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睡得太迟,而是他每天睡得太短了。

云容轻轻下床,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的眉心舒展,没有微微的拢住。仿佛梦境里有很美很温暖的东西,他的嘴角还是深深的抿着,但却是一脸满足欣喜的样子。

她是第一次这样细细的打量着他。

窗外的枝桠上挂着厚厚的积雪,寒风吹来,雪雾如轻纱般在面前飞舞。

眼前似乎看到了山坡上,一树树盛开的梅花,冰天雪地中,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可姹紫嫣红中凸显的男子身影脚步匆忙。

他身上仅着贴身的棉袍,一个女子披着一件碎花的棉斗篷伏在他的背上,双手用力的搂住男子的脖颈。

“阿琪哥,夜深了,我们下不了山的,你快放我下来。”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丝丝的无力。

抬首间,露出女子一张惊世容颜,让整片花海为之失色。

而那个男子自始至终也不曾讲话,只是朝着山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去。

只留下雪地上一串长长的脚印。

云容竟是好像在梦中一样。

失神间,她的手轻轻的碰到了他,白梓轩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她竟然有些战栗。

白梓轩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锦被,嘴角再次浮现出深深的笑意。

云容把它放在榻边,垂下头说:“我不想继续住在这了。”

“那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就能去吗?”云容被问得有些生气,不自觉的撅起嘴里。

白梓轩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笑着看她。

“我想搬到梅园去住。”

梅园里的梅花已经开始打苞了,冰雪之下,嫣红点点,好一派冷艳香寒的美景。

云容手里抱着紫金小手炉站在梅树之下,小脸冻得发红,却只是一味的沉浸其中。

青儿站在她的身旁,摸着旁边的树干对她说:“姑娘失忆前,就喜欢和太子一起在这里煮茶赏梅。

那时,青儿在一旁伺候着,想着琼瑶仙境里的神仙眷侣大概也就是太子和姑娘这样的形容。

如今姑娘总算回来了。

你不知道,姑娘不在园子里的这些日子,太子殿下也再不到这里来了,却吩咐青儿每日细心打扫着,说姑娘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没想到青儿真的盼到了这一天。

太子大婚之前,东宫里伺候的人几乎全换了,除了青儿外没有人知道姑娘曾住在园子里这件事。

小常喜曾经问青儿,太子为何经常站在梅园的外面发呆却从不进去,青儿当时无法对他说什么,但是青儿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是在思念姑娘。

姑娘,虽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青儿却知道,太子殿下对姑娘是极好的,以前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只有在姑娘面前才会有开心的笑容…..”

云容想起了之前在淮南周府雅园内,白曦宸书桌上的那幅画,那个美丽的女子还有那个俊逸侧颜的青衫公子,她打断了青儿:“青儿,你叫人去把太子殿下请来。”

梅园里的屋子与整个东宫很是不同,所用之物虽然是精致至极,却给人一种反璞归真的朴素之感。

小小的三间房舍,里间搭着一张火炕,上面放着一张梨木小桌。桌上一支莲花紫金烛台。

淡淡的光泽,照亮了桌旁两个人的面庞。

桌上放着一壶酒,几样小菜,以前在太子寝宫的时候,都是宫婢们准备好了晚膳,等太子到了,再来请云容。

这一次,云容却是让人提前把饭菜准备好了,再去请他。

这几天以来,遥远的记忆像雪片一样飞入她的脑海。断断续续,没有一个完整的情节,却把她的心神完全搅乱。

“我为什么会离开这里?为什么我经常梦到自己被困在一片大火之中?”云容颤抖着手给白梓轩把杯中的酒斟满。才要放下酒壶,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云容只觉得手背好像被烫到了一样,想挣脱,却丝毫动弹不得。

“太子殿下…”

白梓轩强忍住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痛苦的闭上眼睛,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生生的锁在脑海之中,“云儿,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最先记起的是曾经快乐的事情,到那时,我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你。

她还在挣扎,他便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松开,端起她斟满酒的酒盅,一饮而尽。

“我猜,我并不是周慈恩真正的女儿,我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那你能告诉我,我还有什么亲人吗?”云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哀哀的祈求,却与平日里替白曦宸求救的声音不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是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希望。

“你不是什么周府的女儿!”白梓轩微微蹙眉,心中一痛。

她的亲人?

那时,她的亲人只有他而已!

可是现在这样告诉她,她想必也不会开心吧!

白梓轩沉思了一会,才对他说:“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云姑娘’吗?”

云容点点头,她怎会不记得,十指连心,那时因为一个祈福的纸鸢,被太子妃好一顿责罚,若不是他的药膏,如今这双手恐怕都要废了。

“她其实是你的一位故人,那时,我在飞霞山遇到你的时候,她是你隔壁的玩伴,你与她情同姐妹,应该算是你的亲人吧!”

“飞霞山?那里是我的家吗?”云容的的一颗心跟着激动起来。

“那是我初遇你的地方!”关于‘家’这个字,他在尽力回避,这里才是他给她的家,只是现在,她不会愿意相信。

“那个云姑娘和我之前长得很像吗?”想起那张美得足令人窒息的容颜,云容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脸。

“你们一点也不像,是我找人给她易容成你的样子,她最了解你的动作神态,找她来才能瞒住父皇和母后。”想起那个女子,他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愧疚。

“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云容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和自己有着如此深的源源。那**见到自己的神情,会是那般的不自然。

“她叫锦衣,如今下落不明!”这句话一出,白梓轩看到她的眸中的星火,瞬间黯淡了下去。

“那我生身的父母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她也不会例。白曦宸虽然自幼流落在宫外,受尽苦难,可他却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呢?

“我遇到你的时候,只听说你是由你的姑姑带大的,那时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她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仍旧是一个小小的孤女。没有亲人,孤苦伶仃。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失望的垂下了头。白梓轩觉得她此刻像是一只受到了伤害的小动物一样,让人顿生怜惜,可是现在,能给她安慰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逼她,不去惹她伤心,他等了那么久,终于在今天看到了希望。

她想起了自己长跳的那支舞蹈,她想起了梅园,她失去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也许用不了多久,甚至就是下一刻,她就会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们曾经的一切。

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自己,隔着木桌,替她去擦拭脸上的泪痕

她竟然第一次没有拒绝。

夜里,云容睡得极不安稳,她又梦到了经常困扰自己的那场大火,翻来覆去,似乎是在受着极大的痛苦。

白梓轩照旧在她的对面放置了一张矮塌,夜里公文看得久了不知不觉也朦胧的睡去,听到对面她低低的唤了一声:阿琪哥!

他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几步跑到了她的身前。

夜静到了极点,隐隐听得到外面的风声。屋内是极暖的,她一张小脸红红的,粉嫩得像婴孩一般,他的手不经意触到了她的长发,光滑而细密。

之前她不做梦的时候,睡觉时也很调皮,长长把被子踢在一边。那时,山村里很冷,屋里的炭火已经熄了,她总是不老实的睡在被子外面。

他只得把她搂在怀里。他不止一次的嘲笑她:“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此刻,她光洁的手臂从袖中露出,温腻如玉,他想低下头,轻轻的吻上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极远处传来一阵更漏声,天似乎已经亮了。

。。。

几天后的早上,白梓轩并没有去早朝,比平时里晚起了一些,陪着云容用过早膳,便有人拿来外出的衣服来伺候云容换上。

她去看白梓轩,他早就已经穿戴好了,青色的棉袍,乌木发簪,外面罩着一件略深一点的同色雪氅。

虽是极普通的百姓打扮,却依旧掩不住他天纵英姿的王者之气。

很快云容便被裹了个严严实实,她看了看两个人身上的打扮,问道:“我们这是要出去吗?”

他点点头:“嗯,今天我们出宫去!”

“出宫?”云容看着他脸上表现出不错的心情,心里有点迷茫。

天气不算太好,整个天空阴沉沉的,马车出了宫门,一路未停,一直驶上了山路,到了半山的一处空地上,方才停了下来。

山风很大,吹在脸上有点疼,云容把脸埋在斗篷上滚着白狐毛的帽子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来。眸中光芒,像月光般清涟,却又如阳光般灼灼

天地间霍然静谧,他的笑亦是无声。

前面的路有些看不清楚,只看见前方有一处极高的崖壁,像天阶一般立在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向那,山路陡峭,马车上不去,白梓轩便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云容穿着一双金丝软底的羊皮小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再回头看,那些侍卫并未跟过来,身后只有他们一大一小的两排整齐的脚印。

这几天她把自己零星片语的记忆讲给他听,他初时是笑而不语,渐渐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渐渐的感觉到,他的云儿,一点点的在向他走近。

山上的积雪格外的厚重,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偌大的天空下,他是有她,她也只有他。

白梓轩用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推拒,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中,借着他的力量,山路却没有那么难走了。

山涧两边是一片密林,盘枝纠错,密密匝匝的。羊肠小道边残留着许多纤细的枯枝。

一阵风吹来,枯枝被折断了几根,发出啪啪的声响。

云容没有在意,白梓轩却蹲下身,随手捡起地上的枯枝,递到云容的面前,怅然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容在手上呵着气,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这是女萝草,夏日里的时候,他的枝干上会缠着黄色的藤条,那便是菟丝花。冬日里,菟丝死去,他也就枯萎了。”

云容的双眸散发着璀璨的光泽,而他心里有一首诗流淌着,忍不住念了出来:

君为女萝草 妾作菟丝花

轻条不自引 为逐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 缠绵成一家

谁言会面易 各在青山崖

女萝发馨香 菟丝断人肠

枝枝相纠结 叶叶竞飘扬

他的目光很深很深,带着几分凄凉与悲哀:“菟丝花只说离不开女萝草,可谁又在意过女萝草此时的枯萎的样子呢?”

云容只觉得这首诗很悲伤,心中一恸,竟是不忍心再去看那些枯枝。

他揽着她走到了山顶上的那块崖壁旁,极目所见,冰雪料峭,万里河山一片银装素裹。

云容侧目看着这个男子,北风烈烈,他傲然立于绝壁之巅,大氅随风飞舞,朗朗乾坤,锦绣江山都被他睨于足下。举手投足间,都可令天地万物尽失颜色,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王者,这样的男人…”

她在心底叹息着…

却听白梓轩指着对面极远处的一处山坳,对她说:“走过那里,再有七八天的路程,就到你曾经住过的那个村子了。等收复了叛军,我便带你回去看看,那里毕竟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云容垂下头,乖巧的靠在他的怀中,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云儿,其实我都知道!”

云容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像是要微笑,可是眼里却只有一种凄惶的神色:“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你觉得我辜负了你,你怨我,恨我,是不是?”

云容微微动了动唇,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却见他伸出手来,用手摩挲着她的脸庞,另一只牵住她的柔荑,放在自己的心房上,声音竟是那样的颤抖:“云儿,不要恨,我这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他双臂一收,猛地把云容带进怀中,云容的脸被他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剧烈而有力的心跳。

下山的时候,云容的腿几乎都已经迈不开步了,有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可仍旧是步履艰难。

白梓轩看她走得吃力说:“我背你吧!”

她不由向后瑟缩了一下,连手也抽了回来:“太子殿下,那可使不得!”

他笑道:“到了前面,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了!”说着他已经蹲了下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早些回去。”

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远处的侍卫们,还是离得那么远。便伏上了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背着他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天色晦暗阴色,不多时片洋洋洒洒的飘落下雪花来。

他的背好宽,记得那次七夕之夜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背过她,她又想到了那晚做过的那个梦,梦呓般脱口而出:“那天你背着我从山上跑下去,后面有许多人在追我们,我发着热,你却不肯放下我,难道你不怕我拖累你吗?”

感觉他浑身一震,她从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力把她向上托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不怕!”

她不自觉得将他搂得更紧一点,整个脸伏在他的背上。

天子信佛,山壁间雕刻的佛像比比皆是。

前面有一处弥勒佛祖的石像,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两个。

他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把她放到地上。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跪在地上,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她的耳中来:“佛祖保佑,这一次能让我和云儿再也不要分开。”

一片雪花,落在了云容的眼睛上,她伸手去拂,却被他隔着斗篷结结实实的搂在了怀中。

雪越发大了,鹅毛般飘在他们的身上,他在她的耳边吻了一下,惹得云容一阵战栗,只觉得他的唇好冷好冷。

他说:“楚陌尘携叛军已经攻陷了北方七八座城。十日之后,我便要领兵出征,我一定在梅花开败之前凯旋还朝。那时,我想你一定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微抬头,便对上了他深情的眼睛,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忽然心头涌上无以复加的疼痛,身体里似有无数只虫蚁在密密的啃噬着她的心房。

她迷茫而又惶恐,有些不敢看他。几步外的山路下就是一处极深的山谷,山风呜呜作响,她的一颗心,仿佛也跌落在那里,越来越沉。

只觉得此时要能为他做些什么,好像才能够好受一点。

她挤出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殿下,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帮你么?”

他只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微笑里全是甜美。

这一刻在她心中是不是只有他呢,哪怕就这一刻?

他把她的乱发别到耳后,“叫我一声阿琪哥吧!”

他浅浅的笑容只让她觉得心酸,背过脸,面向着山谷的另一侧,看到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她和他的身上都是雪,像两个雪人一般,随时都可能淹没在这空旷的天地之间。

她低低的冲着那深不见底的山间,轻轻的唤了一声:阿…琪…..哥.

山谷里顿时有声音回应她,她听见了这三个字被自己勉强唤得那么苍白无力。

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期待,心头微微一酸,抽出手来,用双掌拢在嘴边:“阿琪哥!”

风夹着雪粒呼啸而来,她的声音连绵起伏,一声一声,回荡在山谷里。

他从她的身后紧紧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说:“云儿,这一次我终究是没有错过今年梅园中盛开的梅花。”

他温热的气息和着淡淡的薄荷香味,完全把她包围,她只觉得鼻尖微微的酸胀,她感受到他的微笑,他的欢乐,可她的眼底却不知为何早就已经泪光盈然。

。。。

太子病了,但此时乃非常时刻,所以消息一直被封锁起来。

云容走到梅园之内,有几只梅花已经开了,她隐藏在树后,从最贴身的小衣里摸出一个小玉瓶。

这是当初史玉给她的,让她偷偷的放进太子的饮食中,说那样就算是帮了曦宸的大忙了。

可是史玉也说,这个药不是毒药,不会要了太子的性命。可是它究竟有什么作用?。

她的心被一种无比愧疚的感觉包围着。她告诉自己,太子是曦宸的死敌,如果不这样做,曦宸就会死。

可是血液中最深处的涌动,却是要阻止她,要她再继续下去。

她像在冰与火的考验中苦苦的挣扎,几乎让她接近疯狂。

“云姑娘!”云容一回头,去看见常喜匆匆的赶来寻她:“皇后娘娘,唤你过去呢!”

白梓轩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皇后阮蔓菁,拉着他的手,不住暗自落泪。那一次,也是在这里,她唯一的儿子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这才短短几日,堂堂一国太子便瘦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忍不住挥手一个耳光,脆生生的打在她的脸上:“贱人!”

云容顿时被打倒在地,用手捂着自己的面颊,抬头看着皇后。

阮蔓菁一脸怒容,头上步摇轻颤,带着三寸长的金互指狠狠的手指,狠狠的指着地上的云容,“你这个贱人,我好好的皇儿,几次三番为了你受尽苦难。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婢一个也配得到他如此的宠爱。

上一次,你没有死,反而在宫外认识了白曦宸那个畜生,你们在淮南风花雪月,逍遥快活,却苦了我儿日夜为了你魂牵梦萦。

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才进东宫几日,我好好的皇儿便成了这个样子。

你可知道,如今前朝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楚陌尘的大军一路北上,原定太子亲征,如今也只能找人替之。若是战败,这天朝大地,必将再次生灵涂炭。那西凉国,早就对我天朝虎视眈眈,如果借此趁虚而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太医说太子乃是气里虚浮,积劳成疾。他白日里为朝堂之事所累。而你这个贱人,晚间还夜夜迷惑太子纵情生色,我皇儿都是你害的。”

皇后的最后几个字像一把把利刃直**云容的心房。她低着头,整个身体伏在地上,冰凉的气息让她的身体很冷,却冷不过她的心。

头顶上再次传来皇后恨恨的声音:“太子被你迷惑,可你却骗不了本宫,你骗太子记忆已经慢慢恢复,不过是为了骗取太子的信任。给他希望。

你的真实目的是暗中谋害太子,好替白曦宸报仇。本宫执掌后宫这些年,你这点小伎俩还骗不了我。

可怜我皇儿,一世英名,竟被你这个野丫头所蒙蔽。

果然是祸水。

上次算你命大,这一次本宫自然再也不会放过你。

我皇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把你碎尸万断。来呀,把这个贱人,给我押进天牢。”

云容痛苦的闭上眼睛,被几个人拖了下去。

外面冰天雪地,天牢内更是阴寒至极。云容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棉服,蜷缩在牢房的一角,瑟瑟发抖。

只听到牢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锁哐啷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太子白梓轩的贴身太监,常喜。

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把他手中的药碗递给她,冷冷的说:“把这药喝了吧!”

还是那碗恢复记忆的药汁。

云容知道,他此时一定也在怀疑她,甚至已经恨她入骨。她也并不讲话,只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殿下方才醒了,你这就随我去见驾吧!”

云容的脚步格外沉重,如此算来,白梓轩已经昏迷了数天,她虽然不知道史玉给她的药会对白梓轩造成怎样的伤害,可是他一定再也不会容忍她了吧。

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她如果不这样做,曦宸就一点生存的希望也没有,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曦宸死去。

自己无论曾经和白梓轩有什么样的过往,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人去伤害曦宸。

可是从白梓轩昏迷的那一刻起,她的魂魄离身一样,浑身的血液像是逆转而行。

行尸走肉般,云容跟在常喜的身后,寒风吹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她也浑然不知。

却听耳旁常喜又对她说:“进去梳洗一下,还有一位贵客要见你。”

云容这才魂归身体,怔怔的问道:“还有谁要见我?”偌大的深宫之中,她并不认得几个人,认识的人里面,更没有谁,能有这样的面子能让太子同意,单独见她。

云容走近屋内,梳洗过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后,由常喜引着来到了东宫太子的书房内。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太子白梓轩的书房。

常喜退下后,除了自己,此时,书房内空无一人。

偌大的书案后面挂着一幅水晶珠帘,那里面应该是供太子殿下批阅文书劳累后,休息的地方。

云容不知不觉举步向帘后走去。撩起珠帘,视线却被养心榻一侧悬挂的仕女图所吸引。

那张图上的踏雪寻梅的一男一女,女子笑靥如花,男子只是一剪侧脸,与之前自己在周府雅园内所见的那一幅如出一辙。

若是没有猜错,那幅图正是根据眼前这幅临摹所绘。

云容正迷惘的看着这幅画,这幅画曾几何时,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是今日真真实实的见到它之后,心里还是产生了同样的震撼。

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像画卷一样正在徐徐的展开。

迷雾散去,朦胧之中,那些残破的画面,正从雾中浮出,越渐清晰,

那样一个倾国倾城,鲜活灵动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她的容貌与那个易容后的锦衣有着八九分相象。可是眉宇之间的神韵却是截然不同。画中之人,眉宇里没有一丝忧愁,快乐得好似坠入凡间的精灵。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