戈相向,然后独霸天下而已!皇上这次领兵相助衣国大胜而归,虽然给了荀帝几分颜色,依臣看来那姬滕二国仍然不知道依附荀国与皇上为敌的后果,行为实在糊涂至极,将来必定有后悔的一天!”

祁舜的表情深沉而复杂,说:“姬滕二国与荀国相邻,因国力弱小、依附荀国抗击外侮已久,如今早已惟荀栖凤马首是瞻,一心一意跟随他征讨诸国,如果他们能够设想到日后之事,又何必依附于他?”

显庆面带忿忿之色,言辞激愤道:“皇上所言虽然有道理,但臣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三年前滕国新帝滕子京登基之时,先皇也曾派遣使者携厚礼前去祝贺,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怎能如此!”

祁舜眸光掠过显庆腰间悬挂的青龙宝剑,语气平淡道:“此一时、彼一时,远交则近必攻,他们不过是为求荀国庇护而自保,倘若我是滕子京,如今之计同样是如此,何必与蛮夷之族计较?”

显庆急速说道:“如此一来,天下之势可就一分为二了!”

祁舜目光沉静,看着他说:“一分为二,总胜过各自为政、任人掠取。”

正文 第十一章 暗涌(一)

显庆隐隐听出祁舜的话意,他并不否认如今的格局,仿佛早已知晓会是这样。北部燕、祁、衣三国结盟,以强大的兵力防备和长城之牢固,以赤河为界稳稳占据西北半壁河山;南部荀、姬、滕三国连成一线,倚仗着各国物产丰饶、湖海广阔、江河之险要,称霸南疆。

他略有停顿,想起一事,说道:“衣国公主亲自前来贺皇上登基,长史大人只按寻常礼制将她安置在普通的迎宾馆内,会不会太简慢了公主尊驾?皇上此次从淝水归来时,衣帝曾说过二国婚事…”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向御座之上的新皇看了一眼,见那麒麟宝座上的冷肃男子眼神果然带着几分不耐和冷漠,不敢再说下去,硬着头皮改口说:“臣有属下之人已获知飞燕楼的内情,臣近日内一定会将祁王之谋查个水落石出,再来启奏皇上。”

御座上传来的声音仍然冷肃而简洁:“尽快彻查。”

夜色苍茫,祁国皇宫外不远处伫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宫苑,亭台楼阁在宫灯掩映下熠熠生辉,正面宫门处悬挂着一块朱漆嵌金的匾额,上有祁帝手书“迎宾馆”三字,是来访外国使节的下榻之所。

突然之间,一骑矫健的奔马从宫苑内急冲而出,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迅速将双戟架起挡住来人去路,却听得耳边一声娇喝道:“给本公主闪开!”他抬眸一瞥,只见马上坐着一名身穿蓝衣金裙的女子,年纪约在十七八岁,姿容娇艳、眉目如画,睫毛深长如扇,一双美瞳在火把映射下呈现深碧色,显然并不是祁国人氏。

守门侍卫统领一看便知她的身份,随即示意众侍卫收戟行礼,向她说道:“参见盈风公主!明日清晨举行皇上登基大典,临安城门已锁禁,公主这么晚还要出门吗?”

衣盈风并不生气,伸手拉住马辔头,大声笑道:“我有一件要紧事非今晚办不可,倒也不用出城,你们只管放行就是。”

那侍卫统领见她身后并无跟随人等,心头有些疑惑,仍是礼貌恭敬地说:“公主若是不出临安城,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皇上有旨让属下等人保护各国使节安全,属下派遣两名…”

他话音未落,衣盈风用力扬鞭策马,那马儿本是神骏良驹,一下吃痛向前加速飞驰,转眼跑得不见踪影,那侍卫统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佩服这位看似娇滴滴的衣国公主,她的骑术着实了得,竟能如此快速策马而不被摔落下来。

临安城内西面小巷内有一座小小的酒肆,酒幌上书一个大大的“酒”字,因为临安城宵禁的缘故,原本生意兴隆的酒肆今夜显得十分安静,偌大的店堂内几乎看不见客人。

衣盈风策马来到酒肆前,抬头辨认了一下方位后腾身下马,她将缰绳在门前的马桩上系好,移步走进店堂内,一眼就看见南面半敞的雅间内坐着一位姿态优雅的青衣公子,不禁嫣然一笑,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八仙桌上搁置着四盏烛台,将雅间内映照得分明,青衣公子察觉她到来,冷肃的脸色终于有所舒缓,说道:“你果然守约。”

衣盈风候着送茶的店小二出雅间带上门,盈盈在他对面落座,向他露出更甜美的笑容说:“祁国新皇今夜屈尊降贵,亲自出宫在这样的小店等候我,我怎么敢不守约?只怕来迟了。”

祁舜面对她的如花笑颜,俊容依旧无动于衷,淡淡开口说:“衣帝送来的礼物实在过于贵重,请代我向你父皇致谢。”

衣盈风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一双美眸注视着他,娇声低语道:“你约我在这家酒肆见面,只是为了向我道这一声谢?这些礼仪场面话,我可不想听。”她本是娇艳美人,此时在灯下轻声嗔怨,不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显出一种爽朗可爱的别样风情。

祁舜抬起眼凝望这美丽动人的衣国公主,仅是淡淡一瞥,又转而盯视着桌角的一封信函,轻声道:“我请你过来,自然有事相告。”

衣盈风触碰到他深邃的眼神,不禁微微低头,带着开心的语气说:“是吗?那是什么?”

祁舜示意她拆开那封信函,衣盈风带着疑惑将信函展开阅读之后,娇容几乎瞬间失去血色,信函赫然是一封暗杀密令,密令中所预备谋刺之人正是她,衣帝惟一的亲生女儿,时间、地点恰好是在她参加完祁舜的登基大典返回衣国的途中,而且计划周密、无懈可击。

一阵愤怒与惊惶弥漫上衣盈风的眼睛,她带着淡淡的慌乱,看向他问:“这是真的吗?你如何会知道?”

祁舜冷眼看着她,说道:“这封密令是剑湖宫一早送来的,你表哥一向消息灵通,不会有假。”

衣盈风怔然看着他,眼中的恐惧渐渐消退转化为愤恨与怒火,她瞪眼看着那封信函,几乎咬牙切齿般说:“表哥早已提醒过我淮南王父子居心叵测,要我多加小心,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不择手段算计我!难道他以为谋害了我,就能得到父皇的信任、稳稳当当坐上衣国太子之位吗?”

祁舜接过她手中的信函,借着灯盏的火焰将它点燃焚毁,说道:“淮南王虽然只是你的堂兄,然而自轩辕皇朝至今,诸国都没有女帝立储一说,国中大臣多有偏向于他,你若想承袭帝位,只怕会有不小的阻力。”

.第十一章 暗涌(二)

衣盈风注视着早已化为缕缕青烟的纸笺,目光流露出恨意道:“我决不会轻易将帝位拱手让与他!衣国的江山基业是我父皇十载疆场亡命拼杀才换来的,与淮南王父子何干?可恨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伯父堂兄,却狠心对我下如此毒手,既然他们不仁在先,日后休怪我手下无情!”

祁舜的面容依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说道:“你若果真下定决心,我愿助你一臂之力。(wap,16k,Cn更新最快)。”

衣盈风抬头看向他,脱口问道:“你如何助我?”

祁舜语气淡定,说道:“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假如你回京途中不幸被人谋刺,淮南王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讯息传回衣国,然后设法请令尊下诏立储。”

衣盈风急道:“不可能,父皇绝不会如此轻易答应他!”

祁舜缓缓道:“无论他同意或者拒绝立储,结果都是一样,淮南王急功近利,想必不会留太多时间让令尊发现真相。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准确把握时机,一举击破淮南王的图谋,这一次定要让衣国满朝文武知道淮南王人品之低劣,从此再没有拥立淮南王为帝储的理由,你少了这么一位竞争对手,承袭帝位指日可待。”

衣盈风略加沉吟,疑惑着说:“可是,堂兄在国中素有仁孝之名,父皇因此对他格外器重,假如他顾忌人言,届时不对父皇出手,我们怎么办?”

祁舜的黑眸迸射出一缕锐利的光芒,沉默了片刻。才道:“他若不出手,我们帮他出手。”

衣盈风愕然抬眸,她注视着他英俊而冷肃的脸。双眸中的惊愕之色渐渐转为脉脉柔情,她放柔了声音。靠近他一步说:“其实,承袭帝位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上次你接到我地书信赶来救援衣国,这一次又如此帮我护我,我心里实在很感激你。”

此刻,她满眼满心都是对他的仰慕和敬佩。略有停顿后加重了语气,更加大胆直白地道:“我临来祁国之前,父皇让我转告你,无论你将来有任何要求,只要衣国给得起的,必定都给你。如果将来祁衣二国结为百年之好,所生地二位子嗣可以分别承继祁衣二国基业,永远结盟互为照应。”

她的暗示十分明确,衣帝“给得起地”必定都给他。其中当然也包括最尊贵的衣国公主的终身归宿,只要祁舜答应迎娶她,他们成婚之后所生皇子的其中一位。必定会承袭“衣”姓成为衣国未来的储君,等到这位储君登基之后。祁舜就会同时成为祁国与衣国地太上皇。权倾二国。

衣帝的设想可谓美好,如此一来。既能成全宝贝女儿盈风公主的心愿,也保住了衣国血统的醇正,同时为将来的衣国帝君们拉拢了一个十分强大又可靠的盟友。并且,据他看来江山、美人唾手可得,这样的强大诱惑,任何稍有野心的男人都不会拒绝。对衣盈风而言,她更是满心期许着祁舜的应许,只要祁舜点头答应这桩婚事,衣帝决不会有贰心将帝位交给并非亲生地侄子,他们无须再费太多的力气,淮南王夺储的希望立即就会宣告破灭。

衣盈风这番话假托衣帝之言,实际却等同于向祁舜表白爱慕之心,但是她终归是未婚女子,说完后立刻垂下了头摆弄衣角上地环佩,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等候了半日,见祁舜仍无反应,不禁着急地微微抬头观察着他。

祁舜仍是一副沉肃之态,过了良久才浮现一丝难得地淡笑,说道:“你父皇地建议,的确很好。”

衣盈风被他地态度所迷惑,完全不明白他的话意,带着几分娇嗔说:“那么你…”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

她自两年前在剑湖宫遇见祁舜、为他倾心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表哥冷千叶就曾经有心提醒过她,这个男子永远不会轻易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真正的情绪,过去没有、未来也不太可能会有,或者说,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他的心。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义无反顾、以飞蛾扑火般的热情等待着他、暗恋着他,希望自己终有一日能够得到他的回应和同等的爱恋。

祁舜沉默片刻,突然对她说道:“待淮南王之事了结,令尊必能如愿以偿。”

衣盈风闻言抬头,却发觉他已加快脚步走出房间,她迅速追出酒肆之外,僻静的街道两旁早已不见人影,她怔怔张望着巷口小径,独自站立了一阵后策马扬鞭回转迎宾馆,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是欢喜,却又无限迷惘。

小酒肆的掌柜站立在柜台后闲闲拨弄着算盘,他眼见这二位面貌俊俏、衣着高贵华丽的男女客人瞬间如疾风般一前一后掠出店去,显然遗忘了尚未拿回预付酒席的找零银两,心中不禁暗自窃喜。

皇宫西苑内,云萝仍在灯下端详祁舜所赐赏的衣饰,她一遍遍抚摸着那云霞般的轻纱,只觉得无限幸福甜蜜。

小雨手捧一盏云萝睡前常用的枸杞蜂蜜茶走近,她镇定了一下情绪,像往常一样带着笑意说:“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大典,公主喝了这盏茶歇息吧!”

云萝将衣饰叠放好归于锦袱内,带着开心的微笑接过小雨手中的茶盏,她轻轻仰头喝下一口,却微微蹙了蹙眉。

小雨心情紧张,见状急忙问:“公主!今晚这枸杞茶…不好喝吗?”

云萝摇了摇头,喝下剩余的部分枸杞茶,安慰她说:“只是略有些许苦涩而已,可能是蜂蜜放得太多,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小雨见她喝完茶,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她担心云萝会立刻有所不适,不停催促她更衣洗沐,直到她换好贴身的绸衣躺上锦榻,替她盖好薄绸被,又将纱帐放下,南窗开启半扇透入凉风,才放轻脚步离开寝殿,在外间卧榻上安睡下来。

云萝发觉小雨今夜特别小心谨慎,心中只笑她过于小心翼翼,并没有其他怀疑,躺上锦榻不久就渐渐沉入梦乡。

半夜时分,南窗附近突然之间袭来一阵巨大的风,将云萝的锦榻罗帷吹起,她恍惚朦胧中察觉有些异样,脸颊上有一种微微发痒的感觉,带着无限的困意勉强睁开双眸,竟然看见了一张梦中也熟悉不过的男子面容。

他黑眸中光芒闪动,轻柔伸出手来掩住她的樱唇,将她出口的低呼止住,说道:“别怕,是我。”

.第十一章 暗涌(三)

祁舜借着窗外的幽晦月色注视着她,眼前的云萝有着一张清丽妍媚,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两道清眉下的那一双滢澈澄眸,水光潋滟、勾人心弦,身上罗衫半解,露出一片雪白光滑的颈项肌肤。(更新最快)。

云萝惊魂稍定,蓦然发现他的灼热目光落在宽松的绸衣领口处,不禁涨红了脸,小声说:“我刚才睡下了。”

他微微俯下身,用宽阔的肩膀与双臂包围住她,眸色掠过一抹暗光:“这可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睡着的模样。还记得东陵你生病的那一次吗?那时候你穿的衣服比今夜还少。”

云萝被他的气息所迫,几乎不能呼吸,仓促地说:“你不要这样看我…”

“你怕我吗?”他好整以暇地观看她的娇羞模样,黑眸带着一丝危险神色,表情似乎更加开心。

她心情更加紧张,几乎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祁舜眼看着她的惶急和躲闪,带着一抹淡笑轻声道:“我先前让内宫监送来西苑的那套新制宫裙合身吗?”

云萝见他终于转换了话题,心中如获大赦,急忙说:“合身极了,我很喜欢!”

他伸手抚摸着她垂落在肩头的细密长发,享受着掌心柔滑如丝的触感,低声说:“明日大典之时,你穿这套衣裙来中宫殿观礼,我会在群臣面前赐你一个新的公主尊号。”

她依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轻快答道:“多谢三哥。”

他忍不住将圈入怀中,她伏在他胸口静静享受着这一刻二人之间难得的温柔和甜蜜,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绸衣传递到她地身上来,尽管是六月夏至的天气。她却丝毫不觉得热,只感到一阵阵的醉人暖意。

过了半晌,他突然附耳低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送你那种服色?难道你不觉得它与大婚吉服地颜色相仿?”

她毫不留心他问话的用意,轻快回答说:“三哥送给我地衣饰。无论什么颜色都好。”

祁舜身体微微一震,突然沉默不语。

云萝惊觉他的异样而抬头,发觉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胶着一样牢牢盯着她的面容,目光复杂而深沉。仿佛还带着几分不悦。

凭借这些天对他的了解,云萝隐约感觉到他在生气,虽然她看见那套红色霞帔地第一眼就曾有过类似的联想,但是,这联想太过于美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从而怀疑自己在异想天开,才努力将这种念头压制下去,他此刻特别提醒她注意那套吉服的颜色。难道是因为他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赐予她的那套霞帔分明有着与众不同的暗示和寓意?

他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眼神变得犀利逼人:“假若我所能赐予你的。永远都只有这种以假乱真的吉服,你也不在乎吗?”

这句话的含义极重。云萝不可能听不出他话语背后隐藏地深意。他是祁国新登基的帝君。她是祁国待嫁的三公主,他们在名义上、在诸国人地眼中本是亲兄妹。即使他可以将她留在祁国皇宫,她也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皇后或者妃嫔。她或许可以不嫁,他却必定要迎娶别地女子,她永远都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地秘密情人,长期幽居在冷清寂寞的西苑、在夜深人静地时候等待他的驾临,甚至永远不可能为他生育儿女。

这是静妃对云萝命运的期望,虽然在有着一个“皇妃”的尊贵头衔却早已失宠的妃子眼中,帝王的宠爱比无谓的名分更加重要,然而,静妃却不曾想到,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正常爱情与婚姻的少女而言,这种命运其实十分残酷。

云萝的心莫忽地抽痛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他,娇弱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告诉我,你当真不在乎吗?”他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

她惶惶抬眸之际,看见他那双冷厉中蕴含着迷恋的沉静黑眸,心头袭起一阵隐痛:他所能给予她的,永远都只是“以假乱真”而已,他给不起她更多、也不得不顾忌那悠悠众口,这些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假如她说在乎,会不会因此而失去他?是不是再没有机会留在祁国、留在他的身边?然而,倘若轻易顺了他的心意、出口给予他承诺,今生必定自此定局,即使明知未来万分艰难,也要尽力为他去做;纵然是错,将来也决不容她后悔。

何去何从,正是两难。

祁舜仿佛识破了她的心事一般,抬眼看着她说:“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不过,一旦你决定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好不好?”

这一次,云萝并没有犹豫太久,迎着他的眸光仓促地点了一下头。

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再一次紧紧地拥住她,用他低沉有力的音色在她耳畔说:“你若真肯为我如此,今生今世我必定不负你。”

云萝依偎着他的坚实胸膛,心中却莫名地涌上一阵慌乱的感觉,祁舜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留给了她考虑的时间,对也好、错也好,她必须尽快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个明确的抉择。

夜露浸衣、月过中天之时,祁舜终于放开怀抱,低声叮嘱她几句话之后,如同上次一样从南窗处悄然离去。

次日,乃是祁舜登基大典的正日,祁国文武大臣们齐集在中宫殿前,内宫监早将一切礼仪准备妥当,八只巨大的麒麟宝兽随着礼乐声在殿前偏偏起舞,殿外四周的仙鹤长嘴中,袅袅喷射出一阵阵麝香,芬芳馥郁传彻祁国皇宫殿阁。

.第十一章 暗涌(四)

祁舜头戴冠冕、身穿一袭黑色刺绣着麒麟的衮袍,端坐在中宫殿内,一一接受百官称臣及朝拜后,内宫监开始大声宣读赐封昔日祁帝后宫妃嫔们的诏书,依据祁国礼制,祁皇后、永妃二人分别晋级为皇太后和皇太妃,其他宫妃们均有封赏,待嫁的二公主月芷与三公主云萝也将另赐封号。(1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 k,cn更新最快)。

后宫妃嫔诸人依序上前领旨谢恩完毕,内宫监便宣道:“二公主赐良田千邑,封御安长公主;三公主赐良田千邑,封庆安长公主…”

月芷今日盛装而来,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羽缎百褶宫裙、头戴七色琉璃垂珠凤冠,蛾眉淡扫、胭脂调匀,尽显祁国公主妩媚尊贵之态,她上前向祁舜亭亭拜谢下去,口上称道:“臣妹叩谢皇兄隆恩,并贺皇兄江山永固之喜。”祁舜淡淡抬眸,发觉殿前仅有月芷一人跪倒,他不见另一抹纤细娇柔的身影,英俊的脸孔迅速笼罩上一层寒霜,向侍立在一旁的和祥扫视了一眼。

和祥心知不妙,侧身小心翼翼地禀道:“皇上恕罪,奴才刚刚听西苑侍女回报,三公主一早晕沉昏迷不醒,御医诊视过说恐是昨夜感染了风寒,只怕今日无法前来参加大典贺仪…祁舜表情未变,只问:“有没有大碍?”

和祥忙道:“御医开过药方,没有大碍。”

月芷在殿中跪立良久,隐约听见祁舜与和祥的对答,却不见他赐起,只得轻声重复了一句道:“臣妹叩谢皇兄隆恩。”

祁舜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淡淡开口道:“二位皇妹平身。”

内宫监会意。随即大声宣道:“皇上赐御安长公主、庆安长公主起…”,殿外群臣只听内宫监宣旨,看不见殿内对答的情形。并不知道三公主云萝其实没有前来观礼受封。

月芷恭声称谢,她仪态万方地站起。命身旁侍女接过内宫监赐赏的金册与宝印,袅袅婷婷地退了下去。

祁舜注视着她的身影,说道:“将另一份金册宝印送往西苑,交给庆安长公主。”

和祥发觉他面带不悦之色,不敢有违。急忙命人照办。

几名侍女陪伴着月芷沿着中宫殿地左侧回廊走下中宫大殿时,冷不防从左近廊柱后闪出一个金衣蓝裙的婀娜身影,挡住了她们的去路,那女子衣着华贵、姿态美丽、一双眸子呈现深碧色,似笑非笑盯视着她们。月芷向来灵活机变,不慌不忙向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是哪一国地贵宾?在这里等候谁呢?”

衣盈风径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说道:“我姓衣。你就是祁国二公主?听我表哥说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美人,怎么不见她们前来参加皇上的登基典礼呢?”

月芷听她地语气和态度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温和说道:“原来是衣国盈风公主。恕我眼拙简慢了。大皇姐前不久随燕国太子去翦州了,三皇妹今日身体略有不适,因此没有前来参加皇兄的登基大典。多谢公主挂念她们。”

衣盈风仿佛极其失望,说道:“原来如此。那么请问三公主住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她吗?”

月芷宛转应道:“三皇妹住在西苑。皇兄今日登基。按例晚间会在宫中赐宴,假如三皇妹身体好转。盈风公主应该能够见得到她。”

衣盈风并不愚笨,察觉月芷的疑虑,不禁笑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南邻登徒子,非要看看三公主的美貌不可,我只是昔日听我表哥说起祁国几位公主都是技艺出众地才女,我自幼没有兄弟姐妹,想与你们结交认识一下而已!”月芷回望着她,笑道:“公主若有此意,实在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公主若是不弃,可愿随我去南苑叙谈片刻?”

衣盈风等待的便是她这一句话,与祁舜的姐妹们多叙些交情,无论如何总不是坏事,她爽快点头应承,向身后的一名衣国侍女道:“将我从衣国带来的几份薄礼呈给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