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啊。”

陈清欢说完亲自上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酒瓶倒了个底朝天。

唐恪抖着手指着她:“你…你给我赔!”

陈清欢恍若未闻,继续气他:“唐叔叔,你这瓶酒真不错,酒倒出来之后这么久了还留有余香。”

唐恪转头冲着优哉游哉坐在沙发上看戏的陈慕白吼:“陈慕白,你女儿和你一样,都是疯子!强盗!”

陈慕白双手一拱:“多谢夸奖。”

唐恪痛心疾首:“长公主啊,这酒啊,是好东西,是拿来品的,不是拿来倒的。”

陈清欢摇摇头:“云醒哥哥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不得不说,陈清欢小朋友宠起人来什么都干得出来,颇有其父风范,烽火戏诸侯什么的都根本不在话下。

是以从那之后,唐恪听到萧云醒的名字就条件反射般地肉疼。

他觉得如果他得罪了萧云醒,以陈清欢的作风,绝对不是一瓶限量版的酒能摆平的。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萧云醒简单跟陈清欢说起此事。

陈清欢看了一个晚上的烟花,终于心满意足,觉得这个成人礼真的是没有一丝丝遗憾了。

她心情格外好,坐在副驾驶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哈哈哈,怪不得我刚才出门的时候,陈老师是那个脸色。”

萧云醒目视前方开车,还兼顾撩了她一把:“嗯,我这次大概是把陈老师得罪狠了,日后难保他会同意把你嫁给我。”

陈清欢正紧紧盯着方向盘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旁,是她扎头发的一根小皮绳。她正在心里对这双好看的手流口水,就毫无征兆地听到了萧云醒的话。

他很少会开这种玩笑,直接导致陈清欢愣了好久才傻乎乎地开口问:“什……什么?”

萧云醒转头看她一眼,微微笑起来:“这不是你刚才许的愿吗?”

“哪……哪有…”陈清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小脸泛着好看的羞红,偷偷了萧云醒一眼,踌躇了下还是问出来,“你怎么知道的呀?”

萧云醒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彰显着他的好心情:“因为某人从小到大翻来覆去就只会许这一个愿望啊。”

这倒是真的。

陈清欢自打记事起,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同一个,不只是生日,她甚至疯癫到是个节就要许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许愿的机会,就如萧云醒所说,就只有那么一个纯洁朴实的愿望,那就是,长大了嫁给萧云醒。

陈清欢捂着脸不好意思了好大一会儿,才忽然隐约意识到萧云醒的意图,他平日里并不是个会轻易说这种话的人。

她侧过身,郑重地望过去,轻声开口:“所以呢?”

萧云醒没有看她,只是略微顿了下:“你知道的,我马上就要毕业了。”

陈清欢极有默契地“嗯”了一声后便不再开口,转头看向窗外。

她知道,那是萧云醒给出的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诱惑,激励着她继续往前走,无须多言。

一场盛大的烟花落幕后,便是伤感的离别。

萧云醒很快毕业,按照计划去国外继续学习,而陈清欢则留在国内完成X大的课程。

他走的那天,陈清欢去送他的时候忽然崩溃,埋在他胸口哭,哭得他心疼。他低头抹掉她眼角的泪,从她眉间往下亲啄一口叫一声清欢,最后吻在唇上,轻缓温柔,捧在手心里疼,极尽宠溺。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旁边三个“多余”的人勾肩搭背地靠在一起打哈欠。

姚思天揉着眼睛吐槽:“我就说不来吧,你们非要来,看看,多碍眼啊云哥得多讨厌我们。”

向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还特意早起呢,结果云哥看都不看我一眼。”

闻加挠着脑袋:“我请假从临市赶过来的,我说什么了吗?”

“不是,这真的是云哥吗,他就这么无视我们和清欢小妹妹卿卿我我

“这才是云哥好吗,一向不在意别人眼光的云哥。”

……

“不在意别人看法”的萧云醒正抱着陈清欢低声哄着:“我先过去熟悉环境,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你就来找我好吗?”

过了好半天,陈清欢才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来:“好。”

萧云醒走后,陈清欢在学业上愈发用功,大三那年终于修完了本科课程,追着萧云醒的脚步去了国外学金融,她一心要去她父母一战成名的地方闯一闯。

几年之后,两人又前后脚地回来,陈清欢自然进了金融界,准备在业内掀起一场风血雨,而萧云醒……

其实对于他的就业方向,萧子渊本想干预来着,当初他回来的时候萧子渊很正式地约谈他。

父子俩坐在书房里,都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子承父业?”

“从来没有。”

回答得笃定坚决且不假思索。

“那……”

大概知道萧子渊要问什么,萧云醒直接回答:“不是还有萧云亭吗?”

萧子渊提醒他:“可你是长子。”

萧云醒眉毛都没抬:“那又如何,要弟弟是干什么的?”

这句“那又如何”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得萧子渊半响没说出话来,他大概太要脸,不比他儿子随性洒脱。

缓了几息,萧子渊再次开口:“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愧为人兄?”

萧云醒微微抬眸,用一种“大家都是同一种人就不要装了”的眼神看他,一点面子都没给地直接揭穿他:“如果当年小姑是小叔,您确定您会‘子承父业’?”

萧子渊不接他的话:“你弟…性子太跳脱,不如你来得稳重,适合这条路。”

“乔二叔是我见过最温柔纯善的人。”我没有见过比乔二叔再温柔纯善的人了。

点到即止,萧云醒剩下半句没说出来,可萧子渊却懂了。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都能在这条路上走得稳稳当当、风生水起,他弟弟定然也可以。

萧云醒出去后,萧子渊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当年他有的是弟弟而不是妹妹,他…确实不会子承父业,想当年,他可是有一颗热气腾腾搞机械大业的心!只能说萧云醒比他的命好了那么一丁点儿,有个顶锅的弟弟。

萧云亭的性格好得没话说,在外人面前端的是一本正经稳重内敛,在自家人面前则上蹿下跳的和小时候一个样儿。

想起这个,萧子渊有些同情地看向某个房间。萧云亭一直以为是萧云醒不愿意做才轮到他,若干年后,萧子渊隐晦地告诉他,是哥哥让给他的,有祖辈的庇护,他可以走得轻松些。

他总以为萧云醒是不声不响地坑爹坑弟,若干年后,萧云醒才告诉他什么是兄长。

“云亭从小到大怕都是在我的阴影下长大,被比较了这么多年,依旧秉性纯良,性子温和又阳光,就冲这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要为他做点什么。我要走上和他截然不同的一条路,让他从此不再只是‘萧子测的小儿子’‘萧云醒的弟弟’,他是云满长空雪满庭的萧云亭。当然,这条路也是我自己喜欢的。”

这天萧云醒去上班,在研究所门口碰上了几年没见的韩京墨。

他略显惊讶:“这么巧?”

韩京墨听得想翻白眼:“巧什么巧,我是听说你在这里,我才特意来的,公示你都不看的吗,没看到我的名字?”

萧云醒面无表情地回答:“没看。”

“你……”韩京墨咬牙切齿地看了他几秒,“算了算了!这几年我发现没有你虐我,我完全没有奋斗的动力,所以我回到你身边找虐来了。”

萧云醒脚步没停继续往所里走:“欢迎你。”

工作了几天之后,“受到热烈欢迎”的韩京墨被虐得叹为观止,“萧云醒的科研水平在同龄人里依旧一骑绝尘啊。”

午餐时间,萧云醒和韩京墨正坐在食堂吃饭。

韩京墨嚼着菜根吐槽:“咱们食堂的伙食也太差了吧?向霈这家伙也是,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说请我吃顿饭,不行,改天非得宰他一顿大的!对了,听说他现在和陈清欢一家公司?”

萧云醒专心吃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韩京墨的八卦之心乍起,握着筷子靠近了些:“你和陈清欢还在一起呢?”

萧云醒没抬头,手下夹菜的动作却忽然停了。

韩京墨被虐多了,瞬间就领悟到了他的不舒坦,立刻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你们,真的。”

萧云醒没搭理他,继续吃饭。

韩京墨忍不住嘴欠,贱兮兮地笑着还想说什么,余光就看到所长端着餐盘坐了过来。

“云醒啊,周末有没有时间啊?”

萧云醒想起周末和陈清欢的约会,眉头一皱:“加班?”

所长摇头:“不是不是,说起来还真不好意思,我侄女儿想约你吃个饭。”

韩京墨扑哧一声笑出来:“所长,您这是给他分配对象?”

所长哈哈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萧云醒微微垂眸,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半晌才抬头看过去:“我看上去像个单身?”

韩京墨上前插科打诨:“所长,他有女朋友了,您家大侄女儿要不分配给我吧,我单身啊。”

所长微愣,而后讪讪一笑,很快拿起餐盘走了。

韩京墨不高兴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醒倒是没介意所长尴不尴尬,也不关心韩京墨高不高兴,同样的问题又问了韩京墨一遍:“我看上去像个单身吗?”

“你纠结这个做什么。”韩京墨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便不遗余力地又褒又贬,“你不知道你是咱们所的八卦焦点吗?低调又价格不菲,你这种有温度又有距离的男人最吸引人。没有暖昧对象风评又好,谦逊礼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既凛然又温和,发SCI跟喝水一样简单,年轻的海归博士,涉猎广,不是书呆子,虽然这学历在咱们所这种高学历人才扎堆的地方没什么,可此“博士”非彼“博士”啊。

“咱们所加起班来没日没夜的,再加上平时你在所里眼高于顶不苟言笑的,这么目中无人洁身自好,谁会知道你竟然英年早恋有个娃娃亲女朋友?”

萧云醒一听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也拿起餐盘走了。

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副所长拦住:“云醒啊,正好有个好事儿找你,我老婆的外甥女儿啊,和你一样,最近也刚从国外回来……”

差不多的开场白让萧云醒听得眼角一跳,而身后不远处的韩京墨则趴在桌上笑得不能自已。

萧云醒看着副所长:“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个单身吗?”

韩京墨笑完了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他那副摇头摆尾的瑟劲儿看得副所长直皱眉:“韩京墨你给我好好走路!”

“好嘞!所长!”韩京墨立刻立正站好,“您也有好资源啊,给我介绍介绍呗。”

副所长瞪他:“别胡闹,你怎么可能是单身。”

韩京墨把脸凑到萧云醒面前:“看到了吧,不想被介绍相亲,得是我这个样子的。”

萧云醒这次认认真真地盯着韩京墨的脸瞧了瞧,几年不见,韩京墨倒是愈发风流不羁了,别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韩京墨摆手:“我又不是图纸!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副所长插话问道:“云醒,你给句话,到底行不行啊?”

萧云醒摇头:“所长,我有女朋友了。”

副所长露出相似的尴尬笑容:“是吗?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对了,过两天咱们所和别的所一起搞了个舞会,你可一定带来给我们大家看看啊!”

萧云醒点头应下。

而陈清欢这边同样碰到了“拉皮条”。

公司的副总裁忽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对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就一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这长相太招人,在这一行啊,怕是干不长。

陈清欢更加莫名,难道贵圈还看长相?她在金融圈杀了这么久也没听过这条行规啊……

忽然间,她好像又明白了,不确定地问出来:“你要潜我?”

看她终于上道,副总裁笑了起来:“不是我,是陈老师。”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陈清欢眼角一跳:“哪个陈老师?”

“陈慕白啊,你应该听说过这位前辈吧?说起来陈老师虽说比你大了不少,可人家保养得好啊,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关键是人还长得帅,那通身的气度啊”

陈清欢心底接连不断地升起一条条弹幕。

何止比我大了不少?!都能当我爹了!

你帮他拉皮条这事儿,他老婆知道吗?!

你胆子也太大了!没听说过顾女士吗?!顾女士凶起来也是会屠你满门顺便株连九族的!

你是和陈老师有仇吗?!顾女士打死他你就大仇得报了?

……

后来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陈慕白要潜我?!他疯了吗?!”

副总裁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其实也不是,是我们单方面…这不最

近咱们公司有事儿求到他头上吗……”

陈清欢终于听明白了,很快扬眉一笑:“那成啊,晚上我去!”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副总裁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这就对了嘛,晚上打扮得漂亮点儿啊!”

陈清欢则怀着看戏的心情参加了晚上的饭局,公司的几位高层几乎倾巢出动,她心里越发觉得好笑。

陈慕白一进门就看到了陈清欢,看到陈清欢猛朝他使眼色便没有搭话。

席间,那位副总裁主动开口,指着陈清欢做介绍:“陈老师,这是我们小陈总,也是姓陈,您说这不是巧了吗?小姑娘长得老好看了,让她陪您喝一杯?”

陈慕白神色阴晴不定,微抬眉眼,嘴角勾着抹意味不明的笑,重复了一句:

“喝一杯?”

年轻时候的陈老师,本就是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人长得帅,有能力是真的有能力,权谋之术炉火纯青,可脾气坏也是真坏!

众人摸不清他的意思,一时没敢乱动。

这些人似乎忘了,这位三爷已经不出来“玩”很久了,很疼老婆的。

冷场半响后,陈慕白忽然开口,似乎有了些兴致:“那就先看看吧。

副总裁立刻热情推销起来,推着陈清欢到陈慕白面前:“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小陈总,年轻有为,人还长得特别漂亮,名字也好听,叫陈清欢。”

陈慕白心里冷笑,老子起的,能不好听?

他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去,笑着开口:“陈总好。”

众人没想到洁癖的陈老师竟然主动和人握手,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陈清欢垂眸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又抬眼看他一眼,无波无澜地扔出一个雷:“听说你要潜我?”

陈慕白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不动声色地横扫了众人一圈,竟然还笑了笑,抛出意味不明的两个字:“是吗?”

没见过把这事儿摆到明面儿上说了,纷纷打圆场:“年轻人,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陈慕白不理他,转头看向陈清欢:“叫人。”

陈清欢抿抿唇,老老实实叫了声:“爸。”

众人又是一惊。

爸……爸?!

原来陈老师喜欢这种卑躬屈膝、臣服跪舔的戏码?现在的年轻人也很上道嘛!

陈慕白深深看那人一眼:“我倒是不知道我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不懂事了?”

副总裁尴尬:“这……”

有人忽然回过神来:“是真爸爸?不是干爹那种?”

陈慕白一杯酒泼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我们长得不像?”

众人琢磨,这么看,倒还真像……

陈慕白又扫了一圈:“我女儿还要陪人喝酒?”

众人纷纷苦着脸摇头:“不敢不敢。”

小陈总看看众人,又看看自己的亲爹,面无表情地开口:“贵圈真乱。”

众人想起公司里的传言,纷纷感叹,有这样一位父亲,难怪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

出来的时候,陈慕白交代自家女儿:“今天这事儿别跟你妈说啊。”

陈清欢一脸轻蔑加鄙视,孤高冷地扫他一眼:“今天这事儿之前没少发生吧?”

陈慕白立刻否认:“没有!我是被拉来的,本以为就是个饭局,谁知道他们搞这一出!”

陈清欢明显不信:“哼,渣男!”

陈慕白还委屈呢:“我干什么了就渣男?!”

“谁知道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干,千万别跟你妈说知道吗?

“我就不!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你要潜我!”

“你这…什么女儿啊!”

“你什么爹啊!”

两人嘴上吵着脚下不停,都要争着先到家,一个找顾九思告状,一个主动坦白解释争取宽大处理。

父女俩的这场战役战况如何不得而知,只知道当晚陈老师是在沙发上睡的。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陈清欢没睡懒觉,打了个预订电话之后便急吼吼地出门了,出门前还故意丁零当啷地故意制造噪声吵醒沙发上的陈慕白。

最后砰的一下关门声终于把陈慕白的起床气激发到最高值,他猛地坐起来刚想发飙,就被顾九思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打得旗息,默默猫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占有与被占有

萧云醒在上午十点才结束加班,连续通宵几天,他也有点儿受不了了。

韩京墨和他一起下停车场,打了个哈欠后发出邀请:“一起吃个早饭再回去补觉吧?”

萧云醒拒绝:“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