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上面都能闻到,就躺在原本辣椒地里的罗氏当然也闻到了,而且还深切地感受到了后颈到脸颊边上湿湿黏黏不同于沙地的质感,恶臭便来源于此。

虽然生在庄户人家,长在庄户人家,便便没少见过,可像现在这样直接近距离绝对是第一次,罗氏经过短暂的怔楞后只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更翻腾的是熊熊的怒火,一把揪住云英的头发就想把云英往那坨便便上摁。

“六姐…”

先前在一边发愣的双胞胎这时候反应也不慢,一人一边扯着云英的腿脚往后使力,加上云英死死的抓住了罗氏的腰带,罗氏的这一举动并未得逞,但也没让局势好转,四人一时胶着在原地。

“咳咳,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大人欺负小孩儿成这个样子的。”

关平沙哑的变声期嗓音在此时的云英听来如同天籁,因为她剧痛的头皮在他话音还未落下时就感觉到罗氏松了手。借着这力道,云英一用劲,配合着远根和曼儿的力气脱离了罗氏的掌控,在关平的帮助下站起了身子。

“哎呀,这不是榔头婶婶吗?乔祖爷以诗书传家,若是知晓你竟然如此行事,还是对三个晚辈,不知会不会气得捶胸顿足,大叹无颜面再对孔孟先人。”关平故意将话说得文绉绉,听得罗氏是又惊又惧。

“呜呜…,二伯娘刚才揪我脸,好疼啊,六姐。”远根抱着云英的腰哭得是鼻涕眼泪齐飞,但只有云英这角度才能看见他眼底的狡黠,好一个随机应变、机灵巧变的乔远根。

052 热闹的日子

 还没等云英从远根突来的狡黠中回神,那厢关平的拽文又滔滔不绝地向罗氏席卷而去:

“圣人训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榔头婶子此举可是大大违背了圣人所训,待小子秉了乔祖爷知晓,不能让人抹黑了乔祖爷一世英名…”

罗氏可听不懂关平文邹邹的什么“云”啊“训”的,但她知道要是被乔百胜知道她欺负乔远根的话就惨了。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却是瞧见挡在云英姐弟三个身前的是关家那天才小童生,顿时就焉了气!

见罗氏起身,关平心里也是一紧,毕竟论起战斗力,就是再来两个小孩子也不一定是身强体壮的罗氏对手。饶是如此,关平依旧是强装镇定的挺起不甚坚实的胸膛挡在了云英等三个的身前,不屑的仰头迎上罗氏气急败坏的眼神。

“好,好你们三个,竟然敢和李家村的瘟神混在一起,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罗氏放了一句狠话后便急急忙忙往河边发足狂奔,既然不能继续报复三个侄子侄女,她当然要赶紧洗去颈上不知道谁贡献出来的“黄金万两”。

见状,关平长出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才发现后背出了一身细汗。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大声争论,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站在绝对的对立端,这个侥幸成功的结果让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乔苕花,你不是很能忍的吗?刚才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你二伯娘…”关平忍不住就想念叨云英两句,这些时日不是觉得她挺能审时度势的么?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不计后果了。方才他所说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固然是有道理,然而那只是罗氏心虚,要是罗氏稍微有脑筋一转,云英先出手攻击她岂不是能视为不孝了!

可惜云英这时候全副的心神都在地上仅剩的两株辣椒苗上,原本就只有两三个小花苞的辣椒苗这时候更显得孤零零的独木难支,别的同伴全都伏倒在地成了名符其实的“残花败柳”。在关平关心的念叨声中,她是头也不回的放开远根和曼儿小心翼翼的冲向辣椒苗,企图将另外几株给搀起来。

关平被她忽视得如此彻底,直接黑了脸。还是知机的远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帮自家六姐说起了好话:“关平哥不知道,我六姐可稀罕那几株毒红果了,每天都要去照看好几遍,还要我和曼儿都留着便便‘滋养’它们。”

关平心道,你们两个小的的便便倒是没滋养到毒红果,现在倒是滋养了你们家二伯娘。不过作为斯文书生,关平可不会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来,而是盯着云英那欲哭无泪的面孔若有所思。

云英没有对着辣椒苗哀悼多久,起身的她打定了主意改天要去往顾家村的路上再寻寻,能有几颗说不定就能有几十颗、几百颗。

问了两个小的几个问题,云英心里的火一阵阵的往上蹿。顾八娘有那个时间和岳氏聊天也没时间陪着两个小孩子回家,那自己又何必眼巴巴的做好了饭菜侍候她!

“六姐给你们买了好东西,我们一起去关平哥家拿!”告诉了双胞胎这个好消息后云英转向了关平:“关平哥,看来还要打扰你和婶子一会儿。”

“你不是都做了决定吗?”关平别开脸微微不快,别扭的模样直接被云英无视。

刚到了关平家,贾婶已经倚着灶房门框望眼欲穿了,见着一行人回转忙招呼道:“大家都洗了手快来吃饺子。”

“饺子是什么啊?”曼儿听到吃就兴趣满满,止不住又想将手指头往嘴里送。

云英忙从放在一旁的背篓里取出了一根古代小孩子全都会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往她面前一晃:“曼儿,六姐可是说话算话了哦,曼儿呢?”

曼儿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来抓,云英却是背过手,“六姐都告诉过你什么?”眼神看向了灶房门口的贾婶。

“给贾婶问好。”曼儿为了吃反应也不比远根慢,学着前些时日贾婶教她的动作对贾婶福了福身子,动作虽然不标准但胜在小萝莉长得不差,做起来挺喜人的,当下就让只生了一个儿子的贾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回道:“曼儿真乖。”

云英背过手的糖葫芦并未拿出来,远根在一边很善意的提醒曼儿:“曼儿以后都不会吃手指了,六姐可以给糖葫芦给曼儿吃了吧。”远根只看见了一根糖葫芦,想起云英曾经给曼儿许下的诺言,即使是嘴里也泛起了口水,但还是想让妹妹能够顺利的得到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糖葫芦这东西他们只看过吴大虎和乔小宝吃过,当时那两人脸上那满足惬意的表情让他们憧憬想象了许久,想象糖葫芦究竟会甜成什么模样?有五姐偷偷给他们吃的糖水甜吗?

“远根说得对,只要曼儿遵守和六姐的约定,六姐就能说话算话。”云英赞许的对远根笑了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了曼儿。

曼儿接过了糖葫芦就差没乐得跳起来,小心翼翼的揭开裹在上面的树叶舔了舔,笑得眉目弯弯,再接下来却是伸手把糖葫芦大方的往远根面前一送:“七哥,你快尝尝,比汤水可甜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加快速度舔树叶上残余的甜度。

这一幕看得云英心酸,许是因为远根是家里盼望已久的男丁,记忆中五姐总是教导她和曼儿凡事都要以远根为重,以至于就连曼儿这小姑娘得了点什么好东西都会下意识往远根那边送。

“我是男子汉,不稀罕这些女孩儿家的玩意儿,曼儿你吃。”远根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转开了头。

在云英不辞辛劳的教导下,远根知道了姐姐妹妹也是和他同等的,断没有他享福,她们受苦的份儿,他学会了谦让曼儿,让云英有些小欣慰。

“你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既然都买了就都拿出来,省得推过去让过来的。”关平看不惯云英像是故意考验别人似的,明明买了两根糖葫芦却只拿了一根出来。

“这根是送给关平哥吃的,那一根远根和曼儿分着吃。”云英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到一天了她倒是赚了关平十五文钱,结果苦力都是关平在做,一点都不科学,忙亡羊补牢的献上最后一根糖葫芦。

“你以为我还是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关平挑挑眉,“你还是自己吃吧。”

“我也不吃小孩子家家吃的东西。”云英转手把糖葫芦递给了远根:“这是关平哥请远根吃的糖葫芦哦。和曼儿一人一根,先吃一颗过过瘾,剩下的等晚饭后消食的时候再吃。”

“你们姐弟三个相处得真好,平儿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可惜没有弟弟妹妹给他做个伴。”贾氏坐在平日里她做拐杖的那张木凳上,眼神悠远温和。

怕再挑起贾氏的思夫情怀,云英忙拉着弟妹推搡着关平往屋内走来:“我们不就是关平哥的弟弟妹妹,以后保证让他的日子能过得热热闹闹。”

053 西山是宝库

 人各有所好,自己喜欢的并不代表别人也都喜欢。

就如她喜欢的侧耳根贾氏就很喜欢,而关平则总是皱眉离得老远。

现在,她们姐弟三个守着关家的灶台煮内脏,贾氏和关平却是因为不喜欢闻内脏的味道都躲到了离灶房最远的书房求清净去了。

看一眼远远紧闭门窗透出暖色灯光的书房,又看一眼坐在灶下看火吃油渣的双胞胎弟妹,云英感觉比在家安宁轻松多了。

有了罗氏闯空门的前车之鉴,云英原本只打算带一点儿东西回去的,结果看关平娘俩的模样,她干脆将所有的猪杂一起带回了家里。

因为云英不在家,还在灶后做饭的顾八娘正满面秋霜,幸好云姐弟三个手里都提了不少的东西,这才让顾八娘的脸色好看点,至于乔木头,云英对他已经没抱希望了。

接过顾八娘手里的活,熘了一个没有辣椒的肝腰,煮了个肺片汤,没想到顾八娘和乔木头头也不抬的呼噜咕噜吃了不少,像是没察觉当中有什么异味似的。

后来顾八娘才说,她在娘家也吃过猪下水,只是味道比这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夸赞关平家不愧是猎户出身,清理这些猪下水就是有一套,言下之意似乎还想让云英把这手艺学在手,今后多多作用。

云英想到关平娘俩闻到下水的难受模样,抿着嘴同意了顾八娘的建议。顺道提说了以后要帮关家做晚饭,会晚些回家,但都会得到些微的酬劳。顾八娘正收拾她们姐弟三个带回家的其余东西,会意的点头赞同。

顾八娘没理由反对,刚才就注意到了姐弟三个肚儿溜圆,就一人喝了半碗粥,要是今后都这么着,得省下多少粮食啊。

就这样结束了两人没什么感情的谈话时,乔木头却是突然神来了一句:“以后和他们家人交往小心点,别让村里人看见了。”

这句话让云英一晚上都勾着嘴角:又想得到别人好处,又不想和别人有所牵扯,真是矛盾的想法。

因为怕曼儿影响云英帮关家做事,第二天赶集的日子顾八娘竟然在远根去了老院子后带着曼儿赶集去了,手里还提了包袱,闻着透出一股猪下水独有的腥味。

云英没了事做,只好出门往关家走。昨天她和顾八娘说的倒也不都是假话,看贾婶的模样她的确是打算帮关平娘俩做饭来着。

来到关家,昨晚临走时炖好的骨头汤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关平娘俩刚吃了早饭,一个在书房念书,一个在灶背后洗碗,云英忙接过贾氏手中的活儿让她歇着。麻利地收拾完灶房又坐在井沿边洗衣裳。

日头渐高,就在云英晾完了衣裳后准备除去关家院里那些齐膝高的杂草时,关平伸着懒腰从书房走了出来,见着云英突然想起了什么,回房换了做活儿惯常穿的短打衣衫和贾氏交代了一声便唤云英道:“乔云英,你不是胆子大吗,我教你多布几个陷阱去,以后我念书的时候你就去捡山,”

绕是他说的豪气冲天,斯文的气质和嘶哑尖利的变声期嗓音也是让云英有些忍俊不禁,跟在他后面一路都想笑。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笑出来惹得关平恼羞成怒,云英试着和他搭讪:

“关平哥,你在西山见过大老虎吗?”

“要是见着了还能安然的在这走?”关平闷闷的回了一句后神色稍缓,毕竟还只是十一岁的少年,即使最初因为看不上云英也因着昨日云英上好的表现冰雪消融,又补充道:“我爹说过,就算西山上有老虎也被人给杀了。”

“哦?”云英上前了两步表示不解,为何在关平这听到的版本和杨氏口中那“谈西山色变”截然不同。

既然开了口,关平也没打算说一半留一半,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解释:“西山那边就是腾云国的边城,镇西将军驻扎在边城多年,西山其实叫岐山,是镇西将军常年练兵之所。之所以被村民们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兽潮,也许据说镇西将军在山上练兵所致。只是李家村村民愚钝,众口铄金,久而久之越传越夸张而已。”

“这么说,是可以翻越西山去边城?”云英眼前一亮,要是能避开李家村人耳目、避开乔家那些吸血鬼的耳目去边城发财岂不是更好?

“说来倒是容易,可谁知道岐山上会不会就驻扎着镇西将军的军队,你上去直接就被当做望月国的探子给杀了。再说了,西山这么多年都人迹罕至,估计你也找不着上山的路。”多说了几句话,关平的本性越来越清晰,本就是个开朗活泼的少年,以前的尖锐也只是不信任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手段罢了。

云英就算是发现这个现象也会故作不知,更何况云英对人对事都有些后知后觉,这时候满脑袋的翻越西山赚大钱想法,哪里有闲暇注意关平的反应?倒是从他的话里抓到了一丝破绽:“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关平神情一黯:“这些都是我爹病重的时候说给我听的。还说曾经在西山看到过许多武艺高强的护卫,警告我只能在西山山脚一带活动,永远也别想着往上走。”

说起人家死去的爹,云英就不好意思再接着追问了,不过这时候用膝盖也能想到关平家不止关平娘不简单,这位身处李家村这无比落后闭塞山村的汉子知道得也太多了点吧!

西山上有武功高强的护卫?那是不是还有白衣胜雪的仙人?亦或是微服私访的皇帝或是王爷?

按照八点档狗血连续剧的套路思考的云英现在根本不知道,西山上的确是有人!而且会在她今后的成长岁月中留下许多痕迹。

她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西山!真他妈是个宝库!

关平带着她穿过荨麻林后就进入一片她上次不敢继续前行的小树林,沿途指了几处陷阱的位置给她知晓,正在她疑惑关平不停下来教她怎么布陷阱的时候,关平马不停蹄的又带着她出了小树林,来到一道山梁的半腰,纵目一看,一片绵延往上的山坳中满是各色的大小花朵,不但有许多她想找的辣椒,更看到了好些果树鲜花,不是宝库是什么?守着这么一座宝库,未来的日子应该能好过许多吧?至少,不愁没下饭菜了不是!

 

正文、054 鸡毛毽子

云英最近的心情出奇的好。

关平带她去的那个山坳里有不少的辣椒苗,足以让她脑海中想象的豆瓣辣椒、红油辣子、泡菜辣椒等食材一一实现,比起这个好事来,另外那些前世爱不释手的各种鲜花暂时让她丢在了一边,毕竟,在李家村乃至百家集,喜欢鲜花的就只有珍味居刘二叔一个人而已。

除了鲜花和辣椒之外,山坳中好些野果子也都挂上的青涩的果子,想必再过些时日又能满足一段时间的口腹之欲。

有了这些作为动力,又有了每隔五日十几二十几文不等的稳定收入,云英每天都过得蓬勃向上,不但帮贾氏收拾了院中的杂草种上部分常用食材,还把自家两间茅草棚子用池塘里割起来的茅草杆子也扎实了一遍,让顾八娘脸上的喜色日渐浓厚。

眼见着苕菜上冒出了花骨朵,云英才想起忽略的一件事儿来,记得做厥台和笋子的干活,竟然忘记备下苕菜的干货来。苕菜炒制后晒干用米汤一煮,洒上葱花,绝对是一道鲜香宜人的下饭好菜。

三月初,正是摘菜苕菜做干菜的好时机。乔百胜这几日犯了咳嗽,远根没去“上课”,却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云英真心疼爱这一双懂事早熟的弟妹,但也没打算疼出一个只知道玩乐的调皮小子来。便拿了背篓给曼儿装了一把昨晚上新熬制出来的新鲜鸡冠油油渣,领着小姑娘出门找人去也。

远根玩的地方不外乎就是那几家,这时候正拿着云英用竹筒做的水枪和乔齐的儿子乔远顺在乔家院子前的水井边上对射,如此顽皮,杨氏不但没觉得烦,反倒倚在门边给两人加油鼓劲。

水枪是云英上次擅自做主卖了远根的篾条枪后回家割地赔款的作品。原理再简单不过,和医用注射器一个道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竹筒在底部有隔断的地方开一个小孔。上面找一根小棍绑上布巾推进去便成了。

可就是如此简单的东西,乔小宝和吴大虎哭着闹了好几回小李氏她们也没模仿着做出来,小李氏又不像罗氏那么厚脸皮能找云英直接做。所以他俩现在只能站在井沿边上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远根的“威武表现”。

见着云英和曼儿过来,两个小的眼前一亮。吴大虎便在乔小宝耳边说了句什么,乔小宝一溜烟的进了院门。不一会儿,甘氏和罗氏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院门。

“苕菜花…,呃,云英背着背篓这是要去捡柴吧?顺路帮嫂子砍两根竹子回来,嫂子也要帮你侄子做一支水枪玩玩儿。”甘氏不像是小李氏的媳妇,倒是和罗氏说话行事别无二致。分了家之后日子不如先前好过。倒是记得云英三姐弟在院子时做的那么些活儿了。

云英撇撇嘴,远根昨晚上就凑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好几遍,小李氏做水枪不成竟然去了杨氏家把她做给远枝的水枪给要回了家。想必是拆开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想哄着她砍了竹子回来做给她们看一遍。

“大嫂。我们不去山上。”曼儿的小嘴不吃东西的时候还是挺灵活的嘛,一句话就把甘氏给堵得死死的。

“不去山上你背着个背篓干什么?你们家又没喂猪。”罗氏眼珠儿一转,上次在云英家吃瘪后本想回来添油加醋把云英家和关家联系紧密的事情抖出来让婆婆去收拾他们一顿的。

谁知道听说了这事后婆婆只是淡淡的来了句“分了家就是两家人,管那么多作甚?”,之后只是严格的规定了老院子这边不要和云英家有所牵扯。远根在乔家更是成了隐形人。

“我去河边搂点干草引火。”云英淡淡的回了句,省得待会儿罗氏说出让她割一背猪草来的话。

“你们不是分了家吗,管那么多干什么?罗氏啊,说来你还是云英三个的亲大姨,你瞧瞧她们三个身上的衣裳。再瞧瞧你和芬儿的,啧啧,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吗?”杨氏就像护犊子的母牛,气势十足的冲了过来挡在云英姐弟三个的身前。

罗氏身上穿的正是乔木头成亲那天才上身的新衣裳,鲜亮的颜色,细密的针脚,一看就知道价钱不是很便宜的那种;反观云英姐弟三个,身上还算穿的不知道是哪个姐姐传下来的衣裳,补丁摞补丁先不说,几乎洗得都走了形。

罗氏叉腰哼了一声:“有什么想法?如今分家各过各的,他们好我不稀罕;我好,也没占他们家什么便宜。亲大姨怎么了?能有爹亲、娘亲么?人家爹娘都穿得体体面面的,旁人说那也是说他们啊。”顾八娘在之后重新赶集买了布,帮着春草纺绣嫁衣之余给乔木头做了一身褐色新衣裳,料子虽说是最便宜的粗麻布,但至少没有补丁,没有洗变形。之后也不知道是她没时间还是怎么回事,剩下的半匹麻布都还放在家里原封未动。

见杨氏和罗氏对上半斤八两的样子,曼儿拉着云英的手对远根眨了眨眼睛:“七哥,陪我们去河边搂草好不好?”

许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远根飞快的瞄了一眼曼儿腰上鼓鼓囊囊的荷包,毫不犹豫的猛点头,“好!”还转身拉了裤腿湿了一半的乔远顺:“这里人太多,别待会儿把人家的新衣服湿了,咱们去河边继续玩。”

杨氏头也不回的挥手打发云英几个:“趁着日头不错,赶紧去吧。远顺别玩得太疯,让着点根儿啊。”

远根和远顺玩打水枪也不是随意乱来,走在路上的云英才发现两人裤腿上都缝着一块白布,原来他们是以白布的湿润程度判断输赢,难怪身上没什么水痕,都按照规则往裤腿上射来着;此时看来,真是人生处处皆学问啊。

过了安澜桥,云英选择了最靠近河埂,还没全开花的苕菜田,远处的苕菜田的紫色花丛里隐隐能见着耕牛和人穿梭其间,云英没时间去遗憾没机会欣赏到成片云英花田的盛景,只不由庆幸没等这些田全都翻上一遍再想起弄干苕菜这一茬,否则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环境是最好的催化剂,前世还有些小资情调喜欢欣赏花花草草的云英也不得不适应生活,然自己的小资情怀暂时转化成养家糊口奔小康的“俗气念头”。

按照她的要求,三个小的也学着她采没开花的苕菜最嫩的菜心掐下来,够一把后扔进背篓里,为了让三个孩子老老实实的待在田里帮忙,云英免不得挖空了心思想些小故事来吸引他们留在田里帮忙,这一讲就差不多讲了大半天。

云英也不是那种全然剥削人小孩子的黄世仁,见着背篓装了大半后口干舌燥的宣布集体休息一刻钟。两声高亢兴奋的欢呼后,两个男孩子抽出背篓里装着的水枪直接下了高高的河埂下了河,看来要就着河水好好玩一场。

云英伸直了脖子查看了安澜溪那不足人膝盖的水位,放心的将背篓拉到树荫下放着,也带着曼儿从远处下了河,正好可以在安澜桥下的阴影处乘凉,顺便时不时的叮嘱远根和远顺不要因为太嗨就往身上和头上浇水,虽然阳光普照,可好歹还是三月时节,换做她熟悉的阳历也不过四五月份,还不是肆意玩水的时候。

“六姐,你教我玩这个吧。”曼儿犹犹豫豫的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东西凑到云英面前,这些时日因为油水跟上每顿都能吃饱,小萝莉长得杏眼桃腮的看着都喜庆。

她手里拿的是云英做好的鸡毛毽子,因着打算过两天的这个集就拿出去试水卖一卖,昨晚上才允许她挑了其中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真是的,我也说你偷偷揣着什么?出门干活也舍不得放下,原来是这个啊。”云英摸了摸曼儿的包包头,接过毽子在手里掂了掂。

赶集后听关平说才知道,朝日城,也就是百家集所在的县城之所以前些年总是刀兵不断全是因着朝日城有着腾云和望月两国最大的铁矿,在别的地方铁价居高不下时,朝日城的人想要买些铁做的小玩意儿轻而易举。

云英毽子的底托便是她后来在铁匠铺花了一文钱一个的价钱订做的铁圈,选了山鸡尾羽用剪刀剖开固定在底托上,用顾八娘稍带回家的布头找贾氏帮忙给底托加了“包装”,遮住了下面的丑陋,最后找了柔软的彩色羽毛插满一寸长的尾羽管子,漂亮的鸡毛毽子便诞生了。

云英拿了毽子在桥下寻了个平坦的地方,一边给曼儿讲解着踢毽子的诀窍,一边笨手笨脚的开始踢。毕竟,告别这东西好些时日了,她也需要从头开始。

就在她第n次从地上捡起毽子重新开始时,桥上突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呼喝:

“你这丫头说话不算话!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竟然没给本少爷送到百家集来!”

正文、055 竹筒水枪

百家集李地主家的小少爷最近心情不好,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来源于何处?或许只有李长海的庶姐李银凤知道些端倪。

上一次在珍味居门口,李长海得了云英的保证当时还在沾沾自喜,可刚刚回身转过弯儿来就察觉了不对。

乡下丫头倒是答应了要送两三样小玩意儿来弥补,可时间呢?地方呢?乡下丫头可是一样都没有说。

李长海的心情不好,李地主夫妇的心情也会不好,一旦这样,李银凤的日子也不好过。耐着性子忍了好些天也不见事情有所回转,李银凤知机地提到了和乡下丫头在一起的少年郎。

这一天李长海顿时豁然顿开:百家集最偏远的李家村出了个十一岁的小童生。这事情,百家书院里的人可都知道。

李长海人虽然长得很胖,脑袋瓜其实转得并不慢,当下便接过二哥手中的活儿说要去李家村的佃田查看春耕事宜。

李家在安澜河的北边儿不但有大片的肥田,还有一个不小的庄园,就隐在田地尽头。李银凤和李长海是昨天到的地方,谁知道问起关平的事情来,那些佃户是一问三不知。

于是,李长海今儿一早就带着小猴子出来胡乱转,李银凤带着个小丫鬟也跟在后面,沿路是不断地抱怨,一会儿泥泞打湿了绣花鞋,一会儿耕牛的味道太臭。气得李长海火上心头,专挑着不好走的河边田埂连跑带跳,一下子就将李银凤主仆俩甩在了后面。

刚刚甩开了李银凤,他便发觉自己的运气来了!前方小孩子的欢叫惹得哦他伸长了脖子细看。

小男孩拿着竹竿子玩儿得不亦乐乎,正不屑看乡下孩子的骑马打仗却又发觉竹竿子另有乾坤。

还没等他看出端倪来,眼尖的小猴子就指着安澜桥下的云英姐妹惊到道:

“少爷,你看那不就是上次用几根篾条骗了你的乡下丫头!”一边说着。小猴子一边开始掳袖子。他所说的上一次还不是珍味居前的那次,而是篾条枪那回。

篾条枪拿回府中没过两天就因为用来打先生被上缴,花了他老大的劲才从书院里偷出来。李长海生怕下次没这么好运,还专门找了工匠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才知道篾条枪做法再简陋不过,材料也无需花一文钱,李长海倒是没觉得什么,穷苦人出生的小猴子却是一直愤愤不平。现在既然找着了,自然要算一算老账。

李长海却是看见了云英单脚在桥下不知道踢的什么?色彩斑斓,煞是好看!便伸手阻止了小猴子的冲动,悄悄上了桥。这一看不打紧,不管是远跟手里的水枪,还是云英脚上飞舞的鸡毛毽子,都让他一颗心痒痒的。

偏偏云英也是第一次试踢。动作不优美也就罢了,还踢不到几下又飞到了一边儿。

看清动作的李长海终于是忍不住在桥上出了声。惊得云英忙一手收了鸡毛毽子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李长海红通通圆脸,眨了眨眼,倒是没忘记这出手阔绰的少爷。只是奇怪他怎么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云英惊愕困惑的神情大大的取悦了李长海,咧嘴一笑,居高临下地冲着云英勾了勾手指:

“没听见吗?把你们手中的玩意儿给本少爷拿上来!”

“六姐?!”认出了来者身份,远根和曼儿一左一右凑到了云英身边面露担忧。

“六姐,他是来要回上次给的银子吗?”远根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还是被专注于姐弟三个的李长海连蒙带猜弄了个清楚,哈哈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本少爷给了人的东西才不会要回来勒!小子,快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本少爷看看,要是本少爷看中了还给你银子!”

“不要!”远根的心理阴影还在,双手一背,将水枪藏在了身后:“上次的篾条枪就被你拿走了,这是六姐赔我的水枪。”

听得远根这么说,云英差点拍手叫好。上次这小子回家后都还摸了摸银馃子笑得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儿,还道要是多遇上这少爷两次就好了;后来做出了水枪给他,他也曾念叨着要找镇上的少爷再卖点银钱存着。现下正主到了眼前,他不急着卖掉水枪换银子,反倒是一副守财奴的模样。

你说你要是真心不想卖掉,此时给人家说明了手中东西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环境造就性格,远根本来就极为聪敏,在乔家大院子长大要是没有点机灵巧变可只有被欺负死的事儿。以前的苕花便是那种人,可苕花上面五个姐姐都不是吃素的,每一个被卖掉之前还会把经验传授给下一个,轮到菊花被卖时她没打算指望苕花能护住一双弟妹,便没管远根是否能听懂,将自己的生存智慧一股脑的传给了远根;现下远根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跟着换了芯子的云英混了这么些日子,怎么寻找为自己谋取更大利益的途径方法还是能运用一二的。

果然,桥上的李长海小眼睛一亮,“水枪?是玩水的东西?”天气渐热,李长海的体质向来不耐热,有能够玩水的好东西怎能不让他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