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孩子,可不要这么心狠。”望着月清辉绯红的小脸,衣云爱昵的说道,她就是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少爷,就如同喜欢自己的小弟弟一般。

“衣云姐姐,你的心才狠呢,你怎么到姐姐那里去了,害得我到奶奶那里找了你好几回都见不到你。”

“我在小姐那里,有事要做。老夫人还好吧,这两日也没有空闲去看她老人家。”衣云很惦记老夫人,她伺候老夫人好几年了,早已把她看作了自己的奶奶。

“你不在,奶奶自然不好了。吃不下,睡不着,想听个曲子也没人弹得。”月清辉故意唉声叹气的说道。

衣云的神色一凝,老夫人着实让她担心,这么多年了,她总是很忧心的样子。

“衣云姐姐,等你从姐姐那里回来,我向奶奶要了你,你去伺候我好吗.”月清辉忽然眸子晶亮亮的说道。

“那可不行,奴家可伺候不了你这个小魔王。”衣云说着,脚下加快,可不能被这个小魔王给粘住。

月清辉急匆匆的在后面赶着,边跑边叫道:“衣云姐姐,你别跑,答应我吧。”说着便一头撞了过来,衣云被她抱个正着,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紧接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衣云便感到自己被人一提,身子一轻整个人竟然飞了起来,那日光,花木,在眼前飞速的旋转。有凉风在耳边呼呼吹过。

衣云看到甬路旁边那满树的杏花竟然到了自己的下方,红得炫目。衣云觉得自己头下脚上正向那花树上撞去,她甚至已经看到了那杏花娇黄的蕊。

衣云闭上双目,但是她没有和杏树亲密拥抱,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那眸子镶在一张白玉般的面庞上,那人皱着眉头,嘴边挂着一抹似有还无的冷笑。

那面庞很熟悉,正是那晚夜宴时,衣云在屏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千遍的二皇子龙莫。衣云弄不清自己怎么会莫名莫妙的跌入了他的怀抱,头还在眩晕。

龙莫说到:“原来是一个双髻小丫鬟呀。怎么舍不得离开在下的怀抱。” 

衣云这才惊觉自己还在人家的怀抱中,一张脸不禁羞得通红,慌忙推开他。

那晚隔着屏风,看得不甚清楚,今日发现这个二皇子还真是俊美非凡。他面容温润如玉,眸子幽深而清冷,剑眉轻蹙,举手投足间,贵气张扬。

望着衣云绯红的面庞,龙莫心中不免有些怔忡,自己在宫里见惯了美貌的宫女和宫妃,还是不免被这个小丫鬟的容颜吸引。方才看到她在柳树下和月清辉打闹,明眸善睐,娇俏动人。没想到离得近了,越发的清丽不可方物。不过,再美貌也是个小丫鬟。

衣云问道:“公子是何人,不知方才是怎么回事?”

“在下是什么人,你一个小丫鬟也配知道吗?将军府中的丫鬟都这么没规矩吗?”龙莫语气里溢满了不屑,边说边拂了拂身上的灰尘。

“你们是什么人,擅自闯入本府,还欺负本少爷的媳妇。”月清辉并不识得龙莫,见龙莫抱着衣云心中本就有气,此时听出龙莫言语间似是瞧不起衣云,心中更是生气。

“媳妇?”龙莫一脸的轻蔑之色,一个小丫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会勾引自己的主子,好借机往上爬。而且,就连这么小的主子也不放过。

冷眼看了衣云一眼,竟毫不掩饰眸中的轻蔑之色。

衣云被龙莫得瞧的心中发寒,本来,她对这个皇子得看法还不错,如今却发现自己错了。这些贵族公子,平日里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天天游手好闲,让丫鬟婆子伺候的妥妥当当,舒舒服服,还不把丫鬟们当人看。还任意打骂,肆意调戏。

况且这个二皇子语气里的轻蔑,眼神里的厌恶,让衣云很着脑,何况衣云是月府老夫人的贴身女婢,从未受过这种调笑。

衣云冷冷一笑,心想你不表明你的身份,可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这样的眼高于顶,平日里还不知怎么欺辱那些丫鬟宫女呢,今日我也替她们出一口气,当下说道:“问你什么人,当然有干系了,看你的样子,也是个富家公子,平日里大约也离不了小丫鬟的伺候吧?只想请教一句,我们小丫鬟辛辛苦苦的赚银子,又怎么得罪公子您了?让公子您这样的欺辱奴婢。奴婢不过是撞了公子一下,可公子您贵手一挥,让奴婢到天上去转了一圈,吓得奴婢此时还心惊肉跳呢。”

龙莫似乎没料到一个丫鬟会这么大胆,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贵为皇子,何时受过这样的抢白。

“大胆,还不跪下。”忽听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厉声说道,衣云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灰衣老奴闪了过来,那老奴闪身站在衣云的面前,挡住了温暖的阳光。

他面皮白净,脸上无一根胡须,竟一时看不出他的年龄几何。联想方才那女里女气的声音,无疑是宫里的老太监。

看来也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当下戏谑道:“奴婢不知两位是何身份,怎好下跪呀。”

月清辉忙闪身挡住衣云,说道:“干什么,竟敢在本少爷府中欺负人。”衣云慌忙捂住他的嘴,毕竟是二皇子,可不能让少爷得罪了他。

那老奴方才一直站在衣云的后方,并未见到衣云的容貌,此时甫一见到,不禁惊奇的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半晌没有言语。

龙莫从未见过这柯贵如此失态,这柯公公跟随父皇多年,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见过,竟也为这小丫鬟的美貌所迷惑么?

龙莫厉声喝道:“柯贵!”

那柯贵如梦方醒,又打量衣云片刻,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嘴里发出一连串惊叹:“这么像…这么像。”

衣云本被这老奴盯得有些恼怒,听到这句话,也很惊讶,不禁好奇的问到:“怎么,您说我像谁?”

那人却不答衣云的话,仍颤声问道:“姑娘是何人?真是月府的丫鬟吗?”

“自然是丫鬟,否则也不至于被二位抛上天去。”

在一边负手而立的龙莫忽然不耐烦地说道:“柯贵,还不快走。”说完甩手就要走。

柯贵答应一声,匆忙跟上,嘴里还喃喃说着,真像。

衣云刚到月府时,几个年老的婆子也说过这样的话语,可是一问到像谁就不再言语,令衣云很迷惑。如今这个人也说像,莫非自己真的很像某个人么?

“请慢走,”衣云忙抢身赶上那老奴,“不知奴婢像谁,还请您见告。”

那柯贵却说,“这话姑娘无需问我。”

衣云更是迷惑。难道自己所像的人这么神秘,竟是不能让人说出口吗?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只见月将军带着几个仆从匆匆的迎了过来,见到龙莫,远远的拜倒在地。

既然身份已经揭穿,衣云也慌忙拜倒。

月将军道:“不知王爷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请王爷降罪。”

“将军请起,您有何罪呀,是我不愿意惊动您,所以未让下人们禀报。要说有罪嘛….”

说着眼光有意无意的瞥了衣云一眼。

衣云一惊,心想这个二皇子怎么这么心胸狭窄,自己不过顶了他几句,难道这就要降罪了吗?这些皇室子弟真是蛮不讲理。

月将军似乎并未感到什么,慌忙道:“谢王爷恕罪,老臣正命人准备酒宴,还请王爷赏光。”

龙莫邪气的一笑,忽然说道:“好吧,就让这位小丫鬟来伺候本王吧。”说着手一指衣云。

第五章 曲中意 画中情

月府的宴客厅内摆着一张精致的红木饭桌,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桌边依次环坐着龙莫,月将军,月夫人,小姐月下香和小少爷月清辉。

每人的身后都侍立一个小丫鬟,端茶倒酒,殷勤伺候。

龙莫的身后站了两个人,柯贵和衣云,自然伺候的活此时轮不到柯贵了。

衣云还从未出席过这样丰盛的宴会,因为月老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在翠芜轩吃斋念佛,作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衣云自然也是深居简出的。

若不是龙莫,衣云今日也不会出席,自然也不会看到如此的佳肴。当酒香肉香充斥鼻端时,与娘亲风餐露宿的日子也在脑中不时地闪现,以至于衣云总是忘了添酒。

每一次酒空时,龙莫总是冷哼一声,衣云便慌忙添上;龙莫若是想用哪个菜,只需使个眼色,衣云便慌忙去夹,可夹了他又并不吃。忙得衣云团团转,衣云明白龙莫是故意的,故意刁难自己。

自己是个丫鬟,他是个皇子,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龙莫冷眼相观,看到衣云纵然是被自己使唤的很忙碌,面上却毫无惊慌和谦卑之色。若是换了别的丫鬟,忘了倒酒,自己冷哼一声或是一个冷眼,早吓得跪下磕头了。

本想戏弄戏弄这个小丫鬟,没想到反而让自己失望了,这个小丫鬟的脸皮看来不是一般的厚,竟一脸的淡定与从容,也怪不得把这个小少爷迷得团团转。

宴会就在龙莫的刁难和衣云的忙碌中结束了。

茶点端上来后,月下香款款而起,向龙莫轻轻一拜,娇声道:“王爷,小女子愿为王爷吹首曲子,以祝雅兴。”月下香早已坐不住了,看到衣云在二皇子的身前侍候,她就感到不安。这样的场合,衣云本不应出现的,她的出现对月下香来说是个不小得威胁。

月下香今日着意的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绯红的衣裙,式样新颖,领口袖口绣着精美的花朵,衬得她娇美如花。但还是比不上衣云,衣云穿件半旧的白色衣衫,如一朵淡淡的云,透着轻灵与飘逸。

龙莫轻轻颔首道:“本王求之不得。”这个小丫鬟的出现,差点让他忘了此次的任务,父皇让他从朝廷重臣的千金中选一位做王妃,若月下香真如那日晚宴时那般才华出众,他会接受的。

毕竟,作为皇室子弟,就连成亲也是为了政治。

月下香拿出衣云做好的柳笛,含在口中,轻轻的吹了起来。厅内顿时被悠悠的笛声萦绕。

每次听到这首曲子,衣云就会想起那个少年,未进月府之前,她和娘亲在凌河里救的那个白衣少年。

想起他一身白衣坐在小舟上吹笛的样子,是那样的潇洒迷人。没人知道衣云爱穿白衣的原因,只有衣云自己知道。这首秋水曲他吹得悠悠动听,他说这首曲子本没有名字,他说就叫秋水曲吧。衣云问为什么,他说只要吹起这首曲子,我就会想起这碧波粼粼的秋水。衣云说这水差点淹死你,你还会想起它。

少年望着衣云盈盈的眼波说此水非彼水。

那时的衣云并不懂得此水非彼水的意思。

直到在将军府里读了书,读到“望穿盈盈秋水,蹙损淡淡春山”,她才明白少年所说的秋水指的是自己的眼睛。

只可惜从此后望穿了秋水,也见不到那个吹柳笛的少年。

小姐的柳笛吹得很娴熟,竟未走调,看来小姐这几日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没想到小姐学吹柳笛,也是为了取悦龙莫。

不过一向居于深宫,眼高于顶的龙莫怎么会欣赏这山野俚曲,恐怕小姐这一次是错了。

可是出乎衣云意料之外,她在龙莫身后,虽未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但却看到龙莫握杯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那颤抖表明,这首曲子是怎样深刻的打动了他的内心。

月下香美目流转,看到龙莫的眸子时,不禁一愣。

她看到龙莫震惊的望着她,眼里没有预想到的欣赏与惊喜,而是充满了深深的研判和不信。

莫非吹柳笛吹错了?二皇子不喜欢,原以为这是个新鲜玩意,二皇子会喜欢的。她真的不该冒这个险,一个尊贵的皇子怎么会对乡野笛声感兴趣呢。

早知道就应该吹玉笛,可是玉笛她吹得并不拿手,屋里人又太少,又不方便让衣云代替。

月下香心里一乱,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吹得曲子已经开始跑调了。

笛声呀呀咽咽的,就像她乱了的心情。

衣云注意到曲子已经乱了调,心里很为小姐担心。方才还演奏的很娴熟,怎么这么一会就乱了呢。

但其他的人好似并没有注意到,衣云不由得不怀疑这几个贵人,是不是听高雅的乐器听腻了,一只简单的柳笛,一首跑了调的山野小曲竟让他们听得如醉如痴。

衣云忽然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抬头一看,只见月将军正望向自己,似乎是很惊异的样子。

月将军的目光让衣云有一丝的不安,这个魁梧高大的将军,是她佩服的对象。听说多年前他毅然弃妻儿别老母到边关镇守,十多年来击退了北军多次的攻击。

月将军这样的望着她,莫非她也认为自己很像某一个人吗?衣云暗暗决定把这件事弄清楚。

月下香的曲子终于停歇了。

“月小姐,不知此曲可有名字?”龙莫沉静如水的问道,方才的惊异之色已不复存在。

月下香盈盈一拜,柔柔的说道:“小女子献丑了,此曲名秋水曲。”说完招了招手,绿儿和青儿双双走了过来,绿儿的手中拿着一轴画卷。

月下香以为龙莫并不欣赏她吹的柳笛,所以又把衣云作的那幅画亮了出来。

“王爷,小女子前日偶作了一幅画,听说王爷精于丹青,特拿出来请王爷指教。”说罢,一使眼色,绿儿和青儿两人各握画轴的一端,将画徐徐的展开。

随着画的展开,厅内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青山绿水带着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正是衣云那日作的画。

龙莫一眼就看出,这是凌河的山凌河的水。只有凌河的山才是这样的秀而不媚,只有凌河的水才是这样的清而不冽。

这幅画画出了凌河的神韵,凌河的风采。山水画中融入了人物画,那个白衣女子虽说是远景,容貌看不甚清楚,但神态自然,姿态飘逸。

没想到月下香的画艺如此精湛。这山这水这一叶轻舟,还有那空中翻飞的白鹭都透着亲切,透着熟悉的意味。

此情此景如此的似曾相识。

龙莫的眼前依稀跳出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那女孩穿一身灰白的落满补丁的旧衣裤。或许是填不饱肚子的缘故,身子很瘦,小脸尖尖的,头发黄黄的,剪的很短。或许是经常在外闯荡的缘故,脸色微黑,但眉目姣好。

在龙莫的心里小女孩似乎都像他的小妹清心公主一样,有及腰的长发,嫩白的皮肤,穿层层叠叠的罗衣,会缠着他撒娇看到可怕的事物只会嘤嘤的哭泣。

可是这个女孩子似乎不是这样的,她在水中像鱼一样的游动,她熟练的划船。她救起了落水的他。

她盈盈浅笑,双目亮晶晶,倒映着山水还有他的影子。她的笑让他落魄的心重燃希望。她喊他白衣哥哥,声音若黄莺轻啼,好听极了。

她说她长大了也要穿纯白的罗衣,在这碧波粼粼的水中,乘一叶小舟吹他教给她的柳笛。

她的纯真她的可爱让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是个皇子,他的侍卫找到了他。

龙莫的目光从画上移到月下香的脸上。

她像吗,像那个女孩吗?

眉目似乎有些相似,毕竟过去好几年了,他有些疑惑。

但若不是她,怎么会吹他教的曲子,那可是他自己谱的曲子,他想没有几个人会吹。

但若不是她,她何以画出的这幅画,和当年的情景那么的吻合。

一定是她,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是将军府的小姐。

龙莫注视着月下香,有某种深情开始在龙莫的明眸中燃烧。

那深情就像火种一般,迅速的蔓延到了月下香的脸上心中,她觉得双颊烧了起来,心也越跳越快。

小丫头,一定不会想到,本王就是当年那个落魄忧郁的白衣少年。

龙莫已经决定,回去就让父皇下旨,就让月下香作他的王妃。

第六章 圣上赐婚

龙莫没有急着和月下香相认,便和柯贵告辞回府了。

路上,龙莫望着漫天的春色,压抑不住心中的欣喜,春天来了,他要在花胜节那天,和她共乘一叶扁舟,他要在悠悠绿水中,说出这个秘密。他想她一定会惊喜万分的。

龙莫决定,他要马上去宫里,让父皇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