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位侧妃娘娘随着前太子白梓轩坠入山崖。”

“然后呢?”楚陌尘有点发懵。

那人从未见过楚陌尘此等形容,只得实言道:“崖高百丈,坠入后尸骨无存。”

楚陌尘飞起一脚,直踹在那人的膝盖骨上,只听砰的一声,那人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楚陌尘大吼一声:“即刻起,发兵京都……..”

第二章

他一向忍耐力极强,可是此刻,仿佛越来越无法忍受从心口处慢慢涌遍全身的那种巨痛。好像有无数只虫蚁,正在啃噬着他的心房,

他不想让身边熟睡的女子看见自己此时这般狼狈的样子,白梓轩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很快那里就已经被他咬破,渗出了血渍来。他紧握双拳,掌心已被指甲扎破,浑身完全被汗水浸透。

感觉到身下的床似乎晃了晃。云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一眼看到俊郎如神邸的白梓轩痛苦地挤在床角上,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听见她的呼唤,他冰冷的声音旋即低哑地传来:

“你出去!”

口气宛若千年的冰魄, 虽蕴含着极大的痛苦,依旧是斩钉截铁。

“阿琪哥,你怎么了?”云容怎么可能会离开,她起身,坐到了床上,从身后扳住了他宽阔的肩膀。

她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他看上去,是那样的难受?

云容抬起脸,她瞧着即便是此时,依旧俊美到得犹如寒星般一样男子,他的唇,原本苍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可是此刻却被他咬出了点点的血迹, 遗落于唇边,让整个苍白的面庞,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出去!”再次说出这两个字时,云容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几乎轻不可闻,说得极为艰难。

云容从身后抱住他,把头贴在他宽口的背上,抽泣道:“阿琪琪哥,我说过,你恼我,怨我,不理我,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他的身体很冷,如冰魄一般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相拥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可是她柔然的身体想花蔓一样,攀附着他死死的不肯放手。

最终,他渐渐感到了从她身体里传来的温暖,正一点一点的从背上渡过来。

他无法控制的把掌心覆在了她的小手之上。

可是,才刚稍稍的温暖了一些,新一轮的痛楚又如翻江倒海般更加凶猛的袭来。

这种痛,无法忍受。

叫他,生不如死。

云容感觉到怀中的他,颤抖得愈来愈厉害,身体也越来越冷。

这时,外面的天色越发暗了下去,似乎有一轮若隐若现的新月,升入了天际。

“即便是得了解药,以后每当月圆之日,便会受那‘锥心鸠’的反噬之苦,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那日在天牢之中,周云嫣的话,如魔咒一般在云容的耳畔想起。

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反噬之苦?

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天爷,若是要惩罚,就把这痛,转加到她身上吧。

一切都是她的错,不要再去折磨他了。

夜才刚刚开始,他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紫姨柔婉的声音:“云儿,吃饭了!”

这个声音让云容在地狱之中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

她的手骤然从白梓轩的身上收回。白梓轩痛苦得眉头更紧的皱在了一起。

她的心如被利剑击中一般,痛。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到了门前,使劲的推开门,扑到了紫姨的怀中,哽咽道:“紫姨,救救阿琪,救救阿琪….”

紫姨看着云容布满泪痕的小脸,先是吓了一跳。听到她的话后,连忙看向床上的男子。

方才初遇之时,她已经看出了这个名唤‘梓琪’的男子身体颇有些问题,却没有想到,此刻会是这番的情形。

她走了过去,把手搭在他的手腕处。在回眸时,脸上已经是变了颜色:“他中了什么毒,这么折腾下去,我看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

“三年?”

云容像被雷电击中一般。

她无法接受,即便是她舍弃了一切,即便是他服过了解药,即便是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老天也仅仅只能再给他三年的生命吗?

“不会的,他已经服过了解药,他不会死的。”

看着云容此时的样子,紫姨不由叹了口气,缓缓的从床上站起身来,对云容说:“我无心猜你二人坠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晓得你们是何种身份。

你们也毋须告诉我。

就如同,你们也不要试图打探我与夫君曾经的过往一样。

但是,他中的这种毒,我是知道的,解药可求,但却无法将毒从他的血液中根除。

若是我没有猜错,今日乃是月圆之夜,此刻他正在受余毒的反噬之苦。”

云容见她的话与周云嫣所说,相差无几,更加绝望,可是还是忍不住哀求道:“紫姨,你乃是世外高人,而且你不是说你那夫君深谙岐黄之术,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不可以死!”说到最后,云容矮身跪倒了紫姨的面前。

“噯,这可使不得!”紫姨,手上一用力,拽起了云容,看着痛苦不堪的云容,微微一笑:“我与夫君在此隐居,可也并不是什么活神仙,每个人皆有天命,老天若真的要他去了,凭你哭死又能如何?你先别急,你看他痛成这个样子,也一直背对着你,哼都不肯哼一声。我想他就是不想看到你此刻的这个样子。”

说着,她又看了白梓轩一眼,一边摇头叹息,一般赞道:“这个梓琪,还真是个大丈夫,真男子!

死了,是很可惜。

你不要再哭了,我这就去寻我夫君,来看看。若是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一定会尽力帮他的。”

“紫姨,谢谢你!”

紫姨,掩门而去。

云容看着白梓轩此时的样子,才渐渐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再次从身后抱住了他。

那些回归不久的记忆里,从来都是他一直在照顾他,而她则一直在依赖他。

骄傲如他,他不愿让自己见到他此刻痛苦的样子。

可是,阿琪,你真的好傻….

我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在你的羽翼庇护之下,才能生存的小鸟。

也早也不是那个深宫之中,生活在你为我辟出那与人隔离的一方天地中,才能免受伤害的小白兔。

从今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我们在这谷中,执手百年,相携终老……

白曦宸伏在小屋的书案上,一动不动,整整一夜。屋内的柴火早就已经燃尽。

他的浑身冰冷得没有一丝的温度。就这样看着屋内的一切一切,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这里他是第一次来,可是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因为,这是云儿从小生长的地方。

而竟然与他小时候呆过的地方是如此的相象。

他几乎能想象的到,云容孩童时,梳着双髻,蹲在火灶前,替大人添柴的样子。

他几乎能看到,她每日里清粥小菜的贫寒生活。

他几乎能看到,每年的冬夜,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取暖的样子。

是呀,这里真冷

而她一向都是怕冷的。

他想,如果从小的时候,他便认识她该有多好。

那时他虽然同她一样贫苦,可是若是她饿了,他一定会把自己的一碗粥分给她半碗,另一半留给自己的娘亲。

若是看到别人欺负他,自己一定会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

若是,她发烧生病没有人照顾,他一定会守在她的身旁。

和她一起念书,识字,一起长大,一起体验这人间的酸甜苦辣。

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

可是现在,他拥有了全天下,却什么也无法给她。

她不在了,

他也如同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眼泪落在了桌面上,仿佛是一颗千年前,早已凝成的琥珀。

“太子殿下!”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子墨赶至他的身旁,并未施礼,只是气喘吁吁的急着说道:“刚才八百里急报,来人说,楚陌尘亲点精兵十万,一路攻向京都。”

白曦宸单手拍案,冷哼一声:“来得正好!”

子墨看着他此时的神情,不由格外担心,只是却不敢提及云姑娘这三个字。

苍穹入墨,无边无际。樊郡的城门之前,火光冲天,喊杀声连绵一片,随着熊熊的烈焰,直捣天际。

楚陌尘于数丈之外睨视着眼前的一切。

艳丽的姿容之上,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这一刻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的快。

白梓轩死去,白曦宸丢失了魂魄,光惠帝重病缠身,形如枯槁。

这天下,似乎又离他的手边更近了一步。

可是,他此刻为何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痛快?看着眼前的杀戮,嘶吼,除了复仇的快感外,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萦绕在他的心房,久久的挥之不去。

他渴望一种内心的安宁。

安宁?

他突然被自己想到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

于他而言,安宁这两个字,根本就是奢望,更是束缚。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好像曾经体验过,只是太远太模糊,让他无法想起是在哪里,又是同何人在一起的感觉。

他现在只想报复,似乎之前直捣京都,夺去皇位的计划,不能完全平息他心底的疯狂。

他只觉得那样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他的心中有一股情愫无处宣泄,这种感觉很不好,很难受。

“来人呀!”楚陌尘大喝一声,早有人翻身下马,跪在了他的面前。

“传话给白曦宸,就说我,在樊郡摆下迷天阵,他若有胆量,就让他亲自领兵,前来破阵。

“得令!”

楚陌尘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嘴角浮上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

“夫君,他怎么样?”紫姨看着自己的夫君凝神已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天际隐约泛白,一缕晨曦破空而出,天色已经亮了。

半个时辰前,白梓轩的痛苦,已经逐渐随着那圆月的逝去,慢慢得到了缓解。

此时,经过一夜的折磨,他已经沉沉的睡去。

慕容青痕,收回了搭在他腕间的手指,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夫人,不禁赞叹道:“这个年青人,毅力非非凡,着实令人钦佩,‘锥心鸠’

之痛,无人能敌,他却自始自终未曾喊过一声。

就凭这一点,为夫也一定要救他。”

紫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满面娇嗔:“夫君这些年越发糊涂了,这毒岂是你想解就能解的,莫非夫君已经有了解毒之法?”

慕容青痕,面露难色,叹气道:“这反噬之痛我虽无力,但是他的身体,我倒是有些方法能让他尽快好起来。”

此话落入云容的耳中,她不由立刻激动起来:“慕容先生是说,阿琪的身体,可以慢慢复原吗?”

慕容青痕笑着点点头道:“除了这反噬之痛,他的身体,武功,都可恢复,从此之后,可不再是废人。”

白梓轩醒后,云容喂他吃了点粳米粥,又把方才慕容夫妇的话,告诉了他。

“阿琪哥,你马上就能够好起来了,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

云容坐在矮椅上,仰面笑看她,一张小脸泛起了久违的红润光泽。

白梓轩轻咳了几声,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微微一笑。

他说:“云儿,扶我去外面看看!”

“阿琪哥,我们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呢,你现在身体虚弱得很,等你好些,我再和你去好不好?”

白梓轩轻轻的摇摇头,哄着她说:“莫非云儿,嫌我麻烦,不愿意吗?”

“我哪有,阿琪哥,你不要冤枉我!”云容急得站了起来,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当她扶着白梓轩来到了屋外时,不禁两人同时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住。

桃林的尽头,一轮旭日缓缓的升起,丝丝缕缕的金光,霞雾蒸腾,让所有的一切都飘渺起来,耀眼得如同置身于九霄仙境一般。

云容绽开了笑靥,眸光中映着朝霞,熠熠生辉,明亮动人。

白梓轩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轻声的问她:“很喜欢这里?”

“嗯!”云容看着眼前的桃林,花海,清泉,朝日,重重的点了点头。

云容感觉他从身后,把自己拥进了他宽阔的怀抱中,几乎是在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同时轻颤了一下。

随即紧紧的贴在了一处,云容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当然还有自己的,她侧过脸,看着他的双眸

“阿琪哥,你喜欢这里吗……..”

第三章

“阿琪哥,你喜欢这里吗?”她亮晶晶的的双眸倒影着一片霞光花海。神情灵动,满怀期待。

白梓轩抬头看了看天际,这里真的很美,书中所描绘的世外桃园,人间仙境,想必就是这里的样子。

执自己一生最爱女子的手,在这里终老一生。

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他也应该是喜欢这里的,只是…..

他微微的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下掩盖了眼中的流光交错。

“喜欢!”沉思过后,他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的说出这两个字。

“阿琪哥!”云容抓住他的衣袖,绽开了甜甜的微笑。

“我做了些茶点,一起来尝尝吧!”是紫姨的声音。

她缓缓的走到云容的身边,然后把目光落到了白梓轩的身上,笑着对云容道:“从来很少有人能入得我夫君的眼,不想阿琪并未与他交谈过,他便在我面前赞不绝口了,辛亏我们没有女儿,否则,一定把阿琪抢来做女婿。”

紫姨快人快语,云容垂下头,白梓轩淡然一笑。

紫姨引着他们向前走去,大约半注香的功夫,前方来到一座竹亭处。

这里,四面临水,由一座木桥与外界相连。

四周拢起一层淡淡的水汽,仿佛有白云围绕在脚下。慕容青痕已经端坐在了桌边。

一张木桌,上面摆着瓜果点心,另有一壶香茶,四只杯盏。

“快来吧!”似乎从见到紫姨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脸上就一直挂着微笑,那种幸福是由心向外,没有一丝的做作与伪装,以至于能把她的幸福,传递给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云容呆呆的看着她,面上毫不掩饰的浮现出羡慕的神情。

四人对坐,紫姨不住的打量着云容和白梓轩,却正如初见时所说的那样,并没有问及他们的身份。

紫姨细心的讲着谷中的各色美景,以及他们在谷中所发现的一些事情。

很快云容便陶醉在他们的话语之中。

可是当云容用余光看向白梓轩的时候,却发现他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对面的慕容青痕。

那种打量,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云容感到,那眼神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见过慕容青痕一般,只是他的目光隐藏得很深,若不是了解他的人,根本不会看出睨端。

云容不禁有些诧异。

紫姨曾经说过,他们夫妇,已经在谷中生活了数十载,白梓轩又怎么会见过他们呢?

看到了白梓轩的反常,云容也便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慕容青痕来。

他双鬓微白,可是周身却有一股普通人所没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一点和白梓轩非常相象。

云容不禁有些好奇,这位长者入谷前,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听着二人似乎越谈越投机,大有一副相见恨晚之态。

时间过得很快,白梓轩的面上渐渐的露出了疲色,云容担心他的身体,便向慕容夫妇告辞,先讲白梓轩送回了房内,然后再回到厨房,帮着紫姨收拾。

紫姨已经在准备晚间的饭菜,云容便用清水把方才用过的碟子和茶碗洗过,收好。

紫姨一边和着面,一边笑着问道:“云儿,看起来有心事?”

云容手中的动作一滞,轻轻叹气道:“心有点乱,只盼着能像紫姨一样,能在这谷中安静幸福的生活。”

云容骗不了自己,她此刻只要是一想到谷外这两个字,心中依旧就会波涛涌起,无法平静。

只是,这些,她并不想为外人所道。

“紫姨,很羡慕你能和慕容先生,平静幸福的生活了数十載,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

“我的夫君却是这天下间极好的男儿,他重情重义,既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良师益友。能和他在一起,我确实是要感谢上苍带我不薄。

虽然,我并非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子。”

说到这里,紫姨的眼中并没有一丝的忧伤,仍就是满满的幸福与释然。

云容却有些愣住了,突然非常想知道他们夫妇曾经的一些故事。

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她的神情自然被紫姨看破,嘴角的笑意更重:“改日,我带你去看看我夫君曾经一心念着的那位女子。”之后又听到她一阵爽朗的笑声。

之后故作神秘的对云容说:“至今他还留着那女子的一张画像呢!”

。。。。。。。《云色倾城》。。。。。。。

一晃,云容与白梓轩在谷中已经住了一月有余。

慕容青痕,几乎每天都要来为白梓轩施针,再加上他精心为白梓轩配制的丸药,渐渐的,白梓轩的身体也有所好转。

在他体力允许之下,云容便和他一起在谷中散步,遍赏谷中的美景。

这一晚月色正好,丝绸一般抚泻一地。

云容坐在白梓轩的身侧,他们的面前是一片花海。

“阿琪哥,你给我唱一首歌好不好….”

白梓轩看着她粉盈盈的小嘴,一张一合,引得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的话,引得他失笑,却并未作声。

云容不依不饶道:“我以为我的阿琪哥什么都会,原来竟是不会唱歌的。”

“我若会唱,你将如何谢我?”

他把她的头倚在自己的肩膀上,拂水青柳般的双眸间有月亮般浅浅的光辉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