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正东升，顾北月站在太医院后面的御药房门口的，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白衣金芒，有种说不出的尊贵和神圣。
韩芸汐迎着阳光看去，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大天使。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男人都有美好的感觉，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
很快顾北月就看到韩芸汐，他快步走来，温文尔雅地行礼，“下官见过王妃娘娘。”
“顾北月，我为御医，你是院首，我现在是你的下属，应该是我同你行礼才对吧？”韩芸汐打趣地说。
这话吓得顾北月立马摆手，“不敢，不敢。”
“医术上，我还真不如你。”韩芸汐说的是实话，在医学院制定的医术品级里，顾北月为五品神医，而她，估计还不到三品。
“王妃娘娘，毒医亦是医。”顾北月很认真。
确实，毒医亦是医，可是云空大陆的医学界由医学院掌控，他们的医术品级里并没有毒医这一项，换句话说，其实毒医并不被他们承认的。
韩芸汐一边说一边往御药房走去，她也不知道龙非夜到底准备了什么等她，反正还没见到他的人，她正好先逛一逛御药房，上一回来报道赶时间，都没进去过呢。
说不定还能补充点好药材，天徽皇帝既然敢让她当太医，那就得做好随时给她提供药材的准备。
“顾太医昨夜值班吗？这么早还在这里？”韩芸汐随口问道。
谁知，顾北月却笑了，“下官一直在等王妃娘娘。”
“你知道我要来？”韩芸汐很意外。
“昨儿个宴会结束后，百里将军亲自交待下官，说今早要派人来接王妃娘娘去给茗香小姐看病，让下官把病历准备好。”
一听顾北月这解释，韩芸汐就更意外了，只是，她思索了下，很快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想，这一定是龙非夜安排的！
“茗香小姐得的是什么病，很严重吗？”韩芸汐问道。
顾北月将一份病历递上，“几天前染的病，换了几个太医至今都没瞧好，昨儿个下官亲自去瞧了，依下官看极有可能…中毒了。”
韩芸汐翻开病历，一看病发时间，竟是她被天徽皇帝封官的第二天早上。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病历里已经有四位太医的笔迹，加上顾北月应该算是五位了。
之前的诊断，用药病历里都写得很详细。
韩芸汐和顾北月还没聊几句，百里将军府上的人就过来接韩芸汐了。
“顾太医要一同去吗？”韩芸汐问说。
顾北月摇了摇头，“下官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王妃娘娘自己去吧。”
韩芸汐只能带上病历，同百里将军府的人一起走了。
百里将军府和穆大将军府分别位于帝都的东西两方，和穆大将军府一样，百里将军府大门前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朱红大门巍峨宽阔，散发着肃然的军威，庄严厚重。
还未下轿，韩芸汐就看到一个端庄大气的女子站在大门口。
韩芸汐记得这个女子，她在昨夜的寿宴上奚落过二皇子，她正是百里将军最小的女儿，也是百里军府唯一一个未出嫁的女儿，百里茗香。
有些女人的大气端庄是依靠衣着堆出来的，但是，这个女人靠的则是出身，教养，她身上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令人很难忽视。
韩芸汐敢保证，就百里茗香这底子，再过几年，加上岁月的沉淀，随随便便一坐，气质、气场都不会输天宁皇后和太后。
就第一印象，韩芸汐还蛮喜欢这个女子的。
然而，很快，随着距离拉近，韩芸汐就吓到了！
她的解毒系统就检查到百里茗香中毒了，不仅仅一种，而是无数种慢性毒，数量之大，足以惊人。
韩芸汐只是做初步检查，发现这些毒不会致命，但是毒性的数量也太多了，怎么回事？
眼底掠过一枚复杂，韩芸汐不动声色开启解毒系统深层检查功能，慢慢分析起百里茗香身上每一种毒。
一见韩芸汐下轿，百里茗香立马快步走来，欠身行李，“茗香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
虽然韩芸汐是以太医的身份来，但是，她王妃的身份毕竟摆着。找别的太医那叫传太医，找韩芸汐，那就叫恭请王妃娘娘了。
“不是病着吗？还出来？平身吧。”韩芸汐淡淡道。
“本该到府上去的，可实在走不动，才将王妃娘娘请来，还请王妃娘娘见谅。”百里茗香很诚恳。
然而，韩芸汐却笑了，“到府上？那龙非夜还让我去趟太医院作甚？”
如果只单纯给百里茗香治病，百里茗香大可到秦王府去，要么直接令人把她接到府上，并不用通过太医院。
看到顾北月给的病历还有那日期，韩芸汐就知道，这是龙非夜故意要在太医院留个底了。
到时候天徽皇帝问起来，自然有应对的证据。
一听韩芸汐这么说，聪明的百里茗香忍不住微微笑了，低声，“王妃娘娘，屋内请。”
百里茗香将韩芸汐带到闺房中去，屏退了所有婢女。
韩芸汐一坐下就连忙问，“做戏而已，你怎么服了那么多毒药？”
“王妃娘娘真聪明，怪不得殿下那么喜欢你。”百里茗香笑道。
那天晚上天徽皇帝封韩芸汐为御医，并要韩芸汐在寿宴之后去西山治疗皇后的疯病。翌日一大早，百里茗香就收到殿下的命令，要她装病，并且在太医院留底。
她当初都还不知道殿下为何要这么做，也是昨日殿下在寿宴上把父亲推出去，她才明白其中奥妙。
在寿宴上，殿下已经让天徽皇帝感到威胁了，接下来天徽皇帝自然要收敛动作，避免矛盾激化。在这种形势下，让父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太医院请韩芸汐出诊，并且以慢性病为理由，留韩芸汐在帝都。
如此一来，碍着龙非夜的威胁，父亲的身份，西山的事情天徽皇帝只能让步，只能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百里茗香并不清楚这一回大闹寿宴是殿下原本的计划，还是为了韩芸汐临时改变的主意。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韩芸汐这个女人在殿下心里的份量不轻！
然而，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殿下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一个女人乱了多年的计划。
她喜欢殿下喜欢了那么多年，最喜欢的就是他那份冷静与冷酷。
韩芸汐看着百里茗香，一时间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他喜欢她？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至今，他都不曾亲口说过喜欢呢！有时候细细想来，她都不知道她跟他之间到底算什么？
端木瑶的事情，她一句介意，他一句解释，他们就冰释前嫌了。
可是，误会之前，他们似乎也只是挂名夫妻。
很快韩芸汐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她给了百里茗香一个特灿烂的笑容，打趣地回答，“我不聪明，殿下也喜欢我！”
“不，你不聪明，殿下不会喜欢你。”百里茗香亦是开玩笑道。
韩芸汐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她无暇多追究，百里茗香体内的毒很麻烦。
她坐下来，聚精会神地继续检查百里茗香身上的毒，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刚刚只检查到百里茗香身上有很多慢性毒药，如今将每一种毒性单独分析后，这才发现她身上不仅仅有很多慢性毒，而且这些毒并非同一时间服下的，而是不同种毒药不同时间服下的。
换句话说，这个女人至少从七岁开始就服毒，一到三个月左右服用一种。
韩芸汐越检查越震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百里茗香看，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个女人还能活下来。
虽然她体内的慢性毒不致死，可是那么多种毒素累积在一起，毒性的累加也足以破坏掉人体的免疫，使人毒发身亡呀！
这个女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韩芸汐狐疑地替百里茗香把脉，竟发现从脉象上居然看不出中毒迹象。
她惊问，“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茗香温婉而笑，“王妃娘娘，其实殿下不是让你来解毒的，而是让你来下毒的。”
“此话怎讲？”
“王妃娘娘，殿下需要美人血。”
百里茗香仍是笑着，而韩芸汐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美人血！
韩芸汐在《上古毒经》中见过相关记载，美人血是一种毒血，是一种制毒的原料。
美人血不是天然有的，需要拿特殊的体质来养。
养美人血的办法就是经常服用不同的慢性毒药，让毒素在血液里沉淀。
直到沉淀下三百种慢性毒，美人血才能养成，至于养成之后，被养血的人会变成这样，书上并没有记载。
看着眼前大方端庄，温婉浅笑的百里茗香，韩芸汐的心都疼了。
要知道百里茗香体内已经累积近八十中毒药，其中好几十种都是会定时发作的呀！
她不会死，却活得比死还难受！
可即便如此，她竟可以笑着说出“美人血”这三个字来…
第316章 不能死，活下去
韩芸汐看着百里茗香，心疼之余，也思考了不少问题。
就百里茗香服毒的时间看，最早的一种应该是五岁的时候服下的，百里茗香今年二十岁，也就是说十五年前龙非夜就需要美人血了，那时候龙非夜才八岁吧。
是他养的美人血，还是他那来自唐门的亲人养的美人血呢？
养美人血又要做什么？
十三年前，龙非夜也才十岁吧，先帝爷还在呢，他拿什么收服百里将军？
又或者，百里将军和唐门有关系？
百里家族到底有多忠心于龙非夜，或者说有多忠心于唐门，才舍得让女儿自小吃这样的苦头。
“王妃娘娘，殿下手下的毒师已经把能用的慢性毒都用完了，从此以后，还得劳烦王妃娘娘帮茗香配药。”
百里茗香的话将韩芸汐从千思万绪中拉回来。
“龙非夜要美人血做什么？”
韩芸汐一直以为《上古毒经》里记载的美人血不过是传说中的事罢了，没想到还真的有这种可怕的事情。
“这是秘密。”百里茗香淡淡回答。
韩芸汐生气了，“既请我来，又不告知真相，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王妃娘娘，你不是帮我，你帮的是殿下。”百里茗香很平静。
“所以，你真没打算告诉我喽？”韩芸汐认真问。
谁知，百里茗香却笑了，“王妃娘娘，我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你若想知道，得亲自去问殿下了。”
百里茗香看得出来韩芸汐不怎么高兴，她知道，如果她不解释的话，韩芸汐必定会误会的。
她并不是拿“秘密”向韩芸汐示威什么，她确实对为何要养“美人血”一无所知。
她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将她带去给唐门的一个女人，一个可怕的女人。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要经常吃毒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那是毒药，只知道药好苦好苦。
她很害怕那个女人，说个“不”字都不敢，每次吃完药都要偷偷哭好久。
她恨死父亲了。
七岁那年，那个女人死了，她开心坏了，以为永远都不用吃药了。可谁知道父亲去接她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大堆药回家，强制她按时服用。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那是毒药了，因为她开始会不定时毒发，经常会疼到呕吐，疼到晕厥，她一直以为她会在疼痛中死去的。
可是没有，她至今还活着。
她恨过，怨过，试图逃过可惜都无能为力，父亲的命令是军令，铁如山，她只有服从，没有违背的任何理由。
十三岁那年，她企图自杀，她一头栽入后院的荷花池里去，却被一个大她三岁的少年所救。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那天的样子，那一身紫衣高冷尊贵，那一张俊脸惊若天人，那一双眼深邃神秘。
他将她救上岸，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还不能死，活下去。”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任由她怎么询问，他都一言不发，他一缄默，足以寂静整个天地。
那之后，每天傍晚他都出现在池边，寂静地坐上一两个时辰，像是发呆，又想是在思索。
她也每天都去，有时候提早守着，等他。
她跟他说了好多话，把这些年来的委屈，疼痛全都告诉他。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总之，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一句话都没回答她过。
甚至，有一次，她很大胆地告诉他，“你带我走吧，带我远走高飞。”
无奈，他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想，他没让她闭嘴，便足够了。
后来，他就突然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