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平哥是问一样买四十文钱的还是用四十文钱全部都要买点?要是四十文钱单买的话能有五斤猪板油,八斤猪瘦肉,八十斤粗盐。”云英又是一口气回道,末了还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补充道:“要是用四十文钱买这些东西的话我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好:三斤猪板油用来出油、三斤瘦肉用来做菜、剩下刚巧两斤粗盐,吃完了下一次去赶集再添。”

关平都还在心里纠结最后云英那四十文钱刚刚好的算式,关平娘已是苦笑着教训关平道:“你还说你没想过要去镇上买卖东西,连这些俗物的价格都打听清楚了,要不是云英今儿来这么一出,你是不是还打算哪日瞒着我去镇上出摊卖野味?”

“娘。”这次,关平愧疚的低下了头,的确,他这几日正寻思着打听了镇上市场摆摊的摊位费多少,有时候他也困惑,读书人为什么和这些东西沾边了就成了“俗气”。

“娘知道你只是不想让娘吃苦,可只有你有出息了娘才真正不吃苦啊!西山有你爹留下的那些陷阱,要是有人去镇上卖了猎物咱们娘俩也能不愁生计;既然云英都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愿意帮咱们的忙,那就这么定下吧,每一次云英能够帮我们卖到多少钱就拿一成做工钱吧。”关平娘也是没法子了,家里空守着西山那座宝山而无所获她也心慌,可就让她平白无故的将收入拱手让人她又不甘。

从云英的举动和她的眼神中关平娘能够看出云英也是个不甘于此的姑娘,前面的姐姐一个个被亲人卖掉,想必对她来说如利剑高悬,能够在帮助自己的同时也能帮帮这小姑娘,未尝不是积德行善,或许孩子爹在天保佑才有这样的一次机缘吧。

“云英,我姓贾,以后你就叫我贾婶吧。”关平娘经此一事也不愿再沉寂在关平爹去世的悲伤当中,想从云英这里重新找回自我。

029 丰盛的晚餐

 教会了贾婶怎么做自己拿去的两样野菜,顺道的也和贾婶约好了五日一次赶集需要做的事情,云英心满意足的捏着从关家院子里摘的一把葱兴高采烈的告辞出来。

出门后吹着凉风,云英下意识握紧了一只拳头。关平是个孝顺儿子,尽管觉得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一个小女孩似有不妥,但在贾氏的高调弹压下还是妥协了,不过,从始至终都绷着一张斯文的俊脸,还趁着贾氏不注意对她瞪了好几眼,看来以后的合作伙伴不太友善啊。

“六姐。”刚走到池塘下面开出来的小道,身后远根挥舞着双手追了上来,曼儿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着,手里提着一个不小的竹篮子。

“远根,你慢点等着点曼儿。”云英忙顿下脚步等着两个小的靠近。

远根眼中闪过一道犹豫:“六姐,可祖爷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说我是乔家男丁,你们这些丫头片子都得侍候我。”

听到这儿,云英的火那是一阵阵往上冒:这就是乔百胜教导的功课?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难怪乔家的男人们一个个的都不把女人放在眼里,根源在这。

看着远根明显也带着怀疑的圆眸,云英吞下了一口口水,娓娓善诱道:“那祖爷有没有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下一句是什么?”

远根茫然的摇摇头,他今天学了很多,都装在脑袋里有些混乱。

“近则不逊远则怨!”云英顺口将孔子至理名言中很少有人知道的下半句说了出来,并细细给远根解释了一遍,末了问他:“你觉得娘亲生你苦不苦?五姐和六姐对你好不好?曼儿平日里待你又如何?你不小了,仔细想想就该知道祖爷说的和我说的究竟谁在理。”

远根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懂道理的孩子,能够将一个鸡蛋捂着留给她们的纯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掰弯,但也要防患于未然。好在云英只是点到即止他便能够举一反三,还没等走到他们家的窝棚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当中的关节,愧疚之余不免也有些奇怪:“六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道理?”

“呃…”云英摸了摸脑袋,能说着脑袋里装着吗?显然是不能的,眼角余光还能见着关家围墙一角,灵光一闪,“刚才我不是去了关平哥家里吗?关平哥和贾婶都识字念书,我也是听她们讲的。”

“贾婶会念书?女的也能念书吗?六姐。”一直一声不吭貌似有心事的曼儿突然扯着云英的袖子怯怯的问道。她今天被留着和乔远枝玩了半天,听着隔壁远顺哥和远根哥他们念书的声音心里直痒痒,可刚刚一靠近就被吴大虎用石头给打了出来。

云英不用问也知道这妮子什么想法,想识字是个好想法必须得鼓励,加之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这架空的腾云朝文字和她所认知的相差有多远,不如现在从头学起,眼前一亮便拉了远根道:“远根今天学了些什么?待会儿你当先生都教给六姐和曼儿好不好?咱们姐弟三人比一比谁更厉害。”

小孩子嘛都有一股子不服输的精神,远根自然入毂,于是,云英在做饭的时候便多了一项学千字文的工作,发现这个世道的字体就像她熟知那个历史中的繁体字,不过又没有那么复杂。

等到灶台处传来熟食特有的清香,远根今天学到的十个字已经被云英完全吃透,并能够在屋前的沙地上用树枝准确的写出来,写得比远根这“先生”都要漂亮得多,害得远根不服输,拉着曼儿在沙地上写了一遍又一遍。

顾八娘和乔木头踏着黄昏一前一后回家时便见着姐弟三个头凑在一起一人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玩得不亦乐乎,闻着空气中的食物味道,顾八娘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起了下午时分岳氏拉着她说的那些话,不由的多看了云英两眼。

察觉到顾八娘的目光,云英丢了树枝起身,从灶台中间的泥瓮中用木瓢舀了一盆水放到乔木头身前,也没多说话,转身唤了意犹未尽的远根和曼儿道:

“你们两个赶紧收拾了桌子吃饭了。”

所谓的桌子不过就是屋子前面的一个大树桩,搬家后被乔木头借了锯子锯平,又用砂轮仔细打磨了一遍,周遭的板凳是乔榔头砍了一棵树现做了六根齐膝高的矮凳,五个人一人占了一根。

桌上,云英凉拌的侧耳根、炒了厥台、烧了一只兔腿、配上苕菜黍米粥看上去还算不错。

乔木头不喝酒,自然也不不怕吃苕菜,端着碗对着桌上土陶碗中的野兔研究了半晌,也不说话,顾自挑了菜进了口,可随即就将侧耳根给吐在了一边,咂咂嘴,也没开口,继续喝起了粥。

顾八娘倒是没像他那么木,先是吃了一筷子侧耳根,嚼着倒是味道还不错,又尝了尝厥台,之前在顾家凹从来都没吃过这两种野菜,还没吃上兔肉就不由的就夸赞了两句:“云英这是用什么做的?味道真好。顾姨咋没吃过。”

云英从灶边拿了侧耳根和厥台的原型给她看,“这是侧耳根、这是厥台,二月底三月初正是茂盛的时候。侧耳根又叫鱼腥草,嫩芽的时候凉拌了吃,开花的时候采来晾干泡水喝下火;厥台也可以晒干了留着以后吃。”之所以说得这么清楚,云英也是想趁着时节刚好多采上一点,有个大人帮忙总要好过他们姐弟三个,再说了,曼儿可是打了小报告,顾八娘只在地里待了半天,下午可都在岳氏家聊天来着,凭什么她就能游手好闲,自己姐弟三个就要辛苦累死。

“这两种草我们顾家凹多得是啊,你们李家村的人倒是瞒得紧,这样的好事情咋不说一声呢。还有这个是兔肉吧,谁送来的。”顾八娘翻来覆去将侧耳根和厥台看了一遍,早知道这个能吃哪里需要过那么些年青黄不接的没菜日子,又伸筷子夹了个兔肉吃掉。

“李家村才没人知道这腥味的草人能吃呢,都是关平哥和贾婶说的。这兔肉也是贾婶送给我们家的。”吃了别人的嘴软,自打知道锅里香得馋死人的兔肉来源于关平家,远根和曼儿是将这两人立马放在了心上,争先恐后的将云英用来搪塞二人的借口搬了出来,面上还带着得意。

啪——

谁料这时候乔木头却是将手里的竹筷重重的拍在了碗口上:“离关家的人远点。”

030 关家沾不得

 木头不发威还不觉得,这一发火看着还挺渗人的,远根和曼儿可是原装的古代小孩儿,吓得放了筷子都快哭出来了,看得云英一阵心疼,夹了兔肉一人一大块,这才淡淡的反问乔木头道:

“为什么?关平哥和贾婶为人挺好的,远亲不如近邻,有个好邻居总好过一群恶亲戚吧。”

说到这儿云英不由摸了摸眉尾的伤口,还没结痂的伤口因着有用颜料树枝添的那一笔看上去格外狰狞。

乔木头一时语塞,倒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从未和人红莲争辩过,也从来没人追着他让他解释什么;被云英这么一反问根本来不及组织脑海里的语言词汇。

顾八娘瞧瞧和打听中截然不同的大胆云英,又看了看气结不语的乔木头,伸筷子美美的吃了一个兔肉,这才拉了拉乔木头衣袖:“木头哥,有什么话好好给孩子说便是,别这样动不动就发火。”又转向云英夸了一句:“云英这孩子这么知礼,顾姨都没想到要去邻居家打声招呼。”

“听说顾姨明天要回门,贾婶还让我给你留了半边兔子送人。”云英受了顾八娘一句维护,适时的再抛出个消息,让顾八娘顿时就高兴了许多。

顾八娘今天和岳氏唠叨了半日,听岳氏劝了许多,顾八娘也知道云英姐弟三个年纪都不小,能帮着家里做不少事情,以后要是觉得不想给云英办嫁妆还能卖了换几两银子在手。回家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想不通,没想到一顿饭功夫就出现挺多惊喜的,心里头的天平就悄悄往云英的方向倾斜过来。

丢了乔木头的衣摆,顾八娘亲手给云英夹了个肥美的兔肉:“不如云英、远根和曼儿都跟我一起去顾家凹看看吧。”

“顾家凹在哪?”云英搜索了脑海里的记忆,发现对这地名一无所知。

“李家村到顾家凹要穿过百家集,到时候我要去镇上布庄拿绣件,去给你们姐妹俩挑几节头绳。”顾八娘笑着摸了摸曼儿头顶上的两个小圆髻,那是云英剪了碎布头扎起来的包包头,要是换做鲜艳的头绳看上去想必会可爱许多。

百家集五日一个大集,后日正是逢集的时间,云英和关平娘贾氏约好的时间是下一次逢集,这之前她本就打算去一次镇上,这下子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念及此,云英不由的高兴起来,赶紧叫了弟妹谢谢顾八娘。

懂事的三姐弟让顾八娘第一次觉得做人后娘也许也不错,也就笑呵呵的问起了云英和贾氏亲近的缘故来,云英也将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搬出来,远根和曼儿不时在边上补一句,四人聊得不亦乐乎,生生将乔木头给忽略到了一边。

乔木头几次想张嘴都找不着机会,看桌上的肉菜一样样少下去,谁也没有听他话的迹象不禁挫败感丛生,默默的放下了碗,掏出自制的烟卷凑到灶台下点燃抽了起来。

云英眼角余光瞧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儿抓心挠肺的着急,上有这样的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发财致富奔小康啊。

“木头哥,关家嫂子和儿子听上去都不错,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家打交道啊?”毕竟是今后要相处一辈子的男人,顾八娘也觉得晾他的时间足够了,加上心里头的确好奇,试着问了出来。

“他们家得罪的人不一样。”乔木头歇了半晌,说话却还是没头没脑的。

以前云英只是听杨氏说过关平爹是个猎户,得罪了哪里的有钱人,被人家打了一顿吓了一场,这才不治身亡;可具体都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一知半解,听乔木头这样说话也来了兴趣。

“有什么不一样你倒是说啊!”顾八娘着急的扯了乔木头重新坐到桌子边上,颇为娇俏的横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乔木头骨头有些发酥,这才有了自己已经是当家做主人的觉悟,不会说一句话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更不会有人吆喝着让他闭嘴。咳了咳,试着开口解释道:“关猎户惹上的可是县令的侄子!县里的衙役老爷们可是来村里打过招呼,谁要是和关猎户同那什么污的就要一起给抓进去吃牢饭!”

说这话的时候乔木头心有余悸,好像当日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就在眼前叫嚣似的。

“这样啊?”在庄户人家心中,衙役都已经是了不起的存在更别说是“县令侄子”了,顾八娘顿时就吓得一哆嗦,夹兔肉的手未免就有些犹豫:“那咱们以后也别离那家人太近了。”

还有这样的缘故?难怪村里人都畏关家人如虎了,也只有古道热肠的杨氏能够偶尔找关平娘说两句话了。不过云英倒是不以为然。

先不说关猎户已经命丧黄泉,就说这县令侄子会不会一直记挂着这边远村子的一个小小猎户还两说。为了弄清楚李家村这地方的地理条件云英事前在杨氏那儿没少套消息。

百家集只是周遭七八个村落买卖交流的镇子,不算繁华,镇上除了个管理范围大点的里长就没什么大人物了。不过因为县城地处边关,往来人口复杂,县衙那边为了安全起见每隔五日逢集便会派个几个衙役“下基层”协助里长打理一些文书户籍的杂事;所以在云英看来,当初关家就算是惹得有衙役到村里来放狠话,这么久了好像也没听说有人探听关家的消息,估计那等“大人物”早将关家这事儿给忘到了天边。

再说顾八娘,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一眼又见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和旁边树叶包裹的兔肉,犹豫片刻又轻声呢喃了一句:“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不敢和人家打交道,像云英这样不懂事的孩子应该没事的吧。”说白了去,顾八娘是舍不得抛开能够给予自家肉菜下嘴的关家,可又怕真的招惹上不该惹的人,自私之下,毫不犹豫的就将云英推在了前头。

有这样的结果云英也不觉得意外,应该说有这样的结果也正是她所希望的,既要和关家打好关系,又不让乔木头和顾八娘插手。

031 关家可以帮

 知道顾八娘要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回门的事后,杨氏在晚膳后特意早早的来知会了一声,明日乔齐的牛车会在安澜桥头等着,让乔木头和顾八娘别带着孩子受苦。

说完,还不等乔木头和顾八娘道谢便洒脱的挥挥手:“行了,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别委屈了云英这三个孩子就算是对得起三婶我一番心意了。”

杨氏不是不知道顾八娘下午和岳氏说得那些话,只是有的事情计较太多反倒累人,在她看来,做事儿就得对得起良心。

眼见着杨氏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池塘边上,顾八娘忙从水桶里捞了一把厥台递给云英:“去拿给你三婶婆,这两日请她帮忙照看着咱们家点。”

云英本就有意分点野菜给杨氏,自然遵命;人小腿短只得加快脚步,幸好晚上刚刚吃了一顿这身子有史以来最好的一顿伙食,不然还没那力气追上性子爽利走路都利索的杨氏。

“三婶婆,你等一等。”云英总算是在堪堪走到关家墙根的时候追上了杨氏,“这个是厥台,炒着吃、拌着吃味道都不错。”

杨氏倒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又看了眼云英空空如也的身后,拉了云英小声叮嘱道:“三婶婆这些日子看你也算是长了心眼,你顾姨这才刚刚进门看不出心肺是什么颜色的,不过你可要记住,凡事多长个心眼,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远根和曼儿多想想。要是想不通就记得原话悄悄来问三婶婆,知道吗?”

感受杨氏真挚的关心,云英心头一暖,穿越而来只有杨氏是真正将她们姐弟三个放在心上记挂的人,比血缘关系最深的乔木头和大罗氏好了太多太多,重重的点了点头:“三婶婆,我知道了。顾姨让我给你说一声,让您帮忙看着点家里。”

这话说得云英都不怎么好意思,就现下她们家两间草棚子门都关不稳当,家徒四壁的有什么可看的?却不料听到她这番请托的杨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顾姨担心得对。今天你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你奶和你二伯娘就往这边走,要不是关平娘在这边坐着晒太阳她们俩都去了你家里了,木床她们没力气搬不走,可锅碗瓢盆什么的不碍手,保不准就少了许多。”

云英眨了眨眼,这么厉害?

许是看出了云英的惊疑,加上杨氏本人的八卦天性,她干脆拉着云英往池塘边的泥土田埂上坐了下来:“你们一家搬这么远是不知道,昨儿你们家老院子吵吵了一整天,一会儿是你大嫂和二嫂吵,一会儿又是你二伯娘和大伯娘吵,时不时的还能听见你奶和三个姐姐的声响,那个热闹啊,啧啧…”

杨氏咂咂嘴,似乎在回味李氏那些人为着点鸡毛蒜皮小事吵翻天的热闹,云英识趣的追问一句:“我们都搬走了她们不是正好吗?”

“好什么好?你们刚刚走,你大嫂就吵着要分家;你大嫂还没说完,你二伯娘就说她要灶房做饭;你们家灶房不是只有一处吗?依着你奶偏心你大伯娘的势头,这灶房自然没你二伯娘什么事儿。你二伯娘哪里是能省心的,当下就说要在院子中间起一段围墙,她这边的牲畜房要隔一半出来做她灶房。你奶又不干了,牲畜房里的猪和鸡可是她的命根子;这不,都吵了一两天了还没个结果。今儿在远根那打听说你爹和你顾姨没在家,你奶就撺唆着连个灶房都没有榔头媳妇想来你们家打秋风。”

杨氏不愧是长期浸淫八卦中的人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见大喘气的,让云英惊讶于李氏和罗氏无耻之余也庆幸消息灵通的杨氏是站在她们这边的,让她能够提前做点准备。

“云英别担心。既然你顾姨让我帮你们看着家,那三婶婆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家的东西被人搬一样走。要是少一样,回头三婶婆就给你们添上。”杨氏慷慨的保证道,和李氏斗了大半辈子,两人势均力敌,她就不信李氏不要面子敢从分了家的儿子屋里拉拔东西。至于罗氏,一个小辈难道还敢和她杨氏叫板不成!

云英才不想让杨氏为了她们两面不讨好,再说了,万一到时候真的被李氏和罗氏得手,估计杨氏捏着鼻子也会给自家补起来的;顾八娘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性子会吐出来才怪。

念及此,云英摇了摇头:“三婶婆这几天也有事情要忙,这边离乔家大院太远你也懒得跑。再说了,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难保您没个耽搁。倒不如我这就收拾了我们家还能用的东西寄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杨氏一眼就见着关家的矮墙,猛地一拍手:“什么地方?这还用想吗?就寄在关平小子家呗,难不成谁还敢进关家去抢东西不成。”

云英吓了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关平家?

“是啊!哎呀,云英你别害怕,关平娘和平小哥都是和善知礼的人,可没有村里人说的那么吓人。而且三婶婆悄悄告诉你个事情;”杨氏神神秘秘的凑到云英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你齐叔不是在镇上里长家做活儿吗?他可是问过的,上次来村里的那些衙役都是县令家的护院,不过是凑巧来了咱们百家集而已。”

说罢,杨氏调皮的挤挤眼睛,拉了云英起身悄悄掩到关家门前,再次补充道:“这些事情就我知道,可不能胡乱拿出去说嘴,不然关家孤儿寡母的谁知道村里人会打什么馊主意。”

杨氏敲了门,是关平来开的,见着杨氏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乖乖的叫了一声“乔三婆。”转而看见云英时抿了抿嘴,立马拉长了脸,“你又来干什么?”

“又来?云英什么时候来过?”

云英赶紧拉了杨氏进门,阻止她继续追问,却是不料双手扶着椅子,弓着身子从屋内走出来的关平娘很热心的就帮着云英回道:“云英这孩子是个热心的好孩子。三婶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今天云英这丫头算是帮我解决了大难题。”关平娘说着慈爱的看了眼关平,这下子,儿子能够继续安心念书了吧。

杨氏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你是说,让木头帮你去镇上卖猎物买米面回来?”关平娘的难处杨氏一直都知晓,只是苦于人选难觅,关平娘在县令侄子的事情没彻底解决前也不想给别人家招惹麻烦,找人帮忙去镇上卖猎物的事情便悬而未决。

“三婶婆,不是我爹,是我自己要帮着贾婶去镇上做买卖。”云英坚定的宣布,顺道回瞪了了身在关平娘身后不住拿眼神瞪她的关平一眼。

“你?”杨氏觉得云英自打菊花被卖后的确像是开窍了似的聪明了许多,但她可不认为云英能够胜任“做买卖”的活儿。

“云英不错,我会慢慢教她的。”关平娘附和的点头,并为云英今后的“聪颖机灵”找了极好的借口。

032 第一次出门

 去顾家凹对乔木头一家人来说也算是个大事。

像李家村这样的地方能走过安澜桥去紧邻的村子谈个亲什么的都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有的土生土长的村民或许终其一生都只在村前村后几里地转悠。

因此云英姐弟三个都显得很兴奋。远根和曼儿是单纯的高兴,高兴得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云英也一晚上没睡着,她不住的想象出了安澜桥之外的广阔天地是怎样?百家集又是个怎样繁华的地方?她能不能帮着关平家做好猎物买卖的事?

另一间屋子的顾八娘和乔木头也很晚才睡,乔木头手里拿的是村长开具的暂时户引,上面写了一家五口人的名字、年龄;他不认识字,可拿着这薄薄的一张纸却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顾八娘倒了洗脚水回转他都还在黑暗中瞅着那张粗黄纸没换动作,不禁轻声催促了一声:“木头哥,你看啥呢?”没油灯的屋里黑灯瞎火的能看见啥?

乔木头身子动了动,唔了一声,想也没多想就把这张纸递给了顾八娘:“你收着。”

顾八娘在衣裳上蹭了蹭手,“这个合适吗?”话是这么说,她的手已是快于嘴接过了临时户引,虽然只是临时户引,但谁拿着就代表谁是一家之主,乔木头这么做正讨得了她的欢心。

“歇了吧,明儿要早起。”乔木头其实很想问顾八娘怎么会想着带三个孩子回娘家,这三个孩子对于他来说除了远根还有一丝关爱外,云英和曼儿就等同于两个隐形人,要和两个从来没放注意力的女儿相处,他有些不习惯;只是他更不习惯将心里的话付诸语言。

也幸好他不习惯将心里话付诸语言,否则云英和曼儿的出门之行怕是要夭折的,因为顾八娘提出带她们回娘家多半是出于岳氏的献策,一个继母要想在新家站稳脚跟重要的就是讨好男人。乔木头这人沉默寡言谁也猜不透他的喜好,但三个孩子是他的血脉,讨好点总没错吧。但要是乔木头露出一星半点不愿接近两个女儿的意思,相信顾八娘便会毫不犹豫的改变主意。

寅时就得出门,一家子丑时末就收拾了出门。顾八娘昨晚上收拾时烙了十个饼子,锅碗之类的东西放在一个背篓里,出门的时候云英敲了关家人的门寄放在了关平家,出来的时候瞧着乔木头和顾八娘站在路口小心翼翼把风的模样真不知道该哭还是改笑,最终还是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拉着在门边上的远根和曼儿大步追上两个大人的脚步。

安澜桥的位置在整个李家村中间位置,桥头正对着村长家的气派泥瓦房,高大的门头在凌晨稍暗的天色中显得巍峨高大。云英从杨氏口中听说过,李村长是镇上李地主的堂弟,专门负责帮李地主管理对岸那百十亩肥田的租佃和收成,为此家境颇为殷实。

明日才是逢集的日子,今天去镇上的只有零星三四个人,巧合的是乔榔头父子俩竟然也在。

乔齐今年二十六岁正值壮年,家里靠着妻子李氏陪嫁的这头黄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老远就笑呵呵的迎到了乔木头:“还说木头哥还不来我就去家里迎迎。”又对顾八娘点了点头轻叫了一声“木头嫂子”,再拍了拍远根的头对云英招呼了一声:“云英可要看着远根和曼儿点,去你娘家里要知礼。”

“知道了,齐叔。”杨氏一家子为人都带着古道热肠的爽朗,就是不知道常年在外做工的全叔是不是也这么热情。云英一边答应着一边仔细看了牛车的构造。

式样有些类似她见过那些小型搬家公司使用的手拉板车,不过将前面改成了一头皮毛油光水滑的黄牛。板车大概有一米五宽、两米长,搭车的时候屁股坐在车板边缘,两只脚就悬在外面,挤着点能坐十来人;两边坐了人,后背中间正好留着一条两尺多宽的过道,正好放下背篓或是用来坐小孩子。

云英三个算是小孩子,被几个大人玩笑着放在了中间,乔齐一个响鞭,黄牛打了个响鼻缓缓的走动起来,木头车轮在石桥上碾过,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

车上的大人们不多,都是一个村子的,开始走那话就没停过,一会儿是庄稼的收成,一会儿又是镇里的新鲜事;云英听得是津津有味。

这才知道,李地主家在看似在村里有那么多土地,在百家集可算不了什么;不过李地主家还算不错,不管是修房造屋还是打理生意都以李家村的人优先;这车上四个人包括乔榔头父子这趟都是要去李地主家在百家集镇上的宅子帮他们家打一套家具的。原因在于人家李地主又纳了一房小妾。

说起纳妾的话题男人们总是无休无止,乔齐瞅了云英三姐弟在车上不禁在前面车辕重重咳嗽了好几声,可眼见着都要出了一线天,这些人还在讨论镇上哪个地主家纳妾多,扯着扯着竟然还说起了镇上**家的门庭松,就是庄户人家没钱什么什么的;乔齐就有些坐不住了,回头打岔道:

“你们说话可都注意着点,可别教坏了远宏。”

顾八娘早已经揽着曼儿缩在乔木头身边装睡,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曾想乔榔头一把拍在自己儿子肩头,呵呵笑道:“怕啥,远宏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该知道的也该知道了。咱们继续说,这眼见着还有一个时辰呢,不说点话怎么成。”

“那边不是还有三个小的吗?”乔齐无奈,用嘴往远根和云英的方向呶呶嘴。

“怕啥,小孩子没长耳朵呢。”乔榔头颇有些无赖的嗤道:“刚才董三哥说的那个**我也知道,而且我还看到过咱们村里有人从她院里出来,就是不知道是找**呢还是找她婆婆。”

于是,新的一轮黄段子就此开始,云英也没了听的兴致,转而注意周遭的环境。

牛车出了安澜桥,又走过了李地主家的肥田,进入了被称作“一线天”的山道,左右两边都是高达数丈的悬崖,上面枝节横生,在底下只能隐隐瞧见一条鱼肚白的天际线,难怪被人叫“一线天”。

一线天约有两里路长,走出一线天后眼前就像是突然亮了许多,隐隐能瞧见道路左右两旁都是平整的田地,很远的地方才有渐渐起伏的丘陵山林,依然是靠着山林的地方能见着古朴宁静的村庄,平整的田地中也偶尔能见着几个大小院子。

没走出两里地,路边上有一座木头柱子草棚顶的凉亭,里面站着一个手上挽着竹篮子,头上扎着头巾的胖妇人,微微近了一点,乔齐看清了人影笑着招呼道:“罗五婶可算是罗家岙起得最早的人了,是给刘掌柜送东西吧?”说着停下了牛车。

033 情义记心头

 乔齐的牛车在云英看来有些类似她前世她熟知的公共汽车,按时发车,按时收车,半道上有人搭车也实属正常。

听乔齐说起罗家岙,远根和曼儿的身子都跟着动了动,他们的娘亲小罗氏和二伯娘罗氏可都是罗家岙的人。

果不其然,没等云英脑袋里的念头多转两圈,坐在靠前的乔榔头已是热情的招呼起了来人:“五婶来坐这儿,稳当。”

罗五婶年纪约莫五十来岁,一身利落的深蓝布裙,头发梳在脑后用一根银质的梅花簪子别好,眼尾的皱纹比一般人起码多了一半,可见平日里有多爱笑。

听乔榔头招呼后定睛看清人,脸上就笑开了花:“是榔头啊,怎的没带大妮子一道?前些日子她回娘家的时候正赶上我没在家,都没好好叙叙话。”

前面的位置全都坐着五大三粗的男人,罗五婶再说五十来岁的人了可也不至于和一群男人挤作一团,瞧着后头的顾八娘和云英,她绕过车头径直坐在了后面:“算了,五婶还是坐这后面的好。”

“五婶。”乔木头眼见着避不开了,苦着脸叫了句。

“哟,这是木头吧。啧啧,都还记得我这个五婶呢,我还以为没了三妮子娶了新人就不拿老罗家的人当亲戚了呢。”罗五婶一双利眼带着刀子将罗氏上次回娘家说得犹如吸血恶鬼的顾八娘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屁股坐在了顾八娘对面,不过她可不是面朝外,反倒是将双脚盘起来向着里面,正好和斜靠着乔木头怀里抱着曼儿的顾八娘面对面。

“五婶。”顾八娘在她锐利的眼神下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拍拍曼儿迷糊的脸蛋:“曼儿,见过你…”

“曼儿?”罗五婶眼神转了转,从云英、远根又看到曼儿:“我是他们三个的五姥姥。”

“五姥姥。”云英首先入乡随俗的叫了一声,示意靠着她打瞌睡的远根也跟着叫人。

等三个孩子一一唤了自己后,罗五婶伸手在竹篮子里摸了摸,手里竟然多了三个鸟蛋,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还是一个孩子发了一个:“既然叫我一声五姥姥,这见面礼还是不能免的,还没吃早饭吧,将就着填填肚子,待会儿进了镇叫你们爹给你们买肉饼吃。”说着还挑衅的对顾八娘扬扬眉。

鸟蛋虽小可总也算是“蛋”啊,云英谢过之后剥了壳一口吞了下去,感觉根本没尝到味道。

“五姥姥,你咋没给我一个?”乔远宏这下子也不听村里的汉子们唠叨李地主家工钱的事情,挪了屁股往乔木头这边动了动,转头凑到罗五婶身前笑嘻嘻玩笑道。

“你多大孩子了还要!五姥姥这就剩下这三个鸟蛋能吃的,还是刚才等车时打尖没来得及吃完的。再说了,你从小到大吃了我们家多少鸟蛋,你妹妹弟弟们这才是第一次吃到罗家的东西吧。”说这话的时候,罗五婶不善的眼神再次在乔木头和顾八娘之前徘徊。

尤其是顾八娘,她都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罗五婶为啥对她意见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