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非夜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便又折回来,还是坐在床边,可是,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没多久,韩芸汐就睁眼了,正要开口,他却道,“等你病好了,我再走吧。”

丝被之下,她的手都攥紧了,却偏偏云淡风轻地答了句,“好呀。”

他就这样留下来。

这,像是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他只字不提顾七少的事,她也不追着他问原不原谅了。

他这一整日都守在床榻边,不仅仅亲自喂药,连三餐都亲自喂,每半个时辰就摸一摸她的额头看看高烧退了没有。

她躺着,他坐着,一整日两人都无话,却也一点儿都不尴尬了。

入夜,烧还是没全退下来,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摸不准。

他俯身贴近,轻轻锊起她的刘海,用脸贴着额头感受温度,不经意间就开口了,“好像还挺烫。”

他光洁的下巴就低在她鼻尖上,这么这么近,她嗅到了最熟悉的清冽气息,她说,“大致退下来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放心。”

他退开来,不忘整理好她的刘海,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她的发丝,温柔得不像他龙非夜!

明明就那么点刘海,他却拨弄了好久。她也不动,不声不响,由着他去。

终究,还是要停下来的,他一放手,她的心便空落落的了。

“我看看你肩上的伤。”他其实一直记着。

“痊愈了,有一点点疤。”都一个月了,白衣公子的药很见效。

“本王看看。”他执意。

她只能褪下衣服,把肩膀露出来,如她所说,伤口全部愈合了,就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轻轻抚摸,她别过头去,生怕自己会沦陷在他手里的温柔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淡淡道。

好一会儿,她才道,“没关系,我原谅你。”

他的手僵在她肩上,她不着痕迹推开,穿戴好,又慵懒懒地窝进被窝里去。

“你不疗伤吗?”她问。

“等你睡了。”他说。

于是,她立马背过身去睡,他盘坐在一旁短塌上疗伤了一整夜,她背着他睁眼到天明。

说好的,病好了,就走。

再大的伤寒感冒,也总会好的,不是吗?

晨曦渐露,她翻身过来,就看到他在看她,他又像昨夜那样,俯身下来,冰凉凉的脸颊贴着她的额头的温度。

“退了。”他很肯定。

“嗯。”她轻咳了几声,很清楚自己这病只要按时喝药,顶多三天就好。

“让大夫再来看看。”他又说。

“嗯。”她淡淡应。

大夫来了,竟说她身体底子好,说再喝一天的药就没事了。

原本虚弱的身体,早就被他用老母鸡和大龙虾都养好了,再说了大夫给她开的药,那可都是见效快的珍品,想一直病着真心办不到。

她本不是躺得住的人,明明可以下榻了,却又躺了一天。

这一天,还是他亲自伺候着,一个婢女都没让进来。

喂她喝完药,他就坐在一旁疗伤,她安安静静看着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去年寒冬。

一百步,那时候和这个时候,孰近孰远?

第二个清晨,韩芸汐痊愈了。

她果断下榻,干干脆脆,“龙非夜,我好了!”

“哦。”龙非夜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他拿出一枚令牌来,不是别的,正是那枚摔得支离破碎的梅海令,竟被他黏好,虽然布满裂痕,却也完整无缺。

他说,“不回秦王府,那回江南梅海,可好?”

韩芸汐心头微微一紧,看着龙非夜那缄默了两日的脸,无端地就心疼了起来。

江南梅海已是她所有,可是终究是他给的,跟回秦王府有区别吗?

“好!”

她就这样答应了,收回令牌。

他低着头,转身就出门去了。

走了?就这样走了!

混蛋!

叫你走你真走啊!

韩芸汐的心狠狠地咯了好大一下,她想都没想就追出去,从背后将龙非夜抱住,紧紧地圈住他的腰,“永远都不原谅,那可不可以假装原谅一会儿?”

他拉住她的手,像是要拉开,她吓得抱得更紧了,“可不可以?”

龙非夜还是拉开了她,转身过来,蹙眉看着她。

韩芸汐心慌,心堵,呼吸都难受了。

他竟一副无奈的样子,淡淡道,“本王,只是想去拿医疗包…你,不要急。”

呃…

韩芸汐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傻愣傻愣的表情,看得龙非夜忍不住揉她的刘海,“既然要假装的话…就假装一辈子吧。”

韩芸汐险些就哭了,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她真的被吓到了!

龙非夜,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她都快哭了,他竟还煞是认真地问她,“你看…这样可好?”

她不语,看着他,明明都快哭了,却又笑了。

他还像以前那样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漫步在梅林中。

她惊慌未定,整理着凌乱思绪,她想,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人吧,否则,怎么不甩手走人,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她抬头看去,见他天生冷峻的侧脸,此时,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龙非夜…”

她低声开口,多年之后她都忘了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称呼这个男人“殿下”,而是直呼他的名讳。

“嗯。”他看过来。

“你在想什么?”吵架之后,反倒少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我在想…糜毒解药的事你信不信我?”龙非夜淡淡说。

韩芸汐这才想起这件事,顾七少的话犹在耳边,龙非夜又是这样的态度,她该相信谁?

龙非夜止步,逼问道,“你信不信?”

“信什么呢?”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韩芸汐回头看去,只见是许久不见的唐门少主,唐离。

这家伙依旧白衣俊逸,气质如仙,却也依旧一张口就毁了一身好气质。

“韩芸汐,你终于不耍脾气了?”唐离笑着问。

韩芸汐不仅仅当没听到,还当没看到他,转过头懒得理睬。

“韩芸汐,茹姨骂你还真骂对了,红颜祸水,你知不知道江南和中部多少人等着我哥去称帝建国?他…”

唐离正要说下去,龙非夜一道冷冽的眸光就让他闭嘴了。

韩芸汐冷冷道,“你哥他不会称帝,更不会建国,你想太多了。”

区区中部三郡,江南十五城,龙非夜岂会看在眼中,他如果要称帝建国,必是要拿下整个云空的。

龙非夜饶有兴致地看着韩芸汐,问道,“你怎么知道?”

“殿下,中部三郡和江南十五城早就是你的势力所在,你动与不动,有何区别?你不称帝建国,反倒能给龙天墨和天徽念想,中部的人丁,江南的粮仓谁不惦记呢?”

韩芸汐说着,笑了笑,又道,“但凡惦记着别人手上的东西者,都会为人所用!”

龙非夜为韩芸汐鼓了三下掌,虽不语,却已经表态。

除了这个女人,估计也没谁能将他的心思琢磨得这么透了吧。

他本可以利用龙天墨和穆家,将整个天宁都拿下的,只是,他并不着急。

没有天徽皇帝和龙天墨,谁帮他对付西周和北历呢?

唐离可没有这么大的政治头脑,但是,听韩芸汐这么一分析,他也明白了,他感慨了一句,“韩芸汐,除了吃醋的时候,你确实不笨。你这么爱吃醋,小心会变傻!”

“你!”韩芸汐生气了。

“哦,对了,还有你被男色所惑的时候,也会变傻。”唐离这揶揄貌似停不下来了。

“你再胡说八道试试!”韩芸汐危险得眯起眼睛。

“哪胡说八道了?刚刚那什么信不信说的是顾七少吧?你这么聪明还想不通?顾七少故意掺假,掺的还是能让药瓶变黑的药粉。你说他只是想私藏解药那么简单?他分明就是计划好了,想离间你俩呢?”唐离认真说。

第505章 他的嫌疑比较大

顾七少这么做,目的何在?

韩芸汐蹙起眉头,盯着唐离看。

唐离又问,“他明明知道你的能耐,还掺了那么多药粉,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你引过去!”

“咱们退一步说,如果我哥真骗了你,他真知道些什么。他为何不把证据摆出了直接告诉你?费这么大的周章作甚?那家伙就是不安好心,挑拨离间!”

韩芸汐一脸复杂,龙非夜缄默着。

唐离这话还真一点不假,顾七少就是这个意思。而正是这一点,让顾七少在这件事上悲剧了。

韩芸汐早就考虑到这两点,听唐离的分析,心中的天秤终究是倾斜了。如果是嫌疑的话,确实顾七少的嫌疑更大。

韩芸汐迟迟没出声,龙非夜盯着她看,嘴角紧抿,颇为严肃。

“所以我没胡说八道吧?”唐离又把话拉回来,叹息道,“我哥这一表人才哪里输顾七少了,你就算被男色所惑,也得被我哥迷糊嘛。”

这下,韩芸汐又眯起双眼了,可是,唐离似乎说上瘾了,又道,“韩芸汐,你是有夫之妇,凡事都得向着…”

这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他的嘴巴不停地动,拼命地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哑了?

韩芸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说这么多嘴巴也累了吧,休息休息,明天再说话吧。”

她说完,挽住龙非夜的手,“走吧,去拿医疗包吧。”

龙非夜会救唐离吗?明显不会。

虽然唐离在顾七少的事情上帮了他一把,但是,他还是觉得唐离的话太多了。

韩芸汐挽着龙非夜的手,走得也不快,一边走,一边走神着,无疑是在琢磨糜毒解药的事情。

龙非夜始终没出声,他知道,有唐离那些话,足矣。

顾七少都有本事查到哑婆婆被他囚禁在幽阁里,却没有直接带韩芸汐过去,无疑是想隐藏那一身好本事。

被弩箭手射成刺猬了,他竟还不把真本事亮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匕首入心而不死,和医城有何关系,又跟毒宗的毒蛊人有何关系?

他,非常有兴趣!

糜毒解药的事情龙非夜就这样没有再问,而韩芸汐也没有再提,或许,她心中有了判断了吧。

哑婆婆的事,是否就这样过去了。

又或许,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糜毒那一成解药,对于龙非夜和顾七少来说,到底是谁的福谁的祸?终究有一日是要见分晓的。

唯一可确定的一点是,龙非夜和顾七少之间,必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