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她们三个也不进门,就在院墙外的歇脚石上坐了,李氏立马哭哭啼啼嚎开了:“老天爷咋不收了我这该死的老婆子啊,这世道还有这样的孙女,看着老婆子都要饿死了也不伸一把手…”

“这世上有些人可不就是忘根忘本连姓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吗?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受苦受难…”罗氏也不甘示弱冷嘲热讽起来,家里乔远福天天埋怨、时时伤心的模样心疼死她了。

“是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本事,婆婆和弟妹还是消消气,别让别人看了笑话。”小李氏惯常做好人,见院内有人张望,小声劝了两句。实际上不吝于火上浇油。

李氏一下跳了起来:“笑话!这倒真的是笑话,没听见哪家子的子孙舍得让长辈们吃不饱穿不暖的自个儿在那充大爷。”

“就是!谁要是不孝敬老人小心天打雷劈。”罗氏也咬牙切齿地盯着门内诅咒道。

院内的贾氏眉头皱得死紧,刚刚得了好处的村长媳妇见状忙轻咳了两声。有些为难道:“谁家没有一门糟心的亲戚。”

“她们是我们家的亲戚吗?”云英突然在贾氏身后出声,转身去房里拿了当初签订的卖身契出来。这事情李村长夫妇又不是不知情,她也不怕笑话。

“这是我的卖身契,我能算乔家的亲戚吗?要是算的话,我远慧姐家的主人岂不是更有能力帮她们。”云英知道,贾氏现在要维护门庭的清名不好出声,可她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个…”李村长见云英手里的卖身契面显为难,的确,从这上面说起,云英现在和乔家可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人都是同情弱者,乔家落到现在这地步,再看关家风生水起的样子,李村长又觉着关家至少从道义上讲也该帮衬着点乔家。

“这样吧,家里就这么十五两银子了。我奶她们在外面嚎得不成样子,要不,祠堂暂时不修也罢。”说着,云英便作势要把刚刚放在李村长身边桌上的银两取回来一部分。

这可怎么成!李村长还指着从中间得些好处,快了云英一步将银子收在了手中,对身边媳妇笑道:“呵呵,媳妇啊。这关家贤侄考上秀才那是咱们村子的大喜事,镇上县上可都是来家门口放了鞭炮的,李家婶子在这里嚎哭是不是有些触秀才公的霉头呢?”

村长夫人和村长不愧是多年夫妻,闻言连犹疑都不曾有一下便拍了大腿站起了身子,“我突然想起来了,楠儿媳妇这两日说身子不舒坦,别是想家里人了吧,这就让她娘和她奶过去坐坐。”

“关家贤侄只管放心念书,家中的事情我以后会多多照应的。”李村长也紧跟着告辞道,此时的他怎么听外面李氏和小李氏嚎哭都别有用心呢?好像他家里还有个乔家大女儿,该不会这娘仨连着他一起骂了吧。

这么一想,李村长出门时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估计要不是看在乔家还有两个童生的份上就得给这家子点颜色看看。

村长都走了,本村看热闹的村民也就陆陆续续散了去;有贾氏大手笔办村宴修村祠的举动,不管是谁临走前都会对关平说上一阵好话,连带的,也有些想要曲意讨好的人家还说了乔家不少坏话。

热闹散去,远根和曼儿都知趣地帮着云英收拾起了残局,云英则拿了大扫帚扫院门外的鞭炮碎屑。

关平安顿了贾氏进门歇着,也拿了扫帚走了出来。

“关平哥可是秀才老爷了,您歇着就好。”云英眼看着就要扫完了全场,害怕久没做事的关平都不知道扫地该怎么扫了,忙抢了他的扫帚放在一边:“要不,你看看书去。”

“这些日子看书破题整个人都快吐了,你难道就不能让我轻省点。”关平没了扫帚也没离开,就倚在院门门框上看云英做事,突然道歉道:“今儿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云英低着头,掩去杏眼中所有思绪,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关平哥,我听那县里来的差役说你考了解元,那是什么意思啊?”

云英前世的历史中,县试是第一道关卡,第一名叫童生;然后是院试,第一名叫生员,取得了秀才资格;乡试第一名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殿试第一名则叫状元。

而在腾云朝的科考制度中,最后会元和状元是一样的取法,倒是前面有些不同。第一级的考试直接就叫“童生试”,由各书院选拔推举人选就近参考,通过的便是童生;第二级便叫县试,是童生进修过的一次考试,通过的便是秀才,而整个县城第一名的便是解元;最后,腾云朝二十八个城的秀才便有资格来年春天赶到京城参加会试,争取那万中取一的更大功名。

腾云朝的版图其实并不是很大,周边还有好几个大小国家,除了和望月国之间没有天险相隔总是摩擦不断之外,其余国家都有大大小小天险相隔,倒是一直相安无事。虽然版图小,希望就大,但能够考取一个城池的解元,还是等同于云英前世一个省的高考状元似的,怎么不让她觉得好奇又自豪。

“解元的意思就是第一名,要是会试和殿试都能觉得第一那就是三元及第,那才叫厉害呢。”关平扬眉解释道,十二三岁的少年经历了父亲早逝的打击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也唯有在云英面前,他才能偶尔露出这幅属于少年人独有的飞扬和骄傲。

“关平哥是想来一个三元及第吗?”云英听出了他的向往,抬眼鼓励道:“我觉得你肯定能行。”

“我也不知道。等进了县学会有先生对我们进行测试,有了先生的准许才会让我们去京城参加会试的。”关平虽然嘴上说着谦虚话,眼角眉梢的志得意满却是泄露了他的信心,看来是县试途中有了什么不一样的际遇。

“进去吧,娘亲还有话要问你。”关平突然想起他出来时贾氏的叮嘱,忙帮着云英将门外的杂物归到一处。

正文、110 立夏离开

关平其实没说对。贾氏找云英不是有话要“问”,而是有话要说!

“云英,咱们家现在和李家村的这些人不同。不能像普通村妇那样斤斤计较,应该拿出秀才门庭的宽容大气来,乔家二婶她们在门口哭闹不就是想借此机会要几个银钱吗?给她们几两银子打发了便是。”

或许是云英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富大贵,贾氏的这番话她一时难以理解。但贾氏就坐在堂屋八仙桌前,背后就是关家的神龛,上面还放着关平爹的灵位。这么严肃的场景,云英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看着贾氏那严肃的面庞,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

这下子,贾氏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前日你爹找你是什么事?现下平儿在家,你们去给他也报个喜讯吧。”

云英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回了这事,岂料边上的关平抢在她前头先应了下来:“娘说的是,这喜事是该给岳丈说一声,正好远根也请了假回来,我便带他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乔木头找云英什么事?这事云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乔家因着要还驴滚面的三十两银子借遍了所有亲戚最后还是差五两银子,李氏便把主意动到了乔木头的头上。换做半年前的乔木头那可没放在李氏的眼中,可现在乔木头和乔金蛋在镇上的餐馆虽然不说日进斗金,但生意的兴隆岳氏没少在村里显摆。

在李氏想来,占着餐馆五成份子的乔木头拿出个几两银子大概是轻而易举的吧。便让人叫了乔木头回家,放下架子拉着乔木头的衣袖伤伤心心哭了一场,从怎么把孱弱的乔木头生下来抚养长大到如何禅精竭虑为他娶妻谋划,直说得乔木头动情不已,想着餐馆开了这些许时日连当初投下去的本钱都还没收回来,能动脑筋的就只剩下五成的股份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没回家和顾八娘商量便就近找了岳氏。岳氏自然说手里没钱买下另外五成份子,但转头乔金蛋就去镇上找了个下家。在众人怂恿下,乔木头以五两银子的价格贱卖了餐馆股份。银子都还没入手就被李氏一把夺了过去;最后连老院子的水都没喝到一口就被打发了出来。

饿了、累了一天的乔木头回家时正遇上顾八娘在盘算餐馆的利润,要不了多久本钱就能回手上。不出半年,还能盈利不少。抚着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顾八娘笑得满足极了。虽然男人和理想当中相差甚远,好在有了过日子的营生,以后孩子出生也能有个好的环境。

乔木头既然被人叫“木头”,那肯定和他不会看脸色有关。见了顾八娘之后甚至都没多问两句,直接就将事情老实交代了一遍。顾八娘听后立马就收拾了东西哭哭啼啼回了娘家。

乔木头这才知道慌了神,找着云英让她帮忙接顾八娘回家,云英在自卖己身出来时便没把自己当做是乔家人,又岂会如了乔木头的愿。当即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现下关平要带着远根回家,云英也只好跟着。滩头上的两间草棚已经被土木结构的三间高屋子取代,他们到的时候乔木头正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苦着脸抽土烟,边上是编了一半的篱笆。本来就矮小瘦弱的乔木头更瘦了,脸黑黄黑黄的、布满了乱七八糟的胡茬子。

“爹。”远根见着这样的乔木头忍不住鼻子发酸。唤了一声后递上了手里拿的点心。

点心是镇里保长家送的,虽然没有珍味居专用的包装看着高档,但也绝非庄户人家能吃到的好东西。乔木头木然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并没伸手去摸点心纸包,只是看着关平和远根身后的云英。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苕花,你是同意帮我去接八娘了?”

“爹,顾姨是不是说你花光了银子才走的?”远根抢在云英前头先开了口,“我去退了书院的学费,我不念书了,顾姨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毕竟是小孩子,毕竟血缘相连,云英想阻止的话也停在了喉间。她想起乔百胜灵前远根那伤悲的眼神,弟弟重感情是好事,她不想帮乔木头是一回事,但也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阻止远根的付出。

云英也决定继续袖手旁观,得让远根学会去承担,让远根自己去面对他感情用事后所带来的结果。

于此同时,岐山别庄后的望月亭里立夏也正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跟着宁北川回京城。

“这才对嘛!总是守着这些土地能成什么事?”宁北川得知立夏的这个决定后放松了身体坐在了亭子内的木栏杆上,扫过山谷中已经被平整出来的黑土地,满心满眼的不赞同:

“义父留给你的下人是侍候你吃喝拉撒,让你能过上不输于你另外几个兄长的舒服日子,你看你都让这些人做了什么?全都被你支使得和泥腿子没什么两样!我是知道你想讨好你母亲,可做做样子就行了啊,被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种地贱民。”

种地的不是贱民!立夏猛地抬眼,细长的眸子闪过冷芒,其中警告意味颇浓。

“行了行了!我这么苦心栽培你可不是让你用这一套对付我的,要是回去后你也能保持这种眼神义父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宁北川呵呵一笑,招手唤了在亭子外肃立的殷巽等人道:

“好了,都散去吧。去前院挑两个人留下,其余的都收拾了东西一起去京城吧,毕竟都是用惯的人手,回京后就别往少爷府上另外添置人手了。”

立夏伸手抓住了宁北川扬起的手臂,目光看向了辛震。

“独幽,义父答应了你不会动地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肯定不会食言,你可别得寸进尺啊!”宁北川单是看两人的互动便知道之前义子是交代了辛震什么东西。

立夏咬了咬唇,依然抓着宁北川的手臂没放。

“呵呵,独幽这是要和义父切磋切磋?也好,多日未考校独幽武艺,正好趁此机会咱爷俩好好试试。”宁北川并不看欲言又止的辛震,反手就要抓义子的手臂。

立夏细长的眸子中精光一闪,薄唇微扬,揉身往前,反手一肘压上。

“也好,反正我今儿原本就以为要和你打一架才能架着你回京,不如试试独幽有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宁北川爽朗一笑,神情也渐渐认真,父子两个就在亭子内拳来脚往斗了几个回合。

几个回合之后,宁北川突然飞身出了凉亭,哼道:“不过瘾!独幽你今儿怎么放不开?反正就要走了,亭子打烂又何妨?你不准我动你地里那些东西也不准我动亭子不成。”

立夏也收了动作,没理宁北川的招惹,矮下身子将被两人弄倒的栏杆扶正,还顺手拿了亭子里的工具敲补起来。

辛震只觉得眼角直犯抽抽,辛离那大神经或许不知道原因,可他知道,立夏正修补的那边栏杆是云英每次来必坐的地方。

“阿震,你说吧,你家少爷想给我说什么?”宁北川揉了揉腰间,心里暗骂小兔崽子都不知道留一手的,不过是踢烂了个栏杆,何必这么下死手。

“少爷说…”辛震看了一眼立夏,道:“这岐山将军既然送给了少爷,这岐山的地契房契是不是也该交给少爷?”

宁北川不妨会被问及这个问题,一愣之后嗤道:“独幽还打算回来不成?”话是这么说,但还是稍一沉凝便应了下来:“也罢,独幽长这么还没什么产业,这座岐山就当是我这个义父送给他的成年礼物吧。稍后你随我下山去把地契给他拿回来收着,免得他跟我走都不情不愿的。”

——

顾八娘是在关家摆村宴的那天回村的,听说了关平的事情心里酸得冒水,不过也幸亏关平中了秀才,顾八娘想着云英还要照看远根,自己指定不会受什么委屈,搞不好还能靠着云英继续过上好日子。

而云英,却是被贾氏发现她收了珍味居的礼物,被严肃骂了一顿后只得灰溜溜把信封还到了珍味居的柜台上,没有给刘大掌柜留话,因为她受到了打击半分心思也无。

委顿了几天,云英想起岐山上的育苗地,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光,生活始终是要继续的;关平越是出息,关家的门庭越是清贵岂不是更能方便她过想过的日子。与其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倒不如好好打理山上的菜籽地,明年卖了菜籽油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么一想,浑身的劲头果然又回来了。可等她高高兴兴找上岐山别庄时却是发现了异样;习惯的那个身影不但没在山谷里劳作,没在院子里休息,也没在花园里养花种草。

正当她想拉响铃铛问下辛震时她发现了放在立夏书房里的一封信。信是立夏留给她的,说是有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却是又把整个岐山别庄托付给她,报酬是在他离开后岐山所有的出产,包括岐山另一面山脚下一百多亩肥田的租金,年后也需要她拿着凭证找边城回回街的中人帮忙收取。

正文、111 岁月如梭

云英并没料到,这一接手就是三年多。

云英是在九岁半的时候接手了立夏的岐山地契,如今都是十三岁半豆蔻花季了,立夏连同岐山别庄另外的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一直都不见踪影。

要不是身边一个贴了“岐山”标志的盒子中日益增多的银票作证,云英几乎要认为岐山就是一个只存在于想象当中的地方。

“六姐,六姐!”外面,已经九岁多的远根行走之间已经带了一股子大人的沉稳,但雀跃的样子还是能看出他见着云英时的欣喜之情。

“七哥,你回来了!”最先迎出门的是被贾氏拘在另一间房的曼儿,小姑娘这几年好吃好喝好穿养着,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娇俏可人,性子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娇憨天真,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

“曼儿,这个是刘二叔新做出来油炸蜜果子,裹了芝麻,还热乎乎的呢。”知道妹妹的最爱,几日没回李家村的远根忙贡献上好吃的。

“啊…”曼儿兴奋得尖叫了一声,可随着屋内贾氏的一声轻咳,小姑娘立马站直了身体,双手自然垂在身边,螓首低下来四十五度角,改做蚊子声道:“多谢哥哥,近来小妹稍有不适,甜食不吃也罢。”

话是这么说,曼儿的眼珠子却是定定看着远根手上的纸盒舍不得转动一下,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小姑娘红艳艳的小嘴抿了又抿,可见心底是馋得发慌。

“什么叫稍有不适?不就是正在换大牙不敢吃甜东西吗?这个蜜果子只是糯,不会太甜,曼儿吃两个也无妨。”云英这时出了房门,从远根手里拿了盒子放到曼儿手里。“给贾婶拿两个进去垫垫肚子,待会儿就出来帮我烧火做饭。远根,跟我进来,我有事问你。”

时间是最好的沉淀剂。一转眼,云英已经穿越过来四年有余,岁月让她从九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三岁的大姑娘。脸儿依旧圆圆,头发没有因为是女孩就梳着繁复的发髻。而是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利落大方;身体因为常年在山地劳作显得很结实,因着刚过了秋收,晒得黑红的皮肤还不见恢复,身上穿着一套方便做事的窄袖衣裙,一看就是要么刚回家、要么就是准备出门。看上去不像是个青葱大姑娘,倒有些像和蔼大哥哥。

“六姐。”远根见着云英后眼眶突然有些发红,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进来再说吧。”云英伸手拽了远根一把,粗鲁地用衣袖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刮了他鼻子一把,调笑道:“干什么哭鼻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了,就是三岁的远昌都不怎么哭鼻子了。”

远昌是乔木头的第九个孩子,如愿以偿也是个儿子,被乔木头和顾八娘宝贝什么似的。但奇怪的是这孩子别人他不稀罕,就稀罕成天巴着云英不放。两家离这么近,看在弟妹的份上,这三年云英自认对乔木头和顾八娘不错。靠着用下游那一片河滩地种胡豆、辣椒和油菜也算是将日子过了起来。

“六姐,不要拿我和远昌比!他和你亲还是我和你亲。”远根人小鬼大地皱皱眉头,很不喜欢云英说起远昌那种亲热的口吻。

当年,他在以退学的条件让乔木头接回顾八娘后不久便后悔了,顾八娘回家后不但没有低头,反倒更是将乔木头给压得抬不起头来;后来要不是六姐给了胡豆种子让爹种,这个家说不定早就被顾八娘给折腾没了。而他,也是六姐亲自说要给家里一年五两银子换他做关平哥的书童,他也不会再有进书院的机会。

“六姐最亲的当然是远根和曼儿了。远昌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管他那么多作甚?再说了。如今顾姨还要指着我帮忙她把东西卖到珍味居,你也不用一直防着她。”云英好笑地敲了敲远根的额头,“说吧。急急忙忙的想和我说什么?”

远根这才想起匆忙回家的目的了,经过这一阵插科打诨,也多了几分勇气:“六姐,先生说我今年可以参加童生试了!”

“这是好事啊,你刚才干嘛一副要哭的模样。”云英心里也是一阵高兴,因为条件关系,她始终不能真正学习这个朝代的四书五经等系统知识,甚至因为时间紧的关系也不能像曼儿那样被贾氏教导成一个优雅淑女;所以听到远根说他能够在九岁的时候参考童生试也是余以荣焉;“那待会儿六姐给你油炸薯条,让你一次吃个够。”

去年年底,珍味居的刘大掌柜又给云英带回了两样新物种,红薯和土豆。但因为种子还太少,除了第一次试验外,云英基本不会让这两样出现在饭桌上,只是远根挺喜欢油炸土豆的味道,吃过那一次后念念不忘了半年,有此好事,云英自然不会吝啬。

“土豆六姐还是留着等能换银子了再给我吃吧。”远根摇了摇头,知道六姐对什么能做种子的东西都看得紧,但只要东西能够种满她现有的土地后便会送去珍味居换银子,到时候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嗯,那等远根考上童生后六姐给你做红薯条吃。”云英算了算,也是舍不得目前不到一百斤的土豆有损耗,倒是和玉米套种在岐山望月谷中的红薯今年定然能够来个大丰收。

“好。”远根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云英。

转身从刚才数钱的床边拿了另外的一个盒子出来,“你我姐弟两个还有什么犹犹豫豫不肯说的。是不是考童生的银钱,六姐早给你准备好了,要不是放你那不安心,六姐早就给你自己收着了;曼儿的嫁妆钱也在这攒着呢。”

盒子打开,里面零零碎碎的前世白花花的银两,有大块的十两、也有散碎的块状银两,粗粗看去可能不下百两。

“六姐,你该不会是…”攒的私房钱吧?后面半句问句远根终是没问出来。毕竟,关家这几年支出的银两数目不在少数,若是没有云英禅精竭虑的考量,关家哪能像现在这样在李家村举足轻重,关平也不可能在县学安心备考明年开春的会试。这样情况下,自己姐姐攒点私房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百两未免有些金额巨大了点。

“说什么呢。关家租用别人的土地种出来的产出姐姐可是分文未动都上交给了你贾婶,这个银子是三婶婆家孵小鸡的分红,一直就有你和曼儿的份,三年了,就攒了这么点。”

自从岐山的地契交给了云英,她便找了借口让乔全把西山山坳那块地给漂了白,说成了是她机缘巧合在珍味居遇上了岐山主人,租到了几亩地,还得了些稀罕种子;这样,她也好光明正大请短工帮忙干活。

一来二去的,村子里人也开始种辣椒、胡豆和玉米,这两年她家的因着依然卖给珍味居,价格倒还算不错,村里其他人除了村长家和乔木头家少许出产她会帮忙说项卖给珍味居,别的人靠着这些稀罕东西倒也算是混了个温饱。

此举给关家赢得了不少赞誉之声,也让李村长一直保持站在了关家这边,老院子那些人就算是暗恨在心那也是不敢犯了全村人的忌讳来招惹关家;到此,云英也不得不承认贾氏的策略高明,不过仍然有些心疼少找了几年独家生意的银钱。

在众人都跟风种这些稀罕东西的同时,杨氏却是带领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媳妇将雏鸡、雏鸭的生意做了起来。现在整个百家集谁不知道乔家小鸡的指定会被人笑话。

采取了云英的意见,杨氏家的小鸡不但逢集的时候去市集售卖,乔齐和乔齐媳妇还会拉着牛车载着箩筐走乡串户。没银子不要紧,可以直接用鸡蛋、鸭蛋换;鸡蛋鸭蛋都没有怎么办?那也不要紧,可以先赊,反正都是乡里乡亲的也实诚,等小鸡长大后按照五只小鸡一只大鸡的比例还一个便是。

而收到的成鸡云英又请珍味居刘大掌柜牵线找了县城来的商人直接带回朝日城贩卖,做成了产销一条龙服务。

最后还有那些不成器的坏蛋,不能做种蛋的做成可以做成咸蛋、皮蛋,种蛋没成器的也能煮熟了放镇上卖给那些品味独特的人享用;在偶然的一个机会中,镇上医馆的大夫突然让一个气血两虚的人买这种“喜蛋”治病,之后这为数不多的坏蛋就算是找到了市场,竟然还供不应求,有的甚至直接找上乔齐要买孵化了十来天的鸡蛋吃。

当然,杨氏如此成功自然是惹来了李家村不少人眼红,可这些人不是没偷学过杨氏的技术,无奈始终不得法,也没有那么多的鸡蛋拿来浪费,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所以,做孵小鸡生意杨氏这儿算是百家集乃至整个朝日城都是独一家。

杨氏一家子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要分云英一份。云英想着自己是关家的媳妇,而且靠着西山山谷的出产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便让杨氏把给她的那份分作了两股,算是给远根和曼儿攒的私房钱。

正文、112 美人在前

关平这两日也是归心似箭。

三年多前,他瞒着贾氏和云英拿了家里的银钱参加了一届会试,结果却是落榜而回;一年多前,他又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再一次参加了会试,结果又是名落孙山;眼见着明年又是会试之期,他这次指定不会再让娘亲和云英失望了。

秋收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童生试和两年一度的县试,朝日城里的所有书院都会放假一月,他为了能金榜题名已是半年多没回过家了。

即便是半年多没回过家,他也知道云英会把家里打理地井井有条,会把娘亲侍候得服服帖帖,家里有云英在,他就觉得心里有底。

可是,因着书院放假的缘故,关平跑了好几次车马行都没遇上去百家集的马车,要么马车都被租出去完了,要么就是有一趟去百家集的也坐满了客人,整整一日的颠簸,关平也不想太委屈了自己。

再一次往车马行询问,关平不由紧了紧背后的包袱,今天,书院里已经开始清人,要是再不走就只有住客栈了。然而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朝日城的客栈稍微整洁一点的住上一晚也需要二三两银子,整整是百家集的五倍。

一袭白色书生袍衬着关平身形越发高瘦挺拔,儒雅的面孔惹得周遭行人纷纷侧目,无他,十六岁的少年已是风骨初成,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的儒雅少年郎怎么看怎么俊俏。

远处,一辆宽大的马车行来,关平微微退后了半步靠在车马行门边的墙壁上,想等着这装饰奢华的马车先行通过。

谁知道马车在车马行门口却是停了下来,车辕上赶车的老苍头扬了扬鞭子。响起个响亮的鞭花,车马行内走出了个小伙计,见着马车角落的一个花朵印记,顿时神情一凝:“小的见过掌柜的。”

“呵呵,小姐你看,又是一个认错人的。”车帘内女子笑语如珠,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不禁让人猜想有这么清脆声音的女子长得什么模样?能让如此清脆声音称作“小姐”的又会是怎样一位绝色佳人。

关平倒是不想猜测别的女子长相如何,他只想知道今儿车马行内还有没有马车可以出租,实在不行多花些银子雇一辆单独的也成。念及此,脚步一迈就准备进门。

岂料,站在门口被清脆声音惊得呆立当场的小伙计这时候倒是回了神,单手一伸,挡住了关平去路:“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家主人正要入店查验,还请公子稍待。等家主人过后再行进入。”

“这大门如此宽广。难不成就因为你家主人入店就要挡了所有客人不成?”关平是读书人,读书人便有读书人的风骨,说白了就叫“臭脾气”。本就因为三番两次找不着回家的马车生出的烦躁也选在这时候爆发,脚步依旧往前,就要强自越过小伙计的手臂往里走。

“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喔!我认得你了。你是要找去百家集的马车的。我们掌柜不是给你说了好几遍了吗?百家集那偏僻地方少有人去,十来天看能不成凑足了一车。要是你赶着要去,得。你一人包一辆马车呗。”小伙计在关平想要强行冲进去的时候认出了他是谁来,不由有些来气,你说你找马车就找马车,怎么偏偏在我们家大掌柜马车来的时候硬闯?

“百家集?谁要去百家集。”马车帘子被一双欺霜赛雪的纤细手掌撩开,探出一张芙蓉面来,眼若秋水含情、眉若远山似黛,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皮肤白皙,唇上一颗美人痣随着她说话微微一跳,看得人也跟着心里一跳。

小伙计就被眼前这张脸迷得顿觉七荤八素。说话都像是打不转舌头:“这…这位公子要…百家集。”

“小姐,想不到还有人和咱们行程一致的。”美人儿轻移莲步出了马车,伸手掀开车帘。方便里面的人出来。

“是吗?还有谁和我家那不省心的小弟一样这么赶着回那偏僻地方的?”被叫做“小姐”的人说话声音略带着点上扬的语调,听在人耳里中觉得带着几分傲气。

环佩叮咚声中,马车帘掀开处再多了一位美人。说是美人,比起先前出来的丫鬟却是逊色几分。

给人第一印象的首先是身材,前面那位美人痣的身材纤侬合度、腰肢纤细;而这位的身材就有些偏丰满。玫红色的夏衫领口有些低,她几乎把领口撑得爆开来,腰肢上为了遮住小腹些许赘肉系着根极宽的腰带,反倒让人一眼便见着她腰身起码是前面美人痣的一个半。

脸型属于上窄下圆形,眼睛有些眯眯眼、鼻子也不大,脸上敷着厚厚一层脂粉,整个人白白胖胖,再加上头上簪钗步摇插了好几对,看上去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富态”。

出于本能,关平只是回头那么一瞥,见着不认识便又转头教训那个小伙计道:“过门都是客,难道就因为生意大小不合你们的心意就这么对待客人?如此为商之道如何长久。”关平好歹是跟着云英去过几次珍味居,云英偶尔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想来不知所云,但当他遇上时才会发现云英说的话都是极有道理的。

“关平?!你姓关?”突然,那位眯眼看关平的“小姐”指着关平叫了一声。

关平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眼出声的人,刚才因着男女有别不敢多看,此时多看两眼倒是发现两个女人都挺眼熟的,“在下正是关平,这位…”本来想说二位的,可眼前两人明显一个是丫鬟、一个是主子,放在一起问候未免有些奇怪。

“你要回百家集?正好,我们也要回百家集,不如就一道吧。”圆圆胖胖的小姐上下打量了关平一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飞起了一道红霞,要不是粉敷得有些厚,指定会满面生光。

“小姐…”美人儿丫鬟不赞同的唤了一声,咬了咬唇,“要是三少爷知道你随便邀人上马车肯定会生气的。”

“我管他那么多作甚?是他急着要走骑马就跑的。远慧,你干嘛老是怕长海生气?”圆胖主子就着乔远慧的搀扶下了马车,但并未进门,而是让小伙计找人前来检查马车部件是否牢固。

她无意间的一个称呼给了关平最关键的提醒。可不是嘛,云英虽然长相不美,可唇上还是有一颗发红的美人痣,曼儿小小年纪那颗痣也长得非常醒目。所以说,眼前的主仆不是别人,正是百家集李地主家的小姐李银凤和乔家卖去李家的女儿乔远慧。

这时,偌大的车马铺子门口已是被迎出来的几个伙计堵了个严实,关平一时进不去,只好在边上继续干耗着。

再说乔远慧,听李银凤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就是一跳,忙亡羊补牢解释道:“这次老爷委以厚望让小姐盯着三少爷回乡祭祖,小姐要是惹了三少爷生气他一会儿又跑不见了怎么办?”

“也是啊,爹这次特意让我和长海回去祭祖,你说是不是想把我正式记在族谱里的意思?”李银凤现在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喜欢询问乔远慧的意见,因为乔远慧和她在朝日城的三年帮了她不少忙,现如今是她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这也有可能。我看小姐这次就多顺着三少爷一点,回去后三少爷心情一好,岂不是要帮着小姐说好话?”乔远慧想着先行骑马离开的李长海就是一阵心旌摇动,还以为能和三少爷共乘一车的说,早知道这样她就不会多说了几句家里怎样怎样的话勾起李长海的思想情绪了。

“那也得见着长海再说啊。”李银凤的目光又不禁往关平的方向飘去,嘟了嘟嘴,“这路上整整一天,马车上就老苍头一个人,我们两个女流之辈多危险啊;不如让关平和我们一道,大不了他坐外面,我们坐里面。”