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非夜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龙非夜…”

“嗯?”

“我们怎么就遇到了呢?”

龙非夜还是没回答替她擦干净手,韩芸汐抬头看他,柔情款款,“龙非夜,我想…”

龙非夜大手挡住了她的眼睛,“瞎想什么,准备吃饭。”

“我没瞎想,我是想…”

“吃饭!”他打断她。天生冷清的他,若非情到浓处可不会跟韩芸汐探讨这种柔情蜜意的感情问题。他避开韩芸汐柔情的注视,似乎不太自在。

韩芸汐见他的躲避,忽然就笑了,“龙非夜,我是想我的手都没废,你干嘛帮我洗手呀?”

龙非夜这才看过来,分明愣了一下。韩芸汐第一次看到龙非夜的略尴尬的“傻样”,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龙非夜蹙起眉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挑衅了,他随手扬起水往她脸泼,韩芸汐立马避开。

龙非夜直接把水泼她身上,韩芸汐双腿受伤,根本逃不了。她看过来,“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龙非夜不苟言笑,严肃冷峻,猛地又扬起一波水,韩芸汐的衣服就湿透了。韩芸汐也不躲了,亦是板起脸来挑衅地看他。

两人就这样严肃地对峙起来,龙非夜缓缓眯起双眸,舌尖轻抵在嘴角,气息危险,韩芸汐不甘示弱,高抬下巴,睥睨他。

龙非夜欺身上前,双手撑在她两侧,冷肃审视,若是别人,早就吓昏过去了,韩芸汐居然还瞪他,以示警告。

龙非夜无视她的警告,缓缓埋头下来一副要咬她的样子,韩芸汐却拦住他,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女王般高高在上随即挥手示意他退下。

寂静中龙非夜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韩芸汐亦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谁知道,龙非夜忽然又欺身上来,一脸威胁,韩芸汐双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警告道,“不许欺负伤残人氏!”

她负伤在身,再怎么闹龙非夜都是要让着她的!

“可以…换一种欺负。”龙非夜低声,炙热的气息撒在她耳畔,韩芸汐禁不住打起冷颤。

龙非夜的唇已经在撩拨她敏感的神经。天啊,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她急急推开,“不行!”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乖,别动。”

她乖乖别动,他伺候就行。

韩芸汐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呀!她无法想象。

就在龙非夜要褪去她湿掉的衣裳,门外传来了徐东临的禀告,“殿下,少将军求见!”

两人皆愣一下,韩芸汐立马哈哈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龙非夜眼底掠过一抹不悦,却也很快起身。

待韩芸汐换好干净的衣服,龙非夜那张脸阴得都快滴出水来了,韩芸汐笑得都有些停不住。

韩芸汐知道龙非夜再不高兴,还是要见那位少将军的。他们明日就要走了,龙非夜至今还没处理百里元隆,这分明就是在等求情的人来嘛!

这都一整天了,人也该到了。

这位少将军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元隆最出色的儿子,三儿子百里聿齐。当初就是他率兵包围渔州岛的,面对毒雾他表现出来的镇定让韩芸汐记忆颇深。

百里聿齐一进来便下跪行礼,“殿下,末将来为父亲请罪!父亲违抗军令,罪该万死,末将请求为父亲定罪,求殿下饶父亲一命!”

秀色在面前却不可餐,龙非夜阴沉脸用晚餐,没理睬。

见殿下不语,百里聿齐心下忐忑,又道,“殿下,大战当即,军中不可无将呀!我父亲已经知错了,还请殿下看在…”

龙非夜似乎特别不喜欢“看在”后面的字眼,他抬手拦下,冷冷道,“蛇祸是韩芸汐摆平的,此事,且看她怎么看?”

百里聿齐惊了,一脸不可思议,早就潜伏着的愤懑也渐渐浮现在眼眸里,他终于正眼朝韩芸汐看过来。

韩芸汐也始料未及,她还打算一边吃饭,一边看一出好戏呢,谁知道龙非夜居然把烫手的山芋丢给她了。

就私人的角度看,她已经不想再看到百里元隆和百里茗香这种猪一样的队友的了。可是,她无法从私人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因为这位父女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论“过”,这对父女犯的是违背军令罪,龙非夜为君,君在军中,君令便为军令。而不管是君令和是军令,有违者,杀无赦。

论功,百里元隆拼死为她争取了一盏茶的时间就龙非夜,百里茗香成功搬来救兵。

“功”多一些还是“过”多一些,功过是否可以相抵,其实也就龙非夜这个当主子的一句话的事。

龙非夜问她怎么看,她就得站在龙非夜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百里元隆是鲛族之首,是东秦军的大将军,在军事上是龙非夜得力干将,是东秦阵营最元老级的人物。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杀了百里元隆,或者剥脱了他大将军的军衔,影响极大,势必会动摇军心,引起鲛族不满,而且,在东秦阵营里也暂时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替代百里元隆职务的合适人选。眼前这位少将军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撤掉百里元隆,涂一时之快,便是对东秦军不负责的表现。毕竟百里元隆违背军令,全都是因为她这个“西秦公主”而起,并非是其他军务上的事情。在其他事情上百里元隆对龙非夜是绝对的服从。

其实,百里元隆对她这个“西秦公主”固执的怀疑,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另一种尽职的表现呀。韩芸汐虽然愤怒,却也有几分佩服。

一个一辈子为仇恨而活而战斗的军人,怎么可能会轻易遗忘仇恨?相信敌人?

韩芸汐知道,百里元隆撤不得,也早就看出了龙非夜没有要撤掉百里元隆的打算。因为,如果龙非夜要撤掉百里元隆,当初离开蛇窟,龙非夜不会不声不响,而会让影卫停止替百里元隆输入真气了。他不亲自救,且也没有阻止影卫去救呀!

如果百里茗香能像以前那样聪慧,她必定能看出这一点来的。

对于百里茗香的处置,韩芸汐的态度其实早就明确了。

百里茗香不能死,也不能受罚,所以,她一回营就交待徐东临去找医女百里茗香上药。

对于他们来说,百里茗香的身份比百里元隆还要特殊,龙非夜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以百里茗香为引,白彦青都已经上钩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百里茗香呢?

其实,回到军营之后,韩芸汐盛怒之后,一切早就明了于心了。龙非夜迟迟不做声,她也非常肯定龙非夜的态度。

韩芸汐沉默着,百里聿齐愤怒地盯着她看,而龙非夜却气定神闲地用餐,旁若无人。

韩芸汐苦笑,龙非夜就这么肯定她能处理好这件事吗?

虽然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明确的,可是,如何处理却是另一个难题了呀!

如果直接免了百里元隆和百里茗香的罪,龙非夜的君威何在?就百里元隆那脾气,日后还不得寸进尺了?违令而不罚,这种先例是绝对不能开的,尤其是在军中。

如果治罪,又该怎么治罪呢?治轻了,和不罚的结果是一样的,治重了,这个节骨眼上又办不到。

韩芸汐琢磨着,百里聿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他猛地磕了一个响头,“殿下,父亲违抗命令,罪当处斩,末将愿意替父亲领罪,还请殿下从大局出发,饶了父亲这一回!”

龙非夜冷笑起来,

百里聿齐,你的意思,我东秦大军没有你父亲就寸步难行了?本太子就掌控不了大局了?”

虽然没有百里元隆,麻烦会很多,他的诸多事务也得退后,但是并不代表没了百里元隆,他的世界就会乱掉!

百里聿齐惊得连连否认,“末将嘴笨,末将失言,请殿下降罪!”

韩芸汐又气又笑,百里聿齐怎么就不求她呢?

龙非夜刚刚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蛇祸是韩芸汐摆平的,此事,且看她怎么看?”

龙非夜用了“韩芸汐”这三个字,并非“西秦公主”,也并非“她”这个代称,这说明龙非夜已经让步了,只想私下解决蛇祸这件事,撇开了百里元隆对“西秦公主”的怀疑。

就蛇祸这件事来说,只要他们向她道个谢,再认个错,龙非夜看在大局的份上,也就会睁一眼闭一只眼了呀!

第880章 对韩芸汐没辙了

只要百里聿齐代父亲道谢,认错,韩芸汐便可以顺势帮百里元隆和百里茗香跟龙非夜说几句好话了。有了她的劝说,龙非夜也有台阶下呀,也好轻罚百里元隆和百里茗香呀!

韩芸汐看着使劲磕头的百里聿齐,恨不得一脚踹出去,难不成当兵的脑袋都是这样的吗?一点都拐不过弯来!

龙非夜又没有弃他们东秦军的尊严于不顾,非他们跟“西秦公主”道谢,更没有要他们当着全营将士们的面低头,就在这营帐里,私下对“韩芸汐”认个错,也说声谢谢而已。就办不到吗?

一方认错,道谢,一方妥协,劝说,两方也算是扯平了。大家撇开猜忌,撇开身份,都从大局出发,做一场戏不好吗?

百里聿齐这倒好,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把事情闹得更僵了,龙非夜不生气才怪!

韩芸汐都感觉到龙非夜的怒火已经压不住了,她又何尝不是呢?

龙非夜按在桌角的手已经缓缓地握起来,他正要开口,韩芸汐终究还是按住他的手。

她告诉自己,且为了龙非夜再冷静一把吧。

若非她这个“西秦公主”到军中来,他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眼底掠过一抹算计,韩芸汐认真道,“殿下,你既问芸汐,那芸汐就实话实说了?”

“说。”这下龙非夜也摸不透韩芸汐想做什么了。

百里聿齐又一次怒目看过来,眸光中夹杂着不安。

“殿下,芸汐私以为百里将军和茗香都没错,百里将军没有及时发放解药,也是谨慎起见,毕竟那是我这个‘西秦’公主给的解药,万一那是毒药,东秦全军覆没了,百里将军可是最大的罪人了!”

韩芸汐这话一出,别说百里聿齐,就是龙非夜也非常意外,这个女人唱的是哪出戏?

韩芸汐又继续说,“在蛇窟中,百里将军和茗香虽违背军令,可也是一片衷心。试问哪个忠心耿耿的军人,可以弃主人的安危于不顾,苟且逃脱?芸汐私以为百里将军宁可违抗命令,也要同殿下同进退,共奋战,勇气可嘉!殿下非但不能罚百里将军,还得嘉奖!”

无论什么道理,都是人这张嘴分辨出来的,很多对错没有恒定的标准,也是争辩出来的。

韩芸汐心下唾弃了无数遍自己这张善辩的嘴,但是,她还是毅然说下去,“依臣妾看,就奖百里将军十名影卫,一辅其疗伤,二保其安危。”

话到这里,百里聿齐震惊不已,他一直以为韩芸汐会公报私仇,挑拨父亲和殿下,怎么都没想到韩芸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父亲两次违令,其实已经做好了领罪的准备的呀!

然而,龙非夜似乎听出了门道,他嘴角掠过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只示意韩芸汐继续说下去。

“至于百里茗香,功劳最大,若非她舍命搬来救兵,蛇窟一行后果不堪设想。芸汐以为,殿下当奖励茗香,授其军衔,记其军功。”

韩芸汐说完,百里聿齐眼睛都瞪大了,不是怒,而是惊,龙非夜差点就忍俊不禁。

“好,都听你的!”他爽快的答应了,一副韩芸汐说什么,他都听的样子。

龙非夜当即就下了命令,按照韩芸汐说的嘉奖百里元隆和百里茗香,只提功劳,隐瞒了蛇窟的真相,也隐瞒了百里元隆两次违令的真相。

军中士兵们既为解除蛇祸危机而大喜,又为百里父女被嘉奖而欢庆,百里茗香被授予中士的军衔,成为了东秦军第一个女军人。

百里聿齐怎么都想不明白韩芸汐到底什么意思,他几乎跑着到百里元隆营里去,百里元隆在影卫的救治下,傍晚就醒了,他和百里茗香也刚刚收到消息,父女俩都震惊着。

“父亲,韩芸汐她想干什么?”百里聿齐急急问。

百里元隆沉默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韩芸汐在蛇窟下为殿下失控的样子。醒来至今,他一直都在自责,也一直反复琢磨着那天晚上殿下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固执地拒绝相信韩芸汐,但是,必须相信殿下的选择和判断。

解药的事情,蛇窟的一切都证明韩芸汐和心和殿下一样坦荡荡。不得不说,百里元隆又一次在心底叹息,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西秦公主,那该多好呀!

“父亲,她到底什么意思?”百里聿齐着急不已。

百里元隆忽然笑了,“呵呵,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也幸好她不是!”

韩芸汐没有落井下石,反倒师恩与他父女,如此一来,他们父女就又欠了她一份恩情。而最关键的是韩芸汐提出的奖赏,赏他十名影卫,看似奖赏,其实是派十名影卫来贴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牵制他。赏茗香军衔,那么待茗香引出百里元隆,完成任务之后,茗香就必须留在军中,就无法留在他们身旁伺候了。

韩芸汐,耍的一手好手段呀!真是够聪明,够理智,或许,殿下有些的时候都不如她的冷静理智。

她若是男儿,怕是殿下的第一大劲敌了。

百里元隆又愤恨,又佩服。不得不说,韩芸汐这么做,总比趁机公报私仇来得光明磊落,来得顾全大局。

也就她这一计,能让殿下放过他和茗香吧,否则亦殿下的脾气,就算顾全大局不重罚,私底下的惩罚也是免不了的。

百里元隆对韩芸汐是彻底没辙了,百里茗香垂直眼,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得了军衔而开心,折腾了一夜原本整个人都虚弱了,听了这个消息,她整个人都消沉了,散发出一种绝望的气息。

没多久徐东临就过来了,“茗香姑娘,殿下有令,让你收拾好,明日随他们离开军营北上。”

百里茗香这才从绝望的世界里醒悟过来,“北上…要去哪里?”

“殿下自有安排,咱们当下人的岂能多问?”徐东临反问道。

“是。”百里茗香立马点头,“茗香领命!”

而这个时候,龙非夜已经用实际行动夸了韩芸汐一番,韩芸汐的唇都有些浮肿,就是拿他没办法。

龙非夜和百里元隆的想法是一样,“你若你男儿身,你我必有一战!”

“我们本就有一战。”韩芸汐认真说。

在一起太美好了,总会误以为就可以从此这样同心、并肩下去,忘了他们终究是要兵戎相见的。

见龙非夜的眸光有些暗淡,韩芸汐转移了话题,“要不要跟宁承支会一声?这毕竟是挑拨离间的事情,白彦青在东秦这边动手,或许在西秦那边也会有行动?”

“已经派使臣过去了。”龙非夜淡淡回答,他不仅仅派人过去支会宁承,而且还要求宁承制造一些韩芸汐在西秦军中的假象。

韩芸汐这才放心,瞥见他手里几封密函,忽然想起一件事,“顾七少还没给我回信呢,不会是出什么事吧?”

就宁承的脾气,不马上跟顾七少争白玉乔才怪呢。毕竟是在宁承的地盘,韩芸汐不得不担心顾七少和沐灵儿。

龙非夜和顾七少上辈子一定是仇人,每每听到韩芸汐提及“顾七少”这三字,他都很不屑,他冷冷道,“你少挂念他,这天塌了,他都不会有事。”

韩芸汐也没多言,心想她回头得让徐东临去查一查那封信送过去了没。

耽搁了太久,饭菜都凉掉了,龙非夜让赵嬷嬷重新换了一些过来,两人对面而坐,安静地用餐,不再聊正事。韩芸汐替龙非夜夹菜,只夹菜到他饭上,龙非夜则直接夹到她嘴边,喂她。

入夜之后,韩芸汐疲惫不已,早早就睡了,龙非夜却还不能休息,明日要离开,他得把所有折子都处理完。韩芸汐都睡醒一觉了,龙非夜才刚刚要睡。

她原本要起,见他进来她便立马停住,假睡。

他没有抱她,生怕触到她的伤,就在她身旁躺下,于她同枕。他拉着她的手放自己腹上,大手按住。

韩芸汐等了好久好久,轻轻地动了一下,见龙非夜没察觉才确定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